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30 08:43:41

回到韦家的第二天,韦驮就发现了祖奶奶的意图。

一群以前在他手下工作的部属陆续前来向他请示,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都是主掌韦府大权的当家。

他残忍地对他们拒而不见,不顾他们失望的眼神他知道这些人对韦家都是忠心耿耿,或许也因为如此,他才对这些忠仆更反感。

驮儿,听说管事们求见,你都推掉了呀?祖奶奶从早到晚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人抱怨,对于大少爷奉送的闭门羹小有意见。

有些人不过是抱著叙旧的心前来,没想到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为此,她特地召见长孙,一方面想了解一下状况,另外一方面也想跟他多说说体己话,一解这两年来心里对他的愧疚之意。

是的。

韦驮心里早就料到祖奶奶的问题,面无表情地望著眼前的老人,维持一贯的淡然。

祖奶奶对于孙儿的冷淡则是有些失望。

唉……这两年来,老太婆我心里挺不好受的驮儿,当年那件事只不过是误会一场,是祖奶奶说话太重了,你难道就不能原谅祖奶奶一时心急,说出来的重话吗?祖奶奶当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

他的语气平直,眸中闪过一丝不平静的波涛。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原谅我这个老太婆了?驮儿,韦家没人把你当外人,这两年来,祖奶奶心里也不好过,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让我退婚。

他冷不防地丢出这一句,教人措手不及。

祖奶奶吓了好一大跳,没想到这话题竟然会扯到婚事上头。

退婚?驮儿,你在开什么玩笑?!蝶儿已经进了韦家门,怎么能够随便请人家离开?这未免太为难人家,没有道理!祖奶奶,您不为难人家,那是打算为难我啰?他冷笑挑起眉,尖锐地反问。

只要你肯接受她,就谁都不为难。

一个是她亟欲想要取得原谅的孙儿,一个是颇得她好感的后辈,两个都教她难以取舍。

我跟胡蝶没有感情,要我接受她就是为难。

祖奶奶,我不会接受她,更不可能回韦家,既然我已经认清了事实,劝您也及早接受吧!驮儿……祖奶奶休息吧!驮儿告退。

说完,他转身就走。

慢老人家挽留的话还来不及说,韦驮已经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祖奶奶失望地叹了口气,心里悔不当初。

韦府的一切事物都如同他记忆中那般如果硬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空气中多了一丝酒味,甜甜的,彷似果香,又沁著浅淡的花香味。

从祖奶奶的院落离开后,韦驮不自觉地循著酒香走到地窖间。

他记得这里是爹以前最喜欢的地方,他老人家也爱品酒,每逢节庆之时,他就会从窖里拿出珍藏的好酒出来与众人共享。

过去的回忆如同利针般刺痛著他,韦驮推开窖门,一步步走下楼梯,他看见一缕纤细的身影穿梭在酒缸之间,忙碌得像只小巧可爱的蜂儿。

空气中浓烈的酒香教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养父仍旧在世……可是当胡蝶回眸时,她那一张平凡的脸蛋提醒了他这是现实。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我知道了,一定是祖奶奶告诉你我在这里,她老人家巴不得我们两个人整天绑在一块儿培养感情。

胡蝶从壶里斟了杯澄黄的酒液,一边说著,一边吸嗅著酒的香味,最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只是闻到了酒香味,并不打算跟你培养任何不必要的感情。

他缓步拾阶而下,毫不留情地反驳。

胡蝶耸耸肩,不改小脸上满意的微笑,不想因为他而破坏酿了一坛好酒的心情。

随便你。

不过与其跟你培养感情,我倒不如跟我的酒培养只要我肯好好用心对待它们,它们就不会令我失望。

你说话可真是直截了当。

我以为咱们昨天就已经说好了不拐弯抹角。

你已经那么老实对我说出内心的感想,我也应该对你坦诚,不是吗?她轻啜了口酒汁,含在舌根下品味著其中奥妙的滋味,最后才顺喉吞下。

到底我应该怎么做,才能顺利摆脱你呢?韦歇开门见山地间,一点儿都不掩饰内心对她的不满。

他实在看不惯这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不像寻常女子,教他最反感的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缠著你。

现在是你自己回来的,我又没有求著你一定要回来认我这个妻子。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心里觉得他不可理喻。

在这同时,她逐一检查每揖酒的成熟状况。

我妻子的人选,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他箭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纤细白净的手腕,发现她肌肤的触感比他想像中更柔细滑嫩。

胡蝶没想到他会擒住自己,一时间有点愕然,抬起眸子瞅著他,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大可以喜欢别的女人,并考虑娶她为妻,只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你要我给你时间做什么?胡蝶,你究竟想干什么?他阴沈的眸光直勾勾地啾著她,试图从她澄亮的瞳中获得解答。

胡蝶咬唇思考了半天,反覆想著要如何开口,但就在这时,一名厨娘推开窖门,看到他们两人都在,一时迟疑著不敢走下来。

大少爷,少夫人。

厨娘小声唤道,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因为她听说大少爷回来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可怕得很!有事吗?芳娘。

胡蝶微笑间。

芳娘听到她这么一间,才终于开口道。

少夫人,我家那老头昨天吃了蟹以后,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听说上次阿万鼻子的老毛病犯了,从少夫人这里拿了一小坛什么十……十什么的酒回去擦,没几天就好了,我想……那是十药草酒,能治鼻病,治不了蟹毒。

我给你一小坛紫苏酒,你回去试试。

不过有病还是要看大夫,不能光靠我的酒治病,知道吗?胡蝶趁著韦驮一时疏忽,抽回纤手,从角落拿起一小坛酒,走上阶梯交给芳娘。

芳娘高兴得眉开眼笑,少夫人的酒比大夫的药还有用!大家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真那么有用。

快回去吧!你丈夫还在等著你回去止肚疼呢!胡蝶好心催促道。

是是是,谢谢少夫人!连连称谢点头后,芳娘像捧著宝贝般,带著紫苏酒离开地窖。

这种事情很常发生吗?在芳娘走后,韦驮冷冷地问道。

什么事情?胡蝶不解。

说实话,她心里很庆幸芳娘突然造访,让她有机会在他的逼问下稍喘口气。

收买人心啊!你收买了不少人心,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韦驮的话冰冷得像利刃,毫不留情地攻击著她。

胡蝶轻蹙眉心,略显急促地摇头,表情显得有些受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需要花什么功夫吗?他们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他们也好,我想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吧?韦驮扬唇冷笑,你酿酒的功夫不错,是传自你娘的手艺吧?记得我还在京城时,胡家酒厂的招牌‘紫月’是所有酒号极爱的珍品,无论是王公贵族、朱门仕绅,都以能够取得一体如此佳酿为豪。

怎么,你就是以此珍品讨得韦家上下所有人的喜欢吗?很可惜,我也想要有一坛‘紫月’可以送人,不过将有好几年的时间不会有新的‘紫月’问市了。

说著,她柔柔地轻叹口气。

为什么?韦驮对她悲伤的神情感到费解。

因为……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对了,你要不要喝点我新酿的酒,帮我试试味道?一想到可以请人试喝新酒,胡蝶的兴致就全部涌了上来,像个充满期待的小女孩。

而他则是摇头,泼了她一盆冷水,对酒,我没有什么品鉴的能力,你另找他人吧!这是菊花酒,是我打算今年九九重阳时献给祖奶奶的酒,拜托你替我尝尝味道够不够我听说以前公公是个爱酒之人,你跟在他老人家身边那么久,想必也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吧!她眨巴著明眸,语气稍嫌奉承了一点。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这女人怎么说不听?韦驮眉心之间的刻痕不禁更深了。

胡蝶确实不太想放弃他,一味地鼓吹,人家说菊花酒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好处多得数不完拜托啦!除了你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韦云身体病弱,不知道能不能喝酒,豫儿年纪还小,让他喝酒好像不大好。

要是我随便把酒给下人喝,祖奶奶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所以……所以我是你万不得已的选择?韦驮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情更加不舒爽。

呃……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相公大人,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能当夫妻就是有缘分吗?要是你能够帮我试酒,我保证绝对不会跟祖奶奶他们说,其实你房里有一条秘道,每次你都偷偷从那里溜走,害她老人家还满心期待,以为咱们圆了房,十个月后我会生出一个小宝宝……你知道我背负了多大的期望吗?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说对不对呀?相公大人。

虽然她嘴里没说,但摆明了就是在威胁他。

而韦歇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拖住小辫子,他冷不防地朝她逼近,你想要圆房吗?好,我不介意在这个地方跟你做!为了不让你十个月后生不出孩子,我们现在就开始努力吧!他骤然转变的态度教她大吃一惊,不停地往后闪躲。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你……后退一点,不要再靠过来了!你不是想去告我的状吗?他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大的长躯在酒缸之间穿梭自如。

没有!我不是那种小人……你不要再走过来了啦!她可不希望十个月后真的跟他生出一个小宝宝。

这么说,你是不会去告我的状啰?他脚步一顿。

绝对不会。

她拚命摇头,唯恐他不知道她的决心。

他投给她冷冷一瞥,记住,以后别让我听见你想要以祖奶奶来要胁我,不然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是,相公大人。

她用力点头,表示完全没有意见。

虽然在自己丈夫面前极力保住贞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他们不是寻常夫妻,所以正常的情况不适用在他们身上。

有件事情你还没弄清楚,我不妨再提醒你一次我不是你相公。

韦驮冷冷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地窖。

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刺耳得教他脸色阴沈,心情郁闷。

喔。

胡蝶小小声地在他身后回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她抱起一坛菊花酒,望著他的背影宜发愁,想著她到底还能找谁来试酒?这菊花酒可是她第一次试做呢!真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盛夏的晚风吹得人心一爽,未到初更,天边一抹彩霞还未完全褪去,胡蝶一路从地窖走到大厅,平常在这个时候厅里已经备好了晚膳,她脚步轻快地踏进厅门,见祖奶奶一群人围在一块儿,低声讨论著。

你们在说什么?她冷不防地出现在他们后面,吓了他们一跳,只有韦云打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丫头,下回出点声音,别吓坏了我这个老太婆。

祖奶奶虽是斥责,但语气充满了怜爱。

我知道了!她笑咪咪地点头。

不过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刚才神秘兮兮的到底在说什么?老夫人回头看看门口,见没有人进来后,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听完之后,胡蝶一脸古怪,似乎听见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蝶丫头,你可千万不要漏了口风啊!祖奶奶千万叮咛。

那当然,祖奶奶的心血我怎么可能忍心糟蹋呢?胡蝶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但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刚才婆婆对她说的事,跟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八竿子打不著关系。

好好好。

祖奶奶称许地点头,说老实话,我老太婆为了这件事情费了好大力气,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想也是。

没想到祖奶奶那么有心,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只是为了那个男人,就一点儿都不值得,胡蝶心想。

我老太婆日子所剩无多,心心念念就等这一天,当然要多花点心思,免得都踏进棺材了,心里还有缺憾。

说著,老人家叹了口气。

胡说,祖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胡蝶笑著牵住祖奶奶的手,一群人都笑呵呵的。

突然,韦云一个眼神,教他们都住了嘴。

韦歇前脚才踏进厅里,本来热闹喧腾的气氛,立刻就变得静悄一片,每个人都屏住气息望著他,好像在猜测他究竟听见了多少,等到他后脚也进了厅,人们脸上不约而同都挂上了一抹微笑。

驮儿。

祖奶奶与老夫人亲热地唤。

大哥。

韦云与韦毓则是笑咪咪的。

胡蝶原本是不发一语地低著头,心想他们喊他们的,关她什么事!却没料到有人从她背后推了一把,提醒她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相公。

她只好跟著甜甜一唤,心想推她的那个人有没有搞错?她对韦驮表现得太亲热才比较奇怪吧!她回眸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他们个个装佯,没人敢承认自己的罪行。

嗯。

韦驮轻哼了声,锐利地审视他们的神情,教他们一个个头皮都跟著发麻了起来。

驮儿,你吃饱了吗?老夫人觉得自己身为娘亲,理应要为这种场面说说话,所以提出了一个最无害的问题。

现在还不到初更,才正是用膳时问,难道你们都已经吃过了吗?韦驮冷挑起眉,似笑非笑。

不不不,当然还没有。

娘是想说……。

老夫人一时语塞。

她本是位不经事的千金小姐,之后嫁做商人妇也是过著好日子,所以凡是说谎骗人这种不好的习惯,她统统不会。

你是想告诉我,刚才你们偷偷摸摸讨论的事情吗?他冷不防地丢出这个问题,教众人一惊,但老夫人却因为没有心眼,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还觉得儿子肯回答她算是一件好事。

她很高兴地点点头,是……有人在她背后一撞,把她给吓醒,不不不,不是,那件事情绝对不能对你说娘!胡蝶等一干人瞪大了眼。

媳妇儿!祖奶奶则是差点没了气。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忘了绝对不可以告诉他的驮儿,我是想说……驮儿,你要去哪里?老夫人一脸不解地看著韦驮大步往外走,心里有点诧异。

其他人则是垮著脸,心想这下糟糕了,就算韦驮本来不会误会,也绝对被那番话给惹恼了!韦驮不想看著他们个个一脸诡谲含笑的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种被人拒于门外的感觉。

果然,他不是真正的韦家人,他们对待他的态度自然不太一样。

但胡蝶不也是外人吗?为什么她却笑得好像是他们的一分子?这教他心里感到不悦,不过他却没有发作。

而他若想要继续隐忍不发作,唯一之计就是离开!再多看他们一眼,都会教他心情恶劣至极第四章隔天,从驮天山庄捐来了一封信函,询问韦驮何时回去。

他回到韦家已经许久,山庄里有许多事情等待他这位主子处理。

韦歇思前想后,心里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略有不快,这些天他们的行为举止又没半个正常,他仿佛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被派来送信的手下海桑如实禀告,客栈厢房外的人声对于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

爷,驶往南海的船队已经进港了,爷要的货也都进了仓,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要回去验货?不急,其中只有几件是要紧货,必须赶在七月之前送出去,我写一封信交给你带回去,看到了信,毕武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韦驮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海桑后,执起酒杯饮了口,忽然脸色一变,或许是闻惯了韦家家里充斥的香醇酒香,眼前这气味教他忍不住想皱眉。

或许那天他该喝喝她亲手酿的菊花酒,胡蝶尽得她娘的真传,那气味想必迷人极了……是。

海桑不解主子为什么脸色陡然一况,只管接信应答。

忽然,韦驮想到了一件事情,另外,召集我在山庄差使的随护进京,我在这里需要一些人手以供差遣。

爷在京城遇上麻烦吗?海桑护主心切,急忙问道。

韦驮放下酒杯,黑眸盯著杯中半满的酒液,缓缓地摇头。

不,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弄明白,需要一点人手去吧!越快越好。

海桑立刻领命而去,打开厢房的门,隐入人群之中。

韦驮独自静坐了半驹,神情若有所思。

当小二哥又领著另一批客人进门,他无声无息地离去,留下了银两及一杯半满的酒……***花前月下,人儿一双,池塘中水波荡漾,不时还会听到鱼儿跃水的声音。

胡蝶站在曲桥上,笑看著韦驮得到她的信儿,依约前来。

你找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开门见出直问。

胡蝶眼珠转了一圈,顾左右而言他,嗯……咱们夫妻俩谈心,总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吧!瞧,今天的月色多美呀!听了这个理由,他淡扫她扫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喂,你不要走啊!胡蝶急忙拉住他,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都不给她面子,真是教她难堪呀!他回头横了她一眼,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与我谈心,那就免了,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我是想说想说今天的月色很漂亮,我们可以散步一下,再去大厅里用膳,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吗?她偏著小脸装无辜,很努力地想要得到他的信任。

是吗?质疑的眼神充分透露出我完全不觉得的讯息。

被他这么一瞧,胡蝶自己都心虚了。

她敛下双眸,努力找借口,心想到底是哪个混蛋提议由她来拖住韦驮的主意,对了,是韦云,他用很虚弱的模样看著她,教她完全狠不下心肠拒绝。

唉,真是误上了贼船啊!她想要跟韦驮装熟明明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推派她来跟他打交道呢?他们难道不晓得阎王爷对她这个凡人向来是不太留情面的吗?呃……她必须找个理由留住他,免得一个不慎让他提前去了大厅,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不说吗?那就算了。

说完,他大爷又要走人。

胡蝶陪笑脸拉住他,我说,我说!听说你在扬州自立了‘驮天山庄’祖奶奶说你做生意很有一套,我想向你请益一番,看看是否能让重建后的酒厂有一番新气象。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你竟然挑这种时间请益,不觉得奇怪了一点吗?他颇不以为然地冷笑挑眉。

我想……气氛好一点,你或许会肯多说一点嘛!这个理由她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管他的,能多拖住他一刻算一刻!真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他冷哼了声,转身走人,不想被她牵著鼻子团团转。

喂!你不要走呀!你站住,现在还不能去前厅,祖奶奶交代我一定要跟你风花雪月谈谈天,至少你也给我一点面子嘛!胡蝶在他身后拚命地追,心想他这个人的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好,没发现自己已经说溜了嘴只见他回眸给她狠狠一瞥,反而更大步地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人穿过园里的小径,一前一后抵达前厅,韦驮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著厅前天井中的景物,心里有些话异,而胡蝶则是来不及收住步子,一古脑地撞上他如铁石般的背。

好痛!她退开身,揉揉鼻子,看了他奇怪的神情一眼,然后循著他的眸光也望向天井。

哇,好神骏的马儿!她在心里暗暗赞叹。

依照一个对马儿有十足研究的人来说,眼前这匹血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神骏,无论是形体毛色,抑或者是眼神的光彩,都可以算是万中选一的上好货色。

虽然爱马成,但韦驮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品质那么好的宝马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冷冷地问著自己身后的女人,线条冷硬的脸庞此刻看起来万分吓人,那就是你想要拖住我的原因吗?算是吧!胡蝶心虚得不敢多瞧他一眼,脸儿垂得低低的。

韦驮同时也看见了厅堂门口经过一番精心妆点,似乎这个府里正有喜事发生。

他掀起她的手腕,神情阴冷地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我应该要问,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吗?今天是你的生辰呀!胡蝶露出惊讶之色,心想他这个男人怎么一点见都没猜想到呢?韦驮一时之间有些呆愣,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家人们这些日子以来神秘行事的原因。

他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之日……这时,祖奶奶一行人听见了动静,循声从厅里走出,她拉著拐杖走到韦驮面前,将他带到马儿旁,老皱而慈祥的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笑容,驮儿,依你的眼光来看,这匹马如何啊?不差。

向马儿打量一眼,他的嗓音淡得几乎不带一丝感情。

祖奶奶闻言,心里高兴起来,心想自己的苦心总算不是自费。

今天是你的生辰,这匹马就当做是你的礼物。

驮儿,我们韦家对不起你的,能不能从今以后就算了?韦家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你可不可以看在祖奶奶的老脸上,就……所以,那是你们想要收买我继续替韦家卖命的礼物?他唇畔挂起一抹极讽刺的笑容。

驮儿,我只是……祖奶奶脸色难堪,急著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招惹他的冷言冷语。

这份厚礼,我心领了。

祖奶奶,请你把它收回去吧!我不会收的。

韦驮当著众人的面回绝。

老人家的颜面尽扫,却还是一味地陪著笑脸,不不不,驮儿,这份礼是祖奶奶向你道歉的,你喜不喜……韦驮不想看这名长辈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著自己,陡然喝断她的话,祖奶奶,我说过这份厚礼我心领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容孙儿告退吧!说完,他将众人抛在脑后,转身就走。

驮儿!祖奶奶不知所措地叫唤,老脸上的神情落寞得很,灰黯得教人感到不舍。

胡蝶知道这是他们韦家的家务事,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她完全制止不了自己的行动,撩起裙摆,气冲冲地往他身后追去。

************************他的脚程好快!胡蝶追在韦驮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只想著能够接近他一些,但一个不留心,就又被他远远抛在后头。

你给我等一下!她娇喘咻咻,决定先发声,因为她实在没有体力跟上他了!你来干什么?韦驮定住脚步,脸色不善地回眸。

夜色下,他两丸瞳眸冷得像冰一样,胡蝶被他阴霾黑暗的神情骇了一跳,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打退堂鼓。

她双手腰,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祖奶奶的神情很失望,她对今天的事情期待了很久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是很真心的要帮你庆祝,为什么你要这样严厉地拒绝她老人家?对于她的严厉指责,韦驮丝毫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你不知道吗?好,那就让我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毅然决定离开韦家吗?听说你在跟祖奶奶闹脾气,你觉得她比较疼韦云,所以一气之下就走了。

身为他的娘子,对于他的生平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下,免得被人家说她这个娘子不太尽责。

韦驮为这个说法苦笑,祖奶奶确实应该比较疼爱韦云,因为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继承人,我这个长子身分只不过是暂借的……二十四年前,爹收养了四岁的我,希望我能够辅佐云弟。

哪知在爹去世前,竟然将韦家交到我手里。

或许是因为多年来我一直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习,他信得过我,知道我能把韦家打理得很好我也一直以这个目标期许自己。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阴郁,冷峻的脸庞顿时变得就像个大男孩,言谈中流露出一丝孤寂。

可是,就在两年多前,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我与云弟因为有些事情起了争执,云弟因此大病了三天三夜,大夫好几次都告诉祖奶奶情况不妙。

第三天晚上,祖奶奶把我叫到她跟前,警告我要认清楚自己的身分,无论如何,我都只是这个家的养子,要是云弟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我。

祖奶奶真的那么说?她不信祖奶奶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老天,当韦驮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瞬间,她竟莫名地为他感到不舍,心口隐隐发热,有种想要为他而哭的冲动如果,她听说的事情是真的,如果,韦驮以前真的对家人很好,好到几乎宠溺的地步,那么,这样残忍无情的话语,对他的伤害是何等巨大!韦驮从她脸上看见了同情,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不是来责问他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可怜起他来了?!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悲……韦驮别开视线不看她,你可以不信,我却不能忘怀。

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韦家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人,但到最终,我依旧只是一个局外人……这是一个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胡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双澄亮的眸子盯住他不放,难怪自从你回到韦家,祖奶奶看著你的眼神总是有点古怪,像是愧疚,又像是伤心……我想,她一定很后悔当初跟你说那些话。

为什么她明明对这个男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现在她却好想多了解他一点,希望能够分担一点他内心的沉重悲伤?胡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多想。

那都不重要了,我不可能再回到韦家,正如我不可能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一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毕竟他心里直觉要否定她的存在,不容许她越雷池一步。

他的话就像利针般无情地往她的心坎一刺,胡蝶心里有一股气针对著他而涌起,教她只想狠狠痛批他这个缩头乌龟。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呢?你如果不回韦家的话,不就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吗?祖奶奶或许会感到失望,但至少不会伤心!你听著,这里每个人都很耐心地等待著你,等待你恢复以前的样子……你知道这匹马的意义有多重大吗?这是祖奶奶专程替你从大食买回来的汗血宝马!她知道当年你为了她送出自己心爱的马匹,心里有多么舍不得,所以她命人悄悄地买下这匹宝马,就是为了给你惊喜呀!我……韦驮一时语塞。

她因怒意而泛红的脸蛋此时显得异常亮丽,教他完全无法忽视。

他们总是对我说你有多好,但你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你的心是残忍的,祖奶奶对你这么好,你却忍心伤害她老人家!胡蝶气愤地说完,忽然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你知道她有多么期待今天,期待你能够接受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说了!他硬声斥道。

我偏要说!祖奶奶当年确实是说错话了,可是她也后悔了呀!我想她这两年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你说他们利用你,其实我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他们利用我的存在,引诱你回韦家……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就不肯平心静气听他们怎么说呢?她心底明白,却从不介意自己只是一个筹码。

但如果她的存在只是为了他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她就替自己、替韦家觉得不值。

我心里没有不认他们。

韦歇冷硬的脸庞泛过一丝赧然,似乎说出这句话,需要花费他极大的勇气。

那就好。

没有不认我们就好。

苍老慈祥的嗓音忽然从他们背后传来,韦驮与胡蝶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祖奶奶与其他人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祖奶奶……韦驮神情古怪地别过眸光,没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会被他们听见。

驮儿,祖奶奶当年是急昏了头,一时没想到你也是这家里的孩子,就算没了云儿,还有你会孝顺我,是不是亲生的,哪有什么差别呢?老人家沈睿慈蔼的眸子直揪著孙儿,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回应。

没有人说话,似乎也都在等待著……静默了半啊,韦驮才终于回过眸,正视眼前的长辈。

祖奶奶,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好了,你喜欢祖奶奶替你准备的礼物吗?祖奶奶笑呵呵地间。

嗯。

他淡然颔首。

喜欢就好。

只要你喜欢它,祖奶奶就比什么都高兴……驮儿,当年祖奶奶只是太心急,并不是真心把你当外人,我知道你一直都比其他人更孝顺我这个老太婆……我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否鬼迷了心窍,才会忍心伤害你这个体贴的孩子你能原谅我吗?带著众人的期盼,祖奶奶终于问出口。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他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显得有些牵强。

听孙儿不正面回答,祖奶奶心里也有数。

但只要他肯接受她的礼物,她就已经满足了。

我们回大厅去吧!饭菜都快凉了。

好。

韦驮微笑应著,迈开步伐随著老人家而去。

在经过胡蝶身边时,他顿了一下,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胡蝶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帮了他,但人家既然要感谢她,她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我想,祖奶奶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利用你。

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

他想,或许在这整件事之中,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他根本就不应该对她抱著如此强烈的敌意。

我知道。

她嫣然一笑。

娘以前常告诉我,并不是只有好看的容貌才能得到别人的喜爱,我自认心肠不差。

你……其实也没那么丑。

他丢下这一句,听见前方传来催促声,先她一步离去,临去前还投给她深深的一瞥。

他这是在赞美她吗?胡蝶纳闷地偏著头,望著他离去的伟岸背影,随即觉得好笑。

这时她也听见了催促声,看见他也回头看她,跟著众人等她,她心里不觉一甜,迈开莲足,轻快地朝他们跑去………***短暂的平静。

这是胡蝶对这些日子的形容。

韦驮的生辰已过了半个月,他对家人的态度不再剑拔弩张,弄得人心惶惶。

可是,他坚持不回韦家,还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驮天山庄,而祖奶奶心里不同意,可是并没有说话。

所以她才说这种平静是短暂的,迟早还会发生问题。

至于她,她只要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没有太丑就好了,似乎也不需要计较太多。

反正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眼前还有酒厂的事情要她操心。

师傅告诉她建地窖间的石材短缺,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才能补齐,为了以最好的环境酿酒,她也只好妥协。

走在回韦家的路上,胡蝶心里估量著还要多久才能把酒厂建好。

只怕她要在韦家多待一段日子了……从韦府到酒厂,都要经过白云寺。

近日来这条路胡蝶走惯了,就算是闭著眼睛都能够走得顺畅。

她从东门口拐了个弯,没想到会遇上有人阻挡,她定眼一看,竟然是自从酒厂发生火灾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舅舅赵葆。

从她娘还在世时,这个舅舅就一直找酒厂的麻烦,说她外公偏心,竟然把紫月的制法传女不传子,让他这个儿子至今没有什么成就,硬是要找她娘讨回公道。

你这丫头,以为嫁进韦家我就怕你了吗?赵谋冷笑两声,仗著身后有两个大汉帮衬,说起话来特别嚣张。

舅舅?!胡蝶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他,失声喊出。

赵碟看见她如此讶异,心中暗笑,还知道要叫我一声舅舅?真是乖丫头。

那你就别惹舅舅生气,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哼!叫你一声舅舅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否则我根本就不想理你这个下流无耻之徒!说完,胡蝶就要绕过他们离开,没料到被其中一名大汉恶意挡下,另一名大汉则是趁机断了她的退路,教她进退不得。

把秘方给我,不要逼我对你动手!赵谋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胡蝶冷笑了声,你已经动手了,不是吗?你得不到‘紫月’的独门配方,已经对酒厂下手,把它烧成一堆灰烬了,不是吗?原来你心里也明白那件事情是我干的那就废话少说,把秘方交出来,不然我就对你这个外甥女不客气了!起初赵葆的神情似是有些心虚,后来他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死,我也不给你!胡蝶知道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贸然与他对抗有点不智,但她就是不想对他屈服,让他得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这丫头给我拿下!赵谋手一扬,他用重金请来的两名大汉依言将她左右架祝放开我!胡蝶镇静地喝,告诉自己在这种时候必须气定神闲,才能好好想办法对付他们。

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她再努力,总是挣不过男人你蛮力。

哼哼,听说你相公回来了是不?我这两个兄弟很久没玩女人了,正好眼前就有现成的,虽然长得不是太漂亮,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太介意。

只是不知道你相公会怎么想?赵葆的笑容非常淫秽,提醒她最好乖乖配合,否则他……不保证后果。

卑鄙!胡蝶心底一阵发凉,急著要甩开两名男子的钳制,前所未有的恐惧教她再也无法冷静。

关于那个问题,你何不来问问我本人呢?韦驮冰寒至极的嗓调幽幽扬起,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何时来到赵葆身后。

他看见自己的妻子被人捉住,眼神陡然一暗。

韦……韦驮?!赵葆转头,没想到他本人竟然会出现,被他如阎王般冷酷的脸庞吓得双腿一软。

他从以前就听说过韦驮这个人不好惹,除了高超的生意手腕之外,更是杀人不见半滴血,与他为敌的人,向来下场都不太好。

你捉住我的妻子做什么?给你一句忠告,谁敢对我的人动手,就是跟我韦驮过不去。

他的噪音很轻很冷,阴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赵葆。

为商之道,其中有一条就是认人之术,韦驮一眼就认出他是胡蝶的舅舅赵葆。

以前他还在韦家时,就听钱庄的管事提过这个人,说他生性无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与胡家酒厂的争执更是时有所闻。

这……这是……韦大公子,我是想……赵葆仿佛一只被蛇眼盯住的老鼠?吓得直发颤,一时片刻想不出理由。

想说什么?韦驮笑得很淡,那笑容却像利刃般能置人于死地。

胡蝶第一次见到韦驮这个样子。

在对韦家人时,他的语气再冷、再硬,她都清楚地知道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但现在她却隐约嗅到血腥的气息从他的言语中渗出。

她咬著唇凝视著他,不知道究竟该将他当成自己的什么人。

在名分上,他们是夫妻,但就实质上,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就算他此刻见死不救,她可能会有点失望,却不会太讶异。

我跟她……韦大公子,我只是想向自己的外甥女要点东西,你不会太介意吧?赵葆笑嘻嘻地间,暗中示意身后的两名大汉行动。

其中一人放开了胡蝶,悄悄地从后巷潜到韦驮身后,准备伺机而动。

小心!胡蝶不管自己会遭遇到什么危险,出声提醒韦驮有人要对他不利。

韦歇扫视她一眼,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她这么冒险根本就是在干蠢事,然后就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之下,长身一跃,凌空飞退,一脚将那名要偷袭的大汉踢向赵葆,让他们两个跌成一团。

这时,他以赵葆两人的脑袋当脚垫,前后一点,就飞掠到胡蝶面前,撂倒捉住她的大汉,长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身腾空飞起。

临去之前,他投给赵葆冷淡的一瞥,幽声说道韦家的人,岂是你说动就动的?记住,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会再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