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骰!男子大喝一声。
执骰的荷官早吓得瑟瑟发抖,瞅着陈子强冷汗直流,恨不得弃了骰盅就走。
陈子强撑起腰板,大声问,想在我的赌场赌自己的手的,就是你?男子的目光终于自荷官身上移开,转到陈子强身上。
是我。
他答一句,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疲惫。
陈子强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准目标了,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没钱也想赌,你以为自己一只破手值几个钱?男子锐利的鹰眸里闪过一丝怒容,只听他冷声道,杀手的手,能轻易掐断你的脖子,如何?围观的众人一听这话,明显地往后靠了一些。
我呸!陈子强见他衣杉破旧,料定是无根无底之人,压根就不怕他,染过血的手,你得倒贴我多少钱才能让我收下?你……男子已被惹恼,瞬间便将陈子强小鸡般拎起来,众人甚至看不到他到底何时移动的,有种再说一遍!陈子强也恼了,你他妈的武功高强是不是?银子赌场有的是,你真有本事用抢的得了!赌得起输不起还算是男人?我他妈的就是瞧不起你!你……男子语塞,咬着牙紧紧揪着陈子强的衣领不放,一时赌场静默,众人皆屏息等待下面发生的事。
只听叮地一声轻响,男子蓦地回头,目光落到林婉儿身上。
原来两人争执时,林婉儿已然绕到赌桌后,将男子输掉的宝剑拔出。
剑身只出了两寸,林婉儿便觉一阵寒意抚面,只见那剑身雪银,刀刃锋利,确是难得的宝剑。
好剑!林婉儿赞一声,收剑回鞘,对上男子的目光。
男子眼中一痛,目光在林婉儿手中的长剑上滑过。
林婉儿笑,语出惊人,我跟你赌。
姐,你疯了!陈子强趁那男子惊讶,挣开他的手,跑到林婉儿身边,低声道。
林婉儿不理他,径自转向二狗,二狗,去帐房替我把书案上的包裹拿出来。
诶,诶。
二狗应了几声,转身去了。
一会儿他便回来,将一个包裹递给林婉儿。
林婉儿接过来,连手中的宝剑一并丢到赌桌上,两千两,加宝剑一把,我要赌……林婉儿似笑非笑的眼望进男子的眸里,……你的命!众人皆惊。
陈子强急得直扯林婉儿的袖子,姐……好!话未说完,那男子已然应了一声,再次回到赌桌前。
林婉儿使力,将袖子从陈子强手里扯了回来,不容辩驳,子强,摇骰!骑虎难下。
陈子强无法,只能听话照做。
赌大小,一局定输赢,有意见吗?林婉儿问那男子。
男子咬牙,点头。
骰子在骰盅中碰撞的声音响起,啪地一声止住。
陈子强还未开口,林婉儿已抢过话头,朝那男子举举手道,来者是客,公子先请。
男子静默,犹豫一阵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吐出一字,小!林婉儿扫一眼陈子强,开盅吧。
陈子强有些恼,瞎子都看得出林婉儿是有意相让。
可惜的是,老天也不帮那男子。
四五六,大!陈子强宣布道。
男子脸色有些发白,望一眼林婉儿,噌地一下将赌桌上的宝剑拔了出来,驾在脖上,萧某人这就把命奉上!慢着!林婉儿喝住他,既然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你能不能死,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男子闻言收了剑,姑娘想要如何?留着你的命,拿了你的剑和这些钱,离开这里。
啊?始料未及的众人一阵惊呼。
男子剑眉微锁,不可思议地望着林婉儿。
林婉儿轻舒口气,愿赌服输,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
男子终于明白了林婉儿的意图,不管输赢,银票和剑都会是他的。
思及此他朝林婉儿拱手道,姑娘大恩,萧南无以言谢。
萧某人欠姑娘一命,日后必当报还!我叫林婉儿。
林婉儿笑着接过,你要报恩,别找错了人。
萧南微愣,随即释然一笑。
冲林婉儿点点头,他拿过桌上的剑和银票,走出赌坊。
姐……陈子强走到林婉儿身边。
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吧。
林婉儿打断他,转身回后院牵小毛去了。
那就是醉乡茶楼的林老板,出手真大方。
听说,她是大方赌坊的幕后老板。
老板?真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堪堪地往客人身上砸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醉乡茶楼的林老板以貌取人是出了名的,只要你长得好,多少钱她都肯往你身上砸。
那可不是,要是咱也长得跟城东的范小白脸一样,怎么着也把她娶过来。
娶了她,还愁没银子花……二狗!此起彼落的议论叫陈子强气白了脸,传话下去!往后谁再敢在大方赌坊赌手赌脚,直接给我剁了!陈子强一声大喝,吓得围观的众人忙都住了声。
陈子强恶狠狠地甩了袖,往后院追林婉儿去了。
出了后门,林婉儿已经骑上毛驴,正等着他。
陈子强走过去,如往常一般牵过缰绳,带着她走。
姐……走一阵,陈子强终于憋不住了,转过身来。
恩。
林婉儿应了声。
我知道你银子多,可银子不是用来砸人的!陈子强义正严词。
林婉儿也实在太……太挥霍了!他忙死忙活一个月,她不到半个时辰就给他花光了!真是一点都不体谅他赚钱的辛苦。
林婉儿看他一眼,轻笑出声,你姐我还真就这点爱好。
你看,我不是砸出个陈大老板来了吗?她说着拍拍陈子强的肩头,带些许赞赏的味道。
陈子强憋屈微散,却依旧不太满意,那个什么萧南能跟我比吗?我可是干大事赚大钱的人。
不像他,一股子酸气,自以为会点拳脚了不起,再给他八辈子也富不起来。
林婉儿赞同地点头,萧南看起来确实不像会赚钱持家的人,赌术又烂得不行。
想来若不是穷途末路,也不会到赌坊来。
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到底还不是看上了人家长得好看。
陈子强不满地低声嘟囔。
声音虽小,林婉儿却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子强长得也很好。
她认真道。
陈子强立刻抬起头,双眼微亮,真的?林婉儿肯定地点头。
陈子强本就清俊,这段日子更一改往日衣杉邋遢,流里流气的样子,一双柳目时时神采飞扬,一脸的意气风发,确实能称得上一个春风得意的俊美公子。
陈子强欣喜了好一阵,那么,姐,你愿不愿意……话到一半,才发现林婉儿已转过头,微显疑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朱红高墙,高墙后是什么地方?她问道。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快一炷香时间,那道高墙却还没有走尽。
那是宁王府的宅邸。
陈子强回道。
平日他都不会带林婉儿走这条路,今天被萧南一闹,他怕林婉儿饿得太厉害,才带她抄近路过城东。
好大的宅邸。
林婉儿冷声道。
大玄律中,对各级官员宅邸的大小装设,甚至正门高宽都有明确规定。
这里地处城中,众目睽睽,宁王居然也敢如此毫无忌讳的僭越礼制。
这有什么?陈子强接着道,宁王府服役上千,车马过百,每次出行,行头气派怕是连宫里的皇帝都比不上。
林婉儿闻言冷笑,如此嚣张,若非愚笨至极,必是反心已起。
陈子强脸色大变,急忙用手捂住了林婉儿的嘴,我的好姐姐,我们还在宁王府边上呢!被人听去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林婉儿轻哼,甩开了他的手。
陈子强无奈,见她没再开口,忙加快了脚步,牵着小毛往巷子外走。
真不知道你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打哪来的,他一边走一边道,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里招惹得起那些达官贵人?……说得也是。
林婉儿轻声低回,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