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4-14 2:22:30 本章字数:2953]回到屋中,我神思狂乱,几乎要手足乱舞一番。
有杏花在屋里,我多少把持住了自己,可还是浑身没着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杏花已经把简单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坐在床沿看着我,嘻嘻地笑。
这是种我从没有体会过的陌生情感。
我以前的恋情,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和混乱。
现在,我似乎变成了情感上的白痴,对我心中上下乱窜的甜蜜莫名其妙,束手无策。
我怎么会这么高兴?不是要去帮助他吗?可知道他没有睡觉,见他等着我吃饭,感到他走在我身后送我回来,我怎么这么满足?是不是因为他原来一直遥不可及,现在他突然容我靠近,我喜出望外?是不是我对他其实早就怀着好奇和尊敬,只不过因为怕他的憎恨,我从没有正视过自己?现在他理我了,我被忽视的情感突然爆发,让我一步升天,欣喜若狂?我走到镜子前看自己,镜中的女子不能说是难看,可我突然又是一阵自惭:他不会喜欢我的样子的!可他为什么又愿意让我接近?杏花见我在镜前站着不动,笑着过来为我整装,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地说:李伯说过了,小姐像是个不同的人。
我叹了下气。
杏花还是笑,小姐总是担心,谢公子可真的不是那么……她停下,咬嘴唇。
我微笑,把钱眼的话都记在心里了?杏花嘟囔着,那个厚脸皮!但她又正经地说:小姐,真的。
谢公子当初被打得血肉模糊都不出一声。
他那时在小姐问他是不是求饶时,哪怕是点下头,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钱眼是对的,过去他都挺过来了,现在小姐对他那么好,不会伤到他的。
我听了心里紧缩了一下,叹道:不是我伤他,是他自己的记忆会伤他。
杏花又说小姐,我都忘了以前的小姐了,一想起来,总是想到现在小姐的神情。
谢公子也不会总想起从前的。
我忽然有所悟,如果我能让我的形象代替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样子,是不是总有一天,他想起过去就会想起我为他做的一切?所以我要大有作为,对他好,挥笔大肆渲染我的画面,力求完全掩盖以前小姐的罪行。
想到此,我笑了,仔细看自己的装束,天气热了,我的胸部比较丰满(补偿了我前世平胸的缺憾),怎么穿男装都会露出痕迹。
我今天穿了一件浅木色的女装,里面只用了一层布的护胸。
我左右扭身,想做出一些富于魅力的姿态,但都十分生硬可憎,双手总是没地方放,杏花在一旁哈哈笑得弯腰。
我放弃了,终于明白身材和风韵真不是一回事。
钱眼又在外面狼嚎,我们出门,钱眼伸手给我们提了褡裢。
到门口,李伯和谢审言已经站在了几匹马旁边。
看着谢审言的黑衣,我心里格外变扭,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让他换衣服。
可生活中经常是这样,稍微有点份量的问题,大家就难以启齿。
越重要的请求,越说不出口。
先别说什么你爱不爱我之类的,我心里刚觉得我想让他换衣服,就马上胆怯不敢直接问他。
他肯定不会点头,我该怎么办?想想,只好先斩后奏了。
我戴上斗笠,问钱眼:钱眼,你说是衣服管人呢还是人管衣服?钱眼扭过脸,知音,高兴糊涂了吧?当然是人管衣服。
我问:怎么管法儿?钱眼叱道:只听说过人要换衣服,没听见过衣服要换人的。
他一停,哈哈大笑起来:知音,你真没胆子。
好!包在我身上!钱眼一路打头,到了街上一家服装店铺,我们都涌了进去,谢审言静静地跟在最后。
钱眼四边看看,叹道:真买不起啊!店家急忙过来:这位客官,要买何等衣裳?钱眼痛苦地说:自然是最好的那套男衫。
店家喜笑颜开:这就来……我听见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谢审言转身走了出去。
我赶快跟了出去。
他走出店门,站在一边。
我摘了斗笠,站在他的身边。
他不高兴了,我可以感觉出来,忙轻声说:我不想让你这大夏天的还穿黑色的衣裳,太热,不舒服。
我惹你不快了,对不起。
他沉默不动。
万事开头难,钱眼已经动手了,我现在只要耍赖让谢审言接受就行,我接着说:可是我看着你的黑衣服,心里就难受。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越来越瘦,手脚无力,头晕脑胀,弄不好,命不长矣。
他微转了身子,看着我,我看着他微笑着,最后再来一下子:我知道你恨不能让我早点死,再也不用看我的模样。
我也想帮帮你,告诉你一个杀了我的捷径:今天你别换衣服,我看着你的黑衣服再难受几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他慢慢转回身去,不看我了,我轻声问:你换不换?他微点了下头。
我低声笑起来。
谢审言突然转身重新进了店,我赶快跟了进去,钱眼正热火朝天地和店家对一件做工十分讲究的海蓝色男衫讨价还价,谢审言走到他们身边,钱眼抬头看他,谢审言抬手,指了一件粗布的白色长单衫,钱眼看向我,我撇了撇嘴角。
钱眼叹息说:不要这件了,要那件。
店家大喊起来:怎能如此?!这是最下等的粗衫,没几个银两。
客官说要买件上等衣装!钱眼转脸对着谢审言奸笑起来:谢公子既然能给自己挑衣服,那为我们知音挑一件行不行?我们都安静下来,我的心开始跳,如果他转身离去,我再也不理他了!谢审言看了看,修长的手一指,是件浅粉色的丝绸女装,裙摆飘逸,衣襟裙边都用颜色相似的缎带扦了边,店家叹道:此是我店中最好的女裙,价为纹银五十两……钱眼大喊:太贵太贵!……我一笑走出了店门,谢审言也跟着我走了出来,其他人还在店中听钱眼打价。
我笑着回头看着谢审言说:你倒是厉害,这是谁让谁换衣服哪?他在斗笠后面看着我,不动。
我笑着说:那件衣服真是很漂亮。
他还没动。
我一咬嘴唇,不要脸吧:可我这样的俗人穿上,会不会好看?他看着我,点了下头。
我看着他,心中滋润如春,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他又微点了下头。
杏花出来把我的丝绸衣服打到了行李里面,钱眼在里面大喊:谢公子进来换衣!谢审言真的移步进了门。
再出来,他已穿上了那件粗布的白色长衫。
过去我不敢怎么看他,因为一见他的黑衣,我心里总觉抽搐。
他换了衣服,我心里舒畅了,眼睛也敢长时间流连在他身上。
他的身材本来就十分挺拔,白色的衣服让他更是有种潇洒玉立的感觉。
人们都说我原来的那位十分英俊出彩,过去每见到一个长相好看点的,我总拿我的那位去比,说实话,还没见过比我那位更好看的人。
可他虽然长得好,我与他相识二十年,从没有真正觉得他哪点让我心跳,从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手腕,他的身材……大概这就是所谓审美的视觉疲劳。
我没把谢审言和我原来那位在相貌上比较过,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没法比。
谢审言有种相貌之上的东西,我无法描绘,让他即使遮去面容,不开口说话,也依然让我感到慌乱……我盯着他白衣的身影,看他慢慢地走到马前,解了缰绳,回身对着我,等我上马。
恍惚间,我感到有些微微晕眩,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被电着了?钱眼大声说了一句:知音,该醒了!我们还得赶路呢!李伯和杏花都笑了。
我忙回身,手忙脚乱地爬上马鞍,又不自主地去看谢审言,他上了马,可没再看我。
钱眼黏糊糊地对杏花说,娘子,你与夫君我同行吧。
李伯,你不跟我们走?李伯笑着,我在后面看着你们,心里也高兴。
钱眼大声笑:李伯,你也学会说怪话了。
钱眼和杏花开路,我主动骑到了谢审言身边,冲他傻笑了下,谢审言趋动了马匹,我们一同骑在了钱眼他们马后。
李伯一声叹息,跟上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