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30 08:43:26

深夜十二点,床前,雪侬已经不知道在哪里来回踏了几百次正步,有点不安,有点焦躁,她就是睡不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晚餐时,很正常,一如以往,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用餐,十分愉快,使她相信只要赶走他那个痞子堂兄,埃米尔就没事了,可是晚餐后,他却说他还要算一些帐,要她先去睡觉,是了,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往常他们都会到书房聊天,直到十一点才各自回房,有工作,那之后才处理。

她早该想到了,一旦那个痞子堂兄又勾起他的痛苦回忆,他不可能轻易就撇到脑后去的。

他又在自责了吗?悄悄地,她来到窗前拂开窗帘,窗外,春寒料峭,细雨绵绵,舔润着沉寂了一冬的葡萄园,夜晚的空气格外清冷,使她的心也微微颤抖起来,她正想放下窗帘,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眼角,她马上转回头去细看,果然有一道人影迅速穿过葡萄园往小溪方向而去。

是他!不假思索,她立刻套上拖鞋,拔腿冲出房间,跑下楼,奔出古堡,在黑漆漆的夜里追向那道黑影。

雨愈来愈大了。

她一直追到溪边才被一堆软软的东西勾住了脚,蹲下去一摸,是衣服,她马上就想到埃米尔一定脱光衣服到溪里游泳了。

他疯了,这么冷的天,他想得肺炎死翘翘吗?「埃米尔,」她气急败坏地扬声大叫。

「你这白痴,还不快上来!」「雪侬?」黑呼呼的溪面上传来埃米尔吃惊的声音。

「没错,是我,现在,快给我滚上来!」「……你先回去,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干嘛非得泡泡冰水才爽,难不成他想用自虐惩罚他自己吗?太可笑了!「不,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上来!」「该死,现在我连游个泳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埃米尔然爆出怒火。

就知道他的愤怒还在折磨他,不然他是不会对她生气的。

「你想游泳,请随意,但不是今晚!」「你回去!」他的愤怒级数正在急速往上窜升。

「我不回去,除非你上来跟我一起回去!」卯上了!「……回去!」最顶级的咆哮。

好一会儿没声音,雪侬正在想他是不是淹死了,还是冻死了,突然,一阵水声传来,她想他终于屈服了,没想到当那道黑影矗立在她跟前时,她头一个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澎湃汹涌的怒气。

「你究竟想要如何?」「埃米尔,我知道你生气,你可以用其它方式发泄,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她很冷静的告诉他。

「太愚蠢了!」「其它方法?」「对,只要你不是用这种自虐似的方法,我都不管。

」「你又凭什么管我?」雪侬暗叹,她不想用这种方式,但在这种情况下,不用也不行了。

「好,那我这么说,如果你坚持要用自虐的方式对待你自己,我就要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她看不见他,因为夜实在太暗了,但她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怒气,彷佛沸水奔腾一样狂啸,她在想,如果可以看得见的话,是不是可以看见雨水都被他的怒气挡开了?「埃米尔,别这样,」她不由自主地缓下语气来。

「伤害你自己没好处,你要发泄怒气,用其它方法吧,除了自虐,我都不会反对,好吗?」她才刚说完,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马上接下去。

「那么,这种方法呢?」「呃?」脑筋连开始运转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被一道凶猛的冲力扑倒了,热烫的人体赤裸裸地压在她的娇躯上,粗鲁的撕开她的T恤、短裤,她的双腿被分开,然后感觉他开始进入她……「老天!」一切突然停止了,她听到他惊恐的低喃。

「我在干什么?」她马上就知道他想撤退,也知道不能让他这么做,他非得趁这个机会将怒气发泄出来不可,不然他一定会再把怒气硬吞回去折磨他自己。

于是她的双臂牢牢圈住了他的颈子,不让他离开。

「继续,把你对你自己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不要停止!」「不!」「你必须,你心中这股怒气不能再压抑下去了,否则你会不断伤害你自己,我不允许!」「不!」「你不会伤害到我的,埃米尔!」「绝不!」雪侬又叹气,好吧,虽然她不想这么做,但……「埃米尔,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想想他在掉下马那一刻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再想想他颈子摔断的那一刹那……」「闭嘴!」「脑海中最后一幕影像又是什么,他一定很不甘心,因为他还不到死的时候,他的身体依旧健壮得很,应该可以再活个一、二十年,但他却……」「闭嘴!闭嘴!」「在不应该死的时候死了,是谁害他的?究竟是谁害死他的?是他的亲弟弟?还是……」「该死!」一股尖锐的撕裂痛猛然刺穿了她,她不需要再往下说那种残忍的话了。

倾盆大雨中,暴怒的喘息声愈来愈粗重,她温柔地环住他的颈项,以无比包容的语气在他耳傍呢喃。

「对,就是这样,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山巅蓦然传来一声闷沉沉的雷鸣,然后,一切又突然静止了,大雨,还有他的怒火。

大雨下够了,他的愤怒也发泄出来了。

「上帝,我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极度惊慌。

「正是我要你做的。

」她的声音透着笑意。

双臂支在泥地上,他猛然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你这笨蛋!」旋即退出她的身体,离开她身上,匆匆套上长裤,再把破碎的T恤和短裤丢进她怀里,用他的衬衫裹住她,然后一把抱起她,疾奔回古堡。

将她放在后翼房间床上,用毛毯包裹住她后,他又匆匆离开,雪侬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现在才感觉到好冷。

不久,门外传来轻细的对话声,然后,埃米尔开门进来,又一把将她连毛毯带人抱起来转到隔壁房间,昏沉沉的煤油灯光中,可以清楚瞧见房中央立着一支旧式木浴桶,热腾腾的水蒸气缓缓飘散开来。

他在浴桶旁放下她,拿掉她的毛毯想让她进浴桶泡热水……「老天,你你你……你还在流血!」他的表情就跟声音一样,慌乱又失措。

她失笑,不在意的自行爬入浴桶内,「放心,很快就会停了。

」低身整个人泡进热呼呼的水里,「喔,天,好舒服!」然后招招手。

「来,你也进来呀!」他的脸瞬间扯扁了。

「我?」她的表情从不曾如此纯真无邪过。

「对啊,你也会冷不是吗?」他慌忙摇头。

「不行,我……」脑袋微倾,她天真地眨巴着眸子。

「要我出去请你一起进来?」张了张嘴,阖上,他咽了口唾沫,投降了,慢吞吞的褪下湿淋淋的长裤,进入浴桶内。

转身背对他,「帮我洗头。

」她请求。

他洗了,用他这辈子所能有的最温柔,极尽怜爱的揉搓着她乌溜溜的长发,使她舒服得开始学布谷鸟点起脑袋来。

待他洗好后,她很自然地偎入他怀里,「我想睡了。

」话落,她睡着了。

窗外,黑暗中的小生物发出安详的低鸣,仿佛催眠曲般安抚着心跳呼吸逐渐趋于同一步调的男女,直到门外传来伊德焦急的低语声。

「别跟我开玩笑了,埃米尔,你不会睡着了吧?」☆☆☆☆☆☆☆☆☆「你什么时候可以嫁给我?」这是雪侬的脑袋还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她眨着困惑的眼,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你什么时候可以嫁给我?」埃米尔又重复了一逼。

雪侬皱了一下层,又揉揉眼,终于,清醒了,她瞟他一眼,搔搔乱发,迳自起身穿上睡袍,跌跌撞撞的进入浴室。

片刻后,她自浴室里出来,又爬回床上,埃米尔立刻把早餐架放在她面前。

「你什么时候可以嫁给我?」第三遍。

仿佛没听见似的,雪侬悠然地轻啜一口热呼呼的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来?」「我不知道,巧克力和面包温了,我就叫仆人换新的。

」埃米尔耐心的解释,然后问第四遍。

「你什么时候可以嫁给我?」真有耐性。

「我不会。

」「为什么?」因为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爱的不是她。

「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将来你会知道的。

」埃米尔凝视她片刻。

「我接到临时政府的舞会邀请函,」话题突然转开。

「下个月中旬,你可以陪我去吗?」唯恐逼走她,他已经习惯不能追问她任何事了,他必须用其它办法说服她。

巴黎已闹过一场大革命,连国王都赶下台了,他们这边却依然悠哉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也难怪,闹的是平民革命,有影响的应该只有贵族吧!奇怪的是,子爵夫人竟还敢逗留在巴黎,她不怕被整肃吗?雪侬耸耸肩,「可以啊,不过……」咬一口甜蜜蜜的果酱面包,她满足地吁了口气。

「晚上你要来找我。

」埃米尔低低呻吟一声,叹气。

「好。

」于是,埃米尔不再蜻蜓点水意思意思了,因为他不用再顾忌会不小心毁了雪侬的贞洁。

那种东西早就被那夜的大雨冲走了。

常常,他们明明早就起床了,但一个不经意的早安吻就足够将他们拉回床上,直到中午才下楼用早午餐;不然就是晚餐后就直接上床「玩」到清晨四、五点才各自眯眼困觉,就跟巴黎社交界的生活一样。

他们终于赶上潮流了。

☆☆☆☆☆☆☆☆☆五月中,春意正浓,葡萄园内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葡萄苗抽芽吐枝,新生枝芽早已抽到半人高,更有性急的葡萄苗已在枝头上挂上了一串串青青的葡萄,初升旭日的金色光芒照耀到绵延不绝的葡萄树上,美丽绝伦。

「真舍不得离开,这时候是最有趣的时候说!」一大早,埃米尔和雪侬就出发了,但马车才刚离开古堡,雪侬的脑袋又探出车窗外,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陪他到巴黎去了。

「舞会结束隔天我们就回来,不会很久的。

」「巴黎闹了一场革命,公司没有什么事需要你过问一下的吗?」「不需要,索瓦叔叔都处理得很好,他是个老实人,生意都是正正经经的做,人家也没有理由去为难他。

」雪侬缩回脑袋。

「难怪这回你没有带伊德去。

」埃米尔将她拉到身边来。

「不需要。

」她自然而然偎上他胸前。

「你堂哥没有再来找你?」轻嗅着她发上的清香,「没有。

」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雪侬偷偷笑了,现在再提到他堂哥,他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可见他的怒气果然都已发泄殆尽。

至于她,她也有好处,现在,她可以尽情享受他那令人心荡神迷的热吻了。

「埃米尔。

」「嗯?」「吻我。

」「……」虽已超过三个月的期限,但伊莲娜、玛克琳和子爵夫人一家子仍然逗留在巴黎不愿离开,她们的借口是,既然埃米尔还要来参加临时政府的舞会,到时候再一起回夜丘就行了,看得出她们是乐不思蜀了。

至于子爵夫人为何不怕被整肃,很简单,临时政府的实际首脑拉马丁也是贵族出身,她有什么好怕的?人民不过是想赶走国王,建立共和政府罢了。

「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去逛逛。

」「逛逛?」雪侬咧开敬谢不敏的滑稽表情。

「谢了,不用了!」二十世纪末的巴黎确实是是国际性的现代化大都市、观光胜地与时尚标的。

但在十九世纪四O年代,上下水道仍不太健全的巴黎,四万栋房屋的地基都还浸在污物里,大半座巴黎城的人晚上睡在弥漫着腐败臭味的空气中,街道上汗水四处横流,就像下雨过后的积水,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是你自己出清的废物,这种城市,不逛也罢。

所以她宁愿待在夜丘,起码那里的空气是最新鲜的,不管是十九世纪或二十世纪都一样。

「放心,我们去的街道很干净。

」埃米尔了解的安抚她。

「是吗?」雪侬怀疑地瞄他一下。

「好吧!」「我也要去!」玛克琳、伊莲娜和子爵夫人齐声大喊。

虽说埃米尔表示在巴黎的帐单都可以挂在他名下,但这并不表示任何帐单他都会负责,他只负责服饰用品和餐厅的费用,其它一概由她们自己负责,她们想挂帐也挂不了,不然子爵夫人第一个先去买几栋房子再说。

但如果跟埃米尔一起去的话,说不定可以挂一些珠宝首饰等贵重物品的帐给他负责,机会难得,怎能不乘机去捞一票。

捞不到房子,起码也要捞到珠宝首饰。

翌日,六个女人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唯有雪侬意兴阑珊地爬了半天才爬上去,不过她们才进入第一家店,雪侬一整个人就振奋起来了。

「给我的?这是要给我的?」她欣喜欲狂地大叫。

「我特别订做的,」埃米尔温柔的低喃。

「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雪侬不可思议的一再重复。

「开玩笑,我爱死了!」那是一条金项链,特别的是它的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精心缀成两串可爱的葡萄,叶子是翡翠,枝蒂是钻石,一枝是「I」宇型,一枝是「C」字型。

埃米尔与雪侬。

用巴黎社交界的标准来说,这条项链实在是寒酸得见不得人,但在雪侬眼里,用整个世界来跟她换她都不要!「天哪,我爱死了!」雪侬还在叫,旋即又递还给他。

「快,帮我戴上!」埃米尔一帮她戴好,她就自顾自在镜子前面左欣赏右赞叹,伊莲娜不甘心,也拿着一支首饰盒贴到埃米尔身边。

「我要这个。

」埃米尔面无表情的横开一步,瞄一眼:一整套钻石首饰。

「买吧!」伊莲娜眉开眼笑,得意得不得了。

「谢谢,埃米尔,谢谢,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一整套首饰比一条寒酸的项链贵重多了。

玛克琳不落人后,也要一整套祖母绿首饰;子爵夫人最贪心,连同三个女儿看中了四套首饰,外加一顶钻石发冠。

但埃米尔面不改色的全部让她们买下来,因为他心情很好。

随后他们又逛了好几家衣物用品店,那几个女人疯狂似的搜刮,雪侬却一样也看不上,于是埃米尔终于了解了,她不爱巴黎的奢华,只爱朴素雅致的乡间。

「我们回去吧!」那几个女人很不甘心,但金主不跟她们走,再逛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她们又买不起。

幸好,她们已经捞了一大票了。

☆☆☆☆☆☆☆☆☆一样富丽堂皇的元帅之房,一样拥挤的人潮,一样金光闪闪又花枝招展的圣诞树与结婚蛋糕,不管是宫廷舞会或临时政府的舞会,同样都那么无趣。

「到底是谁邀请你来的?」雪侬小声问。

「不知道。

」埃米尔也小声回答。

「会不会是你那个债务人?」「不可能,她应该跟着路易国王逃走了。

」「那会是谁呢?」雪侬疑惑地环顾四周,忽地,视线定住。

「埃米尔。

」「嗯?」「你应该认识不少东方商人吧?」「是不少。

」「那么那两位……」雪侬用下巴指指左前方。

「你认识吗?」「嗯?」埃米尔朝她指示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他摇头。

「不认识。

」「那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埃米尔眉峰皱起,再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摇头。

「不,我不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雪侬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下安,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一男一女,是越南人,她只能肯定这点,由他们的衣着,不,是由「她」的衣着,越南传统的奥黛,类似中国的旗袍,但长衫自腰部以下左右开高衩,内着宽筒裤,纤细秀美、婀娜多姿。

越南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久,在他们舞过一曲之后,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一个类似舞会总管的人来把埃米尔叫去,片刻后,埃米尔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什么事?」「拉马丁要我请那位越南公主跳三支舞。

」公主?「她会跳吗?」「不会。

」「……」不会跳又想跳,埃米尔只好现买现卖,现场教授那位越南公主跳最简单的华尔滋,雪侬看得是一整个不爽,那应该是属于她的舞,他却陪那个莫名其妙的越南公主跳。

不晓得她能不能找那位越南公主单挑?埃米尔当然也知道雪侬不高兴,于是和越南公主跳过三支舞之后,他们就悄悄离开了。

但,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原本预定舞会翌日就要离开的,但埃米尔却走不了,因为舞会当晚,他们一回宅邸,拉马丁就派人来通知埃米尔,要埃米尔翌日去见他。

「什么事?」雪侬愈来愈不安了。

「不知道,明天去了才知道。

」埃米尔也微蹙着眉宇。

但翌日,埃米尔回来后却什么也不肯说。

「到底什么事?」「没什么,有点麻烦需要处理。

」「什么样的麻烦?」埃米尔犹豫一下。

「不方便说,你知道,政府的事不能随便说出去的。

」他这么说,她也没辙,只好让不安继续在她心里蓄积,高兴的只有子爵夫人那几个女人,她们又可以在巴黎多待几天了。

「埃米尔。

」「嗯?」白天,埃米尔总是待在拉马丁那边,幸好他晚上都会回宅邸来睡,只不过要十分小心,因为这座宅邸只有古堡十分之一大,一个不注意就要闹「丑闻」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夜丘?」「对不起,我还不知道。

」趴在他胸前,她仰起眸子看他。

「或者我先回去?」环住她的双臂猝然圈紧,「不,不许你离开我!」埃米尔愤怒地命令,但在愤怒之中,隐约还有几分忧惧。

「但我们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吧?」「相信我,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是吗?听他的语气,她实在不怎么有信心,不过,除了继续等待之外,她也没有其它办法,只好继续留在这里培养她的耐性,只是,究竟还要她等多久呢?也不必太久,两天后,雪侬终于知道埃米尔究竟是被什么事困住了。

不是埃米尔告诉她的,而是听子爵夫人那几个女人说,不,鬼叫的,当时,她们刚从公园回来,几个女人一张脸比一张脸绿,好像天终于崩塌下来了似的,一进门就开始大叫。

「越南公主?竟然要埃米尔娶那个越南公主?」「那是野蛮人啊!」 、「拉马丁到底在想什么呀?」「可恶,为什么一定要埃米尔?」「听说是那位越南公主看上埃米尔的!」「不可以拒绝吗?」「政府的命令,谁敢拒绝?」起初,雪侬也跟她们一样,愈听愈冒火,真想直接拿剑杀人王宫里去,但听到最后,猝然间,她恍悟了。

是她回去的时候到了,因为,那个女人出现了。

从1802年,阮福映在法国的支持下灭西山朝,建立阮朝开始,法国就对越南存有极大的野心,越南王朝一定很清楚法国的企图,才会派公主到法国来做间谍,以便及早做防范。

那位越南公主,她就是埃米尔将会爱上的女人。

自然,他们一定会结婚——在埃米尔发现自己爱上公主之后,之所以没有他们的婚姻纪录,必定是法国人发现越南公主是间谍,就撤销了他们的婚姻,而埃米尔也心甘情愿地跟着心爱的女人到越南去,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卖掉康帝酒园的原因。

是的,一切都很清楚了。

那个女人出现了,她该回去了,虽然不舍,但她不能不退开,把埃米尔还给那位公主。

埃米尔是属于那位公主的,不是属于她的。

虽然没有结果,她依然觉得这是一段很美丽的初恋,就像勃艮地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令人回味无穷的滋味,她心满意足了。

走吧,该回去了1☆☆☆☆☆☆☆☆☆这夜,是个美丽的夜,淡淡的月色自窗外透射进房内,温柔地洒落在床上那对相拥而眠的男女。

他睡了,但她没有。

仿佛微风轻拂,她的指尖悄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然后停在他的唇瓣上,戏谑似的描绘着。

美丽的爱情总在消逝之后才倍感珍惜,幸好她不是,她一直很珍惜这份初恋,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力把握住,温柔纯洁的爱情,甜蜜窝心的感受,一份将是属于记忆的幸福,她会永远珍藏。

我爱你。

她无声地说,一颗晶莹美丽的泪珠儿缓缓自眼角逸出,但她在笑,充满了幸福与满足。

过去与未来中,她寻着了他,茫茫人海里,她爱上了他。

她知道,这一生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埃米尔一出门,雪侬随后也悄悄溜出去,寻着了公共马车,把埃米尔给她放在身边备用的钱全塞给车夫,请他送她回夜丘。

她什么也没带,只带走了对埃米尔的爱,还有他送给她的葡萄项链。

回到古堡,她见到一脸惊讶的伊德,往她身后看,也没瞧见埃米尔,他更是诧异。

「埃米尔呢?」她微笑,轻揽住他的颈子,踮高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伊德,谢谢你这半年来的照顾,我会记得你的。

」「发生了什么事?」伊德很明显的不安。

「没什么,只是……」雪侬飘然往古堡内去。

「我该回去了。

」「回到哪里?」伊德追在后面。

「回家。

」「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了。

」伊德一听,脸色大变,连忙拖住一旁经过的两个仆人,一人各交代一件事,随后又追上去。

但雪侬走得很快,当他赶到主卧室外的走廊时,恰好看见她打开男主卧的门进去,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也追进男主卧,却见她又打开书房门进去,关上,只差了三秒钟,他打开书房门……人呢?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四月天 www.4yt.net 人间书馆||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古灵《鸟笼里的暹逻猫(上)》 字体大小 大 中 小 颜色 -待 续她没有哭,她只是掉了一整天眼泪。

回来的时候天是亮的,然后天黑了,天又亮了,当她的眼泪终于停止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她走进浴室里洗了把脸,望着镜中的自己。

「回家吧!」她告诉自己。

她什么也没整理,只换上二十世纪的衣服就直接回到巴黎的家,见到亲爱的杜奥妈妈,雪侬紧紧地抱住她。

「我可以回来了吗?」杜奥爸爸和妈妈都润湿了眼。

「当然,这里是你的家呀!」然后,雪侬努力让自己的心回到二十世纪,又开始准备高中会考,虽然时间不多了,她已经做好明年再考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谁也没料到,她这次高中会考竟然轻轻松松的过关了。

「杜奥爸爸、妈妈,我的高中会考通过了!」「太好了!」杜奥爸爸、妈妈欢喜的笑。

「就说再考一次就会过的嘛!」杜奥家老三。

「就算不过,明年再考嘛!」杜奥大哥。

「你少在那边乌鸦嘴了!」费艾。

「还有……」雪侬格外冷静的环视一圈她亲爱的家人,深吸一口气。

「我怀孕了。

」一秒,两秒,三秒……「是吗?打算生吗?」「我想生。

」「好啊,那就生吧!」「先说好,名字我取!」「滚一边去吧你,我是大舅舅,当然是我取!」「你们统统闭嘴,我这个外公比你们任何人都有资格替外孙取名字!」「老头子,你说什么?」「呃,好吧,老婆,由你来取名字吧!」原打算不再掉眼泪的说,但此时此刻,雪侬禁不住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们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连一句话都没多问,血缘关系再深的家人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三哥,我爱你们!」这是头一次,她呼唤他们时没有冠上杜奥两个字,在她心目中,他们已经是她真正的家人了!楔子楔子「雅克,立刻给我滚出来,现在,马上!」「妈咪先答应不揍我屁屁!」雪侬啼笑皆非的瞪著衣帽间的门,心想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说衣帽间也要设门锁的,她一定会拎那人的脑袋来撞破这扇该死的门!「雅克又闯什麽祸了?」背後传来笑吟吟的声音,雪侬回头看,装个鬼脸。

「爸爸,那小子又偷喝酒了啦!」「果然是布罗杰家的人!」杜奥爸爸失声大笑。

「好,干得好!」「爸爸!」雪侬哭笑不得。

一他还不满九岁耶!」要训练酒量也未免太早了一点吧?「你那三个哥哥,还有那些侄儿们,他们哪一个不是在八、九岁就开始偷喝两杯的?」杜奥爸爸滑稽地挤眉弄眼。

「还特别偏爱葡萄酒呢!」果然有酒鬼的天分,而且很有品味,专喝葡萄酒。

「真的?」「真的,真的,不骗你!」原来是先天不良,後天环境不佳,谁教他们是酒鬼家族。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雪侬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变教育方针,「雅克,出来吧,以後你爱怎麽喝都随你,」她敲著门说。

「外公说咱们布罗杰家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那就随便你吧!」门马上开了一条小缝,小脑袋探出来,两颗小小的北极星在熠熠闪烁。

「真的?」「真的!」杜奥爸爸站到雪侬身边,笑呵呵的。

「好了,快出来吧!」「喔耶,喝酒罗!」雅克欢呼著冲出来,直接一头飙向起居室,那儿有一座酒柜,够淹死他了。

雪侬无奈地摇摇头,走向书房,杜奥爸爸尾随在她後面。

「那麽,今年可以让他去康帝了吧?去年他就一直吵著要去了。

」「康帝?」「咱们家的酒园,你不是忘了吧?」怎麽可能忘!不自觉地,雪侬的眼神悄然化为一片温柔的雾霭,是柔情,也是思念,还有几分黯然失神。

从那年到现在,整整九年了,她没有一天不想到埃米尔,也因此从那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曾去过夜丘了,唯恐一个忍不住跑去看他,就连杜奥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她都请求他们改在巴黎举行,他们也不问什麽就答应了。

她不能再去见他,他并不属於她。

她坚定的如此告诉自己,如同过去九年来每一回想念他的时候一样,一而再警告自己别再犯下更大的错误。

况且,九年过去,她相信他对她的迷恋早已成为过去式,说不定根本已经忘了她这个人了,毕竟迷恋不同於爱情,当真正的爱情来临时,他很快就会恍悟过去对她的迷恋有多可笑。

他,应该是属於那位越南公主的。

「也好,反正今年暑假我要忙著准备学校的资料,没空陪他去度假。

」「所以……」杜奥爸爸深思地凝住她,并没有忽略她眼神的变化。

「今年你要自己一个人留在巴黎?」「应该吧,我不认为有谁不想去度假。

」「那麽,今年暑假我就带雅克到勃艮地看看咱们家的葡萄园吧!」话落,杜奥爸爸拍拍她的肩,走开了,多半是去陪他外孙喝两杯去了;雪侬望著他健壮如昔的背影,心中感激、感动、感慨万分。

九年来,如果不是有杜奥一家人的全力支持,她不会那麽容易捱过来。

特别是头两年,真的很辛苦,人在二十世纪,心却老回到十九世纪飘荡,但在杜奥一家人无条件的帮助之下,她终於能够再把心拉回二十世纪,专心念大学、修硕士博士学位,再花一年时间通过高等汉语水准考试,现在,她正在考虑到底是要接受大学的聘书,或者是中学汉语老师的聘书?思忖间,走向书房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暂歇,她望著起居室里的祖孙俩,眼神再度融化了。

雅克,她的宝贝儿子,看著他,她就想到他父亲。

虽然不是什麽IQ两、三百的天才,雅克还是比其他同龄小孩聪明许多,一天恰恰好让她想活活掐死他一百次的小鬼灵精一个,因此在他七岁那年,当他开口询问爸爸在哪里时,她就把所有事实一五一十全告诉他了。

不管相不相信,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去年他才会吵著要去康帝酒园,她猜想今年杜奥爸爸带他去康帝时,他一定会设法溜到古堡去看看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种天方夜谭的故事,有脑筋的人都不会上当,要相信,事实先摆出来再说。

不过对於这一点她并不在意,因为只有她开启得了那扇「门」,她不需要担心儿子会不小心跑回历史去观光。

埃米尔有他自己的生命历程,他们母子俩都没有权利去骚扰他。

想到这里,她再次把思念的情绪藏回心底深处锁禁起来,目光又恢复坚定,毅然举步继续往前行,那对酒鬼祖孙俩的说笑声逐渐远去,一关上书房的门,所有声音都消逝了。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应该活在二十一世纪,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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