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
一驾马车缓缓驶过,往离开泓洌山庄方向而去。
驾车的是个美男子,雪衣墨发,在秋风中,舞动飘扬,容颜如玉,两颊飞起淡淡的红晕,俊眉亦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线。
一袭水色素衫的卿言,掀开车帘出来,在男子身侧坐下,道:宇楠,你知不知怎么去找擅长解毒的人?宇楠转过头来,问道:你找这人做什么?自然是解毒。
你中毒了?宇楠双眉骤紧,神色紧张。
卿言目光悠远飘向远处染上红霞的山峰,淡淡道:是醉飞花。
你知道这味毒药么?醉飞花?谁做的?宇楠神色越发冷峻,几近恐怖。
醉飞花,毒如其名,中毒之后,人如饮了酒一般,沉醉不易醒,日复一日,酣睡沉迷,直到香消玉殒,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死去。
而其解药花飞醉,则是上等的补药,女人服之,养颜保容,青春长驻,男人服之,雄风长胜,经久不衰。
是以,天下之人,人人争夺花飞醉,而偏偏能够炼制花飞醉的药物,都是世间罕见的希品。
最让人讶异的,还是醉飞花与花飞醉,如双生子,炼制花飞醉,必要同时炼一枚醉飞花。
历来,炼制的花飞醉都被各国皇室敛走,而醉飞花也成为皇室中秘不外漏的毒药。
如此一来,要找解药花飞醉,只有各国皇室中才有。
只是,炼制这两种药的神医早就于三十年前消失,花飞醉也剩下寥寥无几,成了皇室中珍贵之极的珍宝。
要去找花飞醉,谈何容易?卿言玉颜上无波无纹,仍是淡淡道: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只想找到解药。
她不想再与那九重宫阙有任何牵连,也因此,是谁给她下的毒,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找到解药,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然后,赶往琅琊。
在泓洌山庄疗伤的这段日子里,无事可做,倒是翻看了不少书籍,关于巫族的信息,收集了不少。
巫族因为行事乖张,族规古怪,所以,一直以来,藏身于琅琊国西北的大漠之中,显少在其他国家露面。
只是,林卿言怎么会巫术,她倒是到现在也没有清楚。
不过可以断定的是,只要找到巫族中人,定能找到开启金龙碧凤镯的方法,也就可以凭借手镯的能量,回到过去。
所以,等身上的毒解掉之后,她便会动身前往琅琊,至于宇楠要不要跟去,就随他的意愿了。
宇楠伸手将卿言的头往自己肩上一揽,笑道:卿言,我会帮你弄到醉飞花的解药,所以,现在跟我去云舒,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卿言头靠着宇楠的肩,轻阖上眼敛,笑道:我怕是到不了云舒。
一定能到!宇楠挥鞭,将马车赶得飞奔起来,扬起一路尘埃……卿言闭着眼,喃喃道:宇楠,不要让人知道我中了毒……话音未落,已沉沉睡去……马车绝尘而去。
……山下。
远远的,便见两乘快骑飞奔而来,一白一棕,扬起一路尘埃。
雪衣黑发的,正是凤天曦。
他俊眉紧锁,玉颜上一抹毫不遮掩的期盼,让他显得神采奕奕。
飘逸的黑发,往后扬起一份绝世的妖娆。
落日的红辉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黄昏落日下,这个雪衣黑发的男子,绚丽而骄傲。
一路绝尘,他却仍是纤尘不染的风采。
半月里,他又从京都到骆州,跑了一趟来回。
军中的战事,自是放不下,于是,在看到卿言平安从皇宫出来之后,他便即刻赶回了骆州。
因为牵挂着伤重的卿言,他只得将骆州的战事速战速决,赶到骆州之后便即刻动手准备两军的决战。
决战之日,他长箭直取契努主帅阿鲁卡的头颅,一战定结局。
契努大军大败而归,而且,主帅阿鲁卡是契努的太子,预计契努因为储君之争,内部要自行先乱开了,短期内不会再发动两国之间的战争。
边疆的战事,暂时休矣。
将五十万大军丢给副帅,他带了侍卫未桐快骑飞马回京,实在是因太牵挂京都的卿言。
不爱折花,只爱青梅竹马。
谁叫那一起长大的小言儿啊,是他一生一世的牵挂呢。
爷,快看!一直紧随其后的未桐呼喊起来,手指向山腰处。
那里,一队人骑了马往山下飞奔而来,带头的英武不凡,正是侍卫未离。
凤天曦看清了来人都是他留在泓洌山庄的侍卫,即刻拉住马疆,对未桐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未桐双腿猛的一夹马背,迎向未离等人,疾驰而去。
很快,未离和未桐到了凤天曦面前。
爷!未离跃下马,直直跪在地上,头埋在胸前,爷,您惩罚属下吧!郡主和宇先生走了。
未离郁闷至极,都怪那个妖孽一样的宇侍书,拉着他喝酒喝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果,他这个从来饮不醉的不醉将军居然被那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妖孽给灌得一蹋糊涂。
醉醒之后,便发现事情大了,找遍整个山庄,也不见郡主和那妖孽的影子,然后,从门侍那里知道,大约一个时辰前,有一辆马车驶出了山庄,因为马车非常普通,是山庄中下人下山采购的时候,惯用的那种,所以,门侍也没有拦阻,就这样将两人给放了出去。
他自知郡主走了不好交代,便带了山庄中的家将下山追赶郡主,却没想到正好遇到回程的凤天曦和未桐两人。
未等未离将整件事说完,凤天曦俊眉已经深锁,冷声对跪着的未离道:这惩罚先记着,即刻随我下山找人!说罢,自己即刻拉住马疆,调转马头,往山下疾驰而去。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他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自己至少要半月才能归来,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离开是为了再赴沙场,上次赴沙场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双目含泪的样子,还不断萦绕在他的眼前,他知道她一定是担忧他的,所以,不想让她再一次为他担忧。
沙场上的血雨腥风,不该染上她雪白的衣裙,她在他的心里,永远是那个雪天初见时轻灵剔透的精灵,永远是那朵冰山上盛开的雪莲花,纯洁,无暇,阆苑仙葩。
所以,让未离留在山庄中,一是保护她的安危,另一层是,让未离作出他仍在山庄中的样子,让她放心、安心,养好那一身的伤痛。
其实……其实,所有的这些不过是借口而已,那日不理会她泪流满面,不理会她哭得肝肠寸断,无非是在怨她,恨她,在气她!她怎么可以,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的感情,而做出那样子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她割断的是她的手指,可也同时割裂了他的心!无非是想冷一冷她,让她也尝一尝被抛弃的滋味。
他那日拣起她跌落在地下的那一截断指的时候,没顶而来的,除了心痛,便是被抛弃的感觉。
是的,被抛弃了。
他的感情,被她如同碎布一样,抛弃在风中,然后,瞬间被吹得烟消云散。
她是那么不在乎他的感受,那么不信任他!死丫头,找到你,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顿才解恨!居然偷偷跑掉!凤天曦马速飞快,竟将跟着的一众家将,远远抛在了身后。
一骑红尘,只为追寻她而去…………爷!那里有辆翻了的马车!未桐眼尖,早已看见路旁的河滩上,一辆马车翻在一边。
众人下了马,走近马车旁边查看。
只见地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马车被掀翻在地,车帘子撕裂成一条条的破布,挂在车上,被风吹得晃了晃去。
车厢上一大摊血渍,尚未干透,顺着车子的沿,滴落在地上。
马车是泓洌山庄的没错,因为,车身上有明显的火凰标志。
凤煌国皇族之中,到凤天曦这一代,实际上只有两个皇子,一个是凤天凌,当今的圣上,另一个便是凤天曦,曦王。
凤天凌是先逝的皇后所生,凤天曦则是现在的太后所生。
凤煌国的皇族都有自己的标志,凤天凌是金凤,凤天曦是火凰。
所以,只要看到车身上的火凰,便知这驾马车正是林卿言和宇楠出庄时所乘的马车了。
只是,这血是谁的?他们人又去了哪里?被劫了吗?如果是遇到了强人,该如何是好?凤天曦眉拧得死紧,双手紧握,手指都陷入到掌心的肉里去了!如果小丫头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仰头望天,天空已经繁星点点。
无穷无尽的孤寂,席卷而来。
爷,在马车后找到了这个。
未离将手中的一枚紫铜箭簇托在手上,递到凤天曦面前,是暗凤的。
凤天曦拾起那枚箭簇,仔细辩认了一下,在箭簇的顶部,有个小小的翔凤标记,果然是暗凤的东西。
凤天曦摇摇头,将箭簇丢回给未离,冷笑道:不可能是暗凤做的,如果是你们,会在现场留下标志性的东西?如果暗凤办完事,连手脚都擦不干净,你以为皇兄会留下那些饭桶?你们不要低估了暗凤,随时记着本王今夜的这句话!是!未离未桐等人齐声应道。
暗凤是凤天凌的暗侍队伍,一共十人,被称为暗凤十骑。
个个身手卓绝,行动敏捷,手段毒辣,为众人所惧。
其实凤天曦也有自己的暗侍,未离未桐等人组成的火煌十三鹰,便是他的生死随从。
凤天曦低头,看见了草地上一摊血迹,而血迹沿着河边一直往前延伸开去。
当下跃上马,对未离等人道:未桐的人和本王寻着血迹去找郡主,未离,你带你的人,去皇宫四周给我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回报!是!当下,众人分成两队,在河边分开,往不同的方向奔去…………[凤煌篇上卷 红颜错:第027章 找来]凤天曦一行人沿着血迹一路追赶,却在一座豪华的庄园前停了下来,血迹在庄园的侧门处消失,而抬头看见门楣上悬着一张古铜色匾额,书写着凌云园三个字。
未桐心下一咯噔,低声对凤天曦道:爷,是皇上的行宫。
凌云园正是凤天凌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赐的别苑。
凤天凌登基为帝之后,仍然喜欢在凌云园小住,所以这里便成了他皇宫之外的一座行宫。
凤天曦凝眉,沉声道:敲门。
是!未桐忙跳下马,跑去敲门。
吱~~~~红色的木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从里面钻出一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那人抬眸扫了一眼凤天曦等人,不耐烦地说到:原来是王爷啊!这么晚有什么事吗?圣上此时已经睡下了,王爷您想面圣,还是明日趁早吧!皇兄在里面?凤天曦翻身下马,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衣袖,淡淡道:请将军传话给皇兄,就说本王酒瘾犯了,想皇兄藏在凌云园中的好酒了!王爷,皇上早就歇下了,此时去叫怕是不好吧?那人没有动身的意思。
凤天曦抬眸扫了一眼未桐,淡笑道:将军多虑了。
皇兄可以没有女人,却不能没有好酒,况且,他一直想跟我喝一次,我来陪他,他一定高兴得紧。
未桐早已收到凤天曦目光中的含义,长剑已经抵在那人的颈上,厉声道:乖一点让路,不然即刻让你人头落地!那人倒是镇定,笑道:王爷,您这是逼宫!凤天曦脚下已经迈进了凌云园,轻笑道:你哪一只眼看到本王逼宫了?左眼还是右眼?说着,转头对未桐笑道:哪只眼看到,就要了哪一只眼,要是两只都看到的话,也只能怨他自己命运不济了。
那人听了之后,大嚷起来:乱臣贼子,想造反不成!随着那人的喊叫声,凌云园里面的侍卫早已听到风声,赶到了侧门处。
此刻已纪将凤天曦等人团团围住。
未桐,眼睛还是嘴巴,你想要什么便留下什么吧,无需客气,我先走一步。
凤天曦早趁着那人叫嚷的空档,凌空而去。
未桐和火煌十三鹰中的另外六鹰,将一众侍卫拖在了门口。
凌云园对凤天曦来说,是轻车熟路,他一路狂奔,直接往凤天凌的住所,枫晚阁走去。
枫晚阁中。
宽阔的龙榻上,一男一女正绞缠在一起,共赴一场巫山云雨。
一年老的太监颤颤巍巍的候在门外,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时候打断阁里那人的好事,不是自掘坟墓,又是如何?可是,要是禀得迟了,怕是连坟墓都没有,灰烬都不留阿!迟疑了很久,终是颤声朝门里禀道:皇……皇上!果然,话未说完,阁里已经传来冷酷无情的声音:自掌嘴三十!是!王络忙跪在地上,抬起手掌往自己脸上掴去。
顿时,阁里不绝的呻吟销魂的声音,和清脆的掴脸声,交错在静谧的夜空中。
掌嘴三十完了,王络的一张老脸已经肿成了包子,嘴边还挂着血丝,阁里销魂的呻吟仍在继续。
王络捂着自己受痛的脸,继续大声对门里禀道:曦王爷擅自闯宫,已经到了潋滟湖边,预计不下一刻钟,就到这边来了。
阁里女人的呻吟声顿时停了。
片刻之后,女人的呻吟越发大了,竟像是要死去一般,甚至可以听到嘤嘤的啜泣声,然后,是那女人娇媚到骨子里的声音,让人听了如遭电击般,浑身酥麻难耐:皇上……你太棒了……臣妾都要死了……哈哈哈,烟儿你倒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服侍朕了!赏点什么给你呢?凤天凌的声音虽是带着笑的,却笑得冷漠,全然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那女人继续媚声道: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烟儿正是梅妃梅如烟。
自林卿言被送进宗人府那晚开始,凤天凌几乎夜夜宠幸梅如烟,两人早就好得如胶似漆。
屋外,王络在仍不知死活的禀道:皇上,听说是皇后娘娘偷偷离开了泓洌山庄,所以,曦王今夜来要人了。
凤天凌神色骤冷,从梅如烟身子里撤了出来,随手摸了件衣裳擦干净下身,翻身下了床,烟儿,你且回去。
他虽然夜夜宠幸梅如烟,但是,却一直不留任何女子在他的龙榻上过夜。
梅如烟微红的脸上欲望未退,却染上了一重失落,浅浅笑道: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先告退。
说完,她利索穿戴好衣衫,从侧门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夜夜伴在他的身边,无非是她从来不对他提任何要求,对他的任何要求,也从来都是顺从的。
他是她的天,是他的纲,是她活着的意义,是她存在的唯一目标。
王络听到房间的对话结束,忙闪了进来侍候凤天凌穿衣。
凤天凌抬起手,任王络将一重又一重的衣衫往他身上挂,神情及极是淡然,唇边噙着一抹古怪笑意,看得王络心里慌慌的。
林卿言又从泓洌山庄跑了?问得随意,听的人却时刻凛神,怕答错:皇上,暗凤那边是这么报的,说皇后娘娘是和宇侍书一起离开的。
凤天凌眉毛一动,冷笑道:当日还不愿认那档子偷情的事,如今两人怎么又一起跑了?想必这两人真的是有情有义吧?这样一来,真想看看朕的好皇弟,他那脸色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说完,他一脸期待。
这份期待竟然让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
兄弟两个,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只是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大,凤天曦一直是温润如玉,脾气大好,所以,自幼便深受朝中百官,甚至是先皇的喜爱,而他却生性冷漠无情,手段也毒辣,竟然让人都远远的离开他。
兄弟两个在朝中受到的喜爱可想而知,所以,一直看不起凤天曦那副老好人的样子,一直想找点什么激怒一下他,却偏偏那人城府深得很,任你怎么激都激不出一点脾气来,只是这次,在宗人府门口,看到他发怒了,却也只是威胁一下他这个皇帝哥哥而已,还没见过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林卿言这次与一个男宠偷偷离开,弃他而去,他会不会气得说不出话来?还真不知道小弟面子如此大,竟然让皇兄肯弃下美人,从温柔乡里出来。
凤天曦冷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凤煌篇上卷 红颜错:第028章 对饮]还真不知道小弟面子如此大,竟然让皇兄肯弃下美人,从温柔乡里出来。
凤天曦冷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凤天凌哈哈一笑,回道:朕也才知道,朕竟然有这般魅力,能让你丢下五十万北征大军,和朕那个如花似玉的皇后,深夜跑到这荒山野岭来陪朕饮酒!兄弟果然是兄弟,说话谁都不让。
错,我来这里,是来拜访你那些窖藏了三十年以上的好酒而已!凤天曦在屋外笑得淡若清风。
凤天凌挑了挑眉,道:想喝酒,还站在屋子外面做什么?我不喜欢闻到你那一屋子胭脂味道。
我在潋滟湖边等你。
凤天曦说完,往湖边跃去。
他的声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屋中飘出,也往湖边飞去,只听那黑影不无骄傲的说道:谁等谁还说不定。
正是凤天凌。
凤天曦自是不甘落后,拔地而起,踩了树顶的碎叶,凌空追了上去。
两人追得很紧,一起一落,几乎同时在潋滟湖边落地。
互相对视轻笑。
英雄惜英雄,应是一笑泯恩仇。
可惜,两人谁都不愿意做什么英雄,恩仇也是锱铢必较。
谁叫两人是兄弟,自小争执惯了,谁都不会让谁,已经将对方当成了一生的对手。
潋滟湖。
湖如其名,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波光潋滟,静谧安详,垂柳随风,红花倒影。
万丈红尘,在那一湖潋滟波光中,慢了,散了。
只剩宁静。
两人在湖心亭中坐下,酒便送来了,一溜烟排开,整整二十余坛,皆是陈年佳酿。
凤天凌捧起一坛,拆了封坛,将酒坛置于鼻下闻了闻,笑道:冰山雪花香,味清淡,酒气寒凉,却胜在幽香清冽,入口即化,似雪花落在掌心,你可以看见它被你的体温淡淡融化成一粒水珠。
取冰山初雪,玉池冰泉,初春白梨,晨曦清露酿成。
都说女人如酒,朕十五岁那年,在泓冽山庄见到的林卿言,应该就是这款雪花香。
说完,他举起酒坛,将酒往口中倒去。
那清冽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直落入他的口中。
一坛饮尽,他竟然气也不喘,将空了的坛子往地下一丢,笑道:不要跟朕说你多么多么爱那个女人,朕不爱听。
而且,也不要跟朕来要人,朕虽无聊,但也不至于无聊到派了暗凤去抢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那血迹,是有人栽赃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也许,他连他要来都知道。
凤天曦淡淡一笑,也拾起一坛酒,优雅的取掉封盖,道:潋滟胭脂醉,取冬天落在梅心的第一场雪,合着潋滟湖中秋荷上的露水,用梨花、茉莉、芍药、牡丹,两红两白花酿成,酒香似女人红,回味绵长,入口幽香。
很像烟落姑娘的味道。
给你!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相让。
凤天曦笑着将那一坛潋滟胭脂醉给凤天凌丢了过去。
凤天凌朗声笑着接住,仍是一口饮尽。
丢了空酒坛,凤天凌笑道:皇弟今夜不是来讨酒喝的,是来灌朕酒的吧!凤天曦取了第二坛,打开,笑道:太女人味的酒,我不喜欢,洌泉很适合我。
说罢,亦是将一坛洌泉一饮而尽。
很好!凤天凌双手轻击,道:皇弟只见过如冰山雪花香一般的林卿言,可想过林卿言也有着洌泉一般激烈的性格?说真的,朕也没有想到过,那个冷清的小丫头,竟然会为了跟你走,而自断了手指。
我的女人,自是你的那些庸脂俗粉不能比!凤天曦仍是笑得满面春风,又取了一坛烧刀子,灌了下去。
凤天凌挑了挑眉,也灌了一坛烧刀子,道:迟了,她已经是朕的女人!她与你不再有任何瓜葛。
她还是朕的皇后,朕一日不弃,她一日都是。
等找到她,我自会娶她。
你不要再无聊了,你想要女人,你后宫中那么多女人,谁不巴望着爬上你的龙床?朕只想着你的女人在朕身下承欢。
凤天曦轻声一笑,道:你果然是无聊。
不跟你扯这些了,我今夜闯了进来,想必你也知道,我并不单单是为了卿言而来。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找我要人来了呢!我即便是再眼拙,也不至于连这么拙劣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
我来,第一是想警告你,林卿言是我这辈子唯一要的女人,从今之后,你休得对她动半点念头,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第二,是想提醒你,我对你的皇位不感兴趣,并不代表凤煌乃至天下,没人对你的皇位感兴趣,你好自为之!做皇帝竟然做到被人家栽赃的份上,你也是够窝囊的!凤天曦说完,轻笑着离开,蜻蜓点水般,掠过波光潋滟的湖面,一袭如雪白衣,隐没在黑暗里。
凤天凌脸黑如炭,抬腿狠狠的踢碎了一地的空酒坛子。
来人!他大吼道。
暗凤之一的常戎,一袭紧身黑衣,轻落在他的身前,单膝跪地,道:爷,请吩咐!暗凤十骑自凤天凌十岁起跟随他左右,一直称呼他为爷,十五年来,从未改口。
十骑全部出动,寻找皇后下落。
如果动作慢过火煌十三鹰,十骑一个都不留,留也是白留!凤天凌厉声说完,瞥了一眼满地碎坛,黯然离开。
一个人在凌云园中走着,不知不觉便回到了枫晚阁。
王络忙迎了上来,问道:陛下,要不要让梅妃来侍候?凤天凌冷声喝到:滚!给朕滚远点!是!王络忙躬身退了下去。
等一下!凤天凌叫住他:将榻上的被子什么的,统统换过,朕不要这间房里留下别的女人的气息。
脚下已经迈入了房中,又退了出来,转身道:朕今晚宿在书房中算了。
说罢,往书房走去。
……侧门处,未桐等人仍与皇帝的侍卫们对峙着,谁都没有先动手。
见凤天曦暗沉着脸从凌云园中出来,未桐忙迎了上去,爷,郡主在不在里面?凤天曦摇摇头,跃身上马,对未桐等人道:不在。
回去再说。
是!未桐等人忙收了手中兵器,飞身上马,追随凤天曦离开。
……泓洌山庄,落霞轩。
落霞轩是林卿言在泓洌山庄时的居所,此时早已人去楼空。
房中一切收拾得整齐。
琴案上放一张焦尾凤琴,是她十二岁生日时,他送她的礼物。
那一年开始,她开始学琴。
仿佛还能看见,他手把手教她学琴的模样。
同样的雪衣墨发,同样的仙姿风采,举手投足之间,那一份淡然是两人所共有的。
他和她,无须更多的语言,很多时候,一个眼神足以明白彼此的心意。
一生一代一双人。
凤天曦静静坐在琴案前,双手置于琴上,久久不动。
站在他身后的未桐,更加不敢动,只是屏气凝神,等着主子的旨意。
未桐。
那静默的人,终是开始说话,沉沉的声音,打破一室死寂。
爷,未桐在。
未桐应声道。
十三鹰全部下去,暗中查访郡主的下落,翻遍凤煌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去吧。
话音刚落,他徐徐抬起的右手,突然弹拨琴弦。
铮然一声,清脆中略带了些暗哑,未桐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猛的划过,随着这烈烈弦音不由自主心神微颤。
未桐悄然转身离开。
他知道主子此情此境,定是不愿让人在身边的。
背后传来,弦弦声急,凤天曦的手指下猛然间生出金戈铁马的气势。
仿佛有行营千里,兵马嘶鸣,决战在即,风云暗动,一颗心仿佛被这肃杀的音色缓缓提高,吊到不能承受的极至。
忽然急弦突起,千军万马横扫大漠,风沙狂涌天地失色。
琴音摇曳之中,杀伐驰骋,惊心动魄;细弦波荡之时,剑气四溢,骇人听闻。
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却听砰的一声闷响,古琴再承受不住这激荡气度,猛的长弦崩断,曲消音散。
凤天曦低低望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被断弦裂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滴在琴上,仿若溅开红梅朵朵……初见时——我叫你曦哥哥,好不好?她眨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稚气天真,可爱至极。
十五岁——及笄之后,她换掉一身童装,顿时成了一幅淑女模样,仍是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不无骄傲的对他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不叫你曦哥哥了,我叫你曦,记住噢,这辈子只允许我一个人这样叫你!曦,我长大了,可以嫁你了!他笑得满满是宠溺:好,等奏明皇兄和太后,我就迎娶你进王府,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只允许你一个人叫我曦。
以为有的是时间,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去实现,儿时的愿望,一辈子只想娶的一个女人,以为时间是允许的,允许他慢慢的,将一切做得完美,做得无懈可击。
可是……世事如此变幻无常!言儿,终是累及你……[凤煌篇上卷 红颜错:第029章 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