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无语。
你就不能弄辆马车?……喂,喂,喂,你是聋了,还是傻了!……蹭的一声寒光乍现,照的人看不清路。
她笑,一年不见。
宣若竟还是老样子。
难得难得。
水小姐,又何必咄咄相逼。
说话的是一个冷峻男子,剑眉星目,薄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对于这样谈话不耐烦的紧。
及腰长发随意的用一条丝带挽在脑后,散落的头发随风摆动,与男子刚毅冷峻的面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的缓和了男子一身的锐气。
不过是让你护送我去京都殇阳城,难道这也是咄咄相逼。
你从来都是聪明得让人恼羞成怒的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一手遮了遮略显耀眼的阳光,另一手则握紧了缰绳,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马儿便欢快的跑了起来。
井栏镇上,今日变得异常热闹。
各大门派的弟子纷纷赶向凌云山,途中也必定会经过井栏镇。
于是,井栏镇的街道上,不时有五六个,三四个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过的青年俊才。
也有一些是昨天夜里进了城住店打尖的弟子,今儿个一早便也都收拾停当,跨马疾奔而去。
当然顺便观光旅游人不乏少数,而这些少年侠士一旦聚在了一块儿,恐怕又要多生事端。
这不一大早,刘达便收到一封不知是何时何人钉在他客房柱子上的纸条,打开一看。
寥寥数语,却看得他是大惊失色啊。
连忙冲出房进了隔壁的屋子,果然包袱和钱物都没有了。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似乎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身看见林墨箫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便恭敬的将手中的留言递了过去。
刘伯,昨夜那人和白公子是旧相识吗?刘伯点点头,再道:少爷和宣公子两年前认识的,每月十五的时候,宣公子都会来找少爷,两人便彻夜长谈,不眠不休。
宣公子过了十五便走,从不做停留。
见过宣公子的人这两年来似乎只有一个人,就是少爷。
所以,昨夜我才说没事。
宣公子的武功了得,一般人是近不了身的,保护少爷也是绰绰有余。
好了,林公子,刘某就此告辞。
我们京城再会吧。
林墨箫看过留言后,点点头又道:既然白公子有人护送去京,刘伯为何不与我等同行,想必你家少爷也是这样打算的。
刘达摇摇头,拒绝了林墨箫的好意,刘某深受老爷和夫人之托,沿途护送少爷去殇阳,虽然现在有人代其劳,但鄙人却不敢轻慢放纵。
少爷此时必定还未走远,若我再快马加鞭追赶,也许能够与少爷一同到达殇阳。
所以,林公子,告辞了。
既然刘达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他便也不好在挽留,将刘达送出客栈。
再返回时,林虎林彪二人已经东西收拾停当,等候出发。
他的事情并不急,可以慢慢悠悠的晃回京城,所以他有的是闲情逸致欣赏沿途景致,如今他顿时觉得这美景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少爷,无悔崖传来谍报。
西云战事已经开始,众多有志之士都向西云赶去。
这‘铁星镖’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无悔崖?两年前白风身重数剑,命不久矣,也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传人啊,真是怪了。
林虎将今早飞鸽传来的纸条和那枚做工精细,坚硬锐利的铁星镖呈给林墨箫,喃喃的说着,似乎对于这本该绝迹的飞镖的出现感到十分诧异。
林墨箫只手拿起信笺,又将那枚六角流星飞镖细细的看来。
这飞镖曾经在江湖上名噪一时,各门各派死在这小小飞镖之下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江湖第一杀手的称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得起。
直到两年前凌云派第三代弟子首座常腾飞用飞花剑将那人打落虚海,这流星镖也是在那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泛着银光的星状飞镖看起来确实如同天际划过的星辰一般,转瞬他轻笑一声,这镖上没有毒。
林虎林彪一愣,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流星镖除了因为其小而难以防范,还因为其上淬有剧毒,一旦被流星划破皮肤,剧毒就会随着血管迅速传遍全身,心脏也会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停止跳动。
而现在突然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飞镖却并没有毒,据红丫头所言,这镖也没有当年那人使得心狠手辣,至少中镖之人现在还活着。
难道不是那人?这只是他们一个猜测而已。
只见林墨箫将流星镖收回袖中,一脸沉静的说道:不。
是那人。
随即大步流星的踏出客栈,继而说道:去无悔崖。
三人更是片刻不再停留,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感叹一句,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状似慷慨激愤,惆怅不得志。
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是安静沉默的玩弄着手中白瓷酒杯,动作极轻微优雅,仿若是王公贵族般的气质不时吸引了各处女子的眼睛。
唉。
你果然是祸水。
与我何干。
即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用着冷漠至此吧。
难道这十五之约,真个是咄咄相逼不成?你若真的这般讨厌,我们就此别过,以后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她没有任何责怪的说道,平淡的似乎她从不在意。
然而就是她这般毫不在意的语气才让他莫名的伤感,他不言语,只是用略带忧伤的眼神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透,看穿了一般。
终于他投降了,将手中白瓷杯搁置在桌上,无奈的说道:我从来都不曾这样想过。
那就把你那层伪装给我换了。
无悔崖毁了你了,我便要在这里让你再一次活过来。
你记住你这条命都是我的,若真个不想活了,也要先看看我同不同意!酒杯哐当往桌上一撂,白澜的火气便再一次以怒气冲冲的转身而宣告结束。
宣若苦笑一声,自斟自饮起来。
白澜的脾气这两年来他已经摸得很清楚,但凡是与生死挂钩的事情,她是绝不会让半步。
每月的十五他们都是那般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的度过整整一夜,她知道他只在夜里行走,知道他只喝竹叶青酒,只吃十里飘香的桂花酥,知道他是被江湖人所追缉的杀手,知道他能够杀人于无形,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等他。
一碟桂花酥,一壶竹叶青,两盏白玉酒杯,头顶一轮圆月,脚下一池碧波盈盈水光。
没有任何所猜测的情意绵绵,亦或是亲切陈词,她不过是她,他也不过是自己。
慢慢地品酒,吃桂花酥,一言不语直到天亮。
待到他要走的时候,她总是那一句,不要再杀人。
又一次苦笑,他已经记不清水汀兰对他说了多少次不许再杀人的话,只是他难以忘记水汀兰每一次说这句话时,眼里的凄凉和哀伤。
正惆怅间,白澜冲了进来,拉起他只管往出走。
他也就任凭她这般东拉西扯,七拐八弯的上了小船。
听说凌云派弟子曾莫愁在古榕被人绑走了,这件事你知道吗?凌云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
是吗?那不知是谁用三枚流星镖吓退了匪徒,上演了一处英雄救美。
我若是遇到此人那该多好,说不定还能因此传为千古佳话呢!自顾自的说道,手指伸进冰冷的水中搅动,轻轻一扬,水珠儿便顺着她的手指落在了宣若身上。
宣若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躲开再次来袭的水花,淡淡的说:若是你这般刁蛮任性的人被绑架,恐怕没有人会在意吧。
知道他是故意在气她,她偏偏不上当,嘿嘿一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猜你是第一个来救我的人。
诶,可不要先急于否认,事实往往胜于雄辩。
白澜蓦然一笑,身体便陡然直直的跌入水里,沉入水底,连个影儿也不见了。
宣若心下顿时一惊,一个跟头便跟着翻进了水里。
白澜最大的弱点便是她不会水。
这一点早在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便已经见识过了。
也难怪他会这般惊恐的跳入水中。
待到他将她从水里救出时,她就剩下一口气了。
然而她笑了,笑得肆无忌惮,张扬的如同夏日火热的太阳。
宣若抓住她的肩头,愤怒的吼道:妈的,你疯了!她就是在等这句话,她已经看腻了宣若那不痛不痒的表情,那无惊无喜、无波无痕的态度,和那张千篇一律的脸。
呵呵……你终于生气了。
这是我两年来见到的第二个表情。
哈哈……滚!宣若一把推开白澜,径自背对着她坐到了船尾。
一个杀手能有什么样的命运,在他心里早已成为定数,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往往杀人的人最后的结果总不外乎被别人杀死。
他又能指望什么,期待什么。
而偏偏就是她不知死活的激怒他,闯进那原本暗无天日的生活中,顺便也把阳光带来。
咳咳咳……白澜这次算是喝足了河水,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连带点附赠品,比如小虫子什么的也一股脑儿的喝了进去。
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闻声白澜抬头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青衣男子立于旁边一艘大船甲板上,面容姣好,有种刚柔并济的美,只觉得很亲切。
再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拍脑袋这下才记起,前些日子不是在昌吉客栈见过吗。
那时候他和另两人坐在厅内最角落的地方,但还是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
没事,没事。
不过是呛了几口水而已。
白澜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多了件披风,挡去了不少冷风。
那青衣男子只是淡淡的笑道:江上风大,莫要着了风寒。
这披风就赠与兄弟了。
敢问小兄弟贵姓?我叫白澜,那边那位是我大哥白宣若。
多谢公子赠衣,小弟一定善加利用。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常腾飞,凌云弟子。
久仰。
常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去京都殇阳。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同路吧。
他笑起来就像是春风拂面,极淡极轻,却又是那般令人感到温暖。
是的。
不过这两天之内,我们不打算上路,暂时会留在无悔崖。
听闻凌云弟子四海漂流,想必公子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吧。
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雷天麟的男子?他身材颀长,腰际总是挂着一柄长剑,剑身用白布缠绕。
这东炎境内,叫雷天麟的男子多不胜数。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和你形容的这个人很想呢。
是吗?那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兄台,你可知道?白澜急切的问道。
哦,常腾飞微微感到有些诧异,随即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人便是去年的武状元,如今的骁勇善战又风流倜傥的天麟将军。
现在他应该在西云驻守边防吧。
宣若,你听到了吗?他在西云,在西云。
唉,宣若,宣若,你去哪儿了?白澜一时兴奋的想要拉着宣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不料一转身,那人便不见了。
咦,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喝花酒了。
白澜嘟囔了一句,便又对常腾飞说道:常公子这是要渡河去殇阳吗?常腾飞轻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是啊。
在此处我已经逗留了许久,倒是小兄弟你可要好好在这里游玩一番。
无悔崖虽然是个鱼龙混杂,是非多的地方,但也因此才会与别地儿有着不同的特色。
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淡淡的说着,眼神却突然一下变得愈加明亮。
原来这就是那日从昌吉客栈偷走流居水榭令牌的人,当日仅仅是轻轻一瞥,倒真个没有在意,以为是那家的公子哥,现在看来此人却又可取之处,不然林大公子又岂会放任其在自己的地盘耍心眼儿。
见常腾飞已经走远,她这才想去找找宣若,一转身便看见宣若兀自坐在刚刚做的位置上,带着愤怒不甘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常腾飞的背影看。
倒吓了白澜一跳,倒真是不明白宣若为何对常腾飞怀着如此心情。
看够了就走吧。
宣若一个箭步便已到了她身前,将她打横抱起来,她一时莫名其妙的都忘了惊呼。
直到看着宣若抱着她足尖轻点几下,便从船上到了岸边,不大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客栈。
只是宣若似乎一点都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将她放在床上,又叫小二准备好了热水。
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很清楚对于白澜这样聪慧机敏的女子,再多的嘱咐都只能是风飘过一般不留痕迹。
只是纳闷她在自己怀里时那般任凭摆布的安静,难道她如此信任自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他现在真有些无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气愤。
高兴的是她如此信任自己,气愤则是因为她竞这般任人摆布,难道她真的要听从水家的安排,而嫁给林墨箫。
去井栏镇找白澜的时候,他便已经听说水家有意与林家联姻之事,虽然后来白澜提出要去殇阳寻找亲人而拒绝了二老的请求,但据他所知,水家并没有将婚事推掉,而是悄悄的应承了下来,只等着白澜回去完婚便是了。
或许这件事白澜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宣若轻笑一声,在自己房里发起了呆来。
初次与水汀兰相遇也是在十五,月光倾泻了一地,像是天上的河水流了下来一般。
他浑身沾满了血,腹部以及肩头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却还是血流不止,自己当时恐怕是狼狈到了极点。
本也是要死的人了,却总留着一口气忍着这身体的剧痛硬是从河水里爬上了岸。
当时只是本能的向前走着走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般执着。
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了下去,心想这下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可他最好却奇迹般的醒了,因为太痛太痛。
当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明晃晃的如水般的眼睛,眼底那抹淡淡的哀伤和无奈,让他突然想要去安慰她,抚平那哀伤。
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时,她淡淡的说:你是杀手。
不是问句,而是很肯定的说。
他猛地翻起身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看着她因为自己突然的行动而惊慌失措的眼神,他冷冷的问道:什么人?他是杀手,一个杀手是敏感的,不安的,因为任何一个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自己丢了性命,所以在他这二十年的生命里,他总是惊恐而警觉的活着,哪怕是睡觉的时候。
水汀兰突然安静了下来,翻了翻眼睛说道:若一早知道你是个杀手,我定然会把你扔去喂狗。
后来宣若才知道,缘何她会如此憎恨杀手,只因她的同伴是被杀手杀死的。
虽然憎恨,但她还是救了他,因为她害怕近在眼前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