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又哭了。
听到声音,偎依在栏杆边的女子急忙擦去眼角的泪珠儿,低声说道:圆圆,你怎么来了?被唤作是圆圆的丫头着一件淡粉色百褶裙,拧着眉说道:小姐,都已经三年了。
您每每有空都会在这微风阁独个儿掉眼泪,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三年都无法遗忘?圆圆,虽然是个下人,但也知道凡事不可强求,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应该如此这般放不开,不然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圆圆,我看小姐我该给你找个婆家了,省得你一天到晚的跟我讲这些大道理,烦都烦死了。
小姐,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不跟你说了。
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瞧那鬼丫头笑得一脸得意,她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三年了,三年前的今天雨儿死了,之后一个月后,季河和她被逃进城的难民冲散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三年前的她还是高等学府里的优等生,还是被人宠在心里,护在手里的宝贝,可是只是短短的三个月,这一切就都改变了。
现在的她是济宁城富商水程天的干女儿,水府的大小姐,水家的生意从丝绸、米粮、酒馆、茶楼、餐厅等等均有涉猎,在济宁城算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即便是县令见了都要客套几句。
济宁城是东炎最为富硕的城池之一。
另外还有作为国都的殇阳,西面以皮毛、玉器而出名的草汀塘镇,以及南边的临南城,随和,漠北,港口城市天蓝城。
而水家便是这济宁城四大富豪之一。
四大富豪有以林家为首,次之水家,再者徐家,胡家。
这次恐怕又是林家来提亲的事情。
三年内,水汀兰的名字也算是在济宁城家喻户晓。
提亲之人便也来了不少,皆是世家子弟。
但她一直没有点头。
前几天林家来提亲的人被她挡了回去。
今天恐怕又是这件事吧。
干爹,干娘,找孩儿有事吗?进了前厅,见两位老人忧心忡忡的等着她。
见她进来,两位老人便忙拉她过来坐下。
互相瞅瞅,却又不说话。
这让白澜好生纳闷,便道:干爹,干娘,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孩儿但凭二老做主就是。
唉,不是干娘我逼你,眼看你转眼就十九了。
这几年忙着生意把你给耽误了,我们老两口觉得实在是对不住女儿你。
但你总也不点头,心里的话也从不说出来。
眼看着你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做娘的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是啊,兰儿。
当初我看你文采出众,念你身世可怜,正好我们膝下只一子,且年纪尚幼,便收你做干女儿。
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你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水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店铺开了一家又一家。
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怎么能这样一直操劳下去把终身大事给耽搁了。
你干娘见你天天在微风阁上暗自神伤,却又不知为何。
爹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有事放不下……听到这里,她知道二老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得心头一热,干爹,干娘,我知道你们的意思。
我从心里感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和收养,三年前若不是你们收留我,恐怕我现在已经饿死他乡了。
对于你们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这终身大事女儿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三年前妹妹病死,弟弟又和我走散了,至今生死不明,我又怎能安心嫁人。
所以,女儿希望干爹干娘能够成全女儿。
若是他日我能找到弟弟,见他平平安安的。
女儿定会把这终身大事给办了,您看成不?唉,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强求。
林家的亲事,我们推了便是。
只是不要苦了自己啊!白澜起身跪在地上,说道:爹,娘,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请爹娘成全。
哎呀,有什么话说就是,这又是何必呢!干娘赶忙来扶她,水老爷便道:让她跪着吧。
她这么着才能说得出来,就让她这么说吧。
兰儿,不管是什么,干爹答应便是了。
你若真有什么事,就去办吧,不要犹豫,也不要顾及我们。
凡事藏在心里总不好受,若是能够有个了断也是好的。
干爹果然是经商多年,阅人无数,恐怕早已看出她心里一直有事惦记着,想及此处她也不再有什么犹豫,干爹,干娘,我要去殇阳城一趟。
本来呆在这里是为了等弟弟,但这一等便是三年,若真个他会回来,恐怕早就回来了。
如今也许……所以,我想替我妹妹完成一个心愿,去殇阳城找他哥哥。
三年来,虽然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但我总还要去一趟,不然我于心不安。
我保证一年之内一定回来,还请二老原谅女儿的不情之请。
夫人看看老爷,又看看她,轻叹一句,此去殇阳城路途遥远,风餐露宿的,娘是担心你有个闪失。
既然你意已决,为娘的也不多说什么。
只愿你此去能了了心愿,从此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女儿知道。
我在殇阳有一个世交,你到了那里直接去找他好了。
他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殇阳城百万人口,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人照应必定好些。
你打算何时出发?水老爷沉吟片刻,问道。
明日。
清晨换了昨日备好的男装,将长发束起。
一个简单的包袱,一辆在普通不过的马车,和一个车夫,一切便也都安排妥当。
没有随从,没有丫鬟,也没有多余的行李,简简单单的倒不像是要远行。
这一趟到殇阳恐怕要走个两三月,长路漫漫还是多带几本书的好。
从房里抱出一摞医书,拎上马车。
干爹,干娘,孩儿走了。
兰儿,你果真不再带几个家丁?娘看你身体单薄的很,舟车劳顿,又要……说着便又泣不成声,老爷拍拍夫人的肩头,小声安慰道:你看你这一哭,女儿还怎么走得心安啊!兰儿学了三年的医术和轻功,一路上不会有事的。
你再这样哭哭啼啼的,兰儿恐怕就要赶夜路了。
对对对,哎呀,为娘就是担心你。
你一路上可要注意身体,别饿着冻着,有什么难处就到家里开得分号去。
上路吧。
爹娘保重!钻进马车,只因不忍见这离别的场面。
从雨儿病逝,季河失散,她再也无法承受离别的痛苦,若不是至今欠雨儿一个交代,她必定不会选择离开水家。
三年前,衣衫褴褛的她一路乞讨来到济宁城,身无分文,又无处安身。
恰巧看见摘星楼上悬赏一百两征集门联。
便将前人的千古绝句拿了出来,期望能够得到那一百两,好安顿下来。
不曾想一副对联带给她三年的锦衣玉食,还有水氏夫妇的百般呵护,使她不至于落得饿死冻死的下场,对于干爹干娘的恩情,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只要完成了这最后一件事,她必定会回到济宁,好好在二老跟前尽孝。
马车行驶过最为喧嚣的百花楼时,白澜喊道:停车!你在车上等着,我一会儿下来。
说着便向百花楼上飞奔而上,一路上直冲二楼的醉凤阁而去。
来人见是他,也无人阻拦。
到了门前,便有丫鬟朝门内说了声:姑娘,白公子来了。
屋内一个娇柔的声音急切的说道:白公子,快请进来。
白澜进屋随手关上门,屋内便只有他们二人了。
紫雨,今日我是来道别的。
公子,你要远行?去哪里?何时回来?紫雨拉过她的手有些不舍的问道。
白澜叹口气,抚过她的肩头,柔声说道:去殇阳。
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若是顺利明年便可归,若是横生枝节,恐怕就难以回来了。
我已托人赎你出去,以后嫁个好人家,莫在这里耗费大好光阴。
娇声泣涕,掩面不忍,道:公子,此去想必是有大事要办,却还念着紫雨的事,紫雨感激不尽,只是我一个青楼女子又能寻个什么人呢?若公子不嫌弃,就请带我一起走吧。
苦笑一声,这恐怕不行。
紫雨还是另寻良人吧。
我在城外修建了一座宅子,我走后便没人打理了,你若暂时无去处,就劳烦你替我打理打理,若在我未归期间,寻到良人,你自可嫁与那人便是,不必等我回来。
既然公子这么说,紫雨照办就是。
只是紫雨还有一事相求。
刚才的泪人儿用手中的丝绢拭去泪珠儿,低声说道。
但说无妨。
我本是官宦之女,不料遭人诬陷落得如此下场。
前些日子得知大姐自那件事之后被打入冷宫。
冷宫里的女人最是凄苦,也不知这两年她过得怎样?紫雨知道此事危险重重,可还是放不下心,只求公子能够探个口讯给我,看她过得好不好?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就行。
若公子觉得为难,我也不强求。
抱歉。
我不过是个商人,与王公贵族毫无牵扯,恐怕难以帮到妹妹,还请妹妹莫要悲伤。
令姐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
进了冷宫,虽说日子过得苦些,但也离开了权力争斗的浪尖上,并无性命之忧。
紫雨以后多保重,马车还在下面等着,我走了。
公子一路保重!点点头,迈开了步子向楼外走去。
便听得从醉凤阁内传来那首《凤求凰》,众人惊诧于这琴声和着曲调的美妙,只是这琴声听在耳里竟有些恍惚,难得佳人,可惜春心托错了人。
若紫雨一直这般误会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一个能真心真意待她的人。
唉,都是自己不好。
心里一阵自责,上了马车,琴声却依然萦绕而来,随着他们一起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