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住在他那的时候越来越多,还一起度过中秋节,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餐厅里喝了啤酒,互相搀扶着出去时,在摇摇晃晃的满月下接吻。
没过几天,王贺文得到了新工作,是一家合资企业,他在网编部,在我看来以他的技术能力,加薪升职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他对我的分析倒没表现出特别浓厚的兴趣,只是比较在意我说的,一起去庆祝庆祝。
我提议去酒吧坐坐,他大皱眉头,大学期间刚发现自己的性趣与众不同时他曾去过类似的酒吧,里面同性相亲的场面让他受足刺激,还不幸被金刚芭比缠上,被逼着灌了几杯辣喉的鸡尾酒才被放走,从此就对那种小众酒吧敬谢不敏。
我们就在家里看看影碟,吃吃饭就好,要说庆祝嘛……他摩挲着下巴颏,那再陪我住一周吧。
我就知道,他最喜欢相处方式就是两个人腻在一起,不管吃饭也好,看电视也好,逛超市或者是睡觉也好,只要在他身边,他就会很满足。
我看他一眼,也学他的样子摩挲起下巴颏。
难怪我和小路提出去酒吧喝两杯时,他那么反感……不行,我得为同志圈中最受好评的聚集地正名!这么想着,我便提议:那我们去唱K吧?也好啊。
他答应得很痛快。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我寒……我挑了城北的金贩,王贺文显然对这家KTV有些意见,我先跟你说啊,这家的麦不是很好。
停车的时候他对我说。
麦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耸肩。
可是自助餐很好吃啊。
不会唱歌的人就是比较关心这一点,怎样啊?而且,这里离我接下来要带他去的地方很近。
我们点了小包,一进入房间他便开始点歌,我则转悠到了八层的餐厅。
中式和西式的小点心都很全,我心情愉悦的每样拿了一个,卤鸡翅看起来也不错,还有我喜欢的凉菜,把食物送回去后我又下来端饮料,反反复复我跑了好几趟,王贺文显然对于我这种对食物的热爱超出唱歌这件事很不理解。
前面说过,我五音不全,而且是连练习都无从练起的。
因为我根本不觉得我有唱跑调。
其实小时候我还是很爱唱歌的,尤其爱跟着电视唱主题曲,什么千年等一回啊,雪山飞狐啊,刀剑如梦啊都是我的最爱,但从来没人和我说过,哎,小朋友,你唱得不对哦!我还很开心的报了合唱班,直到有一次排练后我前排的小女生忽然回过头来,很嫌弃很大声的对我说:哎,你啊,跑调就不要唱那么大声啊!我的脸唰的红了,要知道十岁出头的孩子已经有自尊心了,之后我没再去合唱班,也没再开口唱过歌。
上学的时候很怕同学们兴致一上来就说,不如我们一起去卡拉OK吧!那个时候我只能强作镇定的说,我有事要回家,不能去了。
但是进入社会后,同事或上司请客聚会总是难免,还出奇的爱选择聚众唱K,虽然我知道奇怪的人只是我而已,但硬着头皮加入在里面时也是浑身的不自在,也有同事唱歌很难听,别的人起哄,我也会心理很阴暗的跟着笑,但是总会有个人冒出来安慰说:还好啦还好啦,起码不走调。
看来走调真的是罪大恶极呢。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埋头大吃,然后和同样对唱歌提不起兴致的男人玩骰子,喝酒,但话筒递来时,对方总能礼貌性的随便唱上几句,而我就只能没出息的去上厕所了。
久而久之,我也养成了一整套拒绝唱歌的方法,不得罪人,又不会露出其实是不会唱歌的真相。
可是不知道在王贺文这里适不适用,毕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上厕所猛吃饭玩游戏的方法都不太够用,最重要的,自掘坟墓的人是我——是我提议来唱K的。
看他兴致勃勃点歌的样子我就知道,我提对了,而且,我也真的很想听他的歌声。
他点了一首叫做爱我别走的歌,我曾无数次在麦当劳和音像店里听到过。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样,夜里的寂寞容易叫人悲伤,我不敢想的太多……他的嗓音可真温柔啊,比在电脑里听效果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坐在屏幕前的高脚凳上,身子随着节奏轻轻摆动,我却坐在沙发里,对着一大堆食物叹气。
估摸着歌声快结束时,我拿起筷子。
我点了很多经典老歌,你一定会唱吧。
他转头问我,我含糊的笑了笑,前奏响起来,果然很熟悉,我看了一眼屏幕,心里也不得不感叹这个男人的心思很细腻。
他把话筒递给我,自己拿起副麦,一起唱还是你先唱?我很抱歉的指指盘子里的菜,他了然的点点头,那我先唱喽。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王贺文一边唱一边回过头看我,我还在吃,他只能继续唱下去。
……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这首歌的高音部分有原唱的和声,就算唱不上去,也听不大出来,王贺文自然唱得很好,但是这首歌是他为我点的,因为不知道我的水平,而特地选了这首。
年轻时代的张学友目光忧郁的面对镜头,我则一脸痛苦的盯着王贺文的背影。
这样反复几次,他也看出我不想唱的意思,他把遥控器递给我。
我摇摇头,不接。
我想听你唱。
可是我也想听你唱啊。
看着他亮闪闪满含期待的目光,我很犯难,我决定实话实说,但是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被同去的好友要求唱歌,在得到五音不全的答案后,对方却说:骗人,我才不信!一再拒绝却被认为是高调,不通世故。
可我真的没办法,只要想到开口的后果,就会被自己的想象窘到无以复加,不想看对方明明满面失望却装作不在意似的说:还……好啦,要是不跑调就更好了。
之类的话。
我不会唱歌。
我说,我会跑调,而且是很夸张那种,所以我从不唱歌。
真的?骗你做什么。
唱一个来听听。
不,会被笑。
我不笑。
我不会唱的,你别劝我了,你唱,我喜欢听你唱。
那咱俩合唱,纤夫的爱怎么样?他笑着打趣,可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可笑,没接他的话,我一口一口的喝着啤酒。
你怕羞呢?王贺文坐到我旁边,盯着我的眼睛看。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唱歌而已。
可是你喜欢听歌,喜欢的听歌的人都会喜欢唱歌。
我不跟他争辩,他拿起一杯凉茶慢慢的喝,一边喝一边透过杯子边缘看我,真的在害羞,你脸红了。
我真想把酒泼他脸上。
像他们这种唱歌完全没有阻碍的人,根本不了解我的痛苦。
即使有朋友过生日,一起唱生日歌也不敢出声,一起拍手打拍子的场合更是紧张,生怕自己的步调和别人不一样,也有喜欢的歌手和歌曲,会有无意中听到跟着哼唱的时候,刚发出一个音节便下意识停住,赶忙查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不会理解的,他唱歌那么好。
我只是喝了酒,脸有点热而已。
我对他说。
那……你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吗?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有。
懂事以后呢?有过……一次吧。
我应该说没有的,但是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实话。
的确有过一次,在明知道自己唱歌很难听之后。
那个幸运的人是谁啊?王贺文酸溜溜的问,背景音突然激昂起来,是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王贺文调出了原唱,又把声音降低,随意的拿起我用过的筷子夹起菜。
高中同学。
就是那个左耳失聪的男生吧?他问。
我心里一紧,阿信正唱到高(透明大法)潮部分,凄厉的唱着: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王贺文忽然抬头看我,那个人……他是你的初恋吧?我闭上眼,把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冷冷道:我不想谈他。
什么初恋不初恋的,真好笑!他看了我一会,没说话,把我放在桌上的酒一口喝掉,拿起话筒坐到屏幕前继续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最怕此生已经决定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说什么决口不提就说明没忘记,还在意的人正是自己,也帮着他一起清理了过去的痕迹,一周有三天都住在他那,就算男女交往也算步入正轨了,现在却连一丁点缝隙都不愿敞开,我太自私了。
但是李赫南是我绝不愿回忆的一段过去,连提都不能。
不是因为怀念或忘不掉,而是……我欠那个人的实在太多了,即使因为他而被王贺文误会或吵架,这种痛苦,也像赎罪一样。
那个阴暗的,懦弱的嘉北,真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