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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清辉摇曳相思苦

2025-03-30 08:42:55

庭院深深,花开似锦。

男子独自坐在庭院中小巧别致的亭子里,一壶清酒,一人独酌。

蓦然之间,他的身边如此孤寂,那份孤寂自从她消失之后,是这般刻骨铭心。

她好吗?对着空气,他蓦然失神的问。

不知道的人或许真的以为他是在对空气发问。

然而在他身后,另一个无喜无悲的声音却恰恰说明,这里除了这个对酒空愁的男子以外,还有别人在。

郡主已经抵达倾城。

挫败裴将军。

那与阴暗并存的人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似乎她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

他苦笑,饮下一杯酒,唇齿之间还留有那清酒的香气,她已经不是郡主了。

是小姐。

不,她也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小姐,忆夏你该明白的。

水汀兰,那个很多人想却没有得到的女子。

两个帝王,一个王爷,一个江湖少侠,一个冷面杀手……最后她的心却只为那个人而动。

属下明白。

那她还好吗?依旧是那抹苦笑,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镜王,如今却是这般儿女情长,那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和忧郁,更是令忆夏再次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主子,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好或不好,王爷,你该知道。

是啊,我怎会不知。

是我亲手将她推进深渊,是我毁了她的幸福,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人**,而选择了逃离。

若是她知道了,她会恨我吧。

她不会。

王爷何须自责。

镜王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都握在王爷手里,王爷一念之差便会使更多人失去性命。

她不过是失去自由和清白,若她愿意,她还可以得到更多。

忆夏冷漠嘲讽地说道。

和那么多的性命相比,只牺牲那个女子一人,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忆夏还是不能不鄙视一番这样道貌岸然的自己。

镜王如今还被蒙在鼓里,甚至不知道其实早有人背叛了他,或者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某人刻意安排的。

他如今的自责,如今的伤痛,某人是否也早已预见了呢?她为了镜王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而出卖了相随多年的主子,配合想冬调开了敌我不明的叹秋,支走本就意图不轨却无加害之心的念春,牺牲了那个曾经将她视为姐妹的人的信任。

郡主府一场大火,烧尽了多少人的心,又有多少人为此而背负一身的债,无法偿还。

师兄,你也是因为这个无法偿还的债,才悄悄潜回京都,妄图将那个女子从宫中带出的吧,也因为如此,你才会放下以往的高傲和尊严,去无极门求叹秋相助吧。

镜嘉摇摇头,望着手中的透着白光的酒杯,兀自喃喃地说道:你可知五年的等候有多长?幽深的眸子里温润沉静的不见底,从开始的好奇都最后的不舍,这期间又发生了多少波折,你可曾明白?初遇你,战场上,你目空一切的高傲,绝然而立,手指长剑不进分毫,不夺分毫,直取你所需,只做你要做之事,这般凛冽的眼神中却藏着对世人痛苦的同情之心;再遇你,面对生死,你淡漠一切,丝毫没有对尘世的眷恋,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这样的你令人害怕,这样的淡然令人折服;千里传信与我,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因为你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份淡然,终于对这红尘有了哪一丝的眷恋,然你可知你的眷恋只为那人时,我的心被这份彻底的忽视而沉入湖底;听你在病痛中,含着泪水讲述你那惊世骇俗的来历,讲述那个曾经发誓要为你挡去一世风雨的男子如何将你推入风雨之中,讲述你在孤独无助时,雷天麟对你的柔情,讲述得知他身份时,你心痛却毅然决然地离去,讲述……讲述你短暂而又几经波折的一生,你可知那时的我因为你的痛而痛,因你的伤而伤。

镜月,镜花水月,明知道你是那镜花水月,却还是任由自己沉沦。

只是从未想到,今日的别离却是我亲手造成,今日你心头的另一道伤却是在我默许下而发生的,这样的我,你可曾恨过。

我知你不会怨,亦不会恨。

然而,五年太久了,久到我以为可以永远拥有你的时候,而你心却还如当初。

罢了,罢了,你我相遇之时,注定今日之果。

五年已经足够,真的已经够了。

挥挥手,让忆夏离开。

这样算是对她有一个交代吧。

忆夏悄无声息地从庭院离开,不再回首,只因这里再无她所要效忠的人,不再犹豫,只因一切因果皆有因缘。

镜王五年的苦守已经有了结果,而自己也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出来。

呵呵,这么快就谈完了。

小眼睛乌黑发亮,探究的看了眼那片刚刚似乎还站着一个人的地方,又移开视线,小手里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点心糕点。

镜嘉经过无数次的矫正之后,发现此人果真是冥顽不灵,干脆就放任自流了。

你来了多久?霍晓薇,这又是从哪里偷来的,不是告诉你,要吃什么东西让丫鬟给你拿就是了吗?不久不久,刚来一会儿。

丫鬟拿来的,哪有自己动手偷来的好吃嘛!霍晓薇完全忽略某人语气中的不悦,边吃边说,不亦乐乎。

镜嘉凝眉冷对,自己动手偷来的好吃?瞧瞧她这一身的尘土,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土坑里爬出来的。

女孩子该有矜持和羞涩,在她这里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反而多了男孩子的野性。

若不是她三更半夜爬进马车里,愣是在马车里冻了一个晚上,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个恬不知耻的丫头带上路的。

估计霍秋柏此刻应该气得跳上房梁了吧。

哎呀,这酒好好喝哦!镜嘉一愣,就在他走神的一会儿功夫,霍晓薇竟然把一壶的酒都灌进了肚子。

再看那张脸白里透红,微微嘟起的小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还不及斥责,某人已经八爪在他身上,一边爬还一边发出一阵淫笑,镜嘉彻底无语,只是静默地仰望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心想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让他堂堂一个王爷被一个毛头小丫头给调戏了,而且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以后他绝对要把所有的酒放在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免得她再酒后乱性,随便哪个人都往身上爬。

爱情若真的如此这般简单,该多好。

郎月当空,清辉洒落一地。

重重叠嶂的宫殿里,有一座宫殿阴冷寒湿,时不时会传来几声乌鸦沙哑的叫声,路过的太监和宫女每每听见乌鸦嘶哑的叫声,都被吓的魂不附体,疯了似的逃开。

呀……呀……宫殿上空黑色的乌鸦徘徊了两圈后,又匆匆飞走。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宫里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曾经在此地当值的太监和宫女一夜之间全部被处死;曾经被软禁在这个宫殿里的女子仿佛和这月光一样飘渺如烟不复存在;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在那日之后,便愈加的冷漠,浑身散发出的暴戾使人不敢靠近。

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女人逃开了宫廷的重重枷锁,远走高飞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因为这个女子而变得更加暴戾残忍。

然而,没有人看见每一个无人的深夜,那个白日里残忍暴戾的帝王独坐在禁宫中孤独寂寞的身影,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悲伤和孤独笼罩着他。

只有他知道,这心有多痛,这爱有多深,原本不过是一次利用,原本不过是一颗棋子,这是他从未想到,这颗棋子就这样毫无预警的闯入他的心,发现的时候,他才知情根深种,再也无法拔出。

月儿,难道我就如此不堪?他能够你的,我同样也能给你,而且会比他给你的更多。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离开我,到底为什么?镜南宇仰望天空中那轮冷月,怒吼着发泄自己内心再也无法承受的感情。

皇上。

她在哪儿?瞬间周身所有的暴戾和那宣泄而出的情绪全部敛去,浑身散发出的依旧是那个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帝王的威仪。

暴怒中的眼里异常的凌厉,看向来人的目光更带了浓浓地杀意。

来人不禁打了寒战,但多年的训练让他还能继续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脸上也尽量平静无澜,在东炎西云倾城。

倾城?原本敛去锋芒的眼顿时放大,精光似如一道道锋利的刀剑刺在来人的身上,倾城?段似水在哪里?倾城。

来人强自镇定的回答,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生怕眼前这个坐拥天下的帝王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小命。

他太清楚眼前这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又暴虐残忍的性子了,当日藏月殿五十七人就是因为看管不力被皇上下令全部处死,尸首都被扔去喂狗了。

哈哈……果然是天定姻缘!笑声凄厉而恐怖的回荡在整个皇宫之上,令闻者皆不由得心生惧意。

哈哈……朕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三十二章 寂寞沙洲夜如水济宁林家。

常大哥,你怎么来了?看清了来人,她忙命人端茶倒水,并将来人引入坐下。

常腾飞倒是一点不生疏,任由她忙碌。

弟妹最近身体可好?林兄,不在吗?烦劳常大哥记挂,淑娴身体很好。

他去西云找段公子,如今恐怕快到了吧。

淑娴温和地笑着答道,隐隐地流露出淡淡地忧虑。

西云?常腾飞有些疑惑了,虽然原本他是打算找林墨箫一同前往西云的,只是不知这林墨箫早已动身去了西云,到底所为何事?仅仅是为了段似水吗?不知林兄去西云所谓何事?嗯,淑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常腾飞,一方面她确实担心丈夫在西云的安危,另一面常腾飞是丈夫的好友,应该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吧。

既然不便相告,常某不问便是。

看得出来她的犹豫,常腾飞也并非刨根问底之人,若是不便相告,他不问便是。

等他到了西云,问林墨箫一样可以知道答案。

不,常大哥留步。

淑娴使了个眼色,侍候在旁的丫鬟和小厮都悄悄地退了出去,其实,此事并非什么不能对人言之事,只是墨箫曾一再叮嘱,不能向外人道出个中缘由。

但常大哥是墨箫挚友,淑娴也信得过常大哥的为人。

实不相瞒,墨箫此次前去西云并不是完全为了段公子,而是另有原由。

想必常大哥应该知道水汀兰这个人吧。

水汀兰?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真是意外,人死了五年,怎么又突然和她扯上关系了。

怪不得林墨箫赶着去西云,凡是和水汀兰有关的事情,他们几个人都跟疯了似的,明明不关自己的事,还硬要搅进去。

淑娴心知此事说出来,很多人都会有此疑问,便继续说下去,原来五年前水汀兰并没有死,而是假死,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墨箫怀疑水汀兰若是活着,必定会去西云,而段公子如今在西云的处境可谓是进退危谷,所以,墨箫才会日夜兼程前往西云助段公子一臂之力。

常腾飞沉默不语,心里正在盘算。

若是水汀兰没有死,如今恐怕早已到了西云。

段似水在倾城,而倾城之围在近日已解,听说是刘帅派夏白杨率十万兵马前去支援的结果。

但是西阳王屯兵三十万于永河西岸,随时都有发兵的可能,刘帅怎会在此时贸然将十万兵马调离呢?正在他沉思之际,一个小人儿从后堂跑了进来,直奔他而来,大哥哥,你是要去西云吗?带我去好不好?我好想去西云的。

淑娴无奈地拉过小人儿,轻声斥责道:墨儿,别闹。

叔叔正在想事情。

不嘛,不嘛。

大哥哥,你带我去西云吧。

我要去找我林伯伯。

小人儿依旧锲而不舍的拽着常腾飞的衣服嚷着。

常腾飞苦笑,一把将小人儿抱起来,一旁地淑娴见此便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常腾飞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才不是小丫头呢!不许你这么叫我。

分明是个小丫头,还嘴硬。

常腾飞蓦得被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可爱形象给逗笑了。

捏捏她粉嫩嫩的小脸颊,哈哈……真可爱。

眼前的小女孩有一双玲珑的大眼睛,小巧鼻子下殷红的小嘴仿若最甜蜜的樱桃,漆黑乌亮的发扎成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小女孩儿的身体而跳动着。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淑娴,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我倒不知道林墨箫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宝贝。

不许你碰我。

哥哥,救我。

忍受不了此人大手摧残的书墨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静静站在门口的书砚身上,哀怨求饶的眼神看得书砚再也无法继续装作看不见了。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口这个小男孩的身上,淡蓝色的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花纹,腰际只挂着一块玉佩和一个绣着古怪图形的香囊,头发高高束起,剩余的发还不到他肩头,鼻梁挺立,唇红齿白,而那双眼睛沉润如玉却有深不见底,似乎在其中暗藏着惊涛骇浪一般。

那双眼是看过之后,都无法忘记的,有谁能想到这样凌厉而内敛的眼神会出现在一个五岁的孩子眼里。

这孩子很像一个人,这是他当时转瞬之间出现的念头。

你是谁?镜书砚。

男孩稚嫩而有透着坚毅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沉稳的脚步自踏入门开始,就让人觉得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不是普通人。

墨儿,还不下来。

略微皱眉,宠溺地眼光看着那个备受摧残的小女孩。

墨儿撇撇小嘴,趁着常腾飞无暇顾及的时候,从他的腿上爬了下来走到书砚的旁边站着。

这是我妹妹,镜书墨。

伯母,叔叔是可以信赖的人吧?他看向淑娴平静无波的问道。

淑娴温和地点点头,眼里除了惊讶,更多的宠爱。

这两个孩子,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一个张狂,一个内敛,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便给她带来了很多的惊喜。

她从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如此博学,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如此放荡不羁,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隐忍到如此程度……是什么力量让他甘心放弃孩童的天真而隐忍如斯,是什么环境让她张扬天性而又狡猾机敏……太多太多不可理解的地方让她突然明白,为何那个女子可以令那个人爱入骨髓。

我们想去西云。

因为我们的父母在那里。

至于我娘是谁,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我爹我从未见过,自然更加无法告诉你。

不过林伯伯在西云,我爹应该也在西云。

书砚继续用那还带着孩子的稚嫩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

眼神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平静无波。

就这样?常腾飞问道,不是同一个孩子讲话,而是将他当一个同等的人看待。

就这样。

他回答。

好。

淑娴惊愕,连忙开口阻挠,常大哥,这怎么行?西云现在兵荒马乱的,带两个孩子去,太危险了。

而且,墨箫说,他们的身份特殊……常腾飞轻笑着看着有些惊慌担忧地女子,淡淡地说,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难道你不信任我的能力,或者是凌云派的威信?不,我绝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淑娴又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如此坚定的眸子里她看到了放心两个字,她被这样的两个孩子说服了。

若你真的准备带他们去西云,那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啪,裴敏之这个笨蛋,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倾城都攻不下!整个军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低着头,任凭大帅把桌几上的谍报啊,毛笔啊,砚台啊,撒气似的砸在他们身上。

原本周密详尽的计划,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任谁也无法相信。

更何况裴将军曾立军令状,定要夺下倾城,一举攻下西云,如今竟然兵败垂城,而且还损失惨重,连最后一点兵力都是人家有意放一马才捡回来的,这叫一向用兵如神的西阳王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王爷,请息怒。

谁也没想到刘老儿竟然偷偷派了十万兵马支援倾城。

裴将军此次兵败,也并非完全是他的错。

有人出声为裴敏之求情,毕竟此事事出突然,没有办法全部归罪于裴敏之。

西阳王冷哼一声,那人心下一凛,顿时觉得背脊嗖嗖的吹来冷风。

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刘广抽调十万兵马去倾城的消息,还有脸在这里替别人求情!延误军机,错失良机,这个责任你们谁担得起!冷冽凄厉的眼神扫过营帐内的一干人等,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延误军机,这个罪名可大了,任他们谁也担不起。

那十万军是谁带的?是一个年轻将军,夏白杨。

一听王爷发问,谁也不敢怠慢,赶紧回答。

此人如何?有点小聪明,而且行军打仗自有一套方式。

是个人才。

此人抬眼偷瞄了一下西阳王的脸色,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不过,此次倾城一役,却不像是夏白杨的一贯风格。

而且据探子回报,倾城一役中,敌人是空中作战,所以才会使人防不胜防,中了圈套。

空中?西阳王有些疑惑,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众人对此也更加好奇,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空中作战的。

来报中说,当日混战当中,天空出现了六个奇怪的东西。

这个东西上面是个大圆球,圆球下面都吊着一个巨大的篮筐,每个篮筐中都能承受三四人的重量。

当时,这些人将油从高空洒下,又有人放火箭引起大火,正巧当日无论是风向,还是天气都于我军不利,这次一发不可收拾。

火势太猛,裴将军根本无法控制,只能后撤。

然而没想到我军后方早已被敌军包围,厮杀之后,就所剩不多了。

奇怪的东西?蓦得,西阳王的瞳孔收紧,突然间,精光一闪,敌军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出现?咦?众人一愣,什么人值得王爷如此在意?那人一听,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那就是有了。

谁?前几日探子回报,说……说刘广的营帐里来了一个带面具文弱公子,似乎与刘广是旧识。

咚西阳王一拳砸在案几之上,那案几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四处横飞。

混账!得到消息,为何不上报!来人拉出去斩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那人惊恐的求饶,可西阳王连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任凭侍卫将那人拖了出去。

整个营帐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替那人求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到枪口上。

这个文弱公子究竟是何人,居然让王爷如此暴怒?难道是王爷的死敌?都滚出去。

白澜啊白澜,原来是你!纳兰影留下,其他人全部都出去,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众人抬头看了看正处于盛怒之下的王爷,心中虽然对纳兰影有几分同情,却也不敢停留半分,脚步更是飞快的远离军帐。

纳兰影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暴怒的王爷冷冷地投来的目光,当日做此决定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天,当然他从一开始并不知道镜月的真实身份,但他却不后悔。

这场仗打得却是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圣上和王爷的野心,也根本无需打这场仗。

纳兰影,本王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如今竟然背叛本王?西阳王冷笑,眸光中闪动的是只有野兽才有的精光,这说明此时他很生气。

各司其主,谈不上背叛。

纳兰影坦然地说道,早在他冒险入宫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认清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他并不想随圣上,替圣上巩固王位,他也不想追随王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使百姓疲于奔命,生灵涂炭。

他记得那人曾说过,人生在世,不求无过,但求无愧于心。

他如今便是这样想,不求无过,但求无愧于心。

西阳王再次在纳兰影身上上下打量,你骗本王并未救出郡主,是为不忠;私自将人送走,而不上报,是为不义。

你在她身上就学到了这不忠不义吗?你可知,你放走的什么人?五年前,她单枪匹马烧毁我军几十万人的粮草,五年前,她布下陷阱,折损我军六千铁骑;如今因为你的私心,我军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攻下东炎的好机会。

如此,你还认为你没有做错吗?纳兰影抬头直视那凛冽的双眼,镇定而无畏的说道:那王爷呢?为一己私利罔顾先皇意愿,强行修改遗诏,立六皇子为帝,此为不忠;背叛镜王,利用圣上以达到王爷不可告人的目的,此为不孝;设计陷害段似水,拆散情侣,将无辜女子推入宫廷,此为不仁;假借救人实为利用她为你野心而服务,此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这点本事又怎能与王爷相提并论。

哈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倒是个新的评价,世人都道西阳王用兵如神,武艺高强,才貌双全,却从未有人敢像你这般评价本王。

哈哈……若没有我镜王一脉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西流恐怕早已沦为他人铁蹄之下!先皇昏庸无能,却野心勃勃,常年征战,民不聊生,当今圣上为情痴狂,暴虐残忍,心狠手辣,你当真以为这天下是他镜南宇在撑吗?我若忠心,以太子的软弱,何以平定叛乱?我若听任镜嘉将镜月送回东炎,这天下恐怕早已变天;我若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谁又能让圣上放弃打击镜王一脉的计划,我若不让你去将她带离皇宫,难保他日她不反戈一把,将你我以莫须有罪名铲除。

红颜祸水,果真是红颜祸水啊,今日本王不杀你,本王要你亲眼看着这西流如何因为你一时的不忍,而造成的不可磨灭的灾祸!西阳王狠狠地说完,扭头拂袖而去。

纳兰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营帐的帘子在风的吹动下发出飒飒的声响,狼藉一片的营帐中,只有那油灯昏黄的灯光在摇曳。

他并不后悔送她走,他也不后悔离开军营,甚至他可以理解西阳王为流国所作的一切事情,不忠不孝也好,不仁不义也罢,这些若是站在西阳王的立场上,全都无错。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三十三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寂静的夜,飘渺地水雾萦绕在四周,秀发在身后飘舞,宛如仙女的衣裙。

盈白的月光倾泻在那人的脸上,银色的面具上反射着月光的清冷。

盈盈如月,群芳绽放,落英缤纷中,那人仰面望向天空,苍穹中隐隐闪动着零落的星子。

整个人在清冷盈白的月光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地柔光,她想,他还好吗?自从入城之后,她再没有见过他,只有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她才会悄悄地走进他的窗前,望着天空的沉寂,想着他的伤是不是已经结疤,想着他会不会发现她已经来到倾城,想着……满脑子都是他。

今夜,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进去看看熟睡中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推开木门。

窗子紧闭,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只能隐隐约约的分辨出床的大概位置,她小心的摸索着绕过桌椅,走到他的床前。

睡梦中人眉头紧皱,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镜月伸手抚过那皱起的眉头,轻柔地抚摸着,渐渐地男子的脸色变得平和,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英俊消瘦的脸颊也从那刀削的尖锐中淡化出徐徐的柔情。

不知为何,镜月看着这个依然在睡梦中的男子,莫名的难受击打在那空空的心里,蓦然收回手,定了定神,坚定不移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似水,真的想当面问你一句,是否爱她?多年以来,也许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人阻挠和世俗的偏见,有太多太多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不曾坦诚相见,若是当年他不曾违心的许下诺言,若是她也不曾怀疑他的行动,也许这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爱情脆弱的如同生命,何为生,何为死?这样的问题,她已经不再问自己,失忆让她忘记了很多的事情,甚至她连那个人也忘记了。

走出门,顺手轻轻地将门掩上,回身却一怔,眼前站着一个男子,长发用已经束起,干练成熟的身形屹立在她的面前,岿然不动。

青色的长衫隐入夜色,她略微施礼,转身正欲离去,那人身形不动,言语冷冷地带着质问,白澜。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稍稍有些失神,又随即恢复平静继续向前。

蓦得,手腕一紧,疼痛让她不得不扭头看向那个紧紧抓着她手腕的男人,难道你以为你带着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怎会认不出来,或许刚入城时,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肯定了。

将军,在下不认识什么白澜。

而且……话未说完,银色面具破碎的声音已然打破了夜的宁静,他捏着她的下颌,冷漠地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以前我不知道谁是白澜,如今我知道了。

温婉柔美的水汀兰,足智多谋冷静宽容的白澜,单纯率真的镜月,这些全都说得是同一个人。

不过,我绝不容许你再靠近他。

冰冷如寒冬的眼里,顿时迸射出杀人的目光,来人,此人乃是流国派来的奸细,押下去关进地牢。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她出来。

是。

不知从哪里走来的侍卫从两边抓住镜月,带她往关押犯人的地牢走去。

镜月淡漠如烟的眸子里没有焦急,没有恐慌,那般平静地接受现实,只是再回头望着白凤鸣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无奈和解脱。

白凤鸣伫立于落英缤纷庭院中,静默地看着镜月被带走,脸上的神情却在那一刻变得伤感和无奈之极。

想不到她的容貌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怪不得段似水会不敢相信水汀兰就是镜月。

只是段似水的爱未免太过执着了,五年的时间,难道还不足以忘记一个人吗?而且这个人与他不过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再深厚的情也该被时间冲淡了,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和背叛,哪里来得深情难忘!给她吃点苦头,就当时替四弟惩罚一下她好了。

不然若是夏白杨问起来,还真不好交代。

向来人来人往,戒备森严的地方如今却显得略微有些冷清,除了门口依旧有守卫看守以外,这房子周围便再没有其他人出入了。

一个灰衣的小厮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恭敬地交给坐在床前的男子,男子的身上半裸,白色带血的布条从腋下缠绕整个胸膛直至腹部。

男子将碗里的药一口喝干,又将碗递给那小厮之后,淡淡地问道:昨夜可有人来过?那小厮敬畏地答道:好像没有。

知道了,你下去吧。

挥了挥手,小厮端起空碗走了出去。

待小厮离开之后,他又重新躺回床上,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听说战局基本处于僵持状态,西阳王据守永河西岸,不进不退。

那个突然出现的带面具的男子又是什么人,夏将军突然带兵增援似乎有些怪异。

白凤鸣大步跨进来,见他正躺在床上发呆,便笑道:怎么刚好一点,又开始胡思乱想。

径自在床侧的凳子上坐定,用探询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段似水一番后,笑道:如今夏白杨带了十万兵支援倾城,倾城已经没有危险。

你也不要再多想,好好养伤。

段似水斜睨了一眼笑道古怪的白凤鸣,冷言冷语,那人是谁?刘帅不是会做这种冒险事的人,而夏白杨也绝对没有那样古怪的思维和创造力,整个东炎还没听说过有人能造出那样的怪物,这背后怎么可能没有高人的指点。

白凤鸣不置可否的文文而笑,你在说谁?他已经决定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反正这夏白杨也绝对不会说的。

明知道白凤鸣是在装傻,段似水便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蓦得坐起身,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捂着伤处,不得不慢慢地坐好,靠在身后的床柱上,才道:我伤的是胸口,不是大脑,还没有糊涂。

夏白杨的能耐,你比我更清楚。

呵呵,白凤鸣忙过来扶他,以免他一时再激动的将伤口撕裂了,你别激动。

转身坐回原位,白凤鸣依旧一脸无辜的笑着,我说得可都是实话。

那人带着面具,神神秘秘,甚至连夏白杨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和她总共也不过见了两次面,怎么能知道她是谁。

昨夜那人来过我这儿?段似水平心静气,看似无心得问了一句。

眼睛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外面,却用余光细细地观察着白凤鸣。

白凤鸣依旧嬉笑,面不改色地说道,怎会,她又不认识你。

不过是在战场上恰巧救了你而已。

心里却在想,段似水到底知道了什么。

哦?段似水抿唇皱起眉头,心想难道昨夜真的是幻听。

转而一想,对白凤鸣说,我想见见那人,毕竟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白凤鸣淡笑着,似乎想从段似水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但段似水一脸诚恳,而且理由充分,又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心里虽然疑惑,但面上还是和善关切之色,那人与夏将军住在一起,你若真想见,我等下去夏将军的营帐与他说明一番来由便是。

至于那人是不是真的会来,我就不得而知了。

罢了。

等我伤势再好一些的时候,我亲自登门拜访言谢就是。

墨箫有没有什么消息?段似水细细看了看白凤鸣,见其坦然处之,似乎并没有隐瞒什么,便干脆将话题转移。

若那人真有问题,恐怕现在早已被白凤鸣关了起来,岂会让他轻易见到。

白凤鸣心里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墨箫再过五天就到倾城了。

到时,你的伤也好了大半,我们兄弟三人难得相聚,可要畅饮一番啊!说着,脸上也流露出喜悦之情,眼里更多了几分光辉。

举手投足之间的豪迈竟让人再难看出当年四少中那个风雅翩翩的美少年了。

两人再多闲谈了一番之后,白凤鸣便去处理军务了。

段似水坐得伤口隐隐的发痛,不得不再次躺下,可这一躺下便又觉得心里空荡荡难受。

大哥远在京城调度粮草哦,统筹帷幄,父亲辞官多年,与母亲在乡下的老宅里安度晚年。

如今想想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了,当年的年少轻狂,让自己忘记了家中亲人,一意孤行要远游,多年不归。

终于回来了,却又赶上西流与东炎决裂,这场战争不知又要持续多久啊。

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得十分对不住年迈的老父,以及支撑整个家族的大哥。

家,何以为家?国,何以为国?家国天下,何以为重?不爱,爱,不爱,爱……已经五天了,她被白凤鸣关进地牢已经有五天的光景了。

她静静地坐在一堆枯草上,潮湿腐烂的霉味充斥着整个地牢,牢房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臭味,墙壁因为这阴冷潮湿而掉落表皮,长满了绿得发黑的青苔。

蟑螂、蚊子、苍蝇每日叫嚣着在牢房里唱着颂歌,殷切的抢夺牢房里犯人的那点粗鄙的口粮。

夜里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老鼠托着长长的尾巴在牢房里悠闲地散步。

她呆呆地坐在那堆稻草上,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着墙角浅眠。

她一直再问自己,到底爱不爱段似水?失去的记忆在慢慢汇拢,然而随之而来,却是恐惧和慌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爱他,也不知道他值不值得她爱,有些怀疑,有些疑虑,甚至她开始不相信周围的每个人。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是为了名利,还是在利用她,她有什么资格让人利用呢?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她都猜不透,看不明白。

然后,她开始发烧,开始胡思乱想,神志不清。

将军,那个在城楼上巡视防御的男子听到叫唤声,蓦得停下脚步,看向来人,问他何事。

前些日子抓住的奸细似乎病得很重,想问问将军,该如何处置?男子皱眉沉思,奸细吗?若是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他随**待一声,便不再停留,去其他地方巡视。

那人得令,自然是忙着去请大夫。

等等。

突然又被叫住,那人疑惑不解地回头,看向将军。

将军的眉头依旧紧皱,似乎很是疑惑,那个奸细是谁抓的?有没有交代什么?将军,那奸细是您亲自抓住的,您说要亲自审问,我们不敢擅自提审犯人,到现在还关在地牢里。

他亲自抓得?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收回探询的目光,望了望远处暮霭中的远山,脑海中蓦得闪过一双眼睛,玲珑大眼中透着无奈和悲伤。

突然,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

那前来报信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影闪过,将军便已经远远地走了,他这才赶紧追了上去,对将军更是佩服。

把牢门打开。

站在牢房外面,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儿,对狱卒说道。

三十四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把牢门打开。

站在牢房外面,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儿,对狱卒说道。

狱卒将牢房门上那个硕大的铁锁用钥匙开启,长长的铁链从木门上拽下来,推开牢门。

白凤鸣先一步走了进去,蹲下身子抚上那人的额头。

不由得又是皱眉,居然这么烫。

女子的发丝凌乱的垂下,沾着几棵稻草还有尘埃,脸上不复以往的光润,显得苍白憔悴。

再看看这个地牢,实在是污秽不堪,到处都有爬虫,而且阴冷潮湿,味道十分难闻。

伸手将女子大横抱起来,走出牢房,交代人请了随军大夫。

士兵们从没见过将军对那个人特别上心过,白将军对谁都好,而对这个人,他们很清楚白将军对她是特别的,可又不知特别在哪里,于是,悄悄地在心里猜测一番。

白凤鸣抱起白澜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段似水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神始终停留在他怀里的人身上,那复杂的眼里有伤心、担忧,还有一些痛苦。

两人相望,那诡异的气氛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得选择了静默不语。

白凤鸣有些心虚地扯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看着段似水。

给我吧。

蓦得那诡异的气氛随着这句话一下子消失了,段似水上前从白凤鸣的手中接过白澜,淡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白凤鸣都跟着,但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对,其实本来他仅仅只是想要关她几天,然后就把她放了,让她离段似水越远越好。

可近来城中事务繁忙,巡视城防,几天下来,竟然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很快大夫就被请来了,把脉,开药,叮嘱了一番之后。

白凤鸣将大夫送了出去,再回来时,段似水依旧那般淡默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神情却让人倍感无奈和伤痛。

是在担心吗?或者是在责怪,总之他每每露出这样的神情,就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似水,我……段似水抬头,静静地用他那没有情绪的眼神望着心虚的白凤鸣,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所以不用解释,也不用愧疚。

伸手轻柔地抚摸女子那苍白的脸颊,平静无波地声音继续说道,你也听到了,大夫说她不过是受了凉,感染风寒而已。

服了药,休息一段时间,自然会痊愈。

无妨的,生病了总会好。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听到最后,白凤鸣甚至有些怀疑段似水这段话是说给他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只是看段似水神情恍惚落寞的样子,想到这些是因为他才造成的,不免有些愧疚,便悄悄地走了出去,不忍心看下去。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大的痛苦和伤口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愈合,可谁又能超脱了时间的枷锁永远的忘尘所以。

伤好之后,想出去走走,却看见白凤鸣匆匆而过的身影,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白凤鸣抓住的奸细似乎病重。

若真是奸细,白凤鸣绝不会如此紧张,可若不是奸细,那又是何人?仅仅是好奇,才来地牢看看,然而,他看到的竟然是那个曾经朝思暮想的人,那个生死不明,远遁在外的女人。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为什么每次在他认为很快就可以忘了她的时候,她都要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呢?他认出了她,她身上那件青色的衣服和当日救他的人穿着得一模一样,呵呵,可笑啊,他居然需要她来救。

生生死死对于她来说,是不是掌握在手中的游戏?他想问她,然而到了口边,却只能淡淡地说声,给我吧。

白凤鸣离开后,便听人来报,说是有两位故友来访。

他便急匆匆地去了客厅,才知来人竟是一直被阻在西云,未能进城的林墨箫和另一位颇有道骨仙风之气一袭白衣的男子。

林墨箫也是长话短说,将此次特定来这里的目的一一道明,又与白凤鸣寒暄一番后,决定去看看段似水。

而这位同他一起来得白衣男子则是藏稷山名医入室弟子白宣若。

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之后,白凤鸣也不免大惊,白宣若曾经也叱咤武林的冷血杀手,而如今却是闻名遐迩的医圣宣公子。

且其与白澜似乎颇有渊源,一听说白澜生病,更是殷切表示要亲自问诊的意愿。

如此这般,白凤鸣也不好阻拦。

三人一起用过了晚饭,才在他的引领下到了段似水住得地方。

段似水见了来人,先是微微一愣,后来竟是凉凉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如此似的。

看得人心里不免更担心了。

白宣若此番是在路上恰巧碰到了林墨箫,而又恰巧两人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所以才会结伴而来。

路上,林墨箫多多少少也和白宣若说起了白澜的一些事情。

所以,此时见此情景,白宣若也并未感到有多惊愕,只是替了段似水的位置,望闻问切一番后,看了前面那位大夫开得药,又多加了几帖。

而段似水则是被林墨箫叫了出去,坐在外厅,将白澜在西流的生活以及她当年选择离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毕竟他知道的有限,也只能把镜嘉送来的信件上说得全部都告诉了段似水。

白澜和镜月实属同一人,之所以在性情上有所不同,只是失忆让她忘了很多事情而已。

若是恢复了记忆她还会是她。

听完这些之后,段似水一贯的平静出现了裂缝,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她真的失忆了?林墨箫唉的叹口气,平和地说:确有此事。

镜嘉信中所言,似乎是因为解药中的某种药物会导致人神志恍惚,记忆力减退,而最后他们都选择用银针封住她的记忆,以免她过去的经历让她精神涣散,失去求生意志。

却没有想到,她因此失去记忆,五年都没有恢复的迹象。

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悠悠地开口说道,镜王却也真是重情重义之人,五年里无微不至的照顾白澜,即便是当年有此承诺,他也做得够多了。

听了这许久的白凤鸣总算是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又听林墨箫提起镜王,便讪笑着开口,传言镜王放荡不羁,行事乖张,没想到对水汀兰倒真是情深意重。

要说这五年里,没发生什么,要真发生了什么,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人会说他趁人之危。

偏偏他要行君子之礼,等水汀兰心甘情愿的答应,没成想一等便是五年,到最后……唉,只能说他们有缘无份。

许久不言,几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不语,但眼角眉梢分明在有意无意地瞥向段似水,而段似水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用茶杯盖拨弄开水上浮动的绿叶儿,喝了一口茶,无意识地随意瞟了眼在座几人,才道:有这功夫看我,不如去巡视一下城防。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她若真是失忆,那就一直失忆好了。

记起来对她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空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说也没有料到段似水会是这样的表情,似笑非笑中带着嘲讽,眉眼之间积郁甚久的忧郁又加重了几分,凉薄的眼里透着的是那抹怎么也捉摸不透的复杂。

然这种事情,只有让他自己想通了才行,旁人却是无计可施的。

命人将煎好的药端来,白宣若亲自喂了白澜服下,这才安心的从里间走了出来,见林墨箫还在外面等着,白凤鸣似乎有军务要忙早已离开。

便用下人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还沾着药汁的手,兀自坐下,端起茶杯来喝茶。

林墨箫见他出来,也不急着问他,直等到白宣若坐定了才开口,询问道:怎么样?白宣若笑笑,道:无碍。

小病而已。

哦,顿了顿,又道,镜王信中所言失忆之事,你看如何?八九不离十。

不过这段记忆对她来说,似乎在潜意识里不愿再想起,所以,才迟迟没有恢复记忆罢了。

若她愿意,这一切自当另提。

白宣若知道林墨箫想问的是什么,索性一次都说完。

镜王没有必要说谎,而且他也不屑。

只是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怎么来得这里?她本来身体不是很好,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体虚,地牢虽然是阴寒之地,但仅仅是几天的功夫,还不至于让她病倒。

从郡主府失火到现在,基本上已经过了三个月。

按照她的行程,似乎是最近才来的倾城。

那半个月之前,她又在哪里?做了些什么?或者说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林墨箫只得苦笑,略带无奈地说道:这样说来,你也不相信我?我只想知道事实而已。

白宣若不置可否的说。

我不知道。

事实上,镜王送来的信中提及只有五年前的那件旧事,至于其他,他只字未提。

无妨,我总会知道的。

我想段似水也一定会通过其他方式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他又作何感想。

停了停,白宣若抬眼望了望那个温雅的男子一眼,又道,若你有这空闲不如多去盯着段似水,五年未见,居然可以如此凉薄,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林墨箫笑笑,淡漠如风的说道:似水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若是不想让人跟着,决计让人找不到他。

而且,有些事情也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行,旁人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你猜得到的,他也猜得到,如今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她怀孕了,两个月。

白宣若定定地盯着林墨箫骤然间变得极差的脸色,继续说道:两个月前,段似水和她还没有见面。

而她行踪不明,生死不明。

你说若是段似水知道了,会怎么样?这才是他想知道的。

无论这孩子是谁的,但一定不会是段似水的孩子,而白澜这两个月又是在哪里,做了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但比起这个比较麻烦而且除了从当事人那里知道之外再无其他方法可循的问题来,他更想知道段似水会如何对待这个怀了别人的孩子而且消失五年的妻子。

林墨箫蓦得将手中的青花瓷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冷着脸说道:依段似水的性格,若是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背叛他的人他绝不会饶恕,当然也会例外。

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再见她。

停了一下,林墨箫看向一直平静无波的白宣若,她或许是个例外。

毕竟五年的时间很长。

说完,抖抖因为坐了很久而皱起来的衣摆,淡淡地瞥了眼白宣若,走了出去。

当然他没有想到,走出门碰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他最不想伤害的段似水,他更加没想到段似水一直都没有离开,刚刚他们说的话,段似水竟是一句不拉的听到了。

然而,段似水看着露出惊愕表情的林墨箫时,眼里还是那般的冷漠傲然,平静的绕过林墨箫走进去,兀自坐在床沿边上看着还处在昏睡当中的人,淡泊地说道:她不会例外。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失去心智,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甘愿放弃一起,然而这个人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哪怕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机,哪怕她有着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那样不信任他的能力,而坚决地选择离开的人,他绝对不会原谅她,绝、对、不、会!三十五章 情到深处恨亦深摊开手,还是那张满是褶皱的纸条,上面的墨迹已有些模糊不清。

他盯着上面清秀隽丽的字迹,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当中。

这张纸条是婚礼当日惠敏公主交给他的,上面的字迹分明是水汀兰的,妾当为蒲草,君当做磐石。

蒲草韧如丝,磐石是否无转移?四句话都是水汀兰曾经讲得那个故事中的。

他记得这四句话,因为水汀兰曾如此问过轩辕鳞,也就是当时还只是镇远将军的雷天麟。

但这样的承诺水汀兰从未给过他,到最后……唉,迅速的收起纸条,撇开脑子里那些自怨自艾的想法,又开始从头思考。

当日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很清楚惠敏公主即便可以动用人力去调查他,但不可能查得如此细致,小到这样一句水汀兰与别人定情的话都能查到。

再者,他认为惠敏公主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势力,先不说皇上的警告,就是镜王若有意隐瞒,那一定不会让惠敏公主查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但无可否认,这字迹确实是水汀兰的,而且没有任何伪造的迹象。

为了探求真相,他才下决心跟公主去一看。

谁知道到了玉海,公主就不见了,而他自己也因为一时大意而中了迷香。

直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人摇醒,一看竟是消失许久的公主。

公主当时直说她是被人利用的,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让他赶紧回京都,希望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段似水坐在昏黄的灯光笼罩下的书案旁,盯着桌面扯出一丝苦笑来。

从来他都没有来得及过。

发现她中毒时,她已经毒侵五脏六腑;发现爱上她时,她已经离去;发现火烧郡主府时,她已经消失不见;发现镜月就是水汀兰时,她生死不明;何时他赶得及为她做决定,为她分担?终究他和她不过是点水相逢,始终陌路,他似乎从来不知道她的过去,她在成为水老爷义女之前是什么人?家里还有没有别人?这些他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他所了解中的她都是从别人的言传中知道的。

他和她错了又错,这个错误又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

罢了,等她醒来,送她离开,以后他们就真的只是陌路之人。

段公子,你可还记得我?猛然抬头,心中顿时一惊,此人是何时进来的,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实在是太大意了。

是你。

收住心神,细细打量一番来人后,他锐利如割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来人的眼,冷言道。

正是。

来人也不计较,娇小却英气勃勃的面容上还是一贯的清清淡淡,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面向段似水如狼似虎的眼后,还能保持那般的淡漠,可见此人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比如杀手。

目的?既然已知对方的来历,他也用不着和来人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

奉镜王之命,前来告知阁下水汀兰身世之谜,以及郡主府失火之事的真相。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很长的信,抬手扔给了段似水。

段似水伸手轻易地将信件接过来,眼神依旧盯着来人,丝毫没有要打开信一览的意思。

段公子放心,此事乃是王爷当年承诺的一部分,并没有别的意图。

来人抬眼亦是用同样的眼望进段似水警惕的眸子里,说道:王爷希望这世上除了你和他之外,再没有第三人知道她的身世。

这个秘密将永远是秘密。

好。

段似水迅速的打开这几页纸张,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翻阅,看完之后,亦是同样镇定自若的将信件全部烧毁,就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然而,来人却清楚地看到他的双手在最后颤抖地几不能握,还有他眼底无意间泄露出的震惊、愤怒以及痛苦。

她想,这个男子一生原本该是富贵荣华与生俱来,原本该盛名享誉的高官大夫,原本该妻妾成群,儿女绕膝的,可是因为爱了那个女子,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地将他推离原来的生活轨道,不入仕为官,不营生从商,远走江湖,行侠仗义,形单影只。

若他不爱,生活该是无忧吧。

可惜,他们相爱,矢志不渝。

你走吧,替我传话给王爷,说我谢谢他的好意,谢谢他五年来对她的照顾。

双手早已握成了拳,眼里却依然平静无波,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眼花一般。

她转身,却又突然回过身来,跪下来恳切的说道:忆夏从小就是镜王的影卫,这个身份我无法选择,也不能摆脱。

小姐是我见过最善良对我最好的人,今生恐怕再无法伺候小姐,忆夏只希望段公子能够摒弃前嫌,善待小姐。

当年的事,忆夏不知,但忆夏知道小姐对公子却是用情至深,不然不可能为公子生下孩子。

也请公子念在两个孩子还年幼的份上,善待小姐。

忆夏?哼哼……有些事情不知道,并不代表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有些人消失了,却无法抹去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你跟着她,也有五年的光景,应该了解她。

她若是愿意留下,任谁也无法赶走,她若是执意要走,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够留住她。

我之于她不过是个过路人,转身便可忘记,回头就是新的面孔。

你的请求,我恐怕做不到了。

谁是谁的良人,谁是谁的过客。

落英飞舞,云袖长舞,谁曾知爱到深处恨亦深。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太过忧郁的男子,恍然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无奈他的伤,他的恨,他的爱。

这个男子值得任何女子为他付出,他也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

小姐啊,为何不牢牢地抓紧他,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转身毅然的离去,她知道她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了。

剩下的就如王爷所言,看他们的造化了。

天空中飘渺的烟云遮住了星光的璀璨,皎洁的月光下,衣袂迎风飘扬,长发在身后飞舞。

长身玉立的男子静静地站在灰色的屋顶上,月光倾泻下来落在他身上,手执玉箫,箫声呜咽悠扬。

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消失,就如同这世界上人人都执着的爱情,爱不到了死,爱不到了黄泉碧落,爱不到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怎能忘情绝爱,转世投胎,怎能忘记这夙世姻缘?这也许就是世人皆为情所误的原因。

仰天望尽苍穹,星光点缀下的苍穹寥廓而深邃。

站在那夜色里的人低头将手中的玉箫收回,纵身从屋顶跳下来,走进房间径自坐在床沿,眼光落在女子苍白的容颜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真的是从千年后的时空来的一缕幽魂吗?扯动嘴角轻轻一笑,笑容却比哭还悲伤。

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尘封了五年的记忆。

来到白澜的第一天,他们租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繁茂的桂花树,她抱着桂花树,说:等到桂花开的时候,我要用采很多的桂花放进枕头里,这样每天都可以闻着那甜甜的味道睡觉了。

笑得一脸天真可爱。

第二天,她打碎了所有的碗碟,划伤了手。

他心疼地抱起她找大夫,她笑,不就是一个小伤口嘛!不要紧。

然后,放进嘴里吮吸着,向他吐舌头。

第三天,她折了一束桃花插满了他出高价买来的古董瓷瓶。

第四天,她亲手做了一顿饭。

他还记得那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难吃,却又最难忘的一顿饭。

米饭做成了稀粥,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炒得又黑又咸。

还有一碟黄黄红红绿绿,一团一团沾满了汁水的东西,她说是,西红柿青椒炒蛋。

其实他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是鸡蛋、西红柿、青椒做成的。

…………第十五天,她从隔壁大娘那里偷偷学做了很久的酥点终于完成了第一份,兴高采烈的端来让他尝。

他还记得当时她张着小嘴,紧张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酥点都吃完了。

还虚心的问,好不好吃?他点头,满足的说:很好吃。

你一辈子做给我吃好不好?她撅着小嘴,得意的笑道:想得美。

其实,酥点放了太多的糖,甜得腻人。

……第四十天,她看着已经开膛破肚的鱼,伤心地说:它们好可怜,和她一样。

他心痛地搂着她,告诉她,她和那些鱼不一样,她还有他。

…………第六十六天,她最近身体不好,吃了什么就吐什么。

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说,没事。

他看着她一天天消瘦,心疼的想哭。

她躲开他的关切,一个人在房子闷着被子哭。

于是,他想这辈子一定要永远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第六十九天,她突然一下子好了。

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嚷嚷着要吃西街口那家的山楂果,于是,他大清早跑了去,人家还没有开门,就直接闯进了那人家里,求他们卖给他山楂。

当时那人还笑他,对娘子太好了。

第七十六天,他回去晚了,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眉头皱着,脸上还有泪痕。

睡梦中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不要离开她。

……呵呵一笑,拂过脸颊,才恍然发现满面泪痕,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五年后的那一天,不知不觉的想起她……什么时候会忘记?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没有办法忘记你,即便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便知道你爱着别人……哼哼,前世你爱谦和,今世相遇之时,你爱雷天麟,如今呢?五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比如你,比如我。

爱情也不再是我们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若是有一天,你一定要离开我,我绝不会阻拦,我会笑着看你离去,我会送给你祝福,我会张开双臂,为你撑起一片晴空……她睁眼,灯光摇曳中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闭上眼,泪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

她知道这一世她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一个可以生生世世相伴的人,错过了千年不灭的爱情,如今她可以回头吗?老天,若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放弃他,段似水,若我现在回来,你会原谅我,重新接纳我吗?你到底还是爱上了他。

宣若,爱或不爱早已不重要。

不重要,你又执着什么?宣若从房外走进来,径自坐在桌边为自己沏一杯茶,端着茶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五年的时间,真的有很多人改变了。

连你也变了。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白宣若漫不经心地说道。

三十六章 最是红尘伤人心五年的时间,真的有很多人改变了。

连你也变了。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白宣若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已经改变,没有人会因为另一人的消失而不再成长,不再生活,命运似乎也从未为哪个人停下过脚步。

正如他所说的,五年的时间足矣改变任何人,有人会记得离去的人,但不会就此停下转动的齿轮。

当年离开的她也许根本没有想到她这一走便是五年,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五年……太久了,久到那人已经把她深深埋进了心里,不愿再被忆起。

宣若,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你要我如何对你?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我能不能承受?唉,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自私的用你安排的人生来摆布他人,可曾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任你摆布只因为你是他们最在乎的人。

白宣若的眼里流露出淡淡地哀伤仿佛这夜空一般深沉,烛光映入眼内,如同那闪动的泪光。

对不起。

捂着脸,无声的啜泣。

澜,不要再沉迷于过去,每个人都有过去,但过去并不代表一个人的一生。

师傅曾对我说,杀人的人怎么就不能成为救人的人。

前一刻,以刀剑杀人于无形,这一刻,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你又何必介怀你的过去。

白宣若的声音很悦耳,干干脆脆却又美妙动听,仿若流淌在鹅卵石上的溪水声,又如同远处飘渺地琴声,缓缓地流入心间。

心被触动了,一个人要有过去,现在,也要有未来。

既然她几次经历生死,都活了下来,那她就该珍惜这活下去的机会,努力的活下去,好好活着。

时间仿若白驹过隙,人生瞬息万变。

若不握紧双手,那些最珍视的东西就会悄悄溜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宣若,帮我。

做什么?兰儿,今天想吃什么?段似水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问。

你不用去处理公事的吗?她笑笑,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身体也不像以前那么无力。

至少可以每天出来走一走。

也从那夜之后,段似水便像五年前一样,总是带着温文的笑,拉着她的手到处走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聊一些天南地北奇闻趣事,偶尔她也会说一些墨儿和砚儿的事情给他听,他也总是哈哈的笑着,甚是欢喜的样子。

只是他们再没有在提过那场未完成的婚礼,那个化为灰烬的郡主府,也没有问过她失踪的那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像是刻意要忘记这个话题似的。

怎么嫌我在这儿烦你了?那我走就是。

说吧,便要起身离开。

白澜忙起身委屈地撅着嘴唇,拉着他的袖子,说:我没嫌你,你不要走嘛。

人家只是怕你耽误了正事而已,昨天白凤鸣还跑过来说我老缠着你,让他忙得焦头烂额的。

段似水笑笑,手指戳了一下白澜的额头,傻瓜,他活该的。

以后他再来嚼舌头,你就……就怎么样?没什么。

你这个鬼精灵早想到方法整他了吧。

聪明。

不整整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呵呵,高兴就好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屋里除了兵书其他什么都没有,你一天老待在屋子里会发霉的。

好啊,好啊。

把手里的书往脑后面一扔,拉着段似水就往外走。

段似水笑笑,宠溺地看着她,伸手轻轻地将她脸颊上垂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今天有夜市,我带你去逛逛。

好啊。

习惯性的在他手上蹭蹭,眨着眼笑眯眯的看他。

他拉起她的手,很慢很慢地走每一步,仿佛要将走过的每一步都记录下来,刻进脑里。

他很想一直这样拉着她走,走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看着她露出的小女人的娇羞,看着她委屈时撅起的小嘴,看着从阴影里走出来。

白宣若说,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心理再无法承受刺激。

他知道她每夜都会走噩梦,每天都要靠药物来保持清醒和冷静,他每天拥她而睡,甚至清楚的听到她的呻吟和痛苦。

所以,不管以前她做错了什么,他都愿意去谅解她,原谅她,并且加倍的对她好。

城内并没有因为外面正在打仗而显得萧条,小商小贩还在做着生意,叫卖声不绝于耳。

只是城里突然多了很多难民和乞丐,随处都可看见巡视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街道。

白澜一路上从这个摊跑到另一个摊位上,把玩着各种小玩意,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墨绿色的男装配上她喜悦的表情越发显得她清新动人,引得路上的年轻女子频频回头,有时也会窃窃私语,猜测她的身份。

段似水紧跟在她身后,始终微笑着看她兴高采烈的与人讨价还价的样子。

这两天内,墨儿和砚儿就该到倾城了,到时候也算是一家团聚,兰儿该是很高兴吧。

似水,似水,你看这个面具。

段似水回过神来,走上前看着白澜拿在手里的两面面具,恍然间,似乎听到那个孩子对他曾说过的话,这面具有灵性,可以带你找到与你有缘之人。

想什么呢?手指在他眼前恍恍,她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你知道吗,若是在这花灯会上,遇到带着同样面具的人,说明他们是有缘之人,日后必定有一段姻缘。

不过是一面面具,哪里来得这么神奇。

尽胡说。

白澜不满地瞪着眼,说:才不是呢!这可是真的哦。

你忘了我们在京都是怎么相遇的?那个老爷爷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不过后来就遇到了你,我才相信。

老什么?皱下眉头,不满地问。

爷爷。

哎。

段似水呵呵一笑,径自走了,眼里多少有些得意之色。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只是喜欢看白澜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而已。

而且戏耍她时,她的样子也最可爱了。

白澜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气嘟嘟追上段似水一阵拳打脚踢。

当然多数情况下,都是段似水让着她。

两个打打闹闹好不快活,然而此时的他们都很清楚,越是美好就越是容易失去,害怕突如其来的危险将他们再次无情的分离,所以,他们就越加的珍惜这份美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

然而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突然的让他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天崩地裂。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到最后会演变到如此,他甚至没来得及对她说,他一生都会等她,便要再次分离了。

只是在一瞬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群逃难的难民,四面八方都是涌动的人潮和吵吵嚷嚷的哭泣呻吟,她站在人流中,无力颓然地在原地向四处张望,搜寻段似水的身影。

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混乱的人群,嘈杂的叫喊声,天空中枯叶凄凉的飘落飞舞,仿若最后的蝴蝶舞着最动人也最沧桑的舞曲。

人群中,她和灵儿咫尺天涯,无论怎样抓也抓不住灵儿离去的身影,冲不破成百上千的难民组成的人海。

她和灵儿就仿佛是秋日里早已枯萎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艰难地向彼此靠近,一步的距离,最终让人海一点点的拉大,直到彼此都失去了对方的影迹……那般无助的嘶喊,困苦地前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愿意放弃,因为这片天空实在太过孤独了,除了这个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之外,她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那片天是如此的蓝,万里之间没有一片云彩,湛蓝之下,却是早已被饥荒折磨得脱了人形的难民,在黄土地上为了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而发疯似的往城内蜂拥。

蝼蚁之生,谁真正在乎?人如同广阔天地中的蜉蝣,象沧海中的一粒栗米那样渺小。

她不过是蝼蚁,不过是置身于天地之间的浮游朝生暮死,不过是沧海中一粒渺小的粟米,看不到天涯,想象不到海角,浩浩天地之间,她只求一席之地可以卧枕,三餐温饱,只求身边的人能够朝夕相伴。

然而,为何她一次次与亲人离别,她爱的人,爱她的人,转身在寻不到那个相伴她左右承诺一生的人……爸爸、妈妈、哥哥、老师、同学、朋友……他们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谦和,这就是你的承诺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沧海变桑田,桑田成沧海,始终相伴左右,挡去一世风雨?她好累好累,撑了这么久,漫长的八年里,她究竟在怎样活着,坚信灵儿会回来,坚信雷天麟不会负她,坚信雨儿在天上正看着她,坚信……然而,当一切都已远去,她又将何去何从?灵儿入凌云,雷天麟深仇得报,只剩下她……只剩下她不知家何处?不知路何方?爸爸,澜儿好想您,好想您宽厚的大手,温暖的怀抱;妈妈,澜儿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不要再在门前等澜儿,澜儿再也没办法躺在您怀里撒娇,没办法闻您身上那淡淡地栀子花香,没法和您一起看着哥哥结婚,看着孩子出世……呜咽声声,天崩地裂般深重的打击还回旋在她心里,她就要开始学会生存,学会坚强,学会面对,学会掩饰……老天甚至没有给她任何的提示和适应的时间,劫杀、饥荒、疾病、死亡以她难以承受的速度向她迈进,千里饿殍,血色残阳,她拖着带病的身体在商贾殷绅之间周旋,逐渐褪去稚嫩,将那个脆弱的自己掩饰在冰冷和淡漠的笑容里。

明白回不去,却还在奢望的自己看着父母离去,看着灵儿被人群冲散,盼着雷天麟为她放弃天下……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蓦地,腰际一紧,身体不由得向后倾去,贴在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上,心砰砰的跳着,耳际传来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兰儿,别怕,是我。

你听着,我此生此世都只爱你一个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曾经的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里的唯一,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呵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身后的人身体一僵,环着的双手蓦然松了松,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惜桑田变成海。

宛转娥眉能几时,须臾白发乱如丝。

但看旧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似水,你能陪我多久?花开花落,几世轮回,春去秋来,人面已非。

三十七章 青陵台上望相思小妹妹,和家人失散了?一个笑得一脸良善的大哥哥温和的问道。

高大的身躯已然挡住了小女孩的去路。

是啊,是啊。

大哥哥可不可以把路让开,我要去找我娘。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有些急切的说道,晶亮的眼珠子里透着一股子狡黠的亮光。

那人笑笑,一双大手拉起小女孩柔嫩的小手,说:这里坏人多,大哥哥带你去找你娘亲好不好?小女孩连连点头,眼里流露出欣喜和感激,细小却动听的声音,甜甜的说道:谢谢哥哥!那人拉起她的手,一路向偏僻寂静的小巷走去。

忽然,小人儿晃了晃他的手,便听到那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哥哥,我饿了。

你可不可以给我买好吃的呢?我娘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走,除非他是个好人。

哥哥不像个好人吗?我饿了。

你要是不给我买吃的,我就不走了。

哇哇……说着,小女孩全然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那男人皱起眉,摇头叹气,见四周的人纷纷向他看来,眼里尽是责备。

一时有些心虚,连忙抱起墨儿,说道:小妹妹乖,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你要吃什么?我要吃烤鸡,而且是聚富楼的。

小女孩立刻破涕为笑,拍拍身上的尘土,说起了自己的要求。

天知道她今天早上就只喝了一碗粥,连点心包子都没顾得上吃,如今又和哥哥失散了。

肚子早已经在闹革命了。

娘说了,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胃啊。

好,哥哥带你去。

那人开始有些愤恨,随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笑得真个是难看得很啊。

抱着这个小女孩继续往巷子里走去。

小女孩疑惑地看看四周,发现人影越来越少,不由得有些怀疑的说道:这条路好像不是去聚富楼的吧?哥哥,你放我下来。

这条路当然不是去聚富楼的。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吃聚富楼的烤鸡,爷我都没吃过呢!你给我老实呆着,等把你卖了,兴许还能吃上烤鸡呢!那人一改刚才和善的笑容,变得狰狞邪恶起来。

原本鼻子上就有一块豆大的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根很长的黑毛,本来就很难看的一张脸如今是更加难看了。

小在心里呸了一声,在那人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人一时受不了疼痛,翻手上来将墨儿从身上扯了下去一扔。

墨儿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爬起来,便看见那人凶神恶煞的冲他走来,脖子上还留有血印。

小女孩嘿嘿一笑,撒腿向后跑去。

边跑还不忘喊道:救命啊,杀人了,非礼了……她叫得越卖力,那人便笑得更为猖狂和狰狞。

这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胆怯地说道:人家好怕哦。

大哥哥放过人家好不好?声音细细的,许是因为害怕,而变得有些颤抖不已。

娇滴滴的声音里,竟带着哭腔。

那人一听,便更是得意了。

丫头,这回你怕了吧?还不给我过来!小女孩恐惧地看着那人,晶亮的眼里竟是含了泪花儿,盈盈闪亮,让人不由得心一软。

她小步子的向那人靠近,步子很小很慢,似乎害怕极了。

待到走进时,那人蹲下身子狠狠地瞪着她,一只手伸了过来眼看就要抓到她时。

突然,小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抽出一样东西来,对着那人的眼睛一扬,粉末状的东西不偏不倚正中此人的眼睛。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而肇事者却一脸淡漠地瞅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似乎甚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

这时,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从空中翩然而下,带着疑惑不解,说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长大了还了得?小女孩一怔,回头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

怔怔不语,半饷才道:你长得可真是好看啊!我可以摸摸吗?说着小手已经攀上他的手臂。

他笑笑,将她抱在怀里。

小女孩伸出小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地说道:皮肤滑滑的,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好。

真是嫉妒。

他不觉有些好笑,变相的再说他长得像女人,偏偏还说的那样痛心疾首,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刚刚见她机敏可爱,本想救她,没想到她居然随身携带了毒粉,而且还能临危不乱,瞅准时机,果断的下手。

那人的眼睛从此就废了,她又会作何感想你?那人的眼睛从此就瞎了,难道你不害怕?小女孩收回了手,淡淡地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难道大叔你没听过?他是聋是瞎,与我何干?你若真是好心,早就该救我,等到了现在,才跑来说什么大道理,不觉的虚伪?我看啊,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微微一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会说出如此冷静的话来,好生奇怪。

的确,他从一开始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那人的死活,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她又是怎么知道他早就在这里了呢?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小女孩狡黠地一笑,咯咯清脆的笑声在巷弄里回荡,大叔,如果想知道的话,不如送我去富康客栈,到了那里,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他无奈地笑笑,随口问道:你怎知我一定会送你回去?这孩子一点也不简单,难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这孩子身上的衣服是最普通的布料,并不能显示她的身份,然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聪慧和狡黠,玲珑大眼中闪动的精明和算计,以及那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从容,都不像是一个一般富豪殷商家孩子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因为你好奇,而且你的身份,说明你一定会送我回去的。

他呵呵一笑,大步流星的走出巷道。

这个女娃很聪明,却又太过自负了。

若是有个好师傅教导,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到了。

谢谢大叔送我回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到了客栈内,小女孩挣脱了他的怀抱,急着往里面跑。

跑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折返回来,叫道:大叔,你也进来吧。

你的同门师兄也在哦!他正要问清楚的时候,客栈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不由得更是一愣,怎么师兄来了,他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正愣神的时刻,那人已经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冲他微微一笑,问道:师弟,来得好快!进来吧。

面对师兄的调侃,他只能一笑置之。

迈步跟上师兄的脚步,进了富康客栈。

客房里,四人静默地坐着。

两个小孩子好奇的上下打量起穿着白衣的男子,蓦地,小男孩问道:常叔叔,他真的是我娘的弟弟?被问的人呵呵一笑,抬眼带着玩味的笑盯着白衣男子,说道:呵呵,砚儿,此事自然是真的,叔叔何时骗过你们。

顿了顿又道,季师弟,我还以为你已经到军营了见你姐夫去了?白衣男子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人,眼里的不悦尽显无遗,他不配。

那个人,他从未承认过,而且那人也不配。

都五年了,你还怀恨在心。

也只有你姐姐能治得了你。

这么多年未见脾气还倔得跟头牛似的,师伯竟然放心让他下山投身军营,也不怕他把那人给生吞活剥了。

呵呵,季河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她……还好吧?终于问出来了,常腾飞刚刚还在猜测这小子能忍到什么时候再开口,竟然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哼,意味不明地笑笑,还好还好。

离死还有段距离。

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为老不尊!季河这下真被他那意味不明地话给惹恼了,当下眼里的寒光更凛冽了几分,面色铁青,青筋凸起,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常腾飞不置可否的笑着,在墨儿的脑袋上弹了一下,见墨儿气呼呼地瞪着一双清亮的眼,脸颊绯红,明显已经气极了的样子,不由得笑得更加张狂了。

常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我娘?砚儿适时的阻止了常腾飞继续虐待自家小妹妹,也让他停止了那张狂的笑声。

常腾飞盯着砚儿看了一眼,才道:再等等吧。

你爹娘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等他们和解,叔叔就带你们去。

我今天看见他们了。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墨儿突然开口说道,神情有些落寞,隐隐间流露出淡淡地哀伤,娘过得不好,一直在哭。

娘过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好。

砚儿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常腾飞有些好奇的问道,说实在的这两个孩子比他看到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不仅仅是懂事、听话、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比其他孩子更加敏感和锐利,对于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砚儿蓦地笑了起来,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啊!母子连心哦。

笑颜单纯可爱,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甚是讨人喜欢。

许久不言语的季河看着那张纯净可爱的面孔,恍然之间,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们之间也许从来都没有问题,你们今天先留在客栈,明天我带你们去见他们。

段似水此时在军中的地位和白凤鸣已经不相上下,夏白杨将军已经被调离倾城,那个突然消失了的军师极有可能就是她,今晚我先去看看,顺便把你们来了倾城的消息告诉他们。

随你。

不置可否的态度,常腾飞笑笑,看着季河离开的背影,恍然之间仿佛又想起了那年那山之上发生地事情,冷傲孤绝的季河倾尽所有的感情却还是抓不住她的身影,看着她离去,看着她一去不返,悔恨为什么自己不一直跟着她,哪怕让她有点眷恋也好过她那般无牵无挂的离开。

也因为这样他才恨段似水,而段似水也以同样的方式活了五年,只是当真相大白的时候,最心痛的人依旧是他们。

爱情果然是穿肠毒药,痛,却甘之若醴。

三十八章 夜半来客风与雨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书案旁的清丽女子并未抬头,只淡淡地随意说了一句,手中的毛笔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笔一画,认真专注的在宣纸上画出翩飞的衣袂,墨绿色滚边的长裙上绣苍翠墨竹,俏笑容颜盈盈间承载月的光华,晕开柔和若星光的灿烂。

画上的女子青丝漫舞迎风而立,身后蓝色鸢尾花在清晨的朝霞中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光芒,富贵而高雅,更有种诡异的神秘。

白宣若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那宣纸上仿若要从画上走出来的女子,恍然间,眼中一瞬闪过的惊艳最终淡化在俏笑娟丽女子的容颜中,似乎在那一刻,从那片蓝花漫舞的地方传来阵阵女子欢悦清脆的笑声。

蓦然,他不经意的移开视线,面色如常的说道:你要的药。

白澜放下手中的笔,擦了擦手,将白宣若端来的药放到了一边,宣若,你……白宣若淡漠地转身,我始终觉得你不爱他。

坦言相告,对你来说,就如此为难?他真的难以平复此时的心情,很多年以前那个善良单纯的白澜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可以如此狠心,不仅伤害着她周围的人,还要结束这个无辜孩子的生命,或许真的不受祝福和期待吧。

澜,曾记得你说过,生命弥足珍贵只因他从痛苦和鲜血中诞生,脆弱却又执着。

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好,有时候恰恰是斩断了你们二人之间的丝丝缕缕。

若想要放弃,大可以毅然的转身离去,我相信,只要你说一个不字,他绝不会阻拦你。

哪怕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哪怕再等一个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白澜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他还有多少个五年十年可以用来等待或者遗忘?我或许不爱他,或许可以无视他的付出,但我怎能如此漠视他的人生。

走上前去拉住白宣若,坚定毅然的眼睛直望进白宣若一片清明的眼底,所以,这个孩子我不能要,也不可以要。

唉,轻叹一声,白宣若轻轻地拿开白澜搁在在他手臂上的手,淡淡地轻声说道:随你吧。

两相忘再有两天便可配好。

说完,似不愿再多留一刻,迈步推门而出。

两扇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苍老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星夜里显得那般突兀苍凉。

夜里带着微微热气的风透过木窗吹起屋内的纱帐,一盏油灯微弱昏黄的光在风中摇摇摆摆,原本明亮的居室一时间在摇曳的灯光中透着股诡异和难以捉摸的静谧。

白澜缓缓地端起那碗放在桌子上的药,没有犹豫,仰头正待一口喝干的时候,碗乍然间碎裂,汤药洒了她一身,污了那一身藏青色的长袍。

白澜惊愕地回头看向门外,他穿着黑色的盔甲,手中握着那杆初见时的银枪,凛然肃穆的站在那里,神情悲怆愤怒。

白澜突然从心底感到恐慌,这种恐慌没来由的让她害怕,她怕眼前的人转身走后再也不会回头。

似水……四目相接,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悲痛,她不想让他难过,真的不想,哪怕是为了她,也不想。

慌张地奔上前抓紧段似水,似水,我……为什么?终于他还是只能问出这个问题,多年前他就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要诱惑他,又为什么要和他成亲,为什么哭,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太多太多的为什么积压下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都在想这个为什么。

今日再次面对她时,他也只能问一个为什么。

你只要把事实告诉我,我都可以接受。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可以无条件的相信。

宣和皇帝也罢,镜嘉也罢,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此时你可以接受,再过十年八年你还能接受吗?我们之间已经五年的光阴浪费了,试问还要多少个五年可以用来修复彼此心中伤痕?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事实?哼哼,段似水不禁苦笑,事实确实无法改变了。

她已有了她的心上人,而他们之间分别的五年永远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膜,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又何必执着于她的一个解释。

事实是你和我早已毫无关系。

一切都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转过身,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太多的事情就像这个夜晚一样,无声无息中包罗着万千的变化。

白澜抓着他的手一滞,段似水便疾步走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段似水,她再也没有办法留住他远去的脚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不相信他,不是故意要这样伤害他。

无语凝噎,泪水簌簌地从眼角流下来,满面泪痕弄花原本的花容月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夜静得可怕,凉风习习,暗香浮动。

空气里却透着一股诡秘和肃杀之气。

黑甲银枪英俊伟岸的男子神色凛然的站在风中望着眼前围了一圈的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低沉浑厚的声音穿透云霄,惊起了在四周巡视的士兵,大量身穿铠甲的士兵从院门冲了进来。

而白澜便站在段似水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刚刚突然出现的一群黑衣死士似乎从一开始就好像是冲着她而来,却不是为了取她性命。

白凤鸣、白宣若、以及林墨箫都闻声而来,在段似水的两侧站着,神情各异的盯着那群黑衣人看,心中都在诧异到底他们是为何来此。

眼神都不由得瞥了一眼在段似水严密保护下的白澜,有探究,有猜测,还有一丝玩味……白衣翩飞,风声依旧,青丝飞扬在身后的男子飘飘然从天而降,伫立在墙头上,手中一把鎏金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悠然的一扇一扇,神情淡漠而妖媚,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魅惑之气,他妖媚的一笑,冲人群中打了个手势,那些死士便停下了一切动作,静穆的将弯刀执在胸前,似是准备随时进攻的样子。

月妃娘娘,好久不见。

在下……谦和?白澜睁大了惊愕的眼睛盯着那个在空中悠然的身影,从段似水的保护圈中挣脱了出来,疯了似的喊道,你是谦和……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段似水和白宣若听到这个名字时亦是同样的惊愕和忧虑,愤怒和疑惑在眼中一闪而过,上前快速的拉住激动不已的白澜,吼道:你清醒一些,他不是,不是!呵呵……他怎么会是他,你说得对,他不可能到这里来,不可能的……啊啊呜啊……谦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可他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哼哼,摇摇头,这就是天意吧。

在下的确姓许,名谦和。

没想到月妃娘娘还记得在下,鄙人真是荣幸之至啊!白衣男子调笑的勾起嘴角,露出一张妖媚横生的脸,狭长凤目中闪动着嘲弄的笑。

许谦和?蓦地,白澜睁大了眼睛褪去迷朦,骤然间冷静了下来,那天出现在王府的人是你吧?果然是天意啊。

同样的面孔,同样的风华,同样的名字,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用不一样的方式,让她陷入腥风血雨,阴谋算计当中。

正是在下。

今日,吾奉我皇之命,护送皇妃回宫。

许谦和淡漠地一笑,勾起那凉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煞是好看的弧线,噙着嘲弄讽刺的淡笑轻蔑地扫过众人,似是高高在上的天神睥睨众生的渺小。

段似水蓦然握紧白澜的手,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无论何时他都不愿放手,即便她不爱他,即便她宁愿逃离,也不愿意接受他的保护,可就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放手。

冰冷如霜的眼眸避开白澜投来的询问,迎上那双妖孽肆虐的眼,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你要的人,带上你的人立刻滚出倾城。

许谦和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笑道:段将军何必动怒。

传闻月妃精通媚术,承欢其身下的男人数不甚数,没想到段将军也被我们的月贵妃给迷住了。

呵呵……肆虐的笑声狂妄地在徘徊在上空,星月隐去,只有淡淡地烟云缭绕,微风将那肆虐的笑吹向远方。

月贵妃淫乱后宫的事迹在下可是如雷贯耳啊,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段将军也喜好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

滋味如何?白凤鸣和林墨箫不禁诧异地瞥了一眼在段似水身边的白澜,心照不宣地同时敛住心神,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事态的发展。

心想此人不过是想以此方式激怒他们,顺便还可以挑拨段似水和白澜之间的感情,让他们心生芥蒂,即便此次目的不能达成,也能成功让段似水和白澜无法再在一起。

心下便觉得此人阴险狡诈,心肠歹毒。

而林墨箫更是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宣和皇愤怒和厌恶。

段似水右手握得银枪咯咯……发出瘆人的响声,而左手环住白澜的腰,紧紧地抓着白澜,怀中的人儿身体不可遏止的颤抖着,眼中早已朦胧一片,愀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眼前仰头冷傲决绝的男人,心中更是绞痛不已。

白澜看着那个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的人,泪眼婆娑中愈发止不住的颤抖,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夜,那个刚愎自用,残忍暴戾的男人,那些无法忘怀痛苦记忆,一时间竟是汹涌而出,疯狂燃烧的大火,肆虐狂妄地冷笑,撕心裂肺的痛苦攫住心口一阵一阵地像要把她声声撕裂了一般,为什么?镜南宇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非要以这样的方式狠狠地在她心口上戳上一刀,这种一刀一刀凌迟却又无法解脱的痛苦一丝丝渗进骨血,勒出一道道带血伤痕,永远都无法愈合……多少个夜晚她从噩梦中惊醒无法安枕,闭上眼全部都是在藏月宫中的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啊,原来真的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无论生在何处都无法醒来……突然身体一软,意识也随之一并消失,最后只有身旁男子英挺侧脸在浓浓夜色中愈加冷傲决绝,那双眼中闪动的光芒是很多年以前那个下雪的夜晚他看她的眼神,那般冰冷若霜雪,寒光中尽是一寸一寸吞噬掉一切温度的残忍和蔑视。

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清华绝立,高傲不可一世的他何曾言败过,又何曾儿女情长,如今他是统领千军的将军,正义凛然,驰骋疆场横扫千军如卷席,他一直都是他,变得只有自己……三十九章 江雨欲停风不止段将军乃是一代名将,在下一直仰慕阁下的盛名,今日得见,鄙人荣幸之至。

只是在下身负皇命,还望将军能够将月贵妃交给鄙人。

鄙人感激不已。

眼见段似水的神情一变再变,许谦和收起了刚才的肆无忌惮,神色一凛,显得异常地严肃。

众人心知此人下了最后的通牒,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白凤鸣,林墨萧,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杀气腾腾的段似水和温润浅笑着的白宣若,心下了然,段似水已经是盛怒之下,随时都可能要了那人的命,而白宣若浅笑的眼里冰霜弥补,满布的杀气让这周围的空气更是诡异肃然。

若是认识的人都知道,此时的二人十分危险,识相的话最好逃得越远越好。

不。

许谦和,你是怎么知道水汀兰的事情的?什么?我不太明白将军的话。

我只问一遍,你怎么知道水汀兰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段似水冰冷的眼中碰射出愤怒的火焰,许谦和不是刘谦和,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把对那个人的憎恨归罪于许谦和身上。

呵呵……原来对此,你更关心这些。

将军与水汀兰的事情整个东炎人尽皆知,试问我怎会不知道?现在我也只问一遍,人你交还是不交?许谦和的耐心显然已经被磨尽,他不想再和段似水纠缠下去。

段似水摇头,望着许谦和的眼里流露出嘲弄和讽刺,西阳王对你许诺什么?权利?金钱?还是美女?不过,不管他承诺了什么,恐怕你以后都没有机会享受了!段似水,吾皇承诺只要你们交出她,我军将全部撤出贵国,在吾皇有生之年绝不出兵东炎,修百年之好。

与城内千千万万的城民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以将军之英姿,天下多得是女人投怀送抱,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与整个西流为敌,致黎民百姓生死而不顾!许谦和依旧站在高墙之上,翻飞的白衣,舞动的青丝,妖媚的笑容一去不返,换而代之的是眼见快要得逞时的得意和喜悦。

她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把她带离我身边。

段似水将银枪收起,双手用力打横抱起点了睡穴后睡着的白澜,转身背对着众人,说道:白宣若,其他人由你处置。

毫不犹豫的抱着白澜离开。

身后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变成了人间炼狱。

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人怎么出得手,他们就已经毙命,鲜红的血缓慢地从脖颈处流出,死得人睁大眼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在一招之内就杀了自己的人。

有谁真正见过当年的第一杀手,手起刀落从未有过失手的白风以快剑和流星镖而出名,见过他出手的人除了当年的常腾飞如今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那个二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在瞬间以闪电般的速度倒在了地上,而那个男子清华绝立,白衣胜雪,一滴血都未玷污了圣洁。

白宣若就是这般站在了无生气的死人中间,温文一笑,仿若春日最和煦的暖风,又像是远处飘渺而来的琴声,似真若幻,飘忽不定。

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林墨箫从未见过白宣若出手,渐渐地都已经忘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却是最可怕的炼狱修罗,曾一度杀人如麻。

段似水回来的时候,看见此刻的情景却是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似乎早有司空见惯了这般情景似得。

他冷目一挑,长剑在空中舞动,直逼向许谦和,两人在空中兵刃相接,发出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声。

寒光闪动,剑花缭绕,两人从空中落在屋顶,复又再战,月隐风动,落叶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舞。

白宣若环臂而立,静默地观战,像是看一场上演的戏般悠然从容。

林墨箫握剑屏息紧紧地盯着在院落中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身影,全然忘记了周围的动静。

而白凤鸣则是微微一笑,心里开始盘算着,将刚刚许谦和说得话和白澜出现的前因后果以及段似水的反应联系起来,并且将各种可能作了分析之后,他已经可以肯定,许谦和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不然段似水不会表现的如此镇定冷静。

也就是说,镜月就是水汀兰,而镜月在某种巧合下结识了宣和皇,宣和皇对镜月情根深种,然后利用了某些手段将镜月带进了宫中,对外宣称郡主已死,并以此为由出兵东炎,如今镜月逃了出来。

宣和皇又想以退兵为条件让段似水交出镜月。

想到此处,白凤鸣不得不佩服宣和皇的痴心和手段,望着段似水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地邪笑。

啷当三声清脆的声响之后,许谦和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再看时,脸上多了一条狰狞地伤痕从眉心斜斜的直到左脸颊,鲜红的血从那条深沟似得伤口中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

他左手捂住右手臂腕,但依然止不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刚刚还风度翩翩地许谦和如今已经是狼狈不堪,而反观段似水,除了划破了衣角和一些擦伤以外,并没有其他伤口,可谓是轻轻松松就挫败了许谦和。

许谦和怒目狠狠地瞪着段似水,眼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些惊慌和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败给段似水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卒,从搜集来的情报上看,段似水不过是凭借其长兄在朝野中的势力才得以出任将军一职戴罪立功,而其前几年一直流落在外,常常酩酊大醉,颓废不堪,在前不久与裴敏之对决中,更是身负重伤,何时武艺如此精进了呢?就算他用整个天下来换,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为她,负尽天下人又如何!段似水收剑,横眉一挑,再不愿多看此人一眼,跟我谈条件,他镜南宇还不配。

许谦和你若是识相,就滚得越远越好,下次再见就是你的死期。

白宣若抖了抖衣袍,嘴角噙笑着看了一眼许谦和,许谦和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抬眼顺着那方向望去,只此一眼,他不禁浑身颤抖,背脊嗖嗖的生起一股子寒意,忙向后一退,用功飞掠而上,再回头看那人时,那人却只是捋了捋鬓角垂下来的一缕青丝,那般淡漠从容,笑得风清云淡,以致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冰冷杀人的目光怎会出现在那么一个超凡脱俗的人眼里。

屋内幽暗的灯光忽明忽灭,段似水盯着烛台上窜动的火苗,映在脑海里的却是那封字里行间一点一点将白澜在西流生活的境况事无巨细描述的信件。

亲民三十二年五月,我们离开了白澜,行经禹城时,白澜已经痛苦难耐,却还是执意坚持要生下孩子,不肯将孩子打掉。

见其日日咬牙忍住痛苦时紧皱起的眉头,我第一次佩服一个母亲的伟大。

同时,也在想白澜如此执着仅仅只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亦或者更重要的是认为自己此行有可能无法生还,所以想至少给那个人留下点什么吧。

亲民三十二年六月,一行人终于赶回了京都。

白澜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每日只能吞食一些流质的食物。

华安则言,若她精神意念强的话,或许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亲民三十二年十月,白澜顺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之后,昏迷不醒。

两个孩子又瘦又小,看起来黑黑瘪瘪的,以至于我一度认为这两个孩子将活不下去。

听人说,取了名字的孩子才能养活,所以,我未经白澜同意就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镜书砚,镜书墨。

而白澜则以我义妹的身份入住王府,改名为镜月。

或许是觉得白澜迟早都会离开这里,为了让我记住这个事实,才给她改名镜月,镜中花,水中月。

亲民三十三年二月,白澜终于从病痛中恢复过来。

华安则一直声称这是他行医多年来,见识过的奇迹。

即便如此,华安则还是预言,白澜最多只能活十年。

而这一切,她都已经忘记 ,她不记得自己的前世,不记得东炎与她共历生死之人,更加不记得孩子的父亲,她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亲民三十三年七月,她重新站了起来,离开了她久卧的病榻。

六皇子以探访之名,在庭院中与镜月偶然相遇了。

之后,六皇子送来一名侍卫,纳兰影。

镜月戏言,此人冷若冰霜像极了冬日里的冰块,不如就叫做想冬(像冬)吧。

从此,镜月的身边多了两个侍卫,两个丫环,依次取名:念春、忆夏、叹秋、想冬。

然而,她不知道这些人除了忆夏之外,其他人都各怀目的而来。

……亲民三十四年,镜月遇到了微服回京的灵王九月,泛舟湖上,吟诗作对,言谈政治时事,仅仅一面,灵王就对她记忆深刻。

这让我很担心,甚至觉得担忧。

京都近年几个皇子羽翼渐丰,政变随时都会发生,而我皇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病危之时甚至难以上早朝,处理政事………………亲民三十六年一月,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冷落镜月,派人严加守卫的镜月还是被人劫走。

而劫持她的人正是六皇子和灵王九月。

派人前去救她时,竟然看见她悠闲的在灵王近郊的府邸中散步,游玩。

她说,等她玩够了,自然会回去。

我想这世上恐怕这有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吧。

二月政变爆发……出乎意料的结果,灵王殁,太子远离京都,六皇子镜南宇以先王遗诏登上皇位,成为西流第十五任皇帝,帝号宣和。

而镜月却被他以莫须有的名义留在了宫中。

……之后的事情以我无法控制的形势发展了下去。

镜月的大婚,背后人的阴谋,以及皇上用镜王的一脉几百人的性命为要挟,迫使我无法再留在京都,对于深陷在皇宫中的镜月,我已经无能为力,只求那人是真心对她。

《五年水月记》 宣和元年止兰儿,世界太多的传奇,你这样来自外时空保留了前世的记忆附身在这个时空人身上的灵魂也算是一个传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