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姐,季河自请去长风阁悔过!刚起床不久,宋玉楼便急匆匆的跑来找她。
由他去吧。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底是长大了,但愿经过此事之后,他的一生顺顺利利,再无波澜。
宋玉楼愣了,怎么和季河说的一样?到底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啊,自己什么时候能如他们这般了解他呢?姐姐,你不去看看他吗?见她清澈的眼睛这般看着自己,白澜只好点头,跟了她去看看。
走到的时候,季河已经在收拾东西,搬进长风阁了。
她一笑,冲他点点头,说:你若是真的知错了,倒也不必如此。
抚过他消瘦的脸颊,心里不忍。
眼里便不自觉流露出怜惜之情。
他反握了她的手,郑重的说:既已知错,自当接受责罚。
不然将凌云的门规置于何地?若有此先例,以后的师侄又怎能使他们遵从门规呢?姐姐大可放心,灵儿知道怎么做。
心里一暖,鼻头酸酸的。
既然知道,那就由你好了。
保重。
姐姐,保重。
若以后姐姐上凌云来,灵儿一定好好侍奉你。
白澜笑得泪眼婆娑,一时故作娇嗔的说道:姐姐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哪里用得着侍奉!他们相视而笑,皆流下了眼泪,包含着喜悦和不舍的泪水滴落在清晨色彩斑斓的阳光里。
林公子,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希望林公子不要介意。
季河说。
和白澜一样干净明亮的眼睛里似乎闪着点点星光,他点头,说:不是什么大事。
无碍。
我姐姐以后就拜托林公子了。
待到你们成亲时,我一定去和你们的喜酒。
他是真心祝福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即便这是一场名利的交易,也希望两人都能幸福。
你姐姐这般奇女子,我林某自认为配不上你姐姐。
我已经写信回家中,让家父把婚约退了。
以后我与她在无瓜葛,倒也不必拜托我照顾她了。
季河一愣,难道林公子还在生我的气不成?他哪里是生你的气?分明是在气我。
白澜笑笑,一脸纯真的说道。
似乎并不介意林墨箫退婚之事。
这婚事若是他能做得了主,想必就不会在这里游玩了吧?你说是不是林公子?是啊,若是他能做主,又何须借故从济宁到殇阳,又从殇阳一路来了这西云。
白澜对此早有耳闻,怎会不知林墨箫的气从何而来?不过是一场名利的交易,如此说他,他怎会不生气?长风阁的老槐树下,有两坛子酒,是陈大哥以前在长风阁时留下的。
本来我是想自己进去看看的,无奈那是凌云禁地,我不能去。
现在倒好了,你替我去了。
也算了了陈大哥的心愿。
陈大哥因我而死,我于心有愧,他留下的一双儿女正好也在凌云,姐姐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他们。
嗯,灵儿知道了。
好了。
我也该下山去了。
兰姐姐,记得要回来看我哦!宋玉楼站在岸边喊道。
三人立于船头,望着巍峨的凌云山,有种复杂的心情悄悄蔓延。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由于白澜的一再要求,林墨箫才答应和她一起会殇阳。
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不语,倒是闷坏了一向悠闲自在到处风流的常腾飞,所以总是抱怨不听,牢骚一堆。
但他却并不打算离去,一路跟了来。
回到殇阳城已经是离开凌云半个月的事情了。
白澜回到殇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莫府,找刘达。
并且解释自己迟迟没有到莫府的原因,以免他们多虑。
林墨箫和常腾飞自然是有地方可去,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最近林家在京城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林墨箫便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殇阳城的。
至于常腾飞实在是为了能够找个机会四周游玩,轻松自在,他到美其名是来监督林墨箫的。
白澜自然没有心思和他争辩,进了城便走了。
恰巧在莫府门口巧遇莫家大少爷莫言,便很顺利的进了莫府。
向莫老爷说明来意,以及自己迟迟未到原因便一并解释清楚。
莫老爷本也担心一个弱女子路上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到时与老友也不好交代,如今见她安然回来,心里甚是高兴,便也没在多说什么。
只让她安心住下,事情办完了再回去也无碍。
第二日,莫言便提议要带白澜去京城四处走一走。
正好她也想要四处走走看看,看看这殇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就没有拒绝莫言的好意,换上男装跟着一起先去了镜嘉江。
他说镜嘉江在春末夏初之际,最是热闹。
可惜她来得不是时候,再过些日子,这天气会更冷,风雪之中带着朦胧水汽的江面更会有另一番景象。
白澜只是轻笑着点头,说若以后还有机会定会再来看看。
随处走着看着,便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便在最近的四岳楼吃饭了。
水小姐,以为这京城的繁华比之济宁城如何?莫言突然这样问道。
天下太平,繁华盛世。
比之济宁城更雄伟宏大,威严肃穆。
世俗之气少了几分。
白澜如是说。
香车宝马,金镂衣,雕栏玉砌,飞檐走壁,豪华却不奢华,高贵却不庸俗,只是那灰色的城墙,厚实的让人只感到了沉重……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是一片繁华欢乐景象。
莫公子,叫我兰儿就好。
总是姑娘姑娘的叫着,我觉得别扭的很。
家父与伯父既然是世交,我们做小辈就不必如此生疏了吧。
莫言怔怔的望着白澜单纯明净的笑容,微微点头,兰儿?那称呼我一声大哥就好。
点点头,端起茶杯来细细的品味,这茶带着淡淡的清香,盈满鼻息,让人心驰神往,往事如烟,一瞬而过,只有这淡淡的余香飘渺萦绕。
兰儿,那边似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听莫言一说,她也探出头看去,果然有一群人聚在不远处,吵吵嚷嚷的说些什么。
心想不过是去凑凑热闹倒也无妨,便点点头,和莫言一起走了过去。
哎呦,原来是为庆祝此次流国与我国签订了和平协约,所以特开办文采比赛,不论男女,不论高低贵贱,皆可参加。
若是拿了头名,赏银一百两,还有第一才子的墨宝一份。
这倒是头一遭啊!好事!听说第一才子墨宝价值不菲啊!对对对,听说洛阳王要,他都不给呢。
唉,你参加吗?不参加了。
听说京城四大名少要参加,都时候哪有我们的份啊!…………议论声络绎不绝。
车马流云皆在此停留,一阵唏嘘的讨论之后,大家有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其中凑热闹的人毕竟占了多数。
莫大哥,你不参加吗?白澜凝目看了看参赛要求,随口问了句。
还是算了吧。
京城四少既然参加了,便也真的再没什么好争的了。
莫言淡淡的说道,对于这样的比赛并不在意。
哦?这京城四少是何许人也?难道才华真的这般不逾越?莫言摇摇头。
四少是宰相的三公子白凤鸣,尚书大人的三公子段似水,以及京城首富陈楠之子陈柏杨,林府大少爷林墨箫。
从身份来说,倒是真的不一般。
至于四少的才华当然也是无人能比的。
不过四少还是少惹为妙,尤其是陈柏杨和段似水两人。
白澜倒真有些好奇了,林墨箫不是济宁府的人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京城四少之一了。
心里想:到了那天一定要去看看,见识见识京城四少的风采。
回到莫府,已经傍晚时分。
一进门便看见莫家小姐,莫轻扬对她吹胡子瞪眼,一脸不满。
一时还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值得她发这么大的火,似乎从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这般不满了吧。
水汀兰,离我哥远点,不要以为你有点姿色就可以勾引我哥!哼,我哥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呢。
莫言?哼,这丫头还真是有趣得很啊。
小姐,今天镇远将军给您送来了请帖,他说他在仙水居等你。
刘达匆匆跑了过来,将手里的请帖递给了白澜。
请帖上只写了两句话: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一时间热泪盈眶,几欲夺眶而出,却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过是一句戏言,他竟真的记得。
秋风吹落一地黄花。
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那女子就是这样替她的母亲问他的父王。
那后来呢?蒲草纵然韧如丝,磐石却早已转移,即便是还留一丝的歉疚,又能弥补什么呢?不过是君王的戏言,哪里来的海枯石烂的爱情!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给我爱的人一生如此的承诺。
决不变心。
那样的夜令人难忘,即便短短几日的相处,她也曾在他静默若星辰的眼底慢慢融化。
三年的分别,以为他已经忘记她的话。
却不料他还记得。
她已经听不清,莫轻扬的话,只是一味的想要去仙水居看看他。
即便只是叙叙旧,也无妨。
等她到了仙水居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上等了两个时辰。
见到她的那一刻,两人竞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吗?还好。
你不恨我吗?不恨!三年前的事情,雨儿可曾怨过我?没有。
她是笑着走的。
……你好吗?还好。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被他们打入了永河,顺着河水一直飘到了井栏镇。
恰好惠宁王路过,救起了我。
于是,我便一直跟着惠宁王。
那时距离那天已经有十天的光景了。
后来,我派人去打听,却一直杳无音讯。
哦。
又一次沉默。
带着雨儿和灵儿,你们很辛苦吧。
还好。
如今灵儿在凌云山习武,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了。
白澜顿了顿,看着雷天麟,歉疚的说:对不起。
我没能照顾好雨儿。
我知道,不怪你。
天命如此,谁都无可奈何。
一杯酒下肚,满眼的创伤凄凉,都化作了相思泪,滴落在白玉酒杯里。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你现在改名字了吗?是啊。
义父义母觉得水若寒这个名字太过凄冷,所以该做了水汀兰。
以后叫我兰儿好了。
现在已经这样的称呼了。
好,兰儿。
来喝酒,为了三年分别后的重聚。
好。
两人举杯,眼里皆含泪水。
即便曾经没有那么深的情意,可在经过这些个事情之后,她对他有种依赖深藏在心里,若不是她知道他的身份,或许她早已忘了与他之间距离,其实就是天地的距离。
眼里带着泪花在摇曳的灯光中闪着喜悦,若不是他的到来,这个女子应该会过得更好吧。
至少不会孤单无助中一次次失去最重要的人。
他该如何弥补她,如何她在这个世界上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呢?再次相逢,两人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不起。
两人同时对彼此说。
一时无言,只得自顾饮下一杯酒。
呵呵,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
哪里有重逢的喜悦啊?相顾无言泪千行,欲笑还休。
只觉酒香味苦,皆是离人泪。
白澜轻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水,平复了心情才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出去了才知道天空竞下起了入冬以外的第一场雪。
行人匆匆,皆说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早一些。
晶莹剔透的雪花夹着冬日的凉意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
雷天麟便将身上的披衣拿下来披在了白澜的身上。
这雪真美?是啊。
似乎是特定为我们两人而降的。
胡说。
老天哪有这样的心思。
下午的时候还是一片晴好的天气,怎奈何到了傍晚便下起了这纷纷扬扬的雪。
不正好是为了我们的重逢吗?坚毅的脸颊带着熠熠的光辉,炯炯有神的眼脉脉如水。
白澜一时有些迷乱,想过很多次的重逢,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夜里,走在行人匆匆归家的路上。
即便是相顾无言,心里却也觉得这般踏实安心,有种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奢望。
那句诗不是随便对什么人都可以说的?恩?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句诗不是随便对什么人都可以说的。
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于是便将那句诗重复了一遍。
嗯,我知道。
所以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嗯?白澜一时竞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很烫,伸手敷敷脸颊,天啊,怎么脸这么烫?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见白澜突然奇怪的举动,雷天麟说: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握起她的手,冰冷的感觉触到指尖,心里顿时一阵疼痛,便握紧了搓揉为她暖手。
还冷吗?她看着他,一如三年前一样,他为她这般暖手,关切的问,还冷吗?他是第一个能够这般让她无法拒绝的人,三年如一日里,她也只记得那个恍惚的眼里流露出的无奈和关切,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他,不要再记着他,再相逢只会是陌路人。
如今她却依然无法拒绝这个只是用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动摇了她所有的矜持的男子,从前是,今天也是,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沦陷了吗?一时气恼,迅速抽回了手。
背过身不再去看他……越是害怕泄露心事,却越是不由自主的泄露了,声音变得有些慌张,带着微微的颤抖,天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紧紧地咬着嘴唇,恨自己怎么这般不争气。
他笑无声,点点头。
不顾她的反应,只是径自拉起她的手,往前走着。
落雪纷纷,地面变得有些滑,雪光中是两人携手行走的影迹。
形影不离是这个道理吧。
哎呀!白澜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吃惊的叫了句。
他转身,轻轻笑着抚摸她的额头,说: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心慌意乱的避开他的手,气恼的说:谁让你突然停下来也不说一声的?跺着脚,扭过身去不看他。
他笑,已经到了。
啊,听他一说,转身看了过去,果然到了莫府了。
这么快!心里不由的嘟囔一句,不曾想就这样说出去了。
脸蹭的又红了,心想是晚上,灯火昏暗,他应该看不到吧。
他笑,这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
心里总觉得暖暖的,很舒服,很安静。
望着她害羞尴尬的样子,便更觉得有趣。
回去吧。
天冷,别受凉了。
语气尽量放的很平静,像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平静一般。
她点点头,顺从的走到门口,刚要伸手去扣动门上那铜环时,又忍不住回头望去,他微笑着转身即将离去。
等等。
避开他诧异询问的眼神 ,她跑过去从身上将那件披风给他披上,低着头说:天冷,别受凉了。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闪忽不定的眼神泄露了她的关心。
她转身急于离开,却被他一把拉进他的怀里。
她惊愕慌张的想要挣脱,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靠着自己的耳边,喷着热气,说:别动,就让我这样抱抱你。
真害怕你这一走,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又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望着那长廊,听着那从远处吹来的风,在空荡荡心里回转,游荡。
一如三年来的每一次夜里醒来,那么真实那么温暖的梦一样,醒了就只是空空的房子,似有若无的空气。
惶恐,担忧,害怕,惊恐、悲凉……一夜一夜地伴着到天明。
不禁潸然泪落。
那般形单影只,孤寂莫名的日子和她是一样的,一夜一夜的梦醒,一次一次的失落,早已让自己内心变得不堪一击,不然怎会就这样泪落如雨。
却不知在另一个角落,也有一双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们相拥,泪落如雨的样子,心痛而难以诉说。
千愁万绪只有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倒真不如不来,来了却添了更多的烦恼。
你若是还要犹豫不绝,那真的就是傻了。
身后一个男子缓缓走来,眼神却一直望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心绪万千。
走吧!沉重而无力,他已经有些累了。
若是从来不认识她该多好,那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男子最后又看了身后一眼,静默无语的走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错过了。
同时离开济宁城,同时来到殇阳,却总是错过。
哪有梦这样真实的让人流连往返,哪有你这般拉着梦到天亮的道理?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无论多么的眷恋,她毕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她,不是那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充满了恐惧,不安,焦虑无助的她了。
她更加不会任由一时的感动而让自己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决定。
她和他其实都明白。
他放手。
她点头。
转身进了莫府。
他凝视,淡淡一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