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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33章 大结局]

2025-03-30 08:44:13

北风如刀,我的脸刺痛无比。

当我再次惊醒过来,我已被绑到了淕军阵前。

我抬起头来,看见莫言就站在我身旁,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刀刃笔直地指向着我,而他的视线却是半点都不曾挪开地望向了城楼之上。

皇上……我一时不能思考,不可置信这眼前的一切,却又明知这一切是真。

你该礼唤皇上的不是我,是他!莫言低声冷笑,话里似有不尽的仇怨,扑面而来。

而原本架在我颈上的刀锋,则忽然划破了厚重的空气,挥向了头顶汶城城楼的方向。

他的刀锋离开我颈部的瞬间,二名内护卫迅速接替了上来,趋前几步,将我按倒在了雪地里。

莫言,你这样对待区区一介女子,又是何必?城楼上,淡定从容的声音传来,清晰而熟悉。

他的声音平稳,有一种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魄。

我知道他一定是黑王。

普天之下,敢这样直呼淕国君主名字的人,并不多。

而他,是这并不多的人其中一个。

何必?!莫言冷笑一声,邪佞的眸子染上了血色,森森地骇人,真是好笑,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黑王,此刻难道想在这战场之上与人争辩何为公道,何为不公道么?两国交战,从来都只问结果,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几时问过取胜的过程?他说这话时,血色已经完全染红了他邪魅的眸子,因此看起来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对我而言,这是陌生的莫言。

我几乎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过杀气,这是唯一一次,而仅此一次,我想我已毕生难忘。

那杀气太凛冽了,外露无疑,仿佛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感觉,就像……就像那一天,在淕都的长街,看见杀红了眼的陆离一般,无比的陌生而又无比的疏离。

你的亲生兄弟……城楼上的声音有短暂的停顿,你若是想收回你亲生兄弟的尸骸,那么,你放了她。

依旧是无波无澜,云淡风清的声音,平静到几近死寂。

他人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般,冷血到了极点,所以连声音都这么阴冷?我有些好奇,内心的恐惧被渐渐忽略,几乎忍不住想要抬起头去看他。

别动!稍稍抬起的脖子忽然感觉到一阵沁人的冷意,我才轻轻将头抬高了一些,身旁的二名内护卫竟已再次将刀架了上来。

纷纭的长发有些散乱,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我的前方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以及遍地的血泊。

那遍地的血泊令我有微微的眩晕。

我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似乎也映照着血色。

殷曲,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愚蠢?我听见莫言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空洞而苍凉,那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在做着最后的反抗。

用一个死人来换一个活人,你这算盘倒真是打得精细!神情一凛,我微侧着头,看见莫言眼里又流露出了令人不可忽视的杀意。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很好看,一双染血的眸子也添了几分令人畏惧的威严,让我就这么仅仅只是望着他也感觉有些颤抖。

左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好像有点麻,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力气。

我被他们按压在雪地里,双手使不上力,整个人像是踉跄之后摔倒在了雪地中一样,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是啊,狼狈。

脑袋里冒出这个词语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想笑。

一向举止有礼,做事有度的我,几时又曾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呢?不曾有过吧。

自有记忆以来的日子,不论欢愉或是悲伤,不论期待抑或是失望,不论在何时,在何种情况之下,我都不曾这般狼狈过吧?我静静地望着莫言,任锋利的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在我白皙的颈上划出两道细细的血痕,却不曾将头低下。

莫言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陌生呢?他是想要用我来威胁城楼上那残暴不仁、杀人不眨眼的黑王吗?可是,为什么要用我来作为威胁的筹码呢?我不过就是身在后宫之中的一介女流而已,有这么重要么?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么?我有许多疑问。

我弄不懂,为什么一向对我宠爱有加的莫言,此刻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陌生得好像我们从未相识。

我弄不懂,为什么他竟会连望我一眼都不屑,而又会以我作为威胁黑王的筹码。

我更弄不明白,为什么那城楼之上的男子在见到我之后,就真像无端有了些顾忌一般,竟还下令黑军兵士停止了攻击。

我不懂……哈,哈,哈,哈哈哈……城楼上的男子听了莫言的话,不但没有被莫言那恶劣的语气惹怒,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且笑声听来颇为狂妄:我说莫言,我们两国战至此时,你认为你还有胜算么?你认为你还有资格来与我讨价还价么?我好心好意想要放过你,你不但不领情,如今,竟还想要得寸进尺?!骤然敛去笑意的精致而好看的脸,干净无暇,给人一种错觉,令人觉得他好似真就只是一个心无城府的男子,如此而已。

但那一双璀璨的眸子里,却隐隐闪现出了不怒自威的王者气魄,摄人心魄,令人生畏。

男子稍稍停顿,声音又骤冷:莫言,你没有资格来与我讨价还价,今日你败局已定!手下败将,我劝你别再作垂死挣扎才好!今天我放过你,乃是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我也不愿多添杀戮罪孽。

如果你真不听劝,偏要一意孤行,到时候惹怒了我,这汶城楼下的数万淕军,便将与你一同陪葬,你可真要想清楚!!好冷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人啊?说出的话语,竟可比这风雪交迫的严冬还要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哈,哈,哈,哈哈哈……身旁的莫言不怒反笑,声音与城楼上男子的声音一般冰冷,想清楚?!我还要如何想清楚?!我若就此宣布退兵,你殷曲会放过我淕国上下?!你殷曲敢发誓你有生之年不会再挥兵南下,占我淕国疆土?!你还要我如何想清楚?!连续的几个反问,显现出莫言激烈起伏的情绪。

我稍稍瞥眼,微侧了头去,望向他。

乌黑的青丝在风雪中飞扬,他的眉睫结满了冰霜,双眸却透出殷红,仿佛要流出血泪一般,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显得那样地陌生,那样地,令我觉得遥不可及。

莫言的长剑直指汶城城楼,始终没有放下。

城楼上却是一片沉默,忽然没了声响。

这样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骤然而至的沉默,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有令人窒息的沉默的。

而此刻,便更是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片刻的宁静。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楼上的男子再次开口。

然而,也不知等了多久,楼上的男子却似乎一点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我的左手颤抖得已完全抑制不住了,无力地垂在雪地里,不能控制地在冰冷的雪中抖颤出印迹,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用手指在雪中挥毫绘画一般,有些狼狈,又有些滑稽。

好冷啊……鹅毛般的大雪下个没完,每呼出一口气,都有迷蒙的白雾,我几乎都已不再能看清楚身旁的莫言。

身旁,隐隐响起了一些盔甲摩擦时特有的金属声。

是淕军又在集结成阵了么?还是,莫言终于准备发动最后一击了?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身旁的景况。

而当我终于看清时,我觉得我的心仿佛又再一次地被人用尖锐的锥子狠狠戳到了。

原来,那忽然响起的盔甲摩擦时特有的金属声,只不过是身后两个淕军兵士走上前来,正在拖走墨羽的尸体……那个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对我不算友善,被淕军上下兵士畏惧的男人,真的,就这样地,死在了这汶城楼前……墨羽身上的铠甲与地面不断摩擦,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殷红色的痕迹,延伸向淕军的后方,而不久之后,那原本残留在雪地上的鲜血,又被无休止的漫天大雪覆盖了……我的心,有些微的疼痛。

我原以为在见过这么多的鲜血和尸体之后,我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

我原以为我已习惯,习惯了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习惯了这样生命骤然逝去的情景。

我原以为……但,原来不是。

原来我还是会心痛,还是会难过,还是会无奈……墨羽……我看着被拖离的墨羽,低喃出声。

身旁一声冷笑:哼!何必这样哭哭啼啼?战场之上,生死本是平常,你又何必这样看不开?更何况……莫言忽然一顿,剑指城楼,声音又凌厉了几分,接着继续道:更何况,如今你在朕手上,若他不认输投降,你便将死在朕手上,与其此刻为他人之死而悲,你又何不先想想自己呢?声音冰冷地掠过耳边,如同这一阵阵疾驰而过的北风,划过的时候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

我望着莫言,莫言却望着城楼的方向。

我低唤出声:皇上……却换来莫言头也不回的一声冷漠回应:住口!朕不是你的皇上!他说这话时,握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我不死心地再唤:莫言……闭嘴,你给朕闭嘴!莫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然而目光却始终以仰望的姿态望着城楼上的黑王:殷曲,你想清楚了么?是你即刻撤回黑国境内,从此再不犯我淕国疆土,还是要她……死在你面前?城楼之上,一片沉默。

黑军动作整齐而划一地保持着进攻姿势,没有人因为莫言的这几句问话而退怯,更没有人擅自离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模样,连目光都神肃而漠然,仿佛不将这天地间的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一般,有一种只属于精兵才有的骁勇和骄傲。

殷曲,你哑巴了么?还是,这选择就真这么难?在你的眼里,她就完全不值得你退兵?莫言再次开口,声音已有些不稳。

一向令人生畏的莫言,竟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令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终究,我最后却还是没有笑出来。

因为当我想要笑的时候,城楼上那黑王的一句话,将我所有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你以为,单单就凭她,就可以救得了你淕国吗?莫言,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天真了?我殷曲几时曾为了个女人放弃过什么?城楼上黑王的话,穿过漫天飞舞的雪花,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偏头一笑,对着莫言道:皇上,我与黑王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此威胁他,又岂会有作用?记忆中,萧默在淕都长街说的话,言犹在耳。

然而,我却始终仍不愿相信,我与城楼上的黑王有任何的关联。

那样冷漠的人,连声音都那么冰冷,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关系?不,不可能的。

我绝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绝不会。

我自顾自地摇头,仿佛只要我摇头,便可以否决掉一切一般,模样看起来有些固执。

岂知莫言听我说完,却看也不看我,只望着城楼上,淡淡地问道:没关系吗?你和他,真的没关系吗?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我,他这忽然的发问令我有些许的发愣。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看向我的一双眸子里又似多了几分莫名情绪:你若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我何必这般辛苦留你在我身边?莫言……我忽而有些发蒙。

别叫我!莫言的长剑突然掉转头,指向我,一阵剑风扑面而来:你若是认为我会放了你,那简直是妄想!闪着寒光的剑刃,与我脖子的距离,骤然缩成了二三寸。

顿时,我已可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那外露无疑的杀意,让我不自觉地噤声。

莫言,你堂堂一国之主,何必为难一介女流?你就不怕你的所作所为,将来招天下人笑话么?城楼上,那黑王的声音再次传来,陌生又熟悉。

他是想救我吗?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勉强地抬了头望去,穿过白茫茫的大雪,看见了城楼上的男子。

他微蹙的眉头,冷漠的神情,令我忽而有种五世三生之前便已相识的熟悉感觉。

殷曲……我重复着莫言唤他的名字,心中突然一阵心绪翻涌。

想知道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是吗?莫言在一旁冷笑,面容突然看起来显得有些陌生。

我……你想不起来?就算是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微愕。

萧默的话,再次重现于脑海。

我记得在淕都长街,萧默曾唤我皇后娘娘……皇后……莫非……莫言看着我发愣的样子,忽而仰天大笑。

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朝城楼上的黑王道:殷曲,看见了么?她记不起你,她记不起你!哈,哈,哈,哈哈哈……城楼上的男子脸色沉了下去。

一直保持着进攻姿势的黑军见此情形,顿时齐齐拉满了弓,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万箭齐发。

怎么,恼羞成怒了?莫言扬笑,好像一点都不将城楼上的黑军放在眼里,语气突然猖狂:好啊,射啊!快射啊!手中的长剑稍一用力,抵上我的喉头,莫言又道:我倒要看看,你殷曲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下令放箭!喉头一阵刺骨的冰凉,然后是无比的刺痛,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下。

痛,好痛。

颈上忽然而至的刺痛,令我差点痛得失去知觉。

然而,就在我几乎都以为我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左手剧烈的颤抖,却将我从意识模糊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的手,我的手……好痛……当剧烈的疼痛忽起时,我几乎不能分辨那正在撕裂的究竟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

一时之间,仿佛有千万把刀在细细凌迟着我的左手,血液里好似有千万条毒虫在侵噬着我的血肉,我痛得几乎有种将要灰飞烟灭的错觉。

不要——城楼上冷漠的男子,终于出声制止。

莫言低笑一声:怎么样,有决定了吗?城楼上的男子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想必他这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吧。

我暗暗地想,左手却愈发痛得厉害,眉头也痛得拧了起来。

无法再忍受殷曲过于压迫的凝视,莫言偏过脸,再次催促:殷曲,你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仿佛是永远也无止境的沉默。

城楼之上,依旧一片静谧。

我紧紧地用右手握着左手,企图让那手颤抖得不那么强烈,却一点也不管用。

无力的左手,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失了血色,从手掌的中央蔓延开来一条黑线,以极快地速度往我手臂的方向延伸去。

我的手……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黑线,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有些不安的心,却忽然沉静了下来。

战场之上的所有人,目光均放在了城楼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但是却也就在那刻,我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的临近。

我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死亡,是在向我逼近了吗?我费力地在雪地里挣扎,用右手按住左手,妄图用这样的方法能够让疼痛减低一点。

然而,却丝毫也无用。

剧烈的疼痛,痛得我几乎难以承受。

我的十指在雪地里使劲爬划,指甲嵌入雪里,划在坚硬的地上,发出细微的吱吱的声响。

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殷曲,你该下决定了。

莫言收起长剑,一把抓过我的头发,将我拖行了几步。

好痛……可是,我已痛得叫不出声了。

我被莫言在雪地里拖行了几步,又被他狠狠地用力摔在了雪地里,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

整个战场之上一片肃静。

除了莫言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之外,再没有旁的声音。

城楼上的人,沉默着。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口。

我只知道,我在煎熬。

煎熬……煎熬着,与莫言一起,等待那个人的答案。

我想不管他退兵与否,此时此刻,我只想要他随便给出一个答案便好。

是的,我只要一个答案。

若不退兵,那么就让莫言即刻杀了我,让我不必再受这许多折磨。

我真的觉得这刺骨的疼痛太难忍受,我已无法再承受哪怕是多一秒。

然而……城楼上,却仍是一派沉默。

那沉重的气氛,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秒就会要窒息一般,感觉被煎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楼上终于传来了一些冷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殷曲怒极反笑,视线在我身上稍停,终于朝着莫言沉声道:好!好!好!今日,我就如你所愿!一把扯过头上发冠里嵌着的鎏金龙形发簪,往城楼下一扔。

发簪落入雪地里,仍碰出几点火星。

我,黑国国主殷曲,以我黑国所有子民名义立誓,我黑国自汶城撤退,退回黑国后,在我有生之年,黑国必再无一兵一卒进入淕国!口说无凭,龙簪为证。

隐隐带着一丝怒气的声音,回荡在汶城的城楼上,阴冷而又低沉,城楼之下亦听得清清楚楚。

殷曲话音落地,莫言收起了长剑,微微笑道:黑王能屈能伸,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为一代圣主。

我莫言相信黑王一定会信守承诺,并代淕国所有不会再陷入战乱的臣民多谢黑王了。

右手接过旁边士卒递过来的令旗,在空中用力一挥,莫言下令:退!全体淕军兵士立刻退出三丈,在汶城城楼前空出一大块空地来。

我趴在雪地里,听着周遭淕军撤退的声响,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趴在那里,任疼痛噬虐着,倍显孤零。

淕军在城楼前空出一大片空地之后,莫言远远看了殷曲一眼,款款笑道:请黑王接回皇后。

我们契约已定,黑王接回皇后之后,可领兵自汶城退回黑国,定不会遭受任何埋伏和攻击。

声音温和了些,似乎是因为殷曲的妥协,莫言的话里有莫名的欣慰。

我趴在地上,却可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朝我扫射过来。

是城楼上的那个人在望着我吗?皇后?我当真是他的皇后?疼痛令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稍微挪动半寸,也能感觉到死一般的痛楚。

我静静地伏在那片被淕军空出来的雪地里,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以及那漫天飞舞的风雪,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似的。

城楼上有了些许响动。

我听见一些人的声音。

皇上,你只身到城楼下去,实在是不妥啊……皇上,请三思呐!那淕国国主狡猾无比,万一趁您孤身一人之际偷袭,后果将不堪设想啊……皇上,还是臣下代您去接回皇后吧……皇上…………一些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大概的内容,无非是黑国的一些将领因为担心殷曲的安危而说出的劝诫之语。

我静静地听着,听到他们说淕国国主狡猾无比的时候,却有了想笑的冲动。

狡猾无比……曾几何时,在淕国臣民的眼中,他黑王殷曲不也是如此?我这般思忖着,再回过神来时,听见原本有些骚动的城楼上似乎突然岑寂了下来。

紧接着,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好似真的有人正从城楼上下来了。

开城门——有一个声音自城楼上发出,然后,一直紧闭的汶城城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我趴在雪地里,艰难地抬起头,看见城门口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啊……这正款款向我走来的男子,就是传说中那凶残冷血的黑王吗?梦中曾经见过的男子,踏着沉稳的步子,缓缓向我走来,令我有种置身于梦境的错觉。

他干净的面容,让我不由自主地觉得熟悉,觉得想要亲近,但,却又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疏离。

皇上,咱们要不要趁着他黑王孤身一人下楼,借机将他擒住,然后一举破城?身后的淕军阵营里,传来细微的声音,需要很费力才能听得清楚。

难道……莫言真的准备趁机发难?我抬头,再看一眼已经走出城门几步远的男子。

不,不要!不要再过来了!莫言会对你不利,请不要再过来了!我摇头,想要阻止,但是喉咙也怎么样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步,二步,三步,四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我却无能为力。

以莫言的个性,他尚能将我擒住作为威胁的筹码,又还会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闭眼,认命。

是的,我认命了。

就让黑淕两国再起战端吧,我阻止不了。

这一次,当莫言擒住殷曲,败的就该是黑国了吧?而当黑国破灭之后,整个天下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生灵涂炭?还是血流成河?算了,不想了。

我不想再想了。

闭着眼,等待命运的降临。

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宿命轮回,真是一件令人无法愉悦的事情。

身后的淕军有隐隐的骚动,不时地传来一些声响。

城楼上的黑军更是高度戒备,全部都已将弓拉满,只待一声令下,想必便会万箭齐发。

而我们呢?处在两军中间这块空地上的我们,是不是就一定难逃一死?或许,是吧。

莫言为了逼迫黑国退兵,都不惜将我推出来作为人质,这样的人,又岂会放弃擒拿黑国国主的良机?一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殷曲走到我的面前,必定也将是莫言下令擒拿他的时刻了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殷曲,一步一步地走近。

当终于,他站在我的面前,将我自雪地里抱起时,我害怕得紧闭住了双眼。

下一秒,莫言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在我身后响起:哈,哈,哈,哈哈哈……黑王果然好胆识,只身下楼,竟可这般沉稳如常,在我万军之前,还可淡定自如,从前……我当真是看轻你了呀。

意外地,只是一些夸赞。

意外地,莫言竟没有下令趁机将殷曲擒住。

我蓦地睁开眼,有些诧异地望向莫言。

殷曲面无表情,也不做声,抱着我,就往汶城城里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像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样,当殷曲抱着我时,纵然我已记不起与他的过往,但是却仍然觉得这个怀抱是温暖的。

温暖的,就像那颗隔着衣裳在猛烈跳动的心的一样。

汶城的城门就在眼前。

当我们进了汶城之后,莫言会率先宣布撤退。

然后,黑军也会跟着撤出汶城,再沿着阗黔山,返回黑国境内。

从此,这个天下不会再有战祸,不会再有生灵涂炭的景象。

我知道,我知道的。

当一切就此结束的时候,我想这全天下的臣民们必定都会要来感谢我们。

从今往后,安居乐业都不再是空谈,而将都是现实。

我迫切地希望这一切早点到来,希望殷曲的脚步能再快点,能够早些地进到城中去。

我希望……但,希望终究只是希望。

当殷曲与我即将跨入城门的那一刹,就是那时,城楼之上传来的一道清冷声音,却粉碎了我彼时的所有希冀——众将听令,放箭!!放箭!!!放箭——一时之间,城楼之上,万箭齐下。

淕军被射得措手不及,军中顿时哗然,许多人被弓箭射穿了心窝。

连声惨叫,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

骏马嘶叫人立,鲜血飞溅。

簌簌一阵箭雨,令莫言惊怔。

惊怔过后,冷厉的目光朝我们这边扫了过来,更带了一股子杀气。

抓住他们!他沉着地下令道。

更多的淕军兵士愤怒起来了,眼见我与殷曲尚未进城,拼了命地朝我们冲了过来——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不守信用的黑国人,杀了他们——杀啊——我目瞪口呆,看着忽然狂奔至身前的淕军,一阵剧痛涌上心头,左手剧烈抽搐了几下,口中竟喷出一口血来。

漾儿,漾儿!我听见这个抱着我的男子在我耳边惊叫,声音失了他惯有的冷静和从容。

我想回答他,但是,我不能。

我看清了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神。

我从未如此刻一般如此清晰地洞察这个令我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而我想这应该也是我毕生仅有的一次。

当黑暗来临时,我感到前所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

我看见了他苍白如死的脸孔与痛彻心扉的眼神,我看见他蹙起的眉间,那一点一点涣散的冷静自持。

然后,过往的一幕幕,终于重现在了我的眼前。

与他一同生活的日子,那样清晰地,映现在了脑海。

四年的黑宫生活,就那样地,猝不及防地,显现了出来——从入宫为后到晚妃病逝,从身中剧毒到胎儿不保,一幕一幕,如同就在昨天一般,令我觉得惊讶,觉得心痛,觉得不可思议。

殷曲……我多想再这样地唤一唤他。

可是,我已无法再开口了。

……除非那些从前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死在她的面前,她才有可能想起过往的事情,是吗?陆离在帅帐中问莫言的话语,倏地出现在了脑海。

这一刻,当我忆起所有,是不是代表,我已经快要死了呢?最后一次心痛掩盖了利刃割喉的痛苦。

我终于失去了知觉……●预计将有两到三篇番外,所有没有解开的疑问会在番外里面。

●以我这种龟速,终于写到结局了啊……撒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番外:舒凝]我永远记得那天。

永远都记得,当她从漫天无垠的大雪里踏来,走至殷曲身边的时候,她脸上那么淡漠而又疏离的表情。

我想,我永远都记得。

……那一天,漫天雪花飞舞,如同纷纭的柳絮,长街积雪狼狈不堪。

花漾,那个被举国称颂的花相之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我的生命里来。

花漾之才,倾我朝也再无人可出其右。

曾经,不止一次地,我听人这样称赞过她。

曾经,也不止一次地,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和她有所交集,直到……直到那一天,她被殷曲册封为了皇后。

从那一天起,整个黑国的后宫,再也没有了所谓的安宁。

也是从那一天起,庄妃,晚妃,还有其他那些个得宠或不得宠的女子,她们开始有了同一个敌人——被册封为皇后的花漾。

我原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过的。

是的,没有放在心上过。

直到……那天在册封大典上见到她。

当她出现在漫天无垠的风雪中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殷曲整个人颤动了一下。

然后,我侧过脸去望他。

就在那一刹,我开始明白了殷曲对于她的情感。

当一向冷漠的殷曲眸中映出灼热时,我明白,我们这些个儿生活在他身边多年的女子,根本已无法再与他心中的她相提并论。

嫉妒的火,一下子,窜上了心头。

我爱殷曲,我可以容忍多女共侍一夫,我可以容忍他爱很多女人,但唯独我不可以容忍他只爱她一个。

我不可以容忍!我讨厌这个女人。

是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讨厌她!哪怕她在后来那么长的日子里,一直拿我当姐妹看待,但我仍旧决定要讨厌她!……自从她进了宫之后,殷曲来鸣绰宫的时间愈发地少了。

初一段时间,殷曲似乎也不曾宠她。

在殷曲冷落她的日子里,我一度有一种错觉,以为殷曲其实并不爱她,以为她其实也不过如宫中的其他女子一般,只是不幸入了皇家,一生要在黑宫里终老……那一段时间,我甚至一度同情起她来。

入宫三年,未蒙一幸。

曾经,当花漾这样与我说的时候,我几乎是想要放过她的。

真的……我想过要放过她。

但……那一天,在梨牧宫,当我看见殷曲为了她而斥责众妃,将一向得宠的庄妃当场拿下时,我方才明白,原来,殷曲一直以来都并非在冷落她,而只是在保护她。

是的,他在保护她。

在这时时刻刻充满算计和心机的黑宫里,越得宠的人便越招人嫉妒,而越被冷落的人反而越能博得人的同情。

殷曲自幼便在这宫里长大,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殷曲步步算计,预料到了所有,却唯独漏算了一件事——她,再怎样遭受冷落,也是六宫之首,是我黑朝的皇后!皇后,这样一个尊贵的称呼,谁不羡慕?谁不嫉妒?殷曲刻意地疏离她,原本以为这样做便是在护她,却不知道,只要她一日在这皇后的位子上,便终究还是不会得到安宁的。

不会得到安宁的。

那宠绝六宫的庄妃,一步一步,握住了六宫的实权,又怎会不觊觎那皇后的宝座?而当花漾被庄妃逼得退无可退之时,他殷曲还如何能坐视不理?他不能。

所以,他当着众妃的面,拿下了庄妃。

当娇娆的庄妃像个疯妇般被两个羽林卫从梨牧宫拖走时,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感觉到了心脏一阵一阵地发冷。

我站在梨牧宫的门口,听着庄妃杀猪般的嚎叫,心猛烈跳动,不能自已。

我觉得看着庄妃就好像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我几乎都可以预见,当殷曲不再冷落花漾的时候,我们这些后宫的女子将面临一个多么凄惨的境地——他的爱,只会给她一个人。

而我们这些妃嫔,将只会在孤独的黑宫里日渐衰老,然后慢慢死去。

当我想到这些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孤独老死。

这真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不,绝不是。

花漾,我不要在黑宫里再见到她,我更不要每一次殷曲的目光只停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我不要!忌恨遮掩了双眼,我觉得我开始变得愤怒,变得恶毒,变得阴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花漾死,我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于是,我觉得开始我精心布置的计划。

于是,我开始整天整天地带那副濡羽色的耳环。

那副看起来极淡雅的濡羽色耳环,浑圆的濡羽色耳坠散发出黑色的柔光,曾经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它的手里。

没错,它就是一件杀人的利器。

后宫里那些阻碍我的人,那些曾经在我的面前趾高气扬的妃嫔们,全部都是我用这深藏于耳坠中的毒液毒死的。

曾经宠绝后宫的晚妃如是,而如今,有着举世之才的花漾,必定也无法逃出这一劫!濡羽色的耳环,之所以会散发出黑光,全是因为在那副耳环的耳坠里,藏满了百日侵剧毒。

而这一次,我决定就用它来杀死花漾。

我与花漾姐妹相称,每每品茗交谈之际,趁她不备,在杯沿抹上一点百日侵,必定神不知鬼不觉。

花漾自幼识得百毒,我早有所料,但百日侵无色无味,她又岂可防范?花漾开始渐渐地掉头发。

初时只是几根,然后是十几根,当百日侵的剧毒完全侵入她的体内时,大把大把的青丝开始不停地脱落。

当第一次看见花漾掉落头发的时候,我觉得我内心深处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而随着她掉头发掉得越来越严重,我已迫不及待地在等待她死。

我原以为,用毒将她谋害,这一招隐蔽无比,定然奏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花漾在发现自己中毒之后,竟然还可以在暗中将毒抑制住!苦心酝酿的用毒一计,就这样功亏一篑,我实在是于心不甘。

但,就在我仍不甘心,仍想再进一步继续我的计划时,我竟发现——我怀孕了。

没错,我怀孕了。

渐渐隆起的小腹让我的施毒之计不得不停滞下来,因为,我已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那样行动自如地去花漾的凤栖宫了。

难道是天意吗?我入宫数年都不曾有孕,却在此时,在我决定要下手谋毒花漾之时,忽然有了孩子……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吗?莫非连老天都帮着她,让我放她一条生路?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然而,每每在我不想收手,不想放过花漾之时,当我轻抚微微隆起的肚子,却又会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安,然后便会觉得,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了。

是的,不再重要了。

什么荣华啊富贵啊,都仿佛真的在眨眼间成了云烟,远远比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来得真实,远远比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更令我觉得欣慰。

我决定安分守己地过完我的一生,在这个噬人不吐骨头的黑宫里,平静地,安宁地,与我和殷曲的孩子一起,无欲无求地过完这一辈子。

不管殷曲爱不爱我,也不再管我是不是得宠,我只想安静地生活下去,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然后平淡地过属于我的日子。

这是我在得知怀有身孕之后,唯一的愿望。

只是,令我万万不曾想到的竟是,连我这唯一的愿望,居然都在数月之后,被他们击了个粉碎!真是可笑,我愿意放过花漾,愿意从此安分守己地在这个黑宫里生活下去,但,他们竟不愿放过我了,是吗?乾元十一年一月初七,我想我永远都记得这一天。

就在这一天,我早产了。

那一天,我苦苦挣扎了六个时辰,拼尽全身力气地哭喊与惨叫,满以为终于可以生下我与殷曲的孩子,却不曾想到的是,明明我亲眼见到的活生生的孩子,竟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死婴!死婴!竟然是死婴!他们告诉我,我生下的居然是一个死婴!呵呵……这叫我该如何相信呢?恍惚间,我想起了在我生产过程中,那些宫女脸上奇怪的神情。

我想起了刘太医轻声细语地与一名宫女说,此事乃是迫不得已,皇命难违……皇命难违……所以,活生生的婴儿变成了死婴。

皇命难违……这意思是说,殷曲亲手命人结束了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吗?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发了疯似的冲出寝殿,在寝殿的门口看见了殷曲和花漾。

我试图上前向殷曲问个明白,一时情急,撞到了花漾,令她险些跌倒。

险些跌倒……险些,而已。

真正跌倒的,其实是我自己。

因为殷曲为了保护她,而一手用力地将我挡了开来,推倒在了地上。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鸣绰宫里的青石板有多冰冷,因为那青石板就像当时我的心一样,冰凉冰凉,怎么都暖不起来。

也是在那一刻,我开始明白,不论我怎样的安分守己,不论我怎样的无欲无求,其实都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的。

所以,我决定要自己保护自己。

在这座怨念重重的黑宫里,想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能锋芒太露。

于是,我有了我计划的第一步——装疯。

惟有将自己的杀伤力减到最低,才不会被黑宫中的那群妒妇盯上,也因此我才能够继续我余下的所有计划。

我故意命微澜引花漾进了荒芜许久的鸣绰宫,在她来的同时,我在我的衣裳上,手上,涂满了百日侵的毒液,只待花漾一接近我,体内的百日侵剧毒必加重无疑。

而后我又故意命微澜传出流言,说敬妃恃宠而骄,掌掴于我,令花漾发怒生气,让她气血上涌,引致剧毒攻心。

百初丹虽然说可以克制百日侵,但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到时候花漾体内百日侵之毒攻心,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了,何况是百初丹?……一切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花漾不疑有他,进了鸣绰宫,果然被微澜一番话气得气血翻涌,几近毒发。

然而可惜的是,她福大命大,得贵人相助,竟然躲过了我精心布置的陷阱。

花漾虽然差点触及毒发,但却终究还是捡回了一条命,这真是令我心有不甘。

因为她,殷曲冷落了我。

因为她,我的孩子没了。

如今,我一再的精心设计,却仍旧被她一一破解,这叫我如何能甘心?没错,我不甘心,我实在不甘心。

既然装疯不成,那么我再想法子。

我装作渐渐康复,与花漾又有了来往。

适逢盛夏,天气炎热,这一天,我来到她的凤栖宫时,恰好看见她正饮着殷曲赏赐的冰镇酸梅汤。

听说她怀孕了,殷曲宠她宠得紧。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却令我觉得心脏莫名一阵疼痛。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见她,我心中总会无端涌起一股恨意。

为什么她可以活得这样的幸福,而我却只能这样悲哀地活着呢?我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于是我只能把一切的罪过都归咎到她的头上。

她盛情为我盛了碗酸梅汤,意外地,我却从汤里闻见了麝香的味道。

我已无怀孕,麝香对我自然是没有影响,但是对于花漾她而言,影响却不可谓不巨大——小则身体变虚,大则有滑胎危险,这小小一碗酸梅汤,实际上可以比得上剧毒之药。

花漾自幼识得百毒,难道竟连这明显的麝香之味都闻不出来吗?我有些惊讶。

再细细往那酸梅汤中一瞧,才发现其中果有玄机。

酸梅汤之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块,掩盖了麝香之气。

若不是她将酸梅汤舀出来,舀到了汤上面的冰块,我想她是决不可能闻到那股可以令她滑胎的麝香味道的。

然而,终究,她还是闻到了。

尽管我多么希望她闻不到,希望她也跟我一样,失去自己的孩子,可是好运再一次眷顾了她,她还是闻到了那股麝香之气,有了提防。

我不便久留在她的宫中,她自己闻到麝香味道之后,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于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

我想,来日方长,即便是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日,只要我留在宫中,便有得是机会,不是吗?我回到鸣绰宫中,想着以后再报复花漾,却不料也就在那一天,宫中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引起了一阵慌乱。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念兹在兹的仇人——花漾,居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再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自宫中那次大火之后,花漾再未出过凤栖宫,而且还免去了后宫各宫苑妃嫔早晚去凤栖宫请安,开始变得难见一面起来。

宫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花漾得了急病,卧病在床。

也有人说,敌国有奸细潜入,放了场火,掳走了身为皇后的花漾。

更有人说,如今仍住在凤栖宫中的与花漾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不过是假冒的敌国奸细……众人纷纷议论着,诸多说法,莫衷一是。

然而事实却是,我自那日在凤栖宫中饮酸梅汤之后,的确再未见过花漾。

过了没几个月,流言得到了证实。

在凤栖宫中住了几个月的花漾,果然是假冒的,真正的花漾原来早已被掳去了淕国。

至于假花漾是如何被发现的,其中似乎缘由颇为复杂,我只知道是有一次,御医顾琛循例请脉,而后似发现了什么不妥,禀报了殷曲,才揭露了假花漾的真面目。

殷曲因为花漾被掳一事,大为震怒,立下重誓,誓要给淕国点颜色看看,于是集结黑军,派兵攻打淕国城池。

彼时我国南方天灾不断,其实并不是能够与他国交战的时机,所以朝堂之上,诸多大臣不免出言劝谏。

丞相林甫进言,劝殷曲稍待几月,等到来年,灾民稍稍安定一些再战,不料却引来殷曲当众的一番责骂,其他大臣也自此再不敢谏言。

看见这样的殷曲,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花漾,当真就值得我黑国全天下的子民为她一人而战吗?南疆子民,尚未从天灾从恢复过来,难道又要经历兵祸吗?因为一人,而至生灵涂炭,这是多大的罪孽?她花漾,凭什么就能得到殷曲倾举国之兵也不惜一战的爱?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她,便不会失去。

如今,我黑国子民,难不成还要因为她而丢掉性命吗?不,绝不!内心的嫉妒令我变得疯狂,渐渐失去理智。

于是,殷曲领兵出征,我女扮男装,也混入了军营,跟着他前往了淕国。

几个月里,我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次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

最初,看见两军交战,有士兵在我的眼前被杀,每晚都会睡不着觉。

到后来,渐渐地,竟也习惯了,那样血淋淋的场面。

几个月的出生入死,有好几次真的都是死里逃生。

有好几回,淕军射过来的箭矢,就射在我身旁离我只有几寸的地方。

很多淕国的城池,攻下了,又被淕军夺回去,然后又再次攻下,反反复复,这么一战,一打便是几个月。

幽峰谷之围,可谓险之又险。

而汶城一战,却终于令我见到了久违许久的人——花漾。

时隔数月不见,想不到,再次相见,她竟会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令我不禁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被淕王挟持着,摁倒在了汶城城楼下的雪地里,散开的黑发遮住了大半边脸,样子看起来狼狈无比,以至于让我感觉有些错觉,以为这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花漾。

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那样绝色的花漾,难道就是眼前楼下那个被两把刀架着脖子的女子吗?我站在城楼上的黑军中间,微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花漾。

当楼下的女子抬起头来时,我感觉身边的殷曲震了震。

那女子的目光有些陌生,陌生得好像不识得我们,就好像彼此都是陌生人一般,让人觉得诧异。

然而,尽管这女子有着令我觉得陌生的眼神,但是当殷曲身子一震的时候,我却肯定了,楼下这女子的确是花漾无疑。

就算全世界都不认得花漾了,但是有一个人却永远认得她,那个人,便是殷曲。

是的,所以即便是我认不出花漾了,但是殷曲仍认得。

楼下的淕王与殷曲议和,以花漾为人质,要求殷曲退兵。

退兵,意味着我黑国子民历经数月,经历千难万险打下的淕国城池,必须全部如数再次退还给淕国。

只为,花漾一人。

只为,花漾一人,殷曲可以放弃所有。

殷曲可以,我却不可以,我想,无数死去了的黑国将士必定也不会愿意。

是的,他们不会愿意。

用无数鲜活的生命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女人,谁能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心花漾重新回到殷曲的身边,不甘心就这样让她再回黑国。

我不甘心。

所以,当殷曲抱着她,走至汶城城门口时,我在黑国军士的中间,拼尽全力地下令放箭。

我知道,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绷到了极限,所以不论是谁开口,士兵们都会不自觉地听从。

我也知道,当万箭齐发的时候,花漾她必定难逃一死。

是的,她必定难逃一死。

这,便是我最乐于看到的情形。

一定,要她不能活着回到黑国。

箭雨中,我看见花漾抬起了头,望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死期将至,花漾,此时此刻,你是怎样的心情呢?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番外:殷曲]我与陆离一同在黑宫里长大。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和母妃并不得父皇的宠爱,在他的心中只有陆母妃和陆离。

即便我在读书习武的方面,不知要胜陆离多少倍,他也从未关注过我。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将来,父皇如果驾崩了,陆离就会是皇帝。

我也知道,在这座怨念深深的黑宫里,只要我与世无争,只要我安分守己,那么,我便一直安稳地过我的日子,一直在这座黑宫里生活下去。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所以,从父皇说,将来陆离会登基称帝的那一刻起,我收敛起了我所有的光芒,事事让陆离拔得头筹,事事让陆离得到父皇的赞扬……而我,也是从那一刻起,决定安心地躲在陆离的身后,做一个不问世事的皇子。

……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一年,我十五岁。

在慈宁宫的门口,我站在陆离的身后,看见了她。

那个初夏的傍晚,我送给了陆离一把紫金柄嵌七彩宝石匕首,却被她夺了过去端详把玩。

那是第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人敢从陆离的手上将东西抢走。

而那个人,竟然就是她。

花漾之才,倾我朝也再无人可出其右。

曾经,我无数次地听过这一句赞扬,而时至那日,我方才知道,原来,花漾二字,竟然便是她的名。

从那一天起,这个被人称颂的,模样娇俏的,脾气直爽的女子,开始进入了我的视野,进驻了我的心底深处。

……一直以为,陆离的人生会比我幸福很多。

登基称帝,受尽万千宠爱,还有,她的爱。

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全部都属于他。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在父皇驾崩的那一天,因为有太皇太后的支持,我竟然登基成为了皇帝。

太皇太后说,陆离的生母陆母妃是淕国人,陆离有淕国人的血统,血统不纯正,所以不配为帝。

他不配,所以,成全了我。

我抢走了属于陆离的皇位,而陆离,则替代了我,成为了一个不问世事的亲王。

花漾,这个名字在我的心底停驻了很多年,因为陆离的原因,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曾经,我把她看作了是一个遥远而不可能实现的梦。

直到……乾元六年。

乾元六年,丞相花黎奉黑王命出征祁国,血战祁国大将潘乌,兵败而亡。

那一年,太皇太后说,我黑国后宫空虚,需要纳入新的血脉,也是时候需要立后了。

所以,也就在那一年,我实现了我的梦——立花漾为后。

花漾入宫,晃眼便是四年。

从为护她而刻意地冷落她,到宠她怜她,再到她怀有身孕,四年的时间里,有很多时候,我都曾经有深深的负罪感。

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立她为后,她和陆离是不是便可以过得更加幸福?而更多的时候,当我眼看着她陷入后宫的争斗而无法自拔时,心中便抑郁难当。

立她为后,到底是爱她还是害了她,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由单纯到深沉,由平和到凛冽,由软弱到刚强。

仿佛转生一般,截然不同的命运,重新过活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然会觉得深深的疼痛。

我对她心怀有愧,这是真的。

而当我知道她怀有身孕了之后,我知道,我所做的,将会令我的愧疚感更加深重。

生产,那是我最不喜欢见到的情形。

曾经我的母妃因为我难产而死,所以现在,我不愿意后宫的任何一个女子为我生产,为我诞下子嗣。

而这对于花漾,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我极想要一个我和她的孩子,但我更害怕的是,她因为生产而就此离我而去。

我在酸梅汤里放了麝香,想要借此而打掉她腹中的胎儿。

我知道,一旦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必定不会原谅我,但我万万不曾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气得晕倒,而我更不曾料到的是,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和她之间,竟然会经历这后来的种种……阴险的淕国国主,派奸细潜入我黑国后宫的同时,竟然还掳走了花漾。

而我,为了救她,亦不惜倾举国之兵一战。

幽峰谷之围,九死一生。

而汶城一战,令我时隔数月,终于见到花漾。

只是……那陌生的眼神。

罢了,不论她的眼神如何陌生,我都已下定决心要接她回黑国。

抱着她,感觉到她真实的温度,那一刻,我才确信,她真的回来了。

然而,谁能料到,当我们就要步回汶城之中时,那城楼之上,突然传来的一声放箭,竟会将我黑国与淕国的和议摧毁殆尽……抬起头,往城楼之上望去,当看清楚发号施令之人时,我不禁有片刻的闪神。

她,怎么会在汶城城楼之上呢?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27txt.com 欢迎常去光顾哦!更多内容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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