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澜照样过着垂柳湖畔、坐看水云的悠游日子,丞相也丝毫不提那日之事,也没派人去追无忧,仿佛那晚什么也没发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知不觉已是暮春,院中已是落红满地,似铺了一层斑斓的锦缎,美丽的不似人间。
枝上嫩叶新发,鲜露欲滴。
好似不久前,无忧还拿着一枝粉嫩的桃花,言笑晏晏地走到她身旁,喊:澜儿!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惟愿姐姐幸福!小姐,二皇子来了!嫣萝一进门,就看见她家小姐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窗外桃花满地。
很久,沉默。
嫣萝按捺不住了,试探性地叫一声:小姐?二皇子来干我何事?无澜头也不回地道。
二皇子是来找小姐的啊!嫣萝很无奈地说道。
她家小姐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她在乎的人,对所有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
终于,无澜转过头来,他找我就一定要去吗?很平静无波的声音,似是事不关己。
知道小姐是拒绝的意思,应了一声是,嫣萝便欠身退出。
刚一出门,却见二皇子正立于门前,嫣萝一惊,想必刚才小姐的话他都听到了,正欲开口,兮莫渊手一扬,示意她退下。
嫣萝为难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房中毫无知觉的小姐,终是离开了。
呵,真是淡漠自傲的女子!兮莫渊走了进去。
不是说了不见吗?无澜依然一手支额,头也不回地看着窗外。
兮莫渊就那么看着她,依然一身素衣,一头长长的墨发却随意披散在脑后,更显慵懒恣意。
情闲意懒凭栏倚,黛粉不若清妆意。
见久无人应声,无澜微微侧首,却是兮莫渊。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棵大树之下,只是一个纤姿窈窕的身影,远远地,不辨样貌;第二次见她,是于那场宫宴之上,红妆明媚的舞台她一身素衣,白纱覆面,亦是不辨真容。
如今还是第一次如此细细地打量她,纤长的睫羽下一双凤眼狭长,窗外的浓荫衬得她白皙如玉,微微动荡的发丝显示有风拂入,仅是一个侧面,已经让他移不开目光。
二皇子找无忧何事?语如兰兮笑如歌,顾盼流兮转如波。
兮莫渊灿然一笑,寻处地方坐下,没事。
没事?无澜看他怡然自得地端起她桌上的一盏茶,旁若无人地品起来。
这是何茶?‘菲香’清淡不腻,幽香盈鼻,略带甘甜。
二皇子莫非是来品茶的?无澜讥讽地看着他。
我很喜欢。
原以为我今生除了‘乐引’不会喜欢上另外一种口味完全不同的茶,没想到今天却喜欢上了‘菲香’。
水小姐从何而得?自行制得。
只在每年三月桃花开得最为绚烂之时,择其花瓣,浸以清晨搜集之甘露,而后冲泡而成。
哦?可否烦请小姐送我一些?这茶无法贮存太久,现在已是时末,没有剩余了。
那真是可惜了!无澜盯了他半响,见他毫无说出缘由之意,便又侧过头去。
我来......只是为了见你。
为了见一个曾经与你指婚的女人?不是曾经。
那天之后就已经是曾经了。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为我拒绝你而不甘?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或许,是喜欢也说不定呢?有些感情,只需一眼,就已确定,即便看不见那人的容貌,即使不知晓那人的身份,只因那随心而奏的音符,引发了灵魂深处的悸动。
看她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知她不信。
没关系,他以后会慢慢让她相信的。
殊不知,有些事是没有以后的,或许一开始的错过便已是永远。
怎么?不信?就为宫宴那一眼?不是。
那是第二次。
我不记得何时在其它地方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次只有我看见了你。
不管你是何目的,不要再白费心思,我决不会嫁给你的。
我不会放弃的。
随你。
两人皆是无话。
还不走?这么不想见我?无澜别过头,不再理他。
爱坐就坐吧,看他何时不耐。
眼看日落霞红,日晚将倦,房中那不速之客才起身告辞。
无澜的确佩服他闲坐的能力,无人理会都可端坐半日。
日后该好好想想如何应付这人。
若经常如此即便他不烦,她也烦。
从丞相府出来,兮莫渊很舒心地看了看那璀璨的霞光、艳红的夕阳。
有多久,没有这般静静地安坐品茶,就那样看着一个人,仿佛已经天荒地老,即使相互无话,空气中也流露着一种宁静的气息,没有冷酷的纷争,没有压抑的怨恨,有的只是那静如水墨、淡如青莲的女子——他誓将得到的人。
不为其它,只为前一刻的心动,这一刻的宁静。
命运在轮转,待下一刻,那宁静已经离去很远,远得仿佛那抹夕阳,渐渐落下,直到,再也找不到。
黑暗姗姗来迟,漆如点墨的夜空寥寥数颗辰星,无月!很美的夜晚,美得似乎谁也察觉不到里面的暗涌汹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