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要公子亲自去求才肯救我妹妹?翡翠山庄大堂里,少庄主顾宇成拉高了声音,满脸不悦。
得知那个什么木先生是个女人已够出乎意料,而那女人居然出这种难题给他,更是令人震怒。
翡翠山庄连同七迷岛和青砚台被称为武林三大圣地,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它又不像七迷岛和青砚台那么与世无争,凡有大事顾家都插一脚,因此近些年来渐有统领武林之势,江湖上黑白两道都要敬他们三分。
这个木先生,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派了二管家去请居然还不够,还点名要无双公子求她!顾宇成在堂中走来走去道:可恶,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名不经传默默无闻的隐士,居然也敢要无双去求她!史淮喏喏道:可是叶公子说,当世除了木先生外,估计没人能治好大小姐的病。
顾宇成跺脚道:也不知道叶慕枫说的是真是假。
可恶,要是薛胜还在就好了……薛神医去年去世了。
史淮小声的提醒少主这个不幸的事实。
顾宇成烦躁之极,抓过几上的茶就喝。
少庄主,叶公子说出来的话不太可能有假。
不管如何,小姐现在病成这样,我们说什么都得试试啊。
我知道要试,问题是,是……顾宇成是了好几声,终于说出关键所在,让无痕去求她,让公子去求人,你能想象吗?史淮沉默了。
公子——很普遍的一个称呼。
然而,当武林中人说起公子时,通常指的只有一个人。
世外青砚台,公子本无双。
无双公子,这是世人对他的称呼。
他姓水,名无痕,然而本名却鲜有人叫起。
不只因为他身份的高贵,更因为他本人的风采,超凡脱俗,绝世无双,真正当之无愧公子二字。
让这样一个人去求人?任谁说出去,都会被大家当成疯子。
所以顾宇成觉得头疼,非常非常头疼。
不管如何,我们总要试试……史淮低声道。
这一试,竟然毫不费力的成功了。
公子听了木先生的无理条件后,面不改色,依旧温文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眉山一趟好了。
可是公子……史淮垂着头,觉得很是羞愧。
你是担心我上不去?公子笑道,不用担心,柳叶会陪我去。
柳叶是他的贴身随从,武功之高,当世可排入前二十位。
但他心甘情愿跟在公子身边,当了他的仆人。
对此没有人表示震惊,因为他臣服的人是公子,也因为——公子不会武功,更因为——公子双腿已废,需要人照顾。
这样一个不会武功还身有残疾的公子,却是江湖上最受人尊敬的人,不可不谓是个奇迹。
奇迹背后,总有很多故事,公子的故事要从头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 ** ** **夕山半拦,云雾如带,放目但见碧色,嗅鼻唯闻竹香。
三间雅舍静静,没有丝毫声音。
竹篱外,公子打量着眼前景致,轻赞道:清而不寒,幽而忘俗,果然是最佳隐居之所。
身后柳叶没有表情的说道:小隐隐于野。
公子叹道:柳叶,你真会煞风景。
他转动轮椅上前敲门,叩三下,停一停。
屋内传出一苍老声音道:是无双公子吗?是。
应邀而来,望主人不吝相见。
只许你一人进来。
柳叶冷冷道:公子在哪,我就在哪!哦?屋内人淡淡道,那么,就都不用进来了。
柳叶当即皱起眉头,这个木先生究竟想干吗,诸多要求,莫非成心刁难?公子一笑:好。
柳叶惊道:公子!公子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然后推门而入。
因为没有开窗,房间里的光线有点暗,公子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把剑。
那把剑横放在一个乌木架子上,剑鞘已经非常陈旧,柄手上的缠丝都磨损脱落了大半,似乎用了很多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把剑时,公子觉得自己的呼吸紧了一紧。
他专注的望着那把剑,几乎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喜欢这把剑?公子转过轮椅,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站着一个黑袍女人。
在有几分幽暗的光线下,她看起来像个幽灵,虚幻,却又真实存在。
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公子面不改色道:这是把好剑。
木先生盯着他,眼睛出奇的亮:哦,好在哪里?此剑长三尺七寸,虽未出鞘,其势已盛,寒意逼人,是把杀气很重的剑。
这样的剑,非常人所能驽驭,即使能弩驭它,也很危险,一个不慎,反被剑上杀意自噬。
饶是如此,却不折不扣是把千年难遇的好剑。
木先生沉默,许久方道:江湖人说公子不懂武。
公子微笑:我不会武。
不会,不代表不懂。
木先生又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挑了挑眉毛:你为何不将剑拿下来仔细看看?她话里似乎别有玄机,公子依言将剑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他拔剑,然后怔住——这是一把断剑,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剑刃。
断口处平滑之极,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公子苦笑:下次我会记得看过剑刃后,再学人评剑。
木先生并没有趁机嘲笑,只是淡淡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采桑子’。
好名字。
公子看看手中的断剑,又道,好剑。
他将它插回剑鞘,放回原处。
无双公子——木先生望着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却闪烁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木先生有何吩咐?她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腿上:四年前,传闻高氏宝藏重现人间,江湖人为争抢藏宝图斗得死去活来。
泰山顶上,你为了阻止当时武功最高的夜三少和羽非人自相残杀,硬挨两掌将他二人分开,并证实宝藏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使一场浩劫终得平息。
但你重伤难治,双腿俱废。
公子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青砚台是武林三大圣地之一,选择门人极其严格,近十年来,出来露过面的只有你和圣女水容容二人。
水容容嫁于皇帝为妃,因此你成了青砚台在江湖上的唯一代表。
你刚出道就化解了那样一场浩劫,江湖人感激你,尊称你为公子,而四年来,你的所做所为,也的确不负于‘无双’二字。
公子微微一笑道:看来木先生对我所知甚多。
你可知道迦洛郎君?当然。
他是个奇人。
提及他,连公子也由衷赞叹。
木先生道:不错,他是个奇人,出身王侯却不屑富贵,无视礼法却慈悲为怀。
他散尽家财拯救百姓,弄得自己穷困潦倒颠沛流离,却不居其功,从不自夸。
江湖人不知他的苦心,纷纷传述他是个败家子、浪荡儿。
纵被世人误解,他也不辩解,依旧笑如春风,豁达温文,令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从心底里感到舒畅。
见她如此称赞迦洛郎君,公子反而觉得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冷冰冰,但眼睛里藏着很多心事;她指名要他来求她,却又说这么多不相关的东西,究竟是何用意?木先生停下来望着他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没等他回答,她忽然一笑,这一笑,使她整个人起了巨大的变化,变得说不出的邪气,说不出的怨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也多了许多难解的光芒。
她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逼近他,四目相视,红唇轻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沽名钓誉到什么时候!她松手,公子不由自主的倒靠在椅背上,面色微变。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沽名钓誉?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他。
然而他望着她,心中竟不觉得生气,只是莫名的一种震撼,如潮水般袭遍了全身。
刚才双目对视时,他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刹那,好多画面火光电石般的自脑海里划过,还未来的及弄明白那是什么,就已消失无踪。
奇怪,他难道得罪过她?分明是初次相见,为何她脸上满怀恨意?木先生转身,冷冷道:那边的桌上有半阕词,你若对上了,我便跟你走。
公子转动轮椅走过去,桌上平摊着一张宣纸,用水晶纸镇压着,笔迹如剔骨尖刀,一笔一划都带着浓浓的痛意;又如千年寒冰,已冷到极至再难融化。
公子不由回头多看了木先生一眼,见她静静的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黯淡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得不成样子的背影,仿佛孤世绝立。
这个女人,是天生如此怪僻,还是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看纸上那半首词,字字刺痛他的眼睛。
鴥彼晨风郁彼林,形如水,影亦相随。
掠痕已褪残红萃,剩几笔,晚晴眉。
这是《秋千索》。
公子提笔,未加多想就将下半阕写了出来。
写好后才微觉惊讶,那些字句好象早就藏在他的记忆里,至此机会便自发的涌现出来。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那张纸。
公子盯着那只手,有些出神。
这个女人真的很瘦。
但凡消瘦,原因不外两样:一是身体不好,二是心情不好。
那么她到底是身体不好,还是心情不好?不辞天涯共君醉,时虽暮,却有云杯。
此生若永如初见,换千古,莫相催……木先生的声音本就暗哑,读下半阕词时更是几近哽咽,她手指一松,纸张飘落于地。
整个人仿佛呆住了一般。
公子有些奇怪,弯下腰将纸捡起,木先生的视线没有焦距的落在远处,声音喃喃:晨风……晨风……木先生?木先生一颤,有些呆滞的转过脸来,望着他,眸中千丝万绪,都刹那涌现,像场烟花,绚丽一瞬间。
而后,又复死寂。
我跟你走。
木先生道,我跟你去翡翠山庄。
** ** ** **七宝锦帐低垂,羧猊炉里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薰人的香气。
八尺象牙床,玉镶犀角枕,五彩龙须席,银绣缘边毡。
一女子拥被而卧,双目紧闭,面色蜡黄。
这个顾家小姐的闺房,精致讲究得令人咋目。
也难怪,问当今天下谁最有钱?钱家第一,柳家第二,第三便数这翡翠山庄。
柳家随着少主柳舒眉的死已渐没落,翡翠山庄如日中天,声势正旺,大有直追钱家之态。
而顾明烟,便是翡翠中的翡翠。
在见到她后,木先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为她痴狂。
她并不绝美,比她美的大有人在,比如钱家的长女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钱明珠。
然而若让钱明珠和她站在一块,大家也许第一眼会眩目于钱明珠的明艳绝伦,但等他们看见顾明烟后,就无法再转移视线。
那是一种魅惑的美,让每个看见她的男人都身不由己的沉沦,就像口渴时看见一杯毒酒一样,明知喝了就会死,但还是忍不住喝下去。
尤物。
木先生想,这个女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尤物。
顾宇成见她呆呆的看着妹妹,便不耐烦的提醒道:木先生,舍妹到底是什么病?木先生转头,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公子。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布包,在桌上摊开,里面整整齐齐插着百余枚针灸用的银针。
她望着公子道:这套针也有个名字。
哦?叫金缕曲。
公子温文而笑:看来木先生很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取名,而且通常以词牌为名。
木先生的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
她走至床边,拔针道:你们全部出去。
顾宇成一愣:在旁边看看也不行么?我为人治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
可是……木先生回眸,目光冰冷:我和你,留一个。
你选。
顾宇成顿时为之气结,一挥袖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众人不敢再惹神医不悦,也纷纷退出。
这个嚣张的女人!偏厅里,顾宇成气得够呛,若不是因为明烟病着,若不是看在她是大夫的份上……她最好真能治得好明烟的病,否则,哼哼!众人沉默,很识相的没有接话。
顾宇成踱了几步,忽又回头对公子道:无痕,委屈你了!呃?公子抬头。
这女人肯定给了你很多难堪吧?你是怎么把她请回来的?如果说她让无痕跪下给她磕头,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公子微微一笑道:没有。
没有?顾宇成不敢相信。
她只是让我把一首秋千索填完,就跟我来了。
其实当时的情形颇是尴尬,然而他不愿多提。
与面子尊荣无关,只是不想提而已。
填词?搞什么啊,弄了半天原来是久仰无痕的文采,所以趁机接近他。
顾宇成冷笑道:原来又是一个崇拜者。
她想的花招倒新鲜。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当初他和妹妹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哭得肝场寸断,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幸运的顾明烟。
饶是如此,不肯死心的依旧大有人在,这个木先生,行为怪异,他可要看好了,免得自家妹妹吃亏。
公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若有所思的望着紧闭的门,过了许久忽道:来人。
一仆人应声而至。
你去一趟舞柳城,就说秋菊正艳,恭请叶大公子来此赏菊。
顾宇成奇怪道:为什么忽然请叶慕枫来这?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不再多言,公子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两个时辰后,木先生才打开房门,对外边等候着的侍女们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侍女们连忙进去收拾,顾宇成也跟了进去,一见妹妹还是昏迷不醒,便急了:为什么明烟还没醒?木先生慢条斯理的在侍女端上来的水盆中净手,淡淡道:正常。
她得的是什么病?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顾宇成怒道: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你说了我能够懂的?有。
木先生道,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另请高明。
顾宇成二度挥袖离开。
侍女们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好……强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少庄主呢,也从来没有人在顶撞了少庄主后还能安然无事的。
少庄主的脾气之差,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
木先生洗完手,道:毛巾呢?侍女连忙递上热毛巾。
木先生,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去休息一下吧?不用。
不用??我就住在这,不需要另备房间。
侍女一听,颇受感动。
这位神医脾气是古怪了点,看上去也冷冰冰了点,但是她居然这么尽职,要日夜守在小姐身边,光这点来说,就比以往的大夫好太多啦。
当即连忙去报备少庄主知晓,顾宇成听了也是一怔,最后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她爱干吗就干吗,随她去!这个女人真是又麻烦又令他头疼。
她最好不要出什么纰漏,如果她敢把明烟给治死了,他就要她好看!但现在有求于她,还是忍忍吧。
就这样,木先生在顾明烟的闺房里住了下来。
** ** ** **是夜,月色如水。
一阵琴声忽然从明烟楼内传出,行云流水般传入众人耳中,听到琴声的人都呆住了。
那琴声先是像一个调皮精灵,在月光下跳着轻盈的舞蹈,有着最最飘逸的风姿和最最欢畅的心情;后来成了一个忧愁的少女,在雨天里凭栏眺望,她焦虑的等待着她的情人,心底却知晓那个人永远不会来;最后音律一转,又变成淡漠高傲的贵妇,细细的在镜前梳妆,然后低语:忘了吧,忘了吧……伴随着最后一段似伤感似惆怅似无所谓又似不愿再去回忆的旋律,琴声终于停歇,天地静静,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听琴的过程中一颗心始终悬着,直到此刻才得以松懈。
顾宇成吁出口气道:这不是明烟的琴声。
柳叶道:大小姐只怕还达不到这样高的造诣。
顾宇成皱起了眉头:难道是那个木先生?应该是。
除了她,还有谁敢私自去碰顾大小姐的琴。
果然,顾宇成开始抓狂:这个女人!她居然随便乱动明烟的琴,她有没有教养,难道不知道未经主人允许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吗?身后一侍女低声提醒道:可是少庄主吩咐过,说木先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便她的。
啊?我有这样说过吗? 呃,他好象真说过那样的话……但他说那句话时并没想过真的允许她乱来,这下好,覆水难收。
无痕,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太……刚想找未来妻舅诉苦,却发现身边早就不见了对方的人影,咦?无痕呢?柳叶低眉敛目道:公子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琴声一停就走了。
你怎么不跟着他?他去哪了?柳叶朝小楼比了比。
糟!他去那了!顾宇成顿生警觉,他去那当然不会是看妹妹,妹妹还昏迷不醒着,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去看木先生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那个木先生摆明了有企图!为了妹妹的利益,他必须要扼杀任何有可能的苗头。
于是顾宇成当仁不让,立刻也朝明烟楼走去。
一曲弹毕,木先生伸手轻抚琴弦,低叹道:真是把好琴。
是啊,我们家小姐最宝贝这把琴了!在一旁伺候着的侍女接口道。
木先生淡淡一笑:你们小姐除了会弹琴,还会些什么?小姐还会作诗画画,下棋舞剑。
她会的东西可多啦。
这么说真是位才女了。
不知为何,木先生唇角的笑意加浓,很有些高深莫测。
侍女叹了口气道:可惜小姐虽然聪明,但还是比不上公子,每次下棋都输给他……木先生扬起了眉毛,显得很惊讶:公子喜欢下棋?公子最喜欢下棋,可他棋艺太高,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他经常只好自己跟自己下。
真让人意外……木先生垂头,低声自语。
忽听侍女叫了声:呀,公子!抬头,看见公子在门外,眼中神采明明灭灭,仿佛想把她看透。
木先生一笑,坐着没有动。
公子可是来听我弹琴的?公子望着她,好半响才开口道:刚才那一曲是?凤凰台上忆吹箫。
木先生回视他的目光,异常平静的道,我填的词,外子谱的曲,本是琴箫合奏。
外子?公子惊讶,你……木先生扬眉:怎么?不信?我看上去不像个嫁过人的女人?她的长发垂在肩上,根本没有梳髻,年纪虽已不小,但实在看不出是个有夫之妇。
那尊夫呢?木先生眼中起了许多变化,欲泣未泣的清眸,让公子觉得自己好象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然而,失态只是一瞬间,她再望向他时,脸上已没有了任何情绪:他走了,不要我了。
看见公子震惊的样子,她又笑,笑得很妩媚:怎么?不信?我看上去不像个被人抛弃了的女人?公子无语。
木先生转头问身后的侍女:你们小姐可吹箫么?小姐不经常吹。
把她的箫拿来给我。
啊?是。
侍女不敢违抗,乖乖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长匣子。
打开匣盖,灯光下,一管碧玉洞箫浓翠欲滴,映得手上肌肤盈盈的绿。
好箫!木先生赞叹一声,对侍女道,拿去给公子。
公子怔道:我不会吹箫。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说话间箫已递至他面前,公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你为什么不吹吹看?公子将箫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一下,呜——其声清幽。
箫声未绝,琴声已起。
木先生拨动琴弦,十指如飞,眉目恬静,弹琴的样子极美。
弹的还是刚才那只曲子,不知是因为已经听过一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公子惊讶的发现自己竟能跟上她的旋律,手指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般按住洞孔,移动时竟莫名的觉得熟悉。
一曲终了,吓到了木先生身后的侍女,也吓到了匆匆赶来的顾宇成。
你,你会吹箫?他望着公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公子苦笑:我也是今日才发觉自己竟然有这种天赋。
木先生起身离座,走到窗边推窗而望,月色很轻易的点缀了她的眼睛。
六年了,她的丈夫离开她,已经六年了……这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竟将她整个心绪勾起,悸颤不宁。
木先生?温润如水的询问声,本是记忆里所有的音质,却更改了截然不同的口吻和语气。
她忍不住闭起眼睛,再睁开来时,眸底已有泪光。
出去。
顾宇成愕然:什么?我累了,你们都出去。
她拂袖,意在赶客,自始至终不肯回身。
果然,冷冰冰的语气又刺激到顾宇成,他立刻推着公子转身离开,嘴里忿忿然道:真见鬼,她还真把这当她自个的地盘了!月光下,清晰看见楼下门开,顾宇成推着公子穿过花院,消失在拱门后。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忧色更浓,低声喃喃道:晨风……晨风……鴥彼晨风郁彼林,形如水,影亦相随。
偏如今,难寻旧事,忘却新词。
一弯冷月,心事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