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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2025-03-30 08:43:09

一整晚,我躺在床上合不了眼,想着拘缘,想着修月,想着六爷,想着枕霞,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思?如履薄冰,拘缘,你要小心!次日辰时二刻,我借口沏茶转到了凌波阁。

这个时辰是拘缘起床的时候,也是该有早膳的时候。

正巧,我在走廊上便看见一个约十七八岁的丫环端了早膳往内院走。

我忙跑上前,笑着问:呀,这位姐姐,这是给夫人送早膳哪?  那丫环见到我,一顿,忙笑着回道:是平澜姑娘呀,来看夫人吗?  我点头笑笑,别姑娘不姑娘的,我和姐姐都是侍候人的丫环。

这不,我也是奉了六爷的意思来看看夫人怎样了。

刚起哪?是呀。

她看看手中的碗,这是厨房刚炖的黑豆菟丝子粳米粥。

哦?补肾安胎呀?我笑问,却见她目光闪烁。

姐姐定还有其他事,我反正要进去,不如我端进去?啊?这,这个……她犹犹豫豫,我却一把夺了过来。

她盯着我看了会,终于还是一笑那就劳烦姑娘了。

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我笑嘻嘻地看着粥碗,菟丝子补益肾精,好多方中都是极好的安胎配药,姐姐也懂医道?我一个丫环,自比不得姑娘有名师授业。

哪里懂得这些?我忽然掀开碗盖一闻,啊,好香!姐姐真是好手艺。

不如……我尝一口吧?我作势要喝,却一个眼花,那丫环已扑到我身上,顺带碰翻了粥碗。

果然有名堂!我脸色一变,直朝她看去,那丫环也是微微一颤,但马上镇定下来,哟,对不住,刚刚看见有只蜂子朝你这儿飞,我一时手急,……唉……对不住啊,姑娘。

我冷冷朝她看了眼,轻笑,姐姐这是哪儿的话,这碗粥,啧!真是糟蹋了姐姐一番苦心了。

呃……不妨事不妨事。

她支吾了会,那我去再煮碗来好了,姑娘先请进屋吧。

我看着她匆匆逃离,人已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若不是我冒称自己懂医道,这粥不是要喝进拘缘肚子里?一定要提点提点拘缘才行了。

推开房门,拘缘已脸色发白地坐在床沿。

她听见了?我上前抓住她的手。

好冰!拘缘?她抬头看我,眼神恍惚,平澜……拘缘,你怎么了?我吓一跳。

我……我好怕……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平澜……她扑在我怀里轻泣,那么无助。

我拍拍她,别怕,别怕。

我马上去跟六爷说。

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我一定全力保护你们……平澜……我该怎么办?小心再小心。

只要小心,总不会让他们钻到空子的……拘缘抬头看我,那么小心翼翼,让人心疼得难受。

那个丫环,怎么办?留着她,今日的事被我撞破,她是不敢再动手的。

你放心。

我替她擦干眼泪。

可是……只能留着她,若她走了,还会有其他人来,到时我们在明,她在暗,越发防不甚防。

……拘缘,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相信我……  平澜……回到书房,六爷仍在批阅文书,知我来了,头也没抬,你这茶倒是泡的久啊?去哪了?我看着他俊逸的侧脸,心里却是半分把握也无。

奴婢路上碰着了燕巧,说是前儿景加令送来的玉盘鹰开了。

玉盘鹰是西南樟地的一种奇花,其果可入药,有极好的活血化瘀疗效。

但却极难培育,前几天燕巧还刚跟我提起过。

玉盘鹰?六爷冷冷地看着我,却没追究。

他交给我封信,嘱我拟了,发往衍州。

我坐在书案前,神思不属,一直不停地想着该怎么跟六爷提起。

一个上午便这么溜过去了。

我还是没辙。

枕霞照例来唤六爷用膳,我看到枕霞,忽然想到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趁着枕霞还在说的时候,我插了句嘴,六爷,夫人有喜,是不是也该开些补益安胎的药来补补了?六爷看了我一眼,嗯,的确应该好好补补,枕霞,你好好留意着办。

是。

 我又加了一句,六爷,夫人她毕竟只有十七,诸多方面担心不全,什么东西吃得什么东西吃不得,那房里的丫环也不见得很晓得。

夫人是有身子的人了,这方面可犹为要注意呢。

这是险棋,此话一出,我是必遭许多人怨恨。

但眼下这是最行之有效的了,依枕霞在这宅子里的地位,有她担待,自何保拘缘平安。

枕霞一听此话,一双杏眼微眯,直朝我看过来。

六爷眉色一敛,如针的眼光刺得我脊上发凉。

记下了?  是。

枕霞看看我,不轻不重地应着。

你先下去吧。

枕霞依言退下,走时把书房门顺手带上。

平澜。

六爷的语声里有着严厉。

我立马跪下。

你早上是去了凌波阁吧。

回六爷的话。

是。

哼六爷淡青色的袍角停在眼前,我身边的人,如果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我要他何用?我心一紧,衣袖里,狠狠掐住了指节,没有说话。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明白,可现在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平澜愚钝……六爷仿佛叹了口气,平澜,你很聪明,也够机伶,但这历练还是少了点。

在这里,妇人之仁,可是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

靠别人的庇护的人,又岂能活得长久?道理可以这么说,可是人情呢?我做不到……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别把自己也扯进去翻不了身。

说完这句话,六爷出门而去,留我在书房里跪着。

我闭上眼瘫坐在地,如何能置身事外?当日我们同进同出,五六年的情谊岂是说放手就可放手的?一开始,我们就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又能真的撇得开谁?至少,现在的我做不到。

平澜,你很聪明,也够机伶,但这历练还是少了点。

在这里,妇人之仁,可是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

靠别人的庇护的人,又岂能活得长久?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别把自己也扯进去翻不了身。

我头痛欲裂,一整晚,六爷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于耳际。

别把自己也扯进去……可是,可是,如何能放开手?那是血肉相联的情意啊。

保一时是一时。

梦中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像是要把人劈开两半,一时拘缘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痛哭,一时又换成了修月不冷不热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平澜,孩子死了……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匕首一下插入胸间,钝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平澜,平澜。

醒过来!我猛然睁开眼,是虞靖。

我呼出一口气,一摸脸,都是汗。

怎么了?做恶梦了?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虞靖见我这样,倒来一杯水。

喝口水,再睡会儿,还早。

我接过水,再一看窗外,月色正浓。

原来我睡得并不久……虞靖,你说,拘缘会不会平安无事?虞靖挑眉看我,六爷对自己的子嗣会不看顾?轮得到我们来操这份闲心?我看着她叹口气,虞靖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

只是,拘缘真的很危险……平澜,这种事你最好不要卷进去,是非太多了。

虞靖也是一叹,各人自求多福吧。

窗外月色清亮,光晕柔和,他……是置身事外的吧?在我的半强迫下,燕巧和虞靖总是一有空就去凌波阁看看。

我也尽量抽空过去,在多方安排下,加下枕霞的担待,拘缘处两个月下来,平安无事,胎儿发育正常,身体也好,连妊娠时的不良反应也挨过去了。

六爷见我反而执意着手下去,倒忽然转了态度,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忙和。

仿佛评估,仿佛深思,而更多的,我隐约感到了算计,一种深远的算计。

也好,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明白,各人自取所得。

反正这根出头的椽子我是做定了。

时近年底了,各处都忙得焦头烂额。

尤其是虞靖的帐房,各房的红包,月俸,都要计算分发。

而书房这里也是这样,各地的政务军要都得在十二月廿五之前敲定。

因为之后有十天的假期,当然紧急军务是除外的。

饶是如此,也让人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这些并不很重要,所以累得狠的人是我,还要为拘缘的事操心,我应付得几乎心力憔悴。

而六爷似乎很乐见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训练我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无论是何目的,我仍是错不得,一点也错不得。

其实最受不了的不是军务而是这天。

太冷!已下了两场雪了,我几乎已把所有厚重的衣服穿上身了,但还是成日冷得直打哆嗦。

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说是一个冬天不能着凉,后来病好了,这身子也捂得受不得一点冷了。

六爷府里待下人应该还不算苛刻,入冬后每人三床被,一床垫被,两床盖。

之于虞靖燕巧是够了,但我仍是整晚整晚地冻得睡不着。

这一日我实在受不了,乘着六爷说要嘉奖我这几日劳苦功高时,就半真半假地说了:奴婢不求别的什么,只让六爷能再多加奴婢几床被子就行。

六爷微讶地看我,怎么你的冬衣没发?  我只能嘿嘿讪笑了声,发了。

可奴婢自幼被家里人捂惯了,怕冷。

六爷点点头,转身就对身边一个丫环吩咐道:告诉枕霞一声,给平澜加两床被子,嗯……再拿库里还剩的绵料给添置几件暖厚的冬衣。

  是。

那丫环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领命而去。

当晚我就拿到了被子,隔了几日,连绵厚的三件丝绵素浅灰长袍也拿到了,让我幸福了好几天。

现在想来,那时似乎正应了句乐极生悲的古话,这日晚上回去,就见虞靖、燕巧面色发黑地站在门口,脸色委屈又愤恨。

怎么了?我忙问。

虞靖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不平,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