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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乘风归去

2025-03-30 08:42:55

半月后,京城四少中两个人名草有主,大肆操办着婚事。

惠宁王做媒,将渭南王的小女淑娴郡主许配给了济宁林家,提亲的队伍十天前就去了济宁,如今消息已经从济宁传到了殇阳。

林老爷因为林墨箫曾一直反对与水家的婚事,便借此机会退了婚,操办起了与渭南王府的亲事。

然这般重大的事情,林墨箫却是在最近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想推都已来不及了。

而另一边殇阳城里,尚书大人因耐不住儿子的请求,在半月前,亲自去了济宁向水府提亲。

白澜便以水汀兰这个身份成为了段似水的妻子。

水老爷想林家退婚,却有了京城尚书大人来提亲,对于水家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更加锦上添花。

水老爷自然是高兴的,虽然觉得事来突然,但白澜曾提前写信告知经过,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高高兴兴地准备起了她的嫁妆。

他们的婚事定在了同一天—— 一月的第三天。

林墨箫的婚事在渭南王府举行后,第二日从殇阳出发返回济宁流居水榭。

离开之后,他再没有回来过。

因渭南王的小女儿出嫁,所以朝中与段家交好的官员只是送了贺礼,说了句恭喜,便都去了王爷府。

于是段似水的婚事办的很简单,而且显得有些冷清。

但最令人好奇的是西阳王的弟弟镜嘉竟带了西阳王的贺礼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天黑透的时候,他走进了洞房。

望着红烛中,顶着红盖头的新娘,一时觉得恍惚,尽管喝了不少酒,却还没有到醉的时候,只是看着一屋子的喜庆,心里不免有些感触。

自己居然真的负起了责任,娶了她。

想想那一夜的荒唐,仿佛刚刚发生一般。

那样弥漫着淡淡香气的屋子里,那样美丽动人的女子,那样一个春梦,如今真的变成了现实,他却不敢接受了。

挑起喜帕,望着凤冠霞帔下美丽动人的模样,只是在心里笑了。

她也笑了,娇嗔道:怎么这会儿才来,我都要饿死了。

说着便夹起桌上的饺子吃,随即又吐了出来,一脸奇怪的说:怎么是生的?看着她可爱俏皮的样子,他忍不住抱住她,喃喃自语道:今天才发现你像个妖精。

她也抱紧了他,说:那你也不过是妖精。

不然怎么能走到一起去?他笑,却无语。

许久,有些不甘心,或者说是嫉妒的问:林墨箫的婚事是你安排的吧?她点头,不避讳。

两件事之一而已。

他已然明白,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失落感。

她扬起小脸吻他,低低地在他耳畔问:这不是你期望的吗?他没有说话,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吻着她湿湿的甜甜的嘴唇。

烛火闪动,妖娆媚人。

一室温馨肆意的宣泄。

那窗外的月华似乎也有些羞怯的躲进了云稍,在心里喃喃的说:又是一夜春宵。

她说:我们去旅游吧。

段似水意外的说:好。

她说:去白澜吧,和我名字一样的地方。

他点点头,说:好于是,成亲不到半月的两人冒着冬日瑟瑟寒风,一路向南,去了邻国风澈国的国都白澜。

走的时候,陈柏杨和白凤鸣来送他们。

陈柏杨说:紫雨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白凤鸣说:真幸福,甜蜜的让人嫉妒。

记得早去早回,我还想做你们孩子的干爹呢。

段似水乐开了花似的,笑道:若是认你做干爹,岂不是让你把我儿子给带坏了。

几人笑笑,心里却满是离别的愁绪。

河边的柳树已经发芽,细长的柳枝在微风中摇摆,舞动,如同舞女纤细的腰肢。

繁花尽放,朵朵娇艳动人。

五彩斑斓的舞蝶在花丛中游戏。

阳春四月,段似水从白澜回来了。

去接他的人还是陈柏杨和白凤鸣,两人却只看到他一人形单影只的归来。

水汀兰去哪里了?死了。

段似水淡淡的说。

然后,段府挂满了白灯笼,一如夜里的黑白无常一般四处飘荡。

白绫尺素挂满了段府的亭廊门楣,只有段似水日日笙歌,醉倒在温柔乡里。

最后,林墨箫和白宣若也来了。

他们跑去最有名的青楼,把段似水找了出来。

问他:水汀兰人呢?他说:死了。

白宣若问:怎么死的?段似水看了他一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说:小产后,失血过多。

其实,只有他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死在他的怀里。

她甜甜的笑着说:我其实想给你留下什么,让你一直想着我,可现在我突然不想了……咳咳……因为我怕你总也忘不了我,是不是很自恋?他摇头,却违心的说:是啊,很自恋。

我怎么会忘不了你,我是京城四少之一,追我的姑娘满大街都是,我怎么会忘不了你。

她的嘴角已经流出了泛着黑色的血来,但她依旧淡淡的笑着,说:我突然好想活着,好想和你在这白澜永远的活下去。

就这样男耕女织,相夫教子的活下去,平平淡淡倒也快乐的单纯。

可惜,还是晚了。

他用袖子擦了她嘴角流出的血,说:不晚。

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治好。

她握了他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因为雨儿就是没有人医治,最后病死的。

所以,我就发誓一定要学医,悬壶济世,救那些可怜的人。

不过我这一生,只救了一个人,那便是白宣若。

白宣若身上的毒扎进了我的体内,已经三年了。

我总骗他说,我已经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好了。

但我知道我已经毒入五脏六腑,再也没得救了。

那一定是你学艺不精。

怎么会没得救?我可以去找神医,听说白澜有一个神医,很厉害。

我带你去找他。

他抱着她,一路走去。

但她却笑着说,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白澜的山上,有花有草,有山有水,还能够看到阳光的地方。

我怕看不见太阳,看不见给你带来温暖的太阳。

不要告诉他们,我是怎么死得。

若他们问起来,你就随便编一个理由吧,好不好?这是他唯一没有说好的一次,但终究留不住她流失的生命。

当他们到大夫那里时,她已经断了气。

那大夫摇着头,说:可惜了。

一尸两命。

他的脑子便在那时,嗡嗡的响着,吵得他无法安宁。

她说的话,便一句一句的在他耳旁说着,轻轻的也好,笑着的也好,喃喃自语也好……统统将他围住,怎么也不让他安睡。

于是,他亲手葬了她和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

白澜的山上,可以看见太阳,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美丽的如同生前的她。

只身一人返回了东炎的京城殇阳,望着故友,他只是淡淡的说:她死了。

说得轻巧,在心里却像是裂开似的,疼痛难耐。

他想他若是能买到后悔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不会说,不能让她毁了你,若是可以,我会在她毁了自己,毁了你之前,杀了她。

这话绝对是违心的,不然为什么现在她死了,他的心却痛的无以复加,除了这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忘了那个人存在过的事实。

人人都道,段少薄情寡义,可又有谁知是谁先打着怕他忘不了她的幌子决然的带走了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是谁口口声声喊着想活着,却最先离开人世,留他一人孤孤单单的思念着她?是谁怕别人受伤,却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让他违心的骗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夜夜不能寐,孤枕到天明?他恨她,却又恨不起来,想告诉所有人,她为什么死了?她为什么嫁给了他?但他又不能。

今生如此,何须多想?此生已过,何必执念?我以为我赶得及回来救她,却不想她就这样去了。

白宣若一时恍惚的说,手里拿着的是他跑遍各地,才好不容易找齐的药材,他正想把这药拿给白澜治病,却没有想到,他回来时,已经晚了。

与她便从此错过了,这一错,便是一生。

他为她吹了一夜的箫,她说:这箫声太悲凉,不如你学会了新的曲子再来吧。

为了她的一句话,他花了很久才学会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但她却已然离去,再未归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林墨箫抬眼望着天空说:她死得其所,含笑九泉,又有什么好说的呢?白宣若呆愣,只觉这句话说得是那样的哀怨。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死得其所?或许真的是死得其所吧。

他们一个向南,一个向东,悲哀也罢,伤心也罢,都已乘风归去,不复存在。

段似水望着林墨箫远去的背影。

苦笑不已。

她曾说:因为林墨箫爱她,所以难以就这般负了他。

他问:那为何是我?她笑:因为你为的是林墨箫,我也为的是林墨箫。

我和你不过是一场交易。

各取所需。

断了他的念头,是你的想法,也是我的愿望。

于她不过是一场交易,于他也不过是一次赌博,可惜他输了。

他输在过去自信,以为自己可以不为所动的看着她死。

她赢了,赢在她对他根本无情。

她不会让林墨箫葬了她,因为她说过,欠林墨箫的一定还他,所以她让林墨箫忘了她。

于是,葬了她的人不是林墨箫,是他段似水,是一个在她看来对她没有情的人。

这一点她知道,段似水也知道。

可是段似水不知道的是,白澜其实在人生最后的那段日子里,爱的人是段似水,不是雷天麟,也不是林墨箫。

但到死,她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怕。

然而,白澜不知道的是,段似水早在那个一起吃着粗茶淡饭的清晨就爱上了她。

他也没有说,因为他也怕。

到后来想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迟了。

似水年华,年华似水。

番外一:晓来幽梦,子规空啼风过无痕雨相接,远山如黛寒烟碧。

轻启朱唇,叹光年似水,无可奈。

今宵驻,昔亡人,遥记当年,舞榭歌台,总是繁华不复。

清秋枯木掩黄花,将是潇潇雨落时。

玉簪断裂,恰青丝变白发,容颜老。

曾记否,未可知,晓来幽梦,子规空啼,闻说归期无望。

这是我们第一次争执,若是在以前,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让我们争吵,因为这实在是天底下最烂的理由了。

她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除非我真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我说过我是一个杀手,所以身上所带的武器都是为了夺人性命,而且是可以使人立时毙命的武器。

师傅曾说过,杀手用不着手下留情,一刀不能毙命便是一个失败的杀手。

因此,我的暗器上都淬有剧毒——为了以防万一。

可惜,事实总是难料。

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万一,将她的命运紧紧地与纠缠在了一起。

救了我的命,却因我而身重剧毒。

她说,这个小玩意很好看,不如给我吧。

很是单纯的以为我身上的流星镖是装饰品,于是抢了去玩。

那时我听到心里有种破碎的声音在响。

第一次我发现我有了要用尽生命来守护的人。

她的到来将我从杀手生涯中带离,开始一段四处奔波寻找解药的路途。

每次见她都发现她越加的消瘦,瘦的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寸骨头。

可她却总是淡淡地笑着,我说过已经好了。

别一天到晚的四处跑,有那功夫不如去找个好人家的姑娘,谈谈恋爱,聊聊天。

越是无所谓,便越让我内疚难过,这毒是我亲手弄得,怎会不知它的效力,平常的法子根本无法彻底清除体内的余毒。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我不敢在她身边停留,每每相见总是无言以对,待到翌日便又匆匆离开,无法忘记她眼里的疼痛,无法就这样任由她放纵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即便真的不舍离去……斜阳柳外,我到了殇阳。

碰到了刘达,便猜到她还未离开无悔崖。

我想我还是来得及的,从这里去藏稷山寻找解药,如果顺利的话,三个月足以跑个来回了吧。

于是,我马不停蹄的向藏稷山而去。

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毒侵五脏六腑这几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嗡嗡的响着,似乎是冥冥中的丧钟,搅得我心神不宁。

然而,我还是遇到了麻烦,藏稷山的神医去山里采药了。

我剩下的只有等,不曾想这一等便是两个月。

终于等回了他,我迫不及待的讲述了这种毒的毒性,期盼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沧桑满布的眸子里。

他默不作声,似乎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对我说,他需要一月的时间来配制解药。

我顿时有些沮丧,但还是同意了。

当我拿到解药时,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她应该还在殇阳吧。

我这样想着,不留情的挥着马鞭,驶上官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殇阳城,去找她。

五个月的思念漫长的恍如隔了几世似的。

骑在马上的日子里,我的脑海中,闪现最多便是她的容颜。

在城外香水居,她一脸单纯无辜的笑道:以后你就和我姓白,名宣若吧。

摘星楼内,轻歌曼舞,长衫舞袖旋罗裙,娇媚地说,你看是我美,还是紫雨妹妹美?青楼紫雨的房间,琴声飘渺,声声呜咽。

微醉的她躺在床上笑里含着泪花,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哭泣仿佛永远也无法填补她内心的深痛。

曾经也只有她抚着我的眉头,哀伤心疼的说:宣若,不要再杀人了。

我的朋友都是被人杀了的,我不想哪天再去替你收尸。

曾经她喝了一坛子酒,讲了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边说眼泪边流了下来。

她说,她活着像是一场梦,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

于是,她扯出最后的自尊拼命的告诉自己,以后的以后一定要做个自由自在的小鸟,展翅高飞。

曾经我为她吹了一夜的箫。

她躲在房间里不肯见我,但我知道她早已泪落满襟,哽咽不能语。

还记得那夜的月亮皎洁明亮,银辉落了一地,清清冷冷。

黎明时分,她带着红肿的双眼从房间里走出来,扯出一个很牵强的笑,说:这首曲子太悲伤了。

你还真是会扮深情,害我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

为了她,我开始学习吹奏欢快的曲子,开始搜集各地最有意思的事情,尽我最大的力量让展颜欢笑。

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把她心里的痛都说出来,然后让风吹散了。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辈子守着她,然而这一切都只停在了如果上。

当我匆匆赶回的时候,已是来年四月了。

殇阳城还是以前的样子,威武沉闷,处处彰显出帝王的威仪。

刚进城我碰到的第一人便是林墨箫。

看见我的时候,他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说:你也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有些糊涂,总觉得他的话让人不安。

镇静下来的他带我去了段府,我知道这是尚书大人的府上,正想问他时,他已经从段府出来了。

静默地走过两条街,转而竟到了一间青楼。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便没有多问,跟了他进去。

在一间房里,我们找到了那个叫做段似水的公子哥。

见到我们时,他只是冷冷的笑,笑得很狂妄寂寥,满满的恨意和悲伤夹杂在一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墨箫问:水汀兰呢?这一刻我的心跳加速,隐隐有种不祥地预感,疑惑地看向那个人。

那人低眉垂目,仰头一杯酒下肚,才莫不关己地说了句:死了!我的血液在霎时间沸腾,又转而落到了冰点,凝固住了。

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啊,她竟死了?心底一个声音狂啸着发问,怎么死的?是的,怎么死的?她应该可以活下去的,她为何不等我回来,为什么?那人深深地看着我,从那一眼我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挣扎和矛盾、孤寂和无奈、痛恨和思念。

我想他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吧。

他说:小产,流血过多。

怎么可能?小产?流血过多?我几乎要扑到他身上,狠狠地揍他。

林墨箫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强行拽了出去。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那个男人的眼神早已告诉我,他是多么的恨我。

我以为我赶得及救他,没想到还是晚了。

是的,晚了。

我和她这一错,便错过了一世。

来世我和她还能否再相见呢?林墨箫抬眼望着天空说:她死得其所,含笑九泉,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呆愣,只觉这句话说得是那样的哀怨。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死得其所?或许真的是死得其所吧。

我们一个向南,一个向东,悲哀也罢,伤心也罢,如今都已乘风归去,不复存在。

我只愿来世她能够如愿成为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儿,展翅翱翔。

番外二:凤求凰 紫雨如烟腊月二十这一天,我出生了。

围在我身边的有我的爹娘,漂亮的姐姐,温厚的哥哥,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生活在祥和宁静当中,无忧无虑。

再长大一点,我知道我爹是正五品巡检史司,所以每逢年过节,总有人以各种名义来送礼,爹总婉言谢绝。

哥哥说,爹这样会得罪很多人。

那时我小,还不明白。

姐姐在我十岁时,被选作秀女送入了宫中。

走的那天,姐姐含着泪,依依不舍的亲了我一下。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了,于是一直哭一直哭,整整哭了一天,最后连嗓子都哑了。

自此我想以后一定要进宫去,去看姐姐。

所以,我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读书写字,从琵琶到古琴,无一不精通。

然而,我终究没有进宫。

一道圣旨,我便家破人亡了。

哥哥和父亲被发配边疆,在途中便死了。

而我则被送入了妓院,从此成为了官妓。

我的心在那一刻便死了。

我割腕自杀过,也上过吊,可惜都没有死成。

想到身困皇宫的姐姐,我想至少再见她一面吧。

于是,我活了下来。

学会了如何讨那些男人欢心,如何在脂粉堆里争来抢去。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他。

他说,他姓白名澜。

我想又是一个伪君子。

不由心生厌恶。

他却笑了,说,紫雨很美,就连蹙起眉头也很美。

我讪讪地笑笑,不去理他。

他也不恼怒,只是起身坐到了琴案前,修长的手指抚动琴弦。

琴声淙淙,仿佛清泉在石上流动,转而悠扬高远,划上高空万里,俯仰天地。

我心里感叹,那是怎样的一种胸怀啊。

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他指尖一挑,琴声戛然而止,淡淡一笑,花落无声。

紫雨,可喜欢?我点点头,说:此曲志节高远,胸怀广阔,仿佛天地都在胸中。

想必公子也定是一位胸怀天下的人吧。

他微笑,饮一杯酒.望着窗外呆呆地站着,直到皓月当空,才转身道别离去。

如此这般,他来了不下十次,其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着天空夜幕沉思,偶尔问一些关于庆国和东炎国的事情,例如当政的天子是谁?国姓为何?等等诸如此类。

有时候他静得让人心疼,似乎在他的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浓密的悲伤。

他讲了很多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关于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

他教会我弹奏《凤求凰》,并将曲子背后那个动人的故事一并送了我,希望我以后能够有个好归宿。

凤非彼凤,凰非彼凰,然千里共婵娟的意义却是一样的,他说。

我们这般安静地相处了一年多时间。

突然有一天,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我知道他即将远行,归期不定。

他说,我已托人赎你出去,以后嫁个好人家,莫在这里耗费大好光阴。

对我,他从来都是这般平淡中夹杂着担忧,若即若离,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思。

我弹奏一曲《凤求凰》为他送别,从窗口可以看见他渐行渐远的马车。

我知道他不复归来。

翌日,果如他所言,有人以他的名义为我赎了身,把我送到城外香水居中居住。

院落很简单,却也清雅。

一把古琴端端的放在我的房里,似乎是特定为我准备的。

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柔情常被做多情。

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吧。

留在香水居三个月,我看尽花开花落,从他那淡淡的墨迹中寻找着他的味道,却也知道我从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一日,一个名为无涯的人前来拜访。

他是个风流才子,博古通今,言辞幽默风趣,更重要的是他来自京城。

他说他仰慕我的才情,问我愿不愿意随他去京城。

我想也不想的答应了,只因到了京城便能看见白公子了。

来到京城后,我一直住在无涯公子的府上。

在一个偶然的日子里,我遇到了另一个让我心动的男子。

他站在树下,眼中倒影着阳光斑驳的影迹,单纯而澄澈,仿佛是一潭湖水。

竟没有发现我就这般呆呆地看了他很久,他的落寞,他的无奈,他的叹息,以及那无声中于眼底缓缓流淌的忧伤,是如此的像白公子。

他回头看我,嘴角噙着微笑,灿烂如花开。

我微微呆愣,随即有些羞怯的低下头,窘迫地不敢看他。

他走过来,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嗯?我惊讶的抬眼看了一下,又迅速的低了头。

他是在问我吗?他笑: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不可以这样直直的盯着男人的脸看吗?语气平和,却带着讽刺和嘲弄。

我微愣,抬眼瞪了他一眼。

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不可以如此直率的问女子的闺名吗?他依旧笑,笑得有些空洞。

那样澄澈的眼底泛起点点的波澜仿佛要翻起大浪一般,让我有些害怕和畏惧。

然而心底却一点儿不想退却。

再次见他时,我正在抚琴。

不知他在我门前停留了多久,待我发现时,他已经在那里了。

微笑从容的走进屋里,突然间的沉默,让我感到不安。

他不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我。

我们如此这般便认识了。

他说,我可以叫他龙公子,或者昌。

其余却缄口不言,只是说,待到时机成熟,他自会告诉我。

他带着我去划船游湖,和我争争吵吵,日子过得很快。

我知道我的心里从此有了他,听见他的告白时,却又有几分惆怅和落寞,若是和这样一个和他如此想象的男子共度一生,应该也不错吧。

我总这样想,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白公子。

我想还是来个了断吧,这样对我对龙公子都好。

于是,我拜托无涯公子帮我找白公子。

告诉他,若是一日找不到白公子,我便不会随龙公子走。

龙公子和无涯都点头答应,表示愿意帮忙。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我朝思暮想的白公子,竟会是济宁水府的大小姐水汀兰。

也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找到我,待我如初。

她很美,容颜中却比之以前更增添了几分愁怨,我想她还是没有放下那个叫谦和的人吧。

提到龙公子时,她的反应很激烈,坚持要带我走。

无涯公子没有多说什么,至于为什么,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得出来,龙公子的身份非常特殊,尤其是在她用天子作比时,我便有些怀疑了,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她说: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也是富可敌国,良田万顷,家财数也数不清,而且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在东炎境内无人敢说他一个不字。

即便是龙王见了他也得给三分薄面。

不知这龙公子比之龙王如何?比之此人又是如何?嗯,涯公子?她又说:若是此人来了,我尚且不会把妹妹轻易托付给他,更何况是这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龙公子。

我将妹妹有意托付给你,你却这般不领情,也就别说我没把话说在前头。

莫要说这龙公子是何许人,就算他是当今圣上,我也断然不会把妹妹嫁给他。

她看了看无涯,语气一变,无涯公子,这些日子多谢公子对我妹妹的悉心照料。

今天妹妹我就带走了。

若是龙公子问你,你就告诉他,若他能在三天之内把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都从他身边赶走,并且给个好归宿,再来找我。

如若不然,就请他从此以后,莫再来纠缠紫雨。

我在心里笑了,为了我,她宁可得罪天下人也不负我,我为有她这般得护佑关心而高兴。

可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难道我一直要在她的羽翼下安乐的活下去,难道之于她悲伤,我只能袖手旁观吗?番外二:凤求凰 (2)我在心里笑了,为了我,她宁可得罪天下人也不负我,我为有她这般得护佑关心而高兴。

可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难道我一直要在她的羽翼下安乐的活下去,难道之于她悲伤,我只能袖手旁观吗?我随她离开无涯府上,走在大街上。

她有些茫然,却故作镇定。

她眼底散不尽的哀伤和担忧越加浓重,我想她是个令人心疼的女子。

这时一个叫段似水的公子找到我们,说是林墨箫想要听《凤求凰》这首曲子,特定来请。

水汀兰没有丝毫的犹豫,随即便上了马车。

我跟着也上了马车,心里却也了然。

这段似水与那林墨箫恐怕早已知道了个中事由,或许就连龙公子的事情都已经了然,不然我们刚刚离开无涯的府上,他便出现了,岂不是太过巧合了。

而且她太镇定了。

在听到林墨箫三个字时,我甚至看到她眼里瞬间闪过的精光,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时一闪而过的希望之光。

京城四少都聚在了一起,却只为了送我离开京城。

陈柏杨的冷,林墨箫的忧,段似水的疑,白凤鸣的怒,我都看在眼里。

我突然想留下来,不管那个龙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至少可以帮她。

我问道:姐姐,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公子虽然身份不明,也用不着躲开他吧。

若是姐姐不放心,等龙公子来了,问个清楚不就行了吗?不为什么。

龙公子不会爱你一辈子,他身边什么都不缺,而且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虽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我就是不想让他称了心,如了意。

若你还念及我对你的知遇之恩,那就当这是我唯一让你做得事情。

你身后是大门,你若不愿意,那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但你若走出这个门,以后我和你,就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关系。

若有一天在哪里遇到了,就当不认识。

她的回答很冷淡,让我无法再推辞她的好意,甚至不想拂逆她的意思。

既然姐姐这般说,妹妹一定会按照姐姐说的去做。

只是在离开前,紫雨想问问姐姐一件事,希望姐姐能够坦然相告。

我想知道,她真的放开了吗?记得当年你手把手教我弹奏这《凤求凰》时,说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司马相如为卓文君的才华所吸引,在卓府弹奏了这一曲,那天夜里卓文君便去了司马相如的府上,从此共做连理枝。

你说若是我能由这首曲子引来自己一生的归宿该是多好。

你把这个祝福送给我,希望我能有个好归宿。

那白公子你呢?如今两年的光景已过,你的归宿又在哪里?那个曾在你睡梦中一遍遍被你呼喊的人是否已经来到你的身旁,为你遮去这一世的风雨,让你不再流泪,不再兀自惆怅?那个让你满心伤痕的男子你是否已经忘怀?那个站在你门外为你吹了一夜箫的公子是否已走进了你的心,温暖了你前世所有的冰冷呢?我问她,心却痛了,只因我看到她眼里的挣扎,听到了她一时间心碎裂的声音。

我突然好怕,好怕伤害了她,好怕她会像我的爹娘,哥哥,姐姐那般永远的离开我,而我却孤孤单单的活着。

没有。

那个我在睡梦中一遍遍呼喊的人也是伤我最重的人,那个发誓要为我挡去一世风雨的人,却也是把我抛进风雨中的人;那个为我吹了一夜箫的人早已厌倦了一次一次的拒绝和冷漠,毅然离去。

若你怪我,就请离去吧。

我欠的人太多,不想多你一个。

当时,她是这样回答我的。

我想为了她,我应该做点什么。

龙公子或许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但他却可以给我权利。

于是,我对她说:公子曾经说人活着不能有太多的执念。

执念越多,此生便负累越重。

公子愿意,把你的负累让紫雨替你背负吗?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保你一生无忧。

我在心里同样说了一遍,她沉默良久,却突然发笑,我要嫁的人如今就站在你面前,济宁林家流居水榭的大少爷林墨箫也算是一表人才。

而且以林家如今的财富和势力足以保我一世无忧,哪里还需要你背负。

若是要背负也应该是林墨箫来背负,你只要让自己一生快乐便是对我最好的祝福了。

我知道她在骗我,因为她的眼里看不到幸福,只有愧疚。

她如此为我,我怎能辜负她一片心意呢?当下决定顺她的意思去做。

至少让她少了我这个累赘。

她可以不断地伤害自己,却害怕无意间伤到他人,每每觉得自己有负他人时,她只能以各种方式加倍的还他,却不懂得如何忘记和接受。

单纯的她是否想过那人也许从来都未怪过她,反而是心甘情愿让她来依靠,来信任的呢?她不知。

可我看的出来。

离开京城去东山小镇的路上,我对陈柏杨说:她是个极端的人,她曾说活着之于她是一种负累,只因带了太多人的期望和愧疚。

若是水汀兰想要杀人,恐怕她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自己吧。

你或许还没有见过她失心疯似的喝酒吧,越是悲伤,就越是喝酒,嘴里却总是念着一首首精妙绝伦的诗词。

她的诗词,恐怕就算是这世上最博学的人都不曾听过,读过。

你不曾见她哭泣着叫一个人的名字,仰天狂笑,眼里只剩下空寂和痛苦的样子。

……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不为别的,只是希望陈柏杨可以帮她,无论何时请她一定要平安幸福。

林墨箫是他的好友,水汀兰是他好友的未婚妻,他应该会帮忙吧。

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

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林墨箫,以她的方式回报了他的深情厚谊。

带着众人的惊愕嫁入了段府。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已经和段似水离开了京城,去了邻国澈国国都白澜。

陈柏杨特定从京城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知道他的无奈。

是的,面对她其实最多的便是无奈。

我不怪陈柏杨,只是好奇她这一连串的行为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真的是不幸被我言中,她死了。

我懵了似的瞪着陈柏杨,三个月,不过三个月啊,她竟死了。

我笑无声,泪落满襟,她终是离我而去了啊。

陈柏杨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却只字未提段似水和林墨箫。

他们都不曾了解过她的过去吧,我想,除了白宣若,恐怕谁也不曾知道她那不堪的过去。

可是,白宣若在哪里呢?她死的时候,他去哪里了呢?陈柏杨之后的话,我没有听进去。

他如此这样三番四次来告诉我,她的事情。

我很感激他,然而她的死,对我来说打击太大了。

人生若只得一知己,便此生无憾。

对于她来说,是不是一种解脱呢?投胎转世,忘了前世今生,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开始新的生活。

于她应该是好事吧。

我想去她的墓地祭奠她,又怕打扰了她的乐土。

于是,我走到琴案前,抚一首《凤求凰》,只愿这琴声能够带着我的祝福飘向遥远的白澜,愿她来世无忧无虑。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自在飞花轻似梦第二卷 东炎西流南澈北庆东炎历程晖十三年冬。

流国与东炎达成协定,修百年之好,再不起战事。

流国西阳王十二月十五日返回流国。

至此,流炎两国长达十年的战祸平息,百姓过上了平静宁合的生活。

翌年。

镇远将军雷天麟迎娶永乐公主。

后带着公主镇守北边边疆,再未踏入京城。

有人传言,雷将军不满圣上赐婚,才远远的跑去丛林密布的北部镇守边疆;也有人说,雷天麟功高震主,远离京城是为了韬光养晦……这一年雷天麟刚刚二十二岁。

东炎历程晖十四年十月,流历亲民三十二年十月二十日。

流国京都西阳王府,西阳王之义妹镜月生下一对龙凤胎。

随母姓,取名书墨,书砚。

传闻镜月乃是镜嘉所爱之人,后另嫁他人,家逢不幸,镜嘉便央求其兄收留镜月,并认作妹妹。

也有传闻言镜月是镜嘉从邻国澈国白澜所救一女子,见其可怜,便带回京都,认其做妹妹。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可以肯定。

庆历昌河帝八年,流历亲民三十五年三月。

前朝十皇子轩辕麟结束了八年来流亡生活回国。

昌河帝退位。

轩辕麟登上帝位,帝号怀安,改年号承宁。

册封炎国静安帝之妹长乐公主为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立长子轩辕灏岚为太子,封次女轩辕兰为念兰公主。

次年昌河帝殁,葬于太庙。

八年来的内乱以昌河帝的死而告一段落。

时年,轩辕麟二十七岁。

东历程晖帝十八年,流历亲民三十六年一月。

西阳王离开京都前往蒲三城巡视。

其弟镜嘉留京述职,掌管兵部,并兼任京都护卫军首领,维护京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