这是慧和殿,是教导弟子读书识字的地方,通常也用来传授武学精义,诵读经典,医书。
再往前就是畅言阁,是交流学术,谈论天下变动的地方。
通常不容许外人进入,只在规定的时间,对外开放。
唐钰喋喋不休却又彬彬有礼的介绍着凌云派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座古老的殿宇,用来解决江湖恩怨的宣武殿,传授武功心法剑诀的武德堂……等等,只是没有再提起过长风阁。
白澜仔细的听着,不时点点头,询问几句,恢宏高大的殿宇,与那百年来传承的武学气韵融合成令人肃然敬仰的学武之人的乌托邦,理想与激情,智慧与思辨在这里被很好的保留并且将继续传承,每个人除了严守门规外,言论与精神都是自由的,封建的礼教并没有吞噬他们对于自由理想和人格健全的追求,相反却在以另一种方式传承并且宣扬。
季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常师兄也回来了吗?身后是宋玉楼喜悦的声音,而后是另一人有些不悦,冷冰冰的嗓音,师姐好,我刚回来。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呢?姐姐……我在这儿,你过来啊!白澜猛地转身,向着刚刚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那个声音是灵儿,是灵儿。
朗清阁楼前,男子冷冷的站在一个清灵秀美的女子面前,眉头紧皱,似乎很不厌烦的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的向前走去。
她呆了,那不是灵儿吗?喜悦、高兴、兴奋夹着眼泪一起涌出,她飞奔向那人,紧紧地抱住了他,似乎生怕自己一放手,他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愣了,这个抱着他又哭又笑的男子是谁?他不喜欢有人触摸他,接近他,然他却没有拒绝这个男子的拥抱,总觉得这怀抱很温暖很温暖,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抱过他,一样的味道,一样的表情……唐钰也已经跑了过来,看见这一幕时,他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就失去了意识,只能那样呆呆的看着他们。
他们认识?而且关系是如此的……不一般。
白澜不管宋玉楼和唐钰吃惊的表情,只是看着他,三年里,季河变得越来越英俊刚毅了,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稚气。
他不认得我了吗?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将头上发带一扯,青丝倾泻下来,随着微风纷乱的飞舞起来。
灵儿,不记得姐姐了吗?甜甜一笑,带着往日的宠溺和眷恋。
他一时呆愣,惊愕不已的看着突然间如此清晰真实的面容,潸然泪落。
他等了三年,想了三年的人,今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闯进了他的眼脸,仿佛一场梦。
若寒……姐姐……他一把将她再次拉进自己的怀里,喃喃的叫道,若寒姐姐,真的是你吗?是你吗?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是吗?她抱紧他,用同样的声音,说道:不是。
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来了。
对不起,这么久我才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有,灵儿天天在想你。
多少次在梦里梦见你,看着你,就象这样抱着你,每次都以为你来了,可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
你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他的心终于落下了,多么害怕这又是一个醒来就会消失的梦,多少次他在梦里与她相遇,拥抱,可最后才发现只有一床清泪,每日每夜的梦里,他都不知道将她的容颜抚摸了多少次,就这样抱着她到死的心都有了,可终究都只是一场梦,梦醒时分,空空如也,只有思念绵长的让人夜夜不能寐。
姐姐,过得很好。
这些年,你受苦了。
陈大哥,谢谢你的指引让我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弟弟,谢谢你!原来白澜就是水汀兰,还真是出乎意料,若是林墨箫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我还真是好奇。
白澜从季河的怀里挣脱出来,循声望去。
却见常腾飞微笑着立在宋玉楼的身边,盈盈的笑容像是一阵温暖人心的春风,在夕阳西下的光辉里,竞带着几分绚烂难以直视的感觉。
白澜不由得笑道:常公子真是说笑,我是白澜还是水汀兰,与林公子有何关系?她正想上前和常腾飞打声招呼,却被季河一把捏住了手腕,怎么也不放手。
白澜被捏的手腕生痛,正想劝季河放手的时候,常腾飞已走至她身前,笑道:林墨箫听说水汀兰去了西云,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沿途护送,在听说白澜也去了西云时,他更是立即让保护自己安危的林虎和林彪一路紧追而来,生怕白澜出了什么事情。
水小姐,如今还能说与你无关吗?对此我一无所知,若果真如此,他日我必定会登门向他道谢。
就不劳常公子费心了。
白澜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漠,对于常腾飞今日有意无意提到林墨箫的举动,她深感不解。
林墨箫本就与她没什么关系,即便是他沿途护送,也只是略尽朋友之谊而已。
可常腾飞的话似乎有意无意的将她和林墨箫的关系变得复杂,不知有何居心。
林墨箫是谁?听到季河冷冰冰的声音,她一时竞有些不知所措,仓促的不知如何解释。
可算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为何自己会这样具足无措呢。
他是……林墨箫是她的未婚夫。
白澜狠狠地瞪了常腾飞一眼,常腾飞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灵儿,你听我说……灵儿……灵儿……无论她怎么喊,季河都充耳不闻,只管拉着她向前走。
常腾飞,你做什么坏事了?怎么笑得这么阴险?哦,对了,你不是要在山下多带些时候吗,怎么倒走到我前面来了?林墨箫从云梯走上来,就看见常腾飞在那儿阴森森的笑着,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还有些纳闷,半月前,常腾飞邀请他一同来凌云山游玩,正好可以沿途打探一下白澜和水汀兰的消息,到山下的时候,常腾飞突然说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便没了踪影,没想到这会儿却已经到山上了,还真是奇怪。
林墨箫,我笑是因为你的未婚妻被人劫走了,你还能悠闲自得的在这里和我开玩笑。
你还不去看看。
常腾飞指了指季河离去的方向,笑得的更加可怖。
他认识常腾飞已经多年,每次他这样笑得时候,那一定是他又做什么坏事了。
他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开起这样的玩笑了?是不是冷风吹多了,抽风啊!若真是这样,你怎么不去救?常腾飞还在笑,笑容里还带股嘲弄在里面,你若不相信就罢了。
兄弟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水汀兰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我可没有英雄救美的情节,何况还是别人的。
林墨箫有些疑惑了,怎么常腾飞今天变得如此古怪。
但又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只是在嘴上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便向灵韵阁的方向追去。
常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对白,不,是水姑娘和季师弟都不好,若是他们打起来,怎么办?常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傻丫头,你不是很喜欢季河吗?看你刚刚失落的样子,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我可是为了你好,常腾飞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一个是师弟,一个是朋友,他哪一边都没有偏袒,而且他也没有说假话。
若真的出了事情,也与他无关。
师兄,即便是为了师妹,也不该如此。
唐钰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对与常腾飞的做法,他更是惊讶不已,即便季师弟如何得罪了常师兄,常师兄也断然不可如此做啊。
师妹,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希望师弟不要太冲动,做出伤害水姑娘的举动。
唐钰真是懊恼的很,今天就不该提议带水姑娘在凌云山游荡,若是水姑娘一早就下了山,或许就没有现在这一趟子麻烦事了。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已经不由得飞掠起来,直奔灵韵阁的方向而去。
灵韵阁这个地方,通常很少有人会来。
院子里落满了梧桐叶,风一吹零零散散地又会飘下一些树叶,打个转儿落在地上。
季河,你要带我去哪里?快放手啊!季河一路拉着白澜,不闻不问,只一味的向灵韵阁走。
进了灵韵阁,季河一脚将门踹上,放开了白澜的手,冷冷的看着她,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然而她在这双眼里还看到悲伤、遗弃、难过、还有愤恨、欲望……欲望?怎么会看到欲望,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样炽热如火的眼神里,除了愤恨还有欲望,她不由得向后退去,而他却也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直到她再没有了退路,他还在靠近她。
灵儿,你听我说……啊,你放开我。
准备向他解释的白澜被他抓住,他的眼里似乎在问她,为什么?白澜愣了,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还是为什么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她刚想开口,一双唇便堵住了她的口。
舌头在她嘴里交缠。
天啊,他在做什么?她使劲挣扎,对他又打又踢,他依然置若罔闻,连那腥甜的血液一起纠缠着吻着她。
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来,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推开他,整个身体就被他这样钳制住了。
季河,你疯了吗?她似乎看到了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的雨,她拼命的跑,使劲的跑,他们笑着,高喊着追在她后面,仿佛她是一个猎物一般,令他们兴奋不已。
没有人救她,她只能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可无论她怎么跑,就是甩不掉他们,到处都是他们的笑声,天上,地上,哪里都是,她要怎么办?谁来救救她?她哭着喊着……突然她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颓然的向下倒去,一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揽过腰际,一个回旋她便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意识也回来,抬头望去,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里装满了关切,然而这双眼瞬间又变得冰冷如霜,愤怒的瞪向某人。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惊讶地叫了声:林公子?你就是林墨箫!放开她!季河疯了似的出剑上撩,直刺林墨箫胸口,林墨箫冷哼一声,一个转身避过了剑身,又一抬腿,只踢向季河腹部。
季河一时吃痛,急向后退去。
见此情况,林墨箫早知此人是打不过他的,并没有拔剑。
然而季河并不死心,再次提剑使出一套绵绵细水,剑花飞掠,迎向林墨箫。
林墨箫本打算不在灵韵阁动武,但看此情况,若他不给此人一点教训,难解他心里愤懑。
于是,将水汀兰轻轻一推,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手中水银剑银光闪闪,信手一挥,三两下便挡去了季河的剑势,继而飞身而上直直刺向季河。
季河一时避闪不及,只得连连后退,水银剑紧追而上,眼看就要刺到时。
一个白色的身影扑了过去,林墨箫哪里料得突然会窜出另一人来,连忙收剑,却还是刺中了那人。
白衣染血,红的炫目,如火红的莲花灿烂千阳。
姐姐。
兰儿。
两人同时呼喊,却已来不及。
水银剑落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异常的尖锐。
听到季河的那句姐姐,林墨箫的脑子突然间嗡嗡作响,手脚冰凉无力。
在她的面前,他始终都是一个外人吧。
不论是白宣若,还是面前的这个男子,对她来说都是重要如自己生命的人,而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他机械的抱起血流不止的白澜,走出了这个以灵动和素雅着称的灵韵阁。
心头猛然抽紧,一阵一阵的痛,即便对于她来说,他是个外人。
他还是要救她,这是他如今唯一的想法了。
唐钰和宋玉楼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一剑刺进水汀兰的胸口,即便是浅浅的一剑,也足以使她痛的昏迷。
鲜血染红了月白色的长衫,脸色苍白如缟素,嘴里喃喃的叫着:灵儿,灵儿……他们一时间,有些懵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再看看季河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替我挡那一剑?住口!为什么?因为她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哪怕你伤害了她,她也不忍心你受到半点的伤害!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宋玉楼愤怒的骂道,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从水汀兰现在样子,她看得出来,季河对她做了什么,然而她还是选择了伤害自己来保护他,不顾一切的去保护他……为了她这样的弟弟,她竟然能舍出来保护,这样的爱让宋玉楼感动,然她却也在为自己流泪,她何尝不是这样爱着季师弟,可是今天她太失望了,对季河失望了。
宋玉楼的话像是一桶冷水般从头到脚凉到了心底,她不过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的疼爱,宠溺,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只是怎能放下?三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一眼一眉,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情……这些几乎都成为他生活得一部分,突然间,让他放下,他怎能甘心!唐钰无奈的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水银剑。
长长的叹了口气,向灵韵阁外面走去。
天空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一两点星光在夜幕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