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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第 70 章

2025-03-30 08:44:51

踏入房门的同时,已经被人抢过。

砰一声,是关门的声音。

下一刻,唇被狠狠摄住,几近疯狂的火热缠绵。

身子再次着地时已经碰到床板,她半启了眸,在他不留余地的攻势中寻找反攻的机会。

感觉到压在身上的身体渐渐乏力,林婉儿翻身将安寿反压身下,轻笑出声,四个月一十五天。

好久不见,相公。

安寿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林婉儿!你给我吃了什么?该死的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这女人不要命了,居然敢给他下药!本着诚实为本的精神,林婉儿很有耐心地为安寿答疑解惑,软功散。

我也吃了。

不过,我还吃了解药。

四目相对,她澄清的黑眸中炫彩流动,竟带几分邪佞。

隐约察觉不妙,安寿沉了脸色,你想做什么?要看相公方才想对我做什么了!起身,她解开他腰上的碧玉玲珑带,轻扯衣带,软滑的上等绣纹绸衣已经受不住重力的牵引,将安寿胸前风光裸露。

林婉儿顺势将衣襟展开,安寿养眼的身形尽收眼底。

没有十分明显的肌理沟壑,却也没有多余的赘肉。

宽肩窄腰,锁骨修长,微带黝色的肌肤,有着紧致的触感与怡人的光滑。

真想不到娘子还有这种爱好。

要不要将你相公的手脚也绑起来呢?安寿冷冷建议道。

真是个好主意。

林婉儿赞同地直点头,不无遗憾,可惜了我今天出门时没带绳子。

没办法,只能让相公将就一下了。

不过,林婉儿在他耳边轻轻呵气,语气暧昧却带了挑衅,软功散的滋味,也不错吧?安寿咬着牙瞪了她好一阵,终于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给、我、解、药!游戏才刚刚开始呢,相公。

林婉儿朝他眨眨眼睛,俯下身,顺着他修长的锁骨轻吻而下。

润湿的舌在肌肤上婉转,为贝齿试探领地的软厚。

林婉儿!吵!林婉儿喃喃地应了一句,继续忙于在他胸前刻画印记。

温热的呼吸扫过红肿的印痕,微妙的痛觉点燃了对她的渴望,婉儿……可恶!林婉儿抬起头,如雪玉肤上粉蒸霞绕,细蜜的汗珠如蕊上新沾的露,叫你不要吵!咬重了。

说着掏出丝帕,替他拭去胸前血珠。

你闹够了没有?安寿呼吸已乱,大声吼道。

安寿,林婉儿垂了眸,收回手,她轻声问道,你南下,是为了找我吗?找你?安寿一肚子火冲进脑中。

这女人拿他当猴耍吗?说要陪他回宫,到了皇城根下还给他落跑。

今天说自己在雍州,明天立刻又跑到云州去了。

他丢下文武百官,朝政社稷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让她放倒在床上玩的!林婉儿,你不要自视过高,我疯了才千里迢迢跑来找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话一出口立觉不妥,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可是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

只见林婉儿朝他笑笑,整衣理发,姿态优雅地下了床塌,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安寿脸色一沉,回去?你又想去哪里?林婉儿笑,自然是哪里有人等我,我就去哪里。

你……安寿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呛到,你给我老实交待,是不是又结交了什么好男人?相公神算!林婉儿一脸惊叹,这男人人才出众,才德过人,又能为我舍生忘死,当真是这世上难寻的好男人呀!林婉儿!安寿怒吼一声,竟将半个身子撑起,你给我回来!林婉儿听若未闻,径直往外。

该死!安寿低咒一声,想冲上去拦人,身子已经禁不住药力重重倒回床上。

哦,对了!林婉儿转回头,目光扫过他胸前红紫交错的绮丽,笑得格外灿烂,相公记得要自己穿衣服哦。

可恶!这个该死的只对他斤斤计较的女人原来从一开始就在报复他!关上房门,林婉儿向院外走去。

夫人留步。

没走几步,万方拦在了她的身前。

你家少爷吩咐,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入他的房间。

我先走了。

林婉儿交待完毕,依旧往前。

万方只能再次拦驾,夫人请留步,没有少爷吩咐,小的不敢放夫人走。

万方,林婉儿仰起头,眯了眼看他,你是觉得自己有资格拦我,还是觉得以我的身份还不够格对你下令?小的不敢。

万方无奈垂首,只能让路。

送走林婉儿,万方不放心地来到安寿的房间,少爷!他唤了声。

该死!只听安寿在里面吼,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万方听罢,愈加心忧,踌躇了许久,终于悄然潜上房顶,偷偷地掀去一片房瓦。

屋内只见安寿横躺塌上,咬着牙似乎颇为艰难地同自己的衣带奋战。

豆大的汗珠已然将他身上的衣裳浸湿,眼看着衣带就要绑上了,他却不知怎的手一滑,衣带脱手,那些叫人脸红心跳遐想联翩的印记赫然入目。

万方急忙移开眼,心知好面子的安寿这时候绝不可能叫他帮忙。

将瓦片归位,他飞身落地,立在门口等候。

等了好一阵,只见一个暗影提着一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什么事?他问。

是夫人差人送过来的,说是一定要让少爷亲手打开。

万方将包裹拿过,有些迟疑地敲了敲门,少爷!进来吧。

安寿似松了口气,轻声吩咐。

进门只见安寿有气无力地倚床坐着,单衣已经穿好,外衣还斜垮着搭在肩上。

万方将包裹放到安寿面前,少爷,需要我帮忙吗?不用。

安寿断然拒绝,着手去拆那包裹。

好容易将包裹打开,安寿已累得汗流浃背,再看那包裹,止不住火大??里面还是一个包裹。

万方见状急忙上前,少爷,还是让我……不用!安寿咬牙,继续拆!拆到第三层,里面是个褐色纸包,与外层一般,层层包裹。

眼见那包裹越拆越小,安寿眼中的怒意越聚越浓,万方心中忍不住暗暗叫苦,皇后呀皇后,您可不可以别玩得那么过分?终于纸包拆完,内里露出一展丝帕,正是林婉儿平日随身所带。

安寿将它拿过展开,里面一枚黑色丸子,静静躺着。

万方正要阻止,却被安寿斜了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来历不明的药丸吞下。

身上气力渐渐恢复,安寿沉着脸,转身入了屏风,换上一套奉蓝长袍,着素色月白玉绦带,系绛火龙珠,再走出来已是贵气逼人,哪有方才半点狼狈。

少爷,夫人就住在如柳山庄,不如等夜里,由小的去将夫人……请回来?万方献策道。

却听安寿冷哼一声,她自己有手有脚,想回来自会回来,何须你来请?可是少爷南下,不就是为了把夫人……我为她?安寿一听这话火就大,我疯了才会为这个女人大费周折!说完一脚踢开房门,气冲冲地往外走。

万方暗道不妙,心知安寿气糊涂了,急忙疾步跟上,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前方安寿头也不回,花街柳巷,寻欢作乐!林婉儿回到如柳山庄,林翼然正在庄外等她。

她皱了皱眉,低声唤道,林大哥。

林翼然朝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与她一起步入庄内。

沉默地走了一会,林婉儿停下脚步,刚才那个人,是家仆。

恩。

林翼然应了声。

林婉儿走到他面前,望着他,我该回家了,林大哥。

林翼然只觉胸腔中似被什么狠狠堵住,想应她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仿佛在等着他自己宣告心的死亡。

可是他还有不甘,他还想知道,他还想问,真的那么……喜欢他吗?她凝了神沉思,似乎也在努力厘清心中情感,终于她抬起头,正色对他道,不会比林大哥多。

他心中一震,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个答案。

她望进他的眸,神情坦然却也决绝,我也很喜欢林大哥。

可是一颗心,只能容纳一个人,多了便会负荷不来。

所以,只能对不起林大哥了。

林翼然攥紧了拳,咽下心中苦涩,最终,你还是选择了他。

是的。

林婉儿点头扬唇,将当日在汪宝儿耳边轻语的誓言大声说出,是我自己选择了他,选定了就绝不后悔!不忍再看她眼中太过耀眼的光芒,他转过身去。

心依旧在痛,不仅仅为自己,也为她。

即使……他不能全心全意待你?林婉儿眸中的光芒渐渐敛起,扬唇笑笑,那抹黯淡被洒脱与坚持取代,所以我才说,不会比林大哥多。

在他面前,她永远锱铢必较不让分毫。

既然他给不了太多,她也不能给他太多。

范继祖受伤了。

沉默许久,林翼然突然道。

林婉儿不掩惊讶,有你和颜雪在,继祖怎么可能受伤?伤他的,就是小雪。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下午比武结束后,柳如玉终于得了空,无论如何也要陪颜雪一道上山。

粘人的柳如燕自然也跟上。

回庄途中柳如玉与范继祖发生口角。

柳如玉早看不惯颜雪对范继祖另眼相看,范继祖则是连日倍受冷落又恼怒对方死皮赖脸地缠着颜雪,两人对不上几句就吵了起来。

柳如玉怒火中烧,恼怒间抽出了腰间宝剑。

颜雪本要救,却又被离范继祖最近的柳如燕抢了先。

颜雪见状恼了,出手失了分寸,同时挑掉柳家兄妹的剑不算,还顺道给没受伤的范继祖补了一刀。

林翼然大致讲完事情经过,两人已经回到住处。

正要进去,却见柳如燕捂着通红的脸,娇斥一声,不要脸!丢下一捧伤药从屋里逃了出来。

林翼然正要进去看个究竟,却被林婉儿拉到门后,示意噤声。

屋里只有范继祖和颜雪。

范继祖正坐在椅上,身上胡乱披一件带血长袍遮身,颜雪持了剑挡在他身前,一副捍卫所属物的样子。

见柳如燕走远,颜雪收剑回鞘,转身对范继祖道,把衣服穿上。

哦。

范继祖应了声,起身将身上的长袍扯掉。

长袍下他上身赤裸,右肩整齐地缠着绷带。

肩上的伤让范继祖着衣有些困难,颜雪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走过去,替他着衣系带。

雪,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范继祖小心翼翼地问。

颜雪面色一冷,硬生生地答了句没有,再不睬他。

范继祖委屈地看了她几眼,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武林大会结束,我就回京城。

颜雪正在替他着衣的手猛然顿住。

范继祖似乎未发现她的异样,继续道,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再说……啪!颜雪这巴掌用足了力道,范继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重重地摔回椅上,正撞到肩上的伤,疼得他冷汗直冒。

颜雪一出手,就知道力道重了,想过去将他挽住,却在对上他的眼的那刻红了眼眶,仓促间急忙别过头去。

范继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顾不得疼,紧张地冲到她面前,手足无措,雪,你……你怎么了?你……你可千万别哭……你要气我,再打我就是。

说着抓过颜雪的手,就要自己脸旁送。

颜雪垂着头沉默,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范继祖见她没反应,呆呆地望了掌中玉般白皙细长的双手好一阵,索性牵着不放。

心想反正好久没吃巴掌了,再多来几下也无所谓。

你……真的要走?颜雪沉着声,幽幽问。

范继祖愣一下,急忙答道,下个月是我叔父生辰。

你知道,叔父自小把我养大,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至亲。

他在宫里当差,极少得闲。

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会放他一个长假。

我把叔父看作自己的父亲,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此次与你相别,怕要三两个月,就怕我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冒出几个柳如玉了……范继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颜雪蓦地抽回手,背过身去。

面上冷意未退,嘴角却已因为突然的释然忍不住轻轻上扬。

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对不起。

她低声道。

什么?范继祖还在为她的突然抽手沮丧,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不该伤你。

颜雪垂着头,微微羞赧,我只是见不得……你跟她好。

我……他跟谁好了?范继祖一头雾水,直觉她这话里暗藏玄机,无奈已经近于停转的脑袋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天呀!门外传来林婉儿气急败坏的哀号,这呆子不会连人家吃醋了都听不出来吧?吃醋?雪为他吃醋?范继祖心中突然豁然,欣喜地靠近颜雪,刚想唤一声,竟先红了脸庞,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偏吐不出一个字。

那厢颜雪早因为心事被林婉儿在心上人面前点破羞赧不已,红着脸僵在当场不知所措。

林婉儿大大方方地从门后站出来,当着两人的面,将厅堂大门关上。

做什么?林翼然好奇地问。

替他们把门关上呀!林婉儿一脸理所当然,刻意提高音调让屋里屋外的人都清楚,这样的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扰了,不是吗?林翼然有些失笑,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林婉儿三两步走过来,推他走进院落,大声道,林大哥,我们走吧。

不要再偷看了,有些东西看多了,可是会长针眼的哦。

想着屋内两人听到这些话的尴尬,林婉儿窃笑不已。

你还真是……林翼然拍拍她的头,用与往常一般腻宠的语调轻语,……调皮。

林婉儿却渐渐笑不出来,因为林翼然的手,滞留在发上,丝毫没有自己离去的意思。

林大哥。

林婉儿轻唤一声,执过他放在发上的手,轻轻放掉。

那么,他收回手,目光黯淡,渐渐转沉,几乎要与沉沉暗夜一色,再见了,林宛。

说完转身。

那一抹玄色,汇入浓浓夜色中,渐渐消失不见。

  怎么还没有动静?婉儿姐?颜雪轻唤一声林婉儿。

林婉儿微愣,很快回神朝她笑笑,吃饭吧。

坐定环顾一会,发现餐桌上依旧少了一个人,不禁疑惑,林大哥呢?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他?颜雪摇摇头,斟酌片刻后道,师兄这两日,看起来心事重重。

哦。

林婉儿应了声,专心吃饭。

婉儿姐也有心事吗?范继祖看林婉儿有些神思不属,陪声问道。

思忖片刻,林婉儿放下碗筷,我相公已经到这里了。

颜雪和范继祖听罢对望一眼,无语低头。

你们,见过他了?心思微转,林婉儿已经猜到他们不惊讶反而沉默的原因。

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林婉儿望定了范继祖。

范继祖咬牙忍了一阵,终于抵不过那目光的压迫,在……醉花荫附近。

醉花荫,是附近几个城镇最大的烟花集中地。

再抬眼时,发现林婉儿已经自餐桌上立起,面色淡漠,我吃饱了。

她淡淡说完,转身回房。

……范继祖张了张嘴,终是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颓然坐下。

为什么会是这样?如果先遇到婉儿姐的是师兄,该有多好。

颜雪感伤地说。

是命吧。

范继祖叹一声,不由得将颜雪的手拉过,紧紧抓住,情若入骨,本就身不由己。

幸好,我们不曾错过。

颜雪看看范继祖,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轻轻收紧了。

与此同时,醉花荫百花楼二楼雅间里,老鸨正笑盈盈地领着一群姑娘鱼贯而入。

霎时间,小小雅室内莺声燕语,姹紫嫣红,好一派春光绚烂。

只可惜屋里唯一的两个男人不识风趣,一个目不斜视地喝着闷酒,一个无聊地侍立一边,百无聊赖。

老鸨有些尴尬,看看喝闷酒那位,只觉寒意深深,不敢招惹,于是赔笑着走到立着那位身旁,公子对我们的姑娘不满意?万方撇一眼眼前一溜儿着红带绿的姑娘,不满地吐了一个字,俗。

宫里随便一个妃子都不知比眼前这些女人漂亮几倍,更遑论仪态和气度了。

公子不喜欢,没关系。

老鸨依旧撑着一脸笑,想要什么姑娘我们百花楼没有,您尽管说想要什么样的。

万方想了好一阵,然后道,不太漂亮也没关系,个子小一些的最好,人要机灵,气质好,皮肤也要白皙干净。

说话要有分寸,胆子要大,不要只长脸蛋不长脑袋的。

不会喝酒也没关系,偶尔发发酒疯也挺可爱的。

哦,也不能太机灵了,不听话会惹我们家少爷生气,还是乖巧些好。

但也不要唯唯诺诺的,那样我们家少爷会嫌闷。

不要浓妆艳抹的,我家少爷不喜欢。

不要装腔作势的,我家少爷受不了,还有……老鸨边听边哈着腰笑,笑得脸都抽筋了,万方终于稍稍停了下来,只听他转身对安寿道,少爷,我说得口都渴了。

您能不能看在小的两天内陪您逛了十几家青楼的份上,赏小的一口酒喝?安寿冷冷扫他一眼,抛过一个酒杯。

万方凌空接过,谢少爷赏赐。

仰头一饮而尽,他转回来问老鸨,方才我说到哪了?啊?老鸨愣了愣,掏出绢子擦了擦额上冷汗,这……您说……您说到,要……要会发酒疯的?哐当!老鸨自知失言,却见一旁的安寿一把掀了桌子,吓得脸都白了,踉跄着竟一下跪了下去,公子饶命!安寿甚至不看她,只冷道,换酒。

是,是。

老鸨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招呼龟公置席摆酒。

收拾完毕房间又陷入静默,安寿喝着自己的酒,万方站自己的,老鸨话也不敢说,姑娘们缩在一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你见过林翼然了?安寿突然停了酒杯,问。

万方点头,是。

他长得如何?万方微微迟疑,但很快意识到此刻迟疑的严重后果,急忙补救道,好则好矣,却不及少爷风范。

安寿无甚反应,只是继续埋头喝酒。

可是周围的气压却渐渐沉了下去。

老鸨和姑娘们早受不住瑟瑟发抖了。

万方也有些抵不住了,微带哀求道,少爷,我们别在这里晃了,叫上夫人,我们回去吧。

啪!安寿捏碎一只酒杯,扔到一边,另外拿了一只,给自己斟酒。

其实,想知道夫人怎么想少爷,也不是没有办法。

万方低声嘟囔。

安寿蓦地抬头,眸光扫过缩在一角的老鸨和姑娘们,出去。

是,是。

老鸨如蒙大赦,连忙带着姑娘们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万方跟在后面,也想出去,却被安寿叫住,万方!万方俯首,小的在。

说!小的不明白。

万方装傻。

安寿想杀人,万方你不要命了,连我都敢耍!该死的我怎么才能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想我!万方急忙肃了神色,小的不敢。

愿为少爷分忧。

夜半,一抹黑影没入如柳山庄,钻进了某一间厢房。

夫人。

万方跪在床边,低声唤。

睡梦中的林婉儿不悦地皱了皱眉,好一会才睁开眼。

看见是他,她淡淡应了声,示意他说明来意。

夫人,少爷出事了!林婉儿心神微乱,但很快冷静下来,何事?万方垂首,方才,我和少爷正在……百花楼饮酒。

万方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看林婉儿神色,林婉儿只淡淡点头,等他继续。

少爷心情不好,在楼里跟一个江湖人发生口角。

小的疏忽,当时未曾在意,没想到回了林府,少爷便昏睡床上不醒。

小的即刻派人去查,方知百花楼内的江湖人,竟是江湖上以炼毒着称的毒手邪君。

现下已经派人去追查他的下落,同时派人就近寻找名医。

只是少爷身上的毒,恐怕……小的该死,万方惶恐磕头,……怕少爷撑不过七日。

知道了,我随你回去便是。

林婉儿听罢下床着衣,倚镜梳妆,将一头秀发挽起,慢慢盘上。

万方在一旁觑眼看着,看不出林婉儿相不相信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急不急,心中没底。

只见林婉儿走到案边,研了磨,留了书给颜雪交待去向,这才走到他身边道,我们走吧。

到达林府,不过丑时。

安寿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微白。

林婉儿立在床边看了他好一阵,转而对万方吩咐道,下去吧。

万方担忧地看看安寿,领命退下了。

林婉儿除了靴,爬上床搂住安寿,头轻埋进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我很好骗吗,安寿?安寿睁开了眼,拥着她,微微笑开了,知道我骗你你还回来,说明你真的很在乎我。

他只想她回来,不管什么借口。

我确实很在乎你。

林婉儿昂起头,话中生气不减半分,如何?你现在满意了吗?不,不够。

安寿垂眸看她,专注的目光中微带痴迷。

他的手,抚过她华美的发,滑过她白皙美好的肌肤。

这个女人身上,有他迷恋的触觉和味道。

可他知道,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不仅仅是这个人,这具躯壳,这颗心,他还要寓居在这身体里的灵魂,要它所能给予的全部忠诚。

承认你爱我。

为了掩饰心中不可言喻的忐忑,这话出口,生硬得像极了对下属下达命令。

林婉儿却没有生气,只愣愣看他,那模样,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林婉儿!安寿忍不住低吼出声。

林婉儿眨眨眼睛,突地轻笑一下,目光神采,瞬时回复了往日的张扬与高傲,妾身愚昧,有一事不明,还望相公不吝赐教。

安寿不耐烦,冷冷接过,你想说什么?林婉儿望进他的眼里,轻挑秀眉,敢问相公,何谓爱?安寿猛地愣住。

爱?何其可笑!大言不惭地让她爱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够了。

林婉儿垂下眸,徐徐倚近他。

他给她的,已经比她想的要多了。

这便够了。

皇家无爱。

皇帝不爱,皇后也不爱。

我只知道一件事,执过他的手,缠上他修长的指,她眸中的坚决毋庸置疑,我与你平起平坐,共享尊荣。

他想笑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能拥紧了怀中的人儿。

她总是聪明,这次却聪明得让他心疼。

他给不了的,她便不要。

哪怕,他曾将索取的机会双手奉上。

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女人,他轻声低语,宛若许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与我平起平坐,共享尊荣的女人。

烛火渐熄,夜色涌进这静谧的小屋。

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本就不需要言语,拥抱自会满足拥抱的渴望,心跳自会倾诉心跳的爱语。

我不爱你,但我永远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听人说过,黎明前的暗,是因为曙光即将到来。

可是黎明终究未曾在此时到来。

窥不破这暗,是否,也见不到黎明的亮了?他终究还是洒脱不起来。

寅卯交际,是暗卫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暗夜是最后的保护色,伴他闯入虎穴。

剑气在手中凝结,只需一瞬,林家上百条无辜曲死的冤魂就能从此安眠。

可是剑光闪过,是谁的眉眼,突兀地撞进心田?微一迟疑,杀机已失。

床上人飞出一个软木檀香枕,他踉跄地后退数步,手中长剑颓然落地。

响声立刻惊动暗卫,很快有人穿窗而入,出手如风,将他擒住。

什么事?她的声音,微带疲惫。

他突然想笑,于是就真的笑出来了。

老天为什么总是捉弄他?为什么那个男人,偏偏是他?林大哥!林婉儿失声惊呼。

两日来林翼然如此巧合地不知所踪,她早该注意到的。

万方,点灯!她冷声吩咐。

不准!黑暗中安寿的声音同样坚决,万方!把刺客带下去。

林大哥不是刺客,他是来接我回去的!林婉儿笃声说完,依旧吩咐道,万方,点灯!万方暗暗叫苦,心中着实为难,两位主子都不好惹,得罪了谁他都不好受。

少爷,夫人……他低声哀号,争取得到两人的同情。

好一阵沉默,是安寿和林婉儿在暗中较劲。

突然安寿轻笑一声,竟松了口,万方,点灯。

万方松了口气,走到案边将烛火点着。

很快他便明白安寿松口的原因。

灯光下林婉儿被安寿用被单裹得密不透风,只余一个小脑袋露在外头。

而他自己,则随意披了件外衣。

虽然大半身子被怀中的林婉儿挡住了,但依旧能看出外衣下未着寸缕。

想来被单下的林婉儿,穿的也不会比他多。

万方想着,急忙别过头去。

林婉儿看了看林翼然因为惊愕和不可置信而微显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许久后她转向万方,先带他下去吧,我有话跟你家少爷说。

万方迟疑着,看了看安寿征询他的意见。

安寿冷着脸,辨不出喜怒,正好,我也有话跟你家夫人说。

小的告退。

万方有些忧心地请了辞,带着神情木然的林翼然离开。

安寿冷然锐利的目光,扫过林翼然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

目光交接,那样的眼神他实在太过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早已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放了他。

只听林婉儿低声对他道。

安寿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咬牙喝道,林婉儿,你在求我。

是的。

林婉儿垂下头,求你,放了他。

安寿腾地站起身,沉眸看她,林婉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求我,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你居然低声下气地求我?当初那个在他面前桀骜不驯,就是以死相逼也不肯向他低头讨饶的女人,而今居然为了另一个明显在觊觎她的男人向他求饶!叫他情何以堪?林婉儿垂着头,只是沉默。

很好。

安寿上前几步,粗鲁地自衣架上将自己的衣物扯下。

衣架倒下,将放在一旁的搪瓷花瓶碰在地上,花瓶撞歪床边的凳子,瓷片碎了一地。

安寿胡乱着好衣物,摔门而出,留她一地狼藉。

唉……林婉儿百无聊赖地坐在林府后院赏玩花木,心思却明显地不在眼前的风景上。

跟安寿因为林翼然的问题已经僵持两天了。

真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的安寿,倔起来竟像一个铁了心钻牛角尖的孩子一般。

那日之后他居然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任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撬不开他的嘴。

夫人。

万方恭敬地走到她身边,颜姑娘和范公子来访。

林婉儿有些惊讶,当初已经交待过颜雪不必找她了,他们找到这里,又是为何?这么想着,她已经穿过后院,步入厅堂。

堂中燃着淡淡的沉香,红木桌椅,雕花檀木屏风,以及状似随意摆设却极其考究的珍奇古玩,将大堂装点得富丽却脱俗。

颜雪和范继祖在这样精心装潢过的环境中,都不由有些拘谨起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林婉儿款款落座,随意地问道。

我们在找人,正好在附近看见林若。

颜雪答道。

你们找谁?看颜雪面有忧色,林婉儿已有些猜到她所找何人。

是师兄。

果然不出林婉儿所料,只听颜雪继续道,他以前虽也常独自远行,但不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颜雪说到这里,微微压低了声音,最近似乎有消息说皇帝微服到此,我很担心师兄……咳!林婉儿轻咳一声,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放心好了,她对她笑笑,吉人自有天相,林大哥不会有事的。

颜雪沉默。

师兄的个性她太了解,他太重情,所以在感情上也比任何人都软弱,如果他因为对林婉儿心死铤而走险,她不会惊讶。

看出林婉儿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范继祖转开了话题,方才提到婉儿姐,林若脸色就不好,婉儿姐是不是跟他吵架了?唉……林婉儿忍不住叹气,垮下脸。

范继祖和颜雪对看一眼,都有些诧异,还是头一次,见林婉儿如此沮丧。

是因为林师兄吗?范继祖小声问。

林婉儿抬眸看看他,只要不涉及颜雪,范继祖的脑子还是转得很快的,你怎么知道?她问。

范继祖笑笑,其实很简单,以己推人罢了。

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林师兄这么喜欢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虽不清楚林若的身份,但观他气派用度,要知道林翼然的存在,应是不难。

林婉儿愣愣听完,突然粲然一笑,似云收雾散,雨霁初晴。

林婉儿呀林婉儿,你终归还是糊涂了一回。

站起来,她起身送客,我还有话跟相公说,不陪你们聊了。

林大哥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没给两人提问的机会,她已经往院内赶去。

颜雪和范继祖还有些迟疑,但很快便有人出来毕恭毕敬地替主人送客,没办法,只能出了林府。

那厢林婉儿穿过后院,来到书房。

正想敲门,思忖一会后又改了主意,只见她正了身子,对守门的仆童道,进去通报。

书房里安寿正在批阅从京里送过来的奏折,此刻手中朱笔顿在一份奏折上,却迟迟下不了笔。

折子是上官仪写的,通篇只有一句话,望圣上以社稷为重,早日回京。

迟疑间只见万方走到案前传达仆童的话,夫人求见。

安寿不理,换了一份折子,继续忙碌。

万方等了一阵,突然道,遵命。

然后出门传话让林婉儿进来。

安寿轻哼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林婉儿进门,亦不说话,只在他面前直直跪下了。

安寿只作未见,目光扫过奏折上的词句,偏半个字也进不了脑子。

目光往下,足下是华贵光滑的地板,取材自附近盛产的大理石,而且用的,是花纹最繁复硬度最大的花岗岩。

一炷香后,林婉儿依旧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安寿捏紧了手中的笔,换本折子,头也不抬,何事?林婉儿恭敬俯首,臣妾有本,请上奏。

准!林婉儿昂起头看他,请皇上,还林家一个公道。

手中朱笔微震,安寿索性丢了笔,一咬牙,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没有公道。

罪名由朕亲定,诏书是朕亲拟,圣旨为朕亲颁,君无戏言,所以,林家没有公道。

那一年,他十七岁。

太后新丧,宫中权利渐渐回拢,大权初握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将宁王势力一举歼灭,岂料机事不密,被宁王反咬了一口。

为了保存实力,他不得不将林皓之推出去,以逆谋之罪满门抄斩。

他从来就不曾认为自己做错过,当时的情况下,这是他能想到的,伤害最小的办法。

可而今,他却怯于与眼前这双太过清澈的双眸对视。

他该死的想知道她对他的真实想法,却又该死的害怕知道……的最终,先将目光调开的,是林婉儿。

她徐徐起身,挺直了腰站起来,我想见他。

若朕不准?心中咯噔一下,只怕多一个音节,就要泄露了心中胆怯。

她轻扬唇角,用与他不相上下的气势抬眸看他一眼,优雅欠身,臣妾告辞。

出了书房,林婉儿径自往西厢客房走。

林府没有牢房,林翼然就关在其中一间客房中。

懒得与守卫搭话,林婉儿直接亮了紫龙佩,守卫无法,只能放行。

入门只见林翼然双手被缚,失神地坐在床上,几日不见,倍显憔悴。

林大哥。

林婉儿轻唤一声。

林翼然的目光,定在窗外某点,幽然道,我听见他们唤你夫人。

恩。

那么,你是他的第几任夫人?林婉儿吸口气,他有很多小妾,但只有一个妻子。

所以,只有一个夫人。

原来如此。

他微敛眼帘,转过头来看她,幸会了,上官婉儿……不,尊号是,大玄娴德皇后。

林婉儿笑笑,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了。

我十岁嫁给安寿。

十八岁开始瞒着安寿在宫中编织自己的势力网。

十九岁横行宫中,自由出入宫闱,同时在宫外遇见汪宝儿一家,开了一家叫醉乡茶楼的小店。

二十岁跟安寿吵架,离开皇宫匿身于醉乡茶楼,救了上京行刺的颜雪,情同姐妹。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巧遇安寿,我被他抓回京城。

二十一岁再度离家出走,被山贼掳上山,跟你关在同一个牢房。

下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说完朝他摊摊手,我的故事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林翼然看她一阵,竟突然笑了,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他炙热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毫不掩饰的痴迷,不管多大的事,到了你这里,总能变得云淡风轻。

可这样的微笑与目光却是林婉儿不能回应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心了。

---------------------------------------------------也许,你还不够狠。

那样毫无余地地拒绝,那样坦然地在他面前承认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那样决绝的她,分明伤他至深。

可偏又因为太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反而更加放不下,那个果断坚决的她,那个心思玲珑的她……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进来。

林婉儿转开话题,我不管当年的事谁对谁错。

我只知道,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所以,她望进他的眸,笃定而坚决,我要安寿和你,都活着。

林翼然摇摇头。

怎么可能?莫说他身上还有刺杀大罪,光是他对林婉儿的感情恐怕就已经犯了安寿大忌,会以那样霸道的方式在他面前宣告他对林婉儿的所有权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存在?知道吗?他抬头看她,无奈苦笑,那天晚上躺在他身边的如果不是你的话,他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林翼然幽幽叹口气,举头望向那虚无缥缈的天际,也许,是父亲……逆谋罪定下,处的是极刑。

林家上下收监时,离行刑却还有一月有余。

那时我并不在家,但父亲总是知道我在哪里。

他没有找我,却找了师父。

他求师父对我隐瞒此事,并且立下遗嘱,不许我报仇。

因为他知道,我一定能把他救出来,也知道如果我想报仇,就必然能做到。

他说完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林宛,你对我很重要。

林大哥……林婉儿不知如何回应。

没什么。

他截过她的话,再度别过了头,你记得就好。

林婉儿望着他萧索的背影,心中微酸,一时无语,却依旧倔强地不肯离开。

该死!安寿在屋里焦躁地踱来踱去,那个该死的女人!半个时辰了!有什么话半个时辰还说不清楚!她是存心气他还是想让他亲自将林翼然直接结果掉?少爷,万方实在忍不住了,让小的去探……不用!安寿决然立住,一把抽了他腰中的刀,寒着脸直接望西厢赶。

砰地一声,安寿一脚踢掉房门。

林翼然依旧被捆着,颓然地坐在床上发呆。

林婉儿就坐在他身边,不近也不远。

安寿三两步走过去,将林婉儿扯到身边,举刀便砍。

哐!雪白的大刀被安寿扔到一边,林婉儿被他拽着几乎足不点地地走着,备车,回京!他冷冷吩咐完,拖着林婉儿走了。

万方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缓过神来,待安寿走得老远,他才愣愣地答了声是,拾起自己的刀,走出房间。

林翼然抬起眼,默然抖了抖破掉的衣袖,连他的衣服都划破了。

刀法真差……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

实际上从安寿入住林府的第一天始,回去的马车就准备好了。

本来打算一找到林婉儿就立刻回京的,却没想到生出这么多波折。

不管怎样,总算可以带着林婉儿回京了。

万方高兴地想。

可林婉儿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安寿对她单方面的冷战不仅没有因为林翼然的离开而稍缓,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偌大的马车里就只有她和他,要她一天到晚对着一块怎么也不肯融化的大冰块,叫她怎么高兴得起来?安寿……林婉儿望着坐在对面的安寿,从未有过的无力,你到底想怎样?安寿冷冷斜她一眼,不说话。

天呀!林婉儿双手覆额,仰天长叹,谁告诉她这个跟她同一辆马车的男人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她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呀字刚落,马车突然顿住,只听帘外万方小声禀告,有人在跟踪我们,已经派了暗卫堵截。

派去的暗卫很快就回来了,不过是被人从马上扔下来的。

万方一挥手,余下的暗卫立刻现身护住马车。

却见来人一身玄衣,棕色骏马嘶哮有风,英姿落拓,玉面姿容,不是林翼然是谁?大胆林翼然,你来做什么?万方一脸戒备地喝道。

虽然他已经被他们擒了一回,但这男人功底如何,他依旧一无所知。

上一次放过他,一则因为安寿本就不打算杀他,二则林婉儿有心偏护,虽然自觉放过他后患无穷,他却不敢有异议。

可这一次,如果他还执意对安寿不利的话,他就算是抗旨不遵也要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那厢林婉儿已经掀了帘子,奇怪发问。

马上的林翼然稍事整顿,这几日的颓萎和憔悴早已了无痕迹,对着她,他依旧如往地温文而笑,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呃……很明显地身后温度陡然降了不少,林婉儿偷偷打个寒战,转而对林翼然笑,可不可以……翻脸不认帐?林翼然笑着摇头。

林婉儿为难地看了他好一阵,他却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

看刚才他摔人下马的势头,武力解决明显是行不通的。

思量再三,林婉儿只能妥协对万方吩咐道,让他跟着我们。

他只想送送我而已。

这回轮到万方为难了。

他的目光,不时穿过车帘的缝隙,似乎想在其中窥出安寿的想法。

林婉儿岂会不知他的顾虑?偷偷扫一眼板着脸始终不肯吐一个字的安寿,林婉儿如实相告,他一句话也没说。

两位主子,一个已经明确发话,一个不置一词,身为下属,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万方无奈地认清形势后,撤了暗卫,下令马车继续前行。

林婉儿放下车帘。

帘外是林翼然暖如春日的温和笑颜,帘内是安寿酷如寒冬的冰山脸。

天呀!林婉儿忍不住再度仰天长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  安寿微服,虽然行事力求低调,但其行止用度依旧考究过人。

食必珍馐,衣必罗绮,投宿也必然往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走。

林翼然跟在他们身后,如影随形。

他们锦衣玉食,他在一边啃干菜馒头,他们住上等客房,他住最次的房间。

实在住不起,便在户外将就一宿,第二日依旧亦步亦趋地跟上。

万方也曾暗中派了暗卫阻挠,可惜派去的人无一是他的敌手。

心里明白林翼然那日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安寿卧房,绝非他的疏忽和松懈,万方对林翼然的防备,时刻不曾放松。

但几日下来,林翼然却只安静地跟在身后,并不见有什么动作。

这日午后,马车停在了山间小路旁,万方择了一处风景佳处,布置午膳,服侍两位主子用餐。

翡翠绿豆糕、珍珠芙蓉糕、小桃酥、拔丝金枣、脆皮豆沙……满满一桌小点,都是林婉儿爱吃的。

虽然安寿不喜甜食,但对于这样的安排,向来没有异议。

两位主子已经下了马车。

安寿顶着招牌冰山脸,稍近些就能感觉到寒意森森了。

倒是林婉儿御寒功夫了得,此刻依旧笑语盈盈,并不曾因为沮丧于安寿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说而失去了对风景尤其是点心的兴趣。

相公!林婉儿甜甜地唤了声,夹起一块翡翠绿豆糕放到安寿碗里,殷勤赔笑,一语双关,吃块绿豆糕,下下火。

安寿轻哼一声,自顾自地吃自己的,对她的殷勤视若无睹。

林婉儿沉脸看他一阵,突然扬唇一笑,顺手拿过一碟小桃酥,朝不远处的林翼然走去,林大哥,一起吃午饭。

安寿气堵,当场就把筷子捏碎了。

抬起头,他灼灼的目光几乎能将林婉儿的背影烧出一个洞来。

可惜林婉儿头也不回,压根没将他的怒气放在眼中。

将食物放在林翼然面前,林婉儿亲手递过一个酥饼。

林翼然却迟疑地望着她好一阵后,才伸手接过酥饼。

林婉儿心喜,未料到他将那酥饼掰做两半,递了过来,一人一半。

林婉儿见状噘噘唇,你知道了?林翼然微笑点头,软功散的味道,尝过一次,就记下了。

说完将手中酥饼扔掉,另择了一块,递给她。

林婉儿接过来,坐到他身边,细细地啃。

林大哥,林婉儿停下来,轻声问,你一直跟着我们,是为我,还是为安寿?林翼然望着她,直接而坦然,为他,更为你。

唉……林婉儿听罢长叹一声,腾出一只手揉脑袋,感慨道,林大哥呀林大哥,你怎就这么痴呢?叫我好生头疼!是吗?他勉强笑笑,别过头去。

林大哥,看这里!林翼然正自黯然,突听林婉儿如此唤他,急忙抬首看她。

只见她指着自己的额,笑着问他,你看到什么了吗?林翼然不解摇首。

林婉儿眨眨眼睛,一脸的煞有介事,桃花呀!今年走桃花,朵朵花开红又艳!林翼然不禁莞尔失笑,林宛就是林宛,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身份。

那厢安寿早看不下去,掀了桌,三两步踏进马车。

万方会意,立刻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不跟进去吗?等了一阵不见林婉儿有动作,林翼然好奇发问。

他又不是瞎子,这几日她对安寿的刻意讨好,自然都看在眼里。

不要!却听林婉儿断然应了声,重新捧了自己的小桃酥,继续啃。

啃了一会觉得委屈,又忍不住抱怨起来,想想真窝囊,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跟前跟后地赔小心,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林翼然垂眸不语。

这般小女人情态,也只在涉及安寿时,才能在她身上看见。

安寿在车里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林婉儿进来,哪里还坐得住?掀了帘子,跳下马车,见林婉儿竟还坐在林翼然身边,怒火轰然而起。

冷着脸,他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

林婉儿丢了手中饼,优雅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的饼屑,她昂起头看他,一脸揶揄地讽道,照我说,有些男人就是犯贱。

你好好待他,处处赔小心、献殷勤,他看都不看你一眼。

好了,等你不理他了,他反倒巴巴地跑过来了!万方听得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立刻指挥所有暗卫望天装聋作哑。

而安寿此刻只想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给掐死!到处招惹男人难道还要他给她好脸色看?相公,林婉儿挤出一脸担忧,对他笑,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您误会了我刚才在说您?您可不能这么误会妾身,妾身从不敢妄语相公的。

就算方才说的那个贱男人跟相公很像,但妾身绝对不敢说相公的是非。

相公一定不要因为他跟自己很像就对号入座哦。

安寿脸上青筋暴跳,咬着牙指了她好一阵,终是未曾吐出一个字。

一个箭步,他将她拦腰抢过,毫不怜惜地扔进马车,而后大声对万方吼,出发!万方好为难,牵着缰绳踌躇了好一阵,还是不见安寿有下一步的动作,不得不冒死进言,少爷,您还没上马车呢。

安寿面色一僵,沉着脸举步迈上马车。

车里林婉儿早支撑不住,扶着窗棂,毫不客气地笑得花枝乱颤。

安寿握着拳,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一屁股坐下,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被林婉儿笑话了一下午,终于入夜投宿,安寿暗自松口气。

心中烦闷,夜里亦睡不安稳。

辗转反侧,好容易到了天明,习惯性地去揽身边人,却不料抱了个空。

蓦地惊起!万方!他失声喝道。

暗夜中立刻有人应声,却不是万方,少爷,今夜轮到李卓守夜。

李卓,安寿压下微乱的心跳,缓缓回复平静,夫人呢?回少爷,夫人上茅房去了。

李卓恭敬回禀。

有没有叫人跟着?安寿问。

呃……李卓愣了半晌,终于逼出一句,小的失职。

好在安寿并不十分追究,起身下了床,衣裳收拾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他吩咐道,叫厨房给夫人煮碗热甜汤。

是。

李卓领了命,下去了。

  早晨林婉儿回到餐桌,精神有些不济。

万方将一碗红豆甜汤恭敬奉上,这是少爷特别吩咐厨房给夫人做的。

恩。

林婉儿懒懒地应了声,拿了汤匙,细饮慢嚼。

用过早饭,林婉儿有了些精神,慢慢踱着,朝客栈门口的马车走。

上马车时有些脚软,身子禁不住晃了晃。

万方想扶,又想到安寿在一旁,不好愈矩,不由迟疑。

安寿想扶,身形步法却比别人慢了太多,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婉儿已经被林翼然扶住了。

没事吧?感觉手中的小手微凉,林翼然担心地问。

林婉儿朝他微微一笑,有点不舒服,不过休息一会就好了,林大哥不用担心。

说罢挣了他的手,步上马车。

安寿捏紧了拳,沉着脸从林翼然身边走过,随林婉儿上了马车。

骏马扬蹄,轱辘辘的车轮声不时传进车厢,林婉儿有些头疼,倚着车厢小寐。

无奈车子很快出了城,山路陡峭,晃得她不得安生。

正烦躁,对面的安寿已经走过来,将她搂在怀中,手放在她的腹上,轻轻捂着。

林婉儿笑笑,有些力乏地打趣道,真的要我不理你了,你才肯理我?安寿不语,转头看窗外。

再转回来时正撞进一双清澈的眸中。

他的影子,映入那一潭碧波,清晰简明。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敢长时间地注视这一双看似轻浅实则深幽的眸,看得久了,他怕自己,会不可自拔地溺下去。

她却垂下了眸,阻隔了他的沉迷。

安寿……她轻声唤,头埋进他的怀里,……谢谢……她低语呢喃,渐渐没有动作,宛若已经睡去。

他垂眸看她。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角和她乌黑华美的发。

可他依旧呆呆地望了许久。

许久许久,仿佛倦极,他亦闭上了双眸。

第二日林婉儿恢复了精神,一路笑语盈盈,时不时掀了车帘与林翼然闲话几句。

安寿冷眼旁观,身上寒气却不知为何敛了不少。

正走着,万方望望前路,出声向安寿请示,少爷,前方便是盘云山,听说盗匪强悍,不若绕道而行?不用不用!安寿还未开口,便听林婉儿笑着接过,我正好要去盘云山拜会故人,你只管往前。

万方犹豫,少爷的意思……恩。

安寿应了声,再不多话。

万方会意,虽有些担心,还是听命行事。

林大哥还记得洛姐姐吗?林婉儿自车厢内探出一个小脑袋,似乎有些兴奋。

林翼然点头,记忆犹新。

此生怕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女子。

能以女子之身,坐上盘云寨主之位,洛姐姐也算是位奇女子。

林婉儿评价道。

想起当日那女子的霸气和轻佻,林翼然忍不住皱了皱眉,武功手段确是不错,只是品性……想了许久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林翼然勉强接道,……差些。

林婉儿不予置评,只正色道,我自出门以来,从不曾吃过什么大亏,独被这洛云霞占去不少便宜。

此番故地重游,必定要讨些回来。

如此,我帮你讨回。

林翼然想也不想地接上。

林婉儿怪异地看了他好一阵,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林大哥可知她对我做过什么?什么?林翼然一头雾水,不解林婉儿为何如此反应。

当日她喜我长相清秀,二话不说便虏上了山,直接丢进厢房……上下其手,极尽挑逗之能事。

清亮柔媚的声线扬起,接过林婉儿的话头娓娓道来,并无半丝涩意。

山道上只见一女子横空出世,鲜衣怒马,身段婀娜,风姿妖娆。

明眸流转,那一双美眸微带戏谑却又不失风情,我道今日喜鹊何故临门,原来是故人来访,真是难得!林婉儿笑着接过,好说好说,许久不见,姐姐过得可好?牢小兄弟挂念了。

洛云霞妩媚一笑,随即转口,瞧我嘴笨,竟改不过来了,该叫妹妹是不是?不是姐姐有意损你,妹妹男装清秀可人,女装嘛,似乎就不怎么样了。

林婉儿嫣然回道,姐姐放心,妹妹明白得紧。

姐姐若非嘴笨眼拙,又怎会连男女都分不清呢?两人一来一往,俱都笑里藏刀,看得旁人好不心惊。

却见洛云霞依旧一丝不乱,倒叫妹妹笑话了,若不是妹妹身材着实太不壮观,姐姐也不至于眼拙不是?说罢刻意挺了挺胸膛,高耸完美的曲线能叫男人疯狂女人抓狂。

这一下正中林婉儿软肋,只见她脸色一变,扯了车帘背过身去生气去了。

头一次见林婉儿吃瘪,林翼然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一会只听得车厢内一声暴喝,不许笑!下一刻狂笑声立刻溢出车厢,分外的快意和舒畅。

哟!这车里还有一位呢!洛云霞的妖娆的声线将林翼然的神思拉回,我家妹子左拥右抱,好不风流快活,真我这做姐姐的眼红呀!林翼然脸色微沉,洛寨主口下留情。

洛云霞转眸看他,风情婉转,你这一番打扮,又比当日俊俏几分,叫我好不喜欢。

你……林翼然气得发怵,只觉生平从未遇过如此厚脸的女人。

虽然两位是故人,但这盘云山的规矩不能坏。

洛云霞轻笑婉转,看着林翼然道,本寨主今日不要香车宝马,玉翠珠黄,偏只看上了天下第一剑的林大侠,不知林大侠可愿留下,陪我一陪?噌!林翼然怒火冲天,已然出剑。

林婉儿却在此时钻出马车,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走了?洛云霞挑眼巧笑,你若不想要他了,就留给我好好宝贝吧。

好!林婉儿一口应下,转而对林翼然笑,林大哥,这回我是真的把你给卖了。

你自己好生珍重,我该回家了。

说罢利落地对万方吩咐道,万方,我们走。

情势急转,万方也顾不得其他,甩了鞭子便驾车前行。

林翼然咬牙,望着决然离去的马车,捏紧了手中的剑。

而洛云霞的鞭子,已经在他失神的当口,以破云之势,直取要害。

我把他赶走了,还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静默的车厢中,林婉儿轻叹一声,如果这样他还不肯死心,我实在别无他法了。

安寿沉默许久,开口却依旧不乏酸意,对他的武功这么有信心?林婉儿扬唇,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天下第一剑,绝非浪得虚名。

安寿轻哼,别过头去再度沉默。

林婉儿再叹一声,走到他身边,一副大度的样子,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原谅你了。

安寿拿眼瞪她。

林婉儿不为所动地继续道,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实在叫人抓狂,不过念在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这一回!安寿脸色愈沉,咬牙道,林婉儿,你找死!我是找死。

林婉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身上的死罪又不是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我都数不过来了。

哪日你得了空,再好好替我数数?你……哼!该死的女人,吃准了他舍不得动她吗?又是沉默。

林婉儿有些受不住,起身往外。

刚有动作便被人拦了下来,你要去哪里?车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腰身立刻被人霸道地圈进怀里,怎么,跟我在一起很闷?是呀是呀!林婉儿不停点头,你整日对我沉着脸,又不肯跟我说话,再这么一起下去,我就要闷坏了。

你……该死!安寿低咒一声。

他就是犯贱,千里迢迢跑到云州给自己找气受!可他已经放不开手。

这辈子不把她绑在身边,他便片刻不得安生。

以后,不准再离开我!好!林婉儿一口应下,简洁而迅速。

安寿却恼,我要听真话。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离开你。

林婉儿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道。

安寿蹙眉,迟疑许久,那……说句假话。

林婉儿笑,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安寿拥紧了她,却只觉两手空虚。

她原是肆意人间的凰,若是不肯停驻,谁也抓不住,她的羽翼。

马车突地停住,安寿与林婉儿耐不住惯性,险些滚出车厢。

以万方的御术,若非异变突起,绝不可能停得如此仓促。

正要出声询问,只听万方徐徐吐出三个字,林、翼、然声音紧绷如拉满的弦。

林婉儿掀了车帘。

所有的暗卫都已现身护在马车前,林翼然立在马前,衣袂当风,面色肃然,手中长剑在午后的骄阳下折射出如虹的绚彩。

林大哥……林翼然清啸一声,拔地而起,如蛟龙出涧,气贯长空,手中剑花化作五彩飞龙,剑气压顶而来。

------------------------------------------------------------万方举刀迎上。

三招。

大内第一高手,在林翼然手下不过三招便已败北。

扫开万方的身体,顺手封了他周身大穴,林翼然迫人的剑气直指安寿而来。

太快了。

护在安寿身边的暗卫只觉剑气震人,微一迟疑,林翼然已然穿透人墙,剑尖直指安寿咽喉。

弩!万方忍着痛楚,当即喝道。

众暗卫即刻祭出背上强弩,霎时间数百发暗箭齐齐向林翼然指去。

林翼然!你若敢伤吾主,必定叫你尸骨无存!李卓搀了万方,大声发话。

林翼然听若未闻,望定安寿,林家一百三十四口不能如此枉死,我不杀你,但你必须向我林家上下致歉认错。

我没错……不,朕没错。

安寿仰头看他,傲然回道。

哪一任帝王的宝座底下不是白骨森森?身为帝王,便注定沾染鲜血,不管邪佞还是忠诚。

这一切本就无关对错,只有权争利斗罢了。

咽喉上的剑又进一分,正恶不分!你算什么好皇帝?是是非非,自有后世评说。

朕只知道,朕没有做错!即便为人所制,生死一线,安寿身上凌人的气势亦不减半分。

剑锋一转,森森寒意,透过剑尖直入人心。

安寿面不改色,周围的暗卫却早汗湿了浃背。

你快不过我。

林翼然放柔了声音,对林婉儿道。

林婉儿放开了握住青影的手,举头看他。

那么,就用她来赔吧。

林翼然转向安寿,话音落时,林婉儿已经落进他怀里,如果你不肯认错,我就将她带走。

安寿身躯微震,失了神一般望着林婉儿。

林婉儿咬了唇,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安寿垂首,捏紧了拳,朕……没错。

有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却比生命甚至爱情更为重要。

譬如身为帝王的尊严之于安寿。

看来,你在他心中,亦不过如此。

本来,就不过如此……她的声音,飘忽地钻入耳膜,再抬首,长剑,威胁,还有她,竟全都不见了。

恍惚中看见李卓奔到面前,皇上,臣立刻去追!不用了。

安寿抬眸看看万方,给万方解穴疗伤,我们回京。

说罢回了马车,放下车帘。

追?他们连他如何离去都不曾看清,如何追得上?就算能追上了又如何?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了。

他已离京太久,再不回去恐生异变。

皇帝,是注定要拘在皇城中的龙。

而他,已经为她任性过一次,再没有资格放肆了。

只是,空空的车厢里究竟少了什么?来时两手空空,回时手中无物,明明什么也没少,为何却总觉失掉了什么?林翼然将林婉儿放下。

方才我不说话,其实只是想看看,我对他有多重要。

林婉儿轻声道。

失望了吗?林婉儿摇头,仰头笑道,不。

我发现,他值得我用命去守!很爱他吗?林翼然继续问。

林婉儿依旧摇头,目光却坚定决然,可以爱,也可以不爱。

他若需要爱,我便爱他。

他若不需要爱,我便没有爱。

林翼然伸出手,顿了顿后,落在她的发上,无奈苦笑,说我痴……她分明,比他更痴。

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对我很重要吗?他并不看她,只幽然问道。

林婉儿抿唇点头。

所以,他放开了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爱的人。

林婉儿惊愕动容,林大哥……马车很快就到。

林翼然背过身去,深吸口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御风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放手了,不管是情,还是仇。

又停了。

安寿恼怒地掀开车帘。

今天第三次!这次是来劫色还是劫仇?入目一张清秀小脸,秀眉纠结满脸埋怨,你好慢。

我等得都快累死了。

安寿呆住,愣在当场没有任何动作。

安寿!林婉儿唤了好几声,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来。

安寿似乎终于懵懵醒来,迟缓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林婉儿刚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立刻被一股力道带着,扑进他怀里,没入马车。

被箍得死紧,林婉儿挣扎着想稍稍离开他的怀抱,手忙脚乱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脸,猛然停住。

收回手,手上濡湿的感觉却早已侵入心底。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发誓。

她闭上了眼睛,心疼地拥紧了他。

恩。

他轻应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初夏时节,草木繁华。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轻快前行,一路山轻水暖,秀丽景致,却扫眼便过,太匆匆。

唉……林婉儿轻叹一声,放下车帘。

安寿将她揽过,为什么叹气?去年我过并州,正值冬末,虽然草木凋零,但其山奇水丽,已是秀致过人。

而今草木繁茂,四周景致必定更为宜人。

可惜了我们正在赶路,竟无缘细细观赏。

安寿垂下眸,似乎踌躇了片刻,婉儿喜欢看风景,就让李卓将马车放慢如何?林婉儿眨眨眼睛,盯他半晌,暧昧笑道,安寿,我怎么觉得最近你都在刻意讨好我?有吗?安寿避过她的目光,矢口否认。

我改主意了。

还来不及反应,林婉儿已经顺势倒进他怀里,头枕在他腿上,望着他,眉眼弯弯,不看风景,看你就好。

我?安寿微讶不解,我有什么好看的?当然好看!林婉儿一脸笃定,语气认真,你可是我见过顶顶好看的男人了。

安寿默然失笑。

这女人果然……口无遮拦。

柔软细白的指轻轻爬上他的脸,林婉儿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你笑起来真好看。

板起脸来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指尖细致地描绘他的脸廓,一寸一寸地滑过微扬的唇角,跨过刚毅挺直的鼻,我最喜欢你的眼睛,黑黑亮亮的,像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你不知道玻璃弹珠是什么吧?小的时侯,我觉得那便是这世上最漂亮最美好的东西了。

当然,现在也这么认为。

你的发,纤指勾住几缕垂落的发,缠绵,又黑又粗,还总喜欢缠在一起,每次替你梳理都要费我好大一番力气。

不过你束起冠来,是真好看。

我喜欢你那副纹金紫玉冠,配你的眸色。

想起什么,她不悦地皱了皱眉,今晨帮你梳头的时候,又在你的鬓角找到一根白发,加上以前发现的,已经是第三根了。

安寿,你才二十六岁呢。

挺有意思的。

将她游移的小手执入掌中,细细地吻,心中柔软,语调也分外的柔和,记得那日在春华院,你说过什么吗?林婉儿敛眉苦思,那日大醉,说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恍惚记得似乎占了他不少便宜,当然,他很快就尽数都讨回去了。

忆起往事,安寿脸上笑意更深,你说,药不可以乱吃。

啊?林婉儿有些不可思议,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他也记这么久?那时便想,这女人虽然唠叨,却叫人心暖。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再也无法忽视生命中她的存在,再也无法抗拒她对他的吸引。

我们成亲时,我对你有偏见。

冷落了你十年,是我不好。

听他抱歉,林婉儿垂了眸,淡淡哀愁,你确实,该道歉。

那个羞涩安静的小姑娘,偷偷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知道他不喜欢看见她,就乖乖地呆在凤仪宫哪都不去。

她以为乖乖地听话,总有一天能等来他的回头一顾,却不想,这一等,便是终生。

当初并不抗拒安寿的宠幸,也是想替她一偿夙愿。

不然,怕也不会有今日的纠缠了。

见她感伤,安寿有些心疼,还怪我吗?林婉儿抬首摇头,都过去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怨的呢?安寿拥紧她,有些激动,以后……我是说,回宫以后,你可以问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任何东西。

只要你想,只要你开口,我便允。

安寿郑重承诺。

那我要……林婉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玉玺!安寿皱眉,你要玉玺做什么?当女皇呀!林婉儿望着他,理所当然地答道。

安寿叹气,婉儿别闹,我是认真的。

那我便认真地告诉你。

林婉儿敛起玩闹的神态,扬唇看他,一贯地自信张扬,不可一世,我若真想要什么,必然有办法亲手得到,从不需要任何人的赠予!婉儿,你……安寿望着她,无奈中万分怜惜与珍视,……为什么是这性子?为什么是这样的性子?莫名地让他心安心暖的同时却又总让他极度恐慌。

惶恐不安。

在他确信能够将她栓住前,哪怕片刻,都不敢将这颗惴惴的心放下。

一路风尘。

虽也有露宿,但跟着安寿,纵是露宿也样样不缺。

是以一路下来,除了不能游玩略嫌无聊,林婉儿并无太多怨言。

这日马车贪了半日路程,到达与京城相毗的西景城时,已是入夜。

没时间去寻此间最大的客栈,一行人在一间唤做如归二等客栈投宿。

小店虽略嫌拥挤,但还算整齐干净。

这时节林婉儿本就嗜睡,落地时早睡眼迷蒙哈欠连天。

安寿要了碗清茶,仔细灌了半碗,总算将林婉儿弄清醒了。

先吃些东西再睡。

安寿知她抵不住连日赶路的疲惫,柔声嘱道。

恩,恩。

林婉儿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双眼睛开始四处溜达。

同行十余日,安寿发现他的小妻子有一个叫他十分不悦的坏习惯。

她除了偏爱美景美食,还对美人有着特别偏好。

行路间若是遇到某个姿色稍好的公子或女子,她必定要多看几眼,而后津津有味评头论足一番。

她观赏除他以外的其他男子,他自是不悦。

而见她盯着那些貌美女子不放,他又会马上想起往日她在宫中将他推给其她女人的恶劣行径,同样不爽至极。

客栈人多,入夜时分竟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安寿皱皱眉,交待过小二将饭菜送进房里后,立刻提着到处乱瞄的某人进客房。

上楼时,正巧楼上走下一个十六七岁的俏丽女子。

那女子堕马斜髯,珠钗玉环,肌色如水更衬得五官精致,一身红衣利落清爽,叫人不得不侧目。

安寿第一反应,便是回望怀中人。

那红衣女子步到他们身边,不知怎的驻了步,与林婉儿的目光对上了。

却听林婉儿嬉笑开口,艳而不俗,姝而不媚,这位妹妹容貌脱俗,如水肌肤更是叫人艳羡不已。

说着伸了手就往那美人脸上捏。

万方见势不妙恐生事端,急忙抽身想助那女子避闪,却不料那女子身形一闪,叫他扑了个空。

而林婉儿的手,已经顺势搭到了他脸上。

安寿脸色发沉,抢过林婉儿的手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看那架势恐怕有直接将他从楼梯上踹下去的冲动。

而肇事者林婉儿则若无其事地搓了搓手中的油脂和粉尘,严肃地对他道,万方,你该洗脸了。

万方扯开嘴角,恭敬答是。

再抬首时安寿已挪开步子,将林婉儿带离现场。

回身看看那女子,正想开口好好道个歉,却被一双美目狠狠瞪了一眼。

哼!小美人一个转身,径自去了。

万方立在当场想了半日,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夜半,林婉儿自床上爬起身来。

已经很小心,还是弄醒了安寿。

去哪?他开口问。

茅房呀,相公。

林婉儿一字一字地答。

安寿迟疑半晌,犹豫着要不要亲自看着,许久之后终于道,明日就进城,你可不许再折腾。

林婉儿咯咯地笑,我若非要折腾,你也拦不住。

安寿气憋,轻哼一声,放开了她。

万方!林婉儿一踏出房间,安寿便唤。

属下明白。

万方应了声,举步跟上。

甫入茅房,便见一个黑影移了过来。

婉儿姐!却是穆灵换了夜装,悄声唤道。

林婉儿笑笑,你倒机灵,知道我有求于你,也不拆穿我的把戏。

黑暗中犹见穆灵笑得有些得意,婉儿姐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来。

林婉儿扬唇浅笑,眸中神采流动,微光中明暗难辨,时间仓促,日后若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我身后有人跟着,你替我拦住,一刻钟便可。

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做完之后乖乖回去睡觉,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即可。

明白!穆灵戴上面巾,闪身去了。

鸡唱三遍,西景城中百姓正陆陆续续起床忙碌的时候,如归客栈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小二打扮的小个在人群外围观望半天,终因身高问题一无所获。

大哥,他转向身边的高大个,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听说,有个达官昨夜投宿如归客栈,结果一觉醒来,老婆不见了。

这不,官府马上就派兵把如归客栈包围了。

听说连城门也封了。

怎会这样?小个一脸可惜,清晨掌柜的叫我出来采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可怎么进去?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那高个尽职地继续传播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那官人大发雷霆,客人们都被锁在客栈里出不来,掌柜小二什么的都被吓坏了呢。

真可怜。

小个晃晃脑袋,无限怜悯,那我还是先在城里逛逛再回去好了。

那也是。

高个赞同点头,好歹西景也是个邻近京城的大城,虽然城门关了,该有的也都有了,还愁没地方去?那可不是。

小个笑了笑,迈步融入身边的人流,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安寿呀安寿,都到皇城边上了你居然还能把我弄丢,真是……笨蛋!如归客栈里,万方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到安寿面前以死谢罪的问题。

虽然安寿待他们这帮亲信死士一向宽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不,只要是有关皇后的事,他就没有一件办好过!他们家主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皇后了呢?胆大包天不说,口无遮拦不说,最要命的是喜欢三天两头地玩失踪,可苦了他们这帮暗卫,天南地北地找人,还得谨慎小心不透露半点消息。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个绝顶聪明的皇后的心思就更难猜了。

主子对她的一往情深表现得还不够明白?这回又无缘无故地失踪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偷偷瞄一眼在堂中默坐的安寿。

三尺以内的东西都被他摔成碎末,能够呼吸活动的活物也通通退到一丈开外的安全距离。

楼上有几个大胆的,也只敢推开一条窗缝偷看。

没办法,安寿脸上的表情此刻要多骇人就有多骇人,连他,耐不住严寒躲到门边来了。

林婉儿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万方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昨夜的武林高手突袭,毫无疑问是为了拖住他助她逃跑。

可是一路下来她跟安寿形影不离,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外人联系上的呢?哪里出了破绽?万方努力回想昨夜情景,突然觉得黑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正想得出神,却见一个小二捧了茶水自身边经过。

正要拦时,那小二抬起了头,朝他嫣然一笑。

万方愣住,竟忘了有所反应。

有人靠近了!楼上一阵小骚动后,全都屏息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朝那个面色阴沉吓人到极点的男子走去。

喝杯茶,消消火。

只听一道清甜的嗓音悠然响起。

啪!碗壶皆碎。

众人提了胆,有些不忍心地观望捧壶人的下场。

却见那小二竟被那男子抱在了怀中,头上巾帽被他猛力一扯,一头华发顿时如瀑倾泻!是个女子!男子压抑的怒火此刻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只听他字字如冰般生硬冰冷,闹够了吗?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女子居然还笑得出来,男子身上叫人心胆俱寒的唳气恍若对她毫无影响,只是想告诉你,我若想离开,没人拦得住。

所以呢?男子徐徐吐字,语气愈加冷冽。

所以……她垂下眸,徐徐俯身,欺上了他的唇。

她,她,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方已经完完全全被林婉儿的惊世骇俗给震住,以至于忘记替安寿疏散人群。

唇上吃痛,她已咬破了他的唇。

没有拒绝,或者根本不想拒绝。

任由她带着腥咸血气的舌缱绻地滑过他的唇畔。

她垂眸看他,除去不可一世的张扬和玩味,只剩下刻入骨髓的高傲,不想我离开的话,就想办法,让我不想离开。

他望她许久。

卸去脸上冰冷,与她十指相扣,细细地,用唇舌替她清理唇边沾染的血迹。

我会努力。

若是此前他依旧两手空虚,这一回,他已真真切切地抓住了什么。

她已将羽翼交付他手,只要他愿意,付出等值的代价。

万方,备车。

抱起怀中人,朝她温柔地笑,我们回家。

回家。

是了,她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回家。

她会给他一个家,而他,会给她一个丈夫。

======正文完结,还有番外====---------------------------------------------------------------番外1我早就死了。

林婉儿对安寿道。

哦?安寿抬眸看她,明显地不信,那你告诉朕,你是怎么死的?两年前的一个夜里,我患了风寒,在床上昏迷了三日,然后就死了。

安寿望定了她,突然伸手将她揽过。

修长的指滑过她白皙的颊,温润的唇,跳动的颈脉,若朕怀中所抱,是一个死人,那这世上还有活人吗?皇上有所不知。

林婉儿抓过他的手,阻止它的肆掠,两年前的同一天,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林婉儿的女孩,因病死去。

她的魂魄,飘无所依,最后附着在上官婉儿的身体里,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眸,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取代了她一国之后的身份,死而复生。

虽然她一脸认真,眸中没有半丝造作,他依旧对此不屑至极,荒唐!林婉儿有些恼怒,自己坦诚以对,对方居然不屑置之,皇上不觉我这两年性情大变?怎么?安寿扬唇,难道不是为了吸引朕的注意力吗?林婉儿冷笑出声,那臣妾岂非荣幸之至?变个法儿勾引皇上,而皇上居然照单全收。

没错。

安寿拥紧了她,朕就是要你这样,朕要的,就是这样的你。

只要你在这里,什么林婉儿上官婉儿,于朕都没有任何意义。

林婉儿眨眨眼睛,埋下头,她倚进他怀里,浅浅地笑。

皇上。

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笑意深沉,听说借尸还魂的女鬼要靠吸食阳气而活,皇上介不介意,分我一点阳气?是吗?安寿沉着以对,丝毫不惧,那你打算怎么做?林婉儿的手指爬上他的胸口,轻轻地点,掏心挖肺,扒皮抽骨,饮食鲜血,吸尽精华。

说罢挑眉看他,如何?安寿哈哈大笑,想从哪里开始?朕一律奉陪。

林婉儿的目光在安寿身上搜寻一圈,似乎真在考虑从何处下嘴。

而安寿任她观赏,居然颇为自得。

先尝尝味道好了。

林婉儿挽过他的脖子,立起身子在他唇上极快极轻地舔了一下。

像是被人挠到痒处,安寿不由得抿了抿唇。

林婉儿歪歪脑袋,像是没尝出什么味道来,仰了唇又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依旧极快,润湿的感觉让安寿有些后悔没拦住她的唇。

却见林婉儿重重地叹了口气,频频摇头。

怎么,味道不好?林婉儿继续摇头,一脸沉痛,皇上钟灵毓秀,人中杰瑞,死一个便少一个,叫臣妾怎生舍得?还是……她不舍起身,另外找一个吧。

话未说完,已经被重重压回他的怀中。

耳边,他的声音阴冷坚硬,显然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挤出,你敢!番外2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林婉儿倚着浴桶,舒服地半眯着眸。

屏风上映出安寿颀长的身影,不一会,人已经到了眼前。

林婉儿抬眸看他。

你很喜欢洗浴。

安寿垂了眼帘,掩去心中情绪,语气亦平淡。

林婉儿面色未变,心里却打个秋千。

安寿脾性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语调,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寿俯下身来靠近她,继续道,往日我下了早朝,若不见你在床上懒睡,必能在浴室里找着。

林婉儿绽出一个微笑,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安寿未答,只伸手搅了搅面前轻浮水汽的浴水,仿佛水中有什么古怪一般。

林婉儿的心咯噔一下,隐隐不安泛了上来。

该起了。

安寿说着,并不理会她的反应,径自将她自水中抱起,用浴巾裹了,放在床上。

干软的毛巾拭过每一寸肌肤,安寿细致地替她将身体擦干,却不给她着衣,只将床上薄被扯过,覆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赐寝的规矩。

忙乎过后,安寿撩过她微湿的发,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若不是安恬的母亲,我本当有个同胞弟弟……所以,我不喜欢连自己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蠢女人。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她,眸色微沉,我既已选了朱玉儿,当日召寝于你,却不曾赐药,你可知为何?不曾深想,所以林婉儿摇了摇头。

上官一家至今,子息单薄。

你父亲一脉,只得你大哥一个儿子。

而你大哥身子向来不好,是以膝下仍无子嗣。

所以,我需要一个,拥有上官一族血统的儿子。

真是个好主意,这个孩子长大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上官一派的势力收回囊中。

林婉儿点头赞许,却止不住丝丝冷意侵入眼底。

安寿看在眼里,收了臂弯将她拥进怀里,徐徐道,你小叔有个女儿,闺名颖儿,再两年就要及笄了。

前几年我见过,确是个美人胚子。

林婉儿身子微僵,却不作声。

我那时并不喜欢你,所以便特意留了个心眼。

但是,那日在凤仪宫吻过你后,我便打消了这念头。

放开她,他正色看他。

她却只笑笑,别过头去。

他扳过她的头,让她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的情绪,那以后,会忍不住想,若是拥有上官一族血脉的皇子登上龙位会怎样?思来想去,均觉利害参半,并非上上之选。

但是,我就是希望,日后大玄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流着上官家的血,流着你和我的血。

可是,强压下去的怒气终于开始抬头,你一直没有身孕。

初时我还以为是你身子瘦弱,不易受孕,着实苦恼担心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日,我在你的包裹里发现了这个。

一个绣功细致的牡丹香囊被送到眼前。

林婉儿一脸尴尬,出声讨饶,安寿……安寿不理,径自打开香囊,挑出些许细白的粉末,驱子散,很贴切的名字。

房事后十二个时辰内将它混入浴水中,浸泡一刻钟,就可以避孕。

安寿咬牙切齿,知道我从范太医口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吗?安寿,我……林婉儿心虚,在安寿愤怒的目光中不由得有些瑟瑟,我已经把它扔了。

扔了?安寿冷笑,你确定不是当日从我身边逃开时走得太急落下的?林婉儿气虚沉默。

把这个落下确实是个严重的失误,安寿看到它,不生气才怪。

给我个解释,上官婉儿!安寿气急败坏地吼道。

林婉儿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安寿等了许久不见林婉儿回应,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冷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便往外走。

安寿!林婉儿大喝出声,你很过分!我过分?安寿愤然转身,林婉儿,你瞒着我私自用药,难道还有理了不成?林婉儿昂起头与他对视,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为你生孩子。

凭什么要求我一开始就对你死心塌地?这不公平!你……安寿气得发抖,这绕来绕去,还成了他的错?好!他一赌气,大声道,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一甩袖子,他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林婉儿急了,起身想追,蓦地想起自己未着寸缕,急忙扯了被子裹在身上,却不小心被过长的被角绊了一下,安寿,呀――身子急速倒下,眼看就要滑到床下。

千钧一发之际被人险险地从地上捞起,回神过来立刻撞上安寿满脸的焦虑与恐慌,没事吧?哪里伤了?哪里疼了?林婉儿委屈地眨眨眼睛,压下涌上来的泪花,骂道,你这混蛋!说罢扑进他怀里,照着他的肩头狠命地咬,只恨不得能咬下一块肉来泄愤。

安寿浑似未觉,只轻轻将她搂过,撩开她肩上的发。

雪白的肌肤上还留着那道清晰的齿痕,那是属于他的印记。

俯下身,在那道印记上轻舔吮吸,怀中人浴后清爽甘甜的气息叫人沉醉。

林婉儿被他舔得身子发软,一把推开他,她将自己埋进被窝,臣妾这座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神。

皇上慢走,臣妾不送。

怒气早消,看着这样的林婉儿安寿禁不住想笑。

他的婉儿,果然是害羞别扭的时候最可爱。

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当着她的面将那香囊扔去窗外,他附在她耳边,轻问,而今药没有了,今夜你留我不留?不留!林婉儿一口回绝。

含着她的耳垂,一把将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被扯掉,双手不规矩地在她赤裸的身上点火,安寿放柔了声音低惑,留是不留?不留!纵使呼吸已乱,林婉儿依旧嘴硬,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别想我求你……留……留下。

俯身摄住那张倔强的小嘴,屋里越来越高的温度催促着安寿将衣裳褪尽。

恩!沉浸在火热亲吻中的林婉儿被突然贯穿的痛楚唤醒,她恼怒地皱了皱眉,收了牙关想还他一记。

察觉到她的意图,安寿的舌迅捷地退出了她的口腔。

扑了个空,林婉儿更为恼火地瞪着他。

他邪魅一笑,轻舔她的耳廓,魅声道,今晚,我要一直,留在这里,不管你……留或不留。

老天!林婉儿只觉双颊如火,她居然……听懂了他的话……番外3伸出手,几乎可以清晰的触摸到死亡的棱角。

绝望,似无底的深渊。

因为知道,死亡终将成真。

如果,如果还有来生。

不痛快,毋宁死!混沌中似乎又有了知觉,睁开眼,仿佛有光丝丝渗入。

晨光中是谁急急抹了泪花,努力绽出一个笑颜,太好了,娘娘,您可醒了。

娘娘!又一个身着古装的丽颜女子扑到床头,泪水潸然,您终于醒了!快吓死我和金铃了!这是什么地方?欲言不能,熟悉的虚弱和无力感让我恐慌。

娘娘别激动。

唤作金铃的女子看出我的挣扎,将我自床上扶起,您感了风寒,已经高烧昏迷三日。

银环,她转向身边的女子,把娘娘的药端上来吧。

银环似突然醒悟,急忙端了药到跟前。

金铃接过药碗,小心地将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渡进我嘴里。

喝过药,终于有些力气。

身上盖的,是花团锦簇的锦缎被褥,身下是雕花古木床沿,房间宽敞,被层层缀了流苏的华丽布幔分隔开来,不远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镜台明净,数个镶了金饰的木匣边,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

伸出无力的手,朝梳妆台上指了指,金铃竟即刻会意,并不放开我,只叫银环将那铜镜取过,放到面前。

看向铜镜前有一丝犹豫。

事实摆在眼前,我的意识恢复了,但身体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身处的时空,也已经改变。

终还是要面对。

镜子中映出熟悉的眉目和苍白。

像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镜中人五官与自己相似,形容却比自己小了一号。

脸上的苍白虽甚,却已不是那死气沉沉叫人心灰的白。

轻轻地,把手覆在发上。

很漂亮的一头秀发,如丝如缎,华美如瀑。

活着。

突然想哭。

从镜子上收回目光,抬眼上看,泪水被逼回眼眶。

这一世,再不哭。

这一世,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健康,过得比任何人都惬意,我发誓。

这个国家叫大玄,身体的名字叫上官婉儿,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而这座冷清空阔的宫殿,叫做凤仪宫。

这个皇后极不受宠。

这一点不难猜。

从大病一场后依旧无人问津便可看出。

我的身体还很虚弱。

大多数时候我只静静坐着养身子,偶尔在金铃和银环的陪伴下到宫殿里的花园散散步。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早春,草木新绿,空气清冷润湿,吸一口,仿佛可以听到许多生命共同呼吸的声音。

我喜欢春天,这代表希望和生命。

我也喜欢夏天、秋天和冬天。

从此以后,我要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天。

因为怕出错,我的话很少。

金铃沉稳,办事妥当,说话也干练简明。

话最多的是银环。

银环性格开朗活泼,虽然跟了个不受宠的主子,私底下却与各宫宫女都交好,是宫中小道消息的汇集机。

我便让她说些宫中的八卦锁事,努力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她说得最多的,是这个宫里的皇帝。

他的站坐行止,他的饮食作息,他的喜好爱恶,他的所作所为。

银环说我爱听,对于整日整日地呆在这牢笼里无所事事的上官婉儿而言,听银环说他一日内的一举一动,是她唯一的消遣。

安寿。

那个名字浮上心头。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心口的酸涩。

这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也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牵绊了吧。

我的身体日日见好,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皇后是道枷锁,皇宫是个牢笼,而我,终不得自由。

这日金铃银环都不在身边,我下了床,穿了鞋,在宫中闲逛。

穿过一道小门,进入一座幽园,隐在繁花深处。

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的小亭内立了一个青色人影,体格颀长。

他转过脸来,露出半个侧脸,那目光里,分明的落寞与惆怅。

是安寿。

嵌在这身体深处的记忆纷然上涌。

新婚之夜,第一次见那个年仅十五的君王。

他的身形玉立,眉宇间气度已成。

他冷冷掀了盖头,对她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碰你。

待我大权在握,任何人,也不能叫我屈尊低头。

好骄傲的少年!自那以后,他便远成一道风景。

而她,却变成了这风景最忠实的看客。

看他受挫,看他隐忍,看他坚强,看他运筹帷幄,看他敛聚峰芒……直到,再也睁不开眼。

只是,他此时的孤寂,却又为何?皇上!一个公公上前轻唤。

只是一瞬,他收起了所有的彷徨。

只有凌厉和压迫,那是帝王该有的气度。

什么事?他问。

宁王求见。

宣在御书房。

是。

他微扬起头,沉稳地踏步而去。

原来如此,我笑,悲伤和惆怅自己负担,若想真得到,就该让自己变强。

娘娘!一件披风轻柔地附在身上,您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当心又着了凉。

我对她笑,我很好,金铃。

我开始学习一切于我有利的东西,背熟了大玄律和大玄宫制,记下的大玄宫内的部门司职。

对着镜子,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自己的仪态,然后看着镜中的她,一点一点地,染上他的气度。

皇后是什么?这个皇宫的第二个主人。

皇宫是什么?不过是主人的游乐场。

很快我便收伏了各司各监的宫女太监,甚至弄到了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

上下只瞒他一人罢了。

我甚至开始染指他的嫔妃,好意地替他调剂生活。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妄议我的作为。

那日又来到了初见他的那个小亭,曲身坐下。

又是早春。

不觉已经过了两年。

亭外杨柳新绿,点点花开。

嗅一口早春的气息,舒爽的空气入心入肺。

坐了一会,站起,走回那个当时观望他的角落。

属于上官婉儿的记忆已经如烟淡去。

今日的我,只是我而已。

抬头,竟看见他已在亭中坐下,依旧青衣,身姿挺拔。

只差毫厘,居然错过。

他座下的石椅,甚至还残留着我的体温,不知他能否感知?娘娘!金铃的披风轻轻覆上,声音是压低了的轻柔。

我笑着转身,长长的披风滑过脚下纤弱的花瓣。

落英满径。

突然很想知道,他知道我的存在时,会有什么反应。

命运的改变,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番外4范尽忠跟在银环身后,自外廷进入御花园。

时值仲夏,骄阳如火。

道旁桦树亭亭,阳光透过枝桠,投下斑驳光影,在细密的蝉声中漂浮。

临近沁心湖,只觉一阵清爽的湖风吹过,将暑日的燥气吹拂殆尽。

随风舞动的苍翠柳条间,露出了沁心亭的一角,乐声传来,合着徐徐微风,舒缓沁人。

林婉儿坐在亭中,悠然地品茶赏曲。

娘娘,范大人到了。

银环将范尽忠领到她眼前,通报道。

范尽忠连忙恭敬行礼,微臣扣见皇后娘娘。

自三个月前皇后娘娘被皇上亲自迎出冷宫后,便独宠加身,恩宠不倦。

宫中而今,更不敢得罪眼前这个曾经倍受冷落的皇后娘娘了。

林婉儿起身将他扶起,微微一笑,范大人请起。

往日多蒙范大人拂照,今日这般大礼,本宫怕受不起。

范尽忠受宠若惊,为娘娘办事是下臣本分。

娘娘身子不便,还为下臣屈尊,实在叫为臣惶恐。

林婉儿垂首看看自己微隆的小腹,轻笑摇头,本宫哪有这般娇弱,若不是皇上拦着,本宫还想亲自到府上恭贺生辰呢。

范尽忠惊惶垂首,娘娘隆恩,臣虽死不足以报万一。

为臣此来,一为谢皇后娘娘大礼,二为恭贺娘娘复出冷宫,喜得龙子。

略备薄礼一份,聊表心意,还望皇后娘娘不吝笑纳。

林婉儿笑了笑,自本宫从冷宫出来,送礼的人就未断过。

范大人这礼,若送不出什么新意,本宫可就不收了。

叫娘娘见笑了。

范尽忠程上手中画卷,小侄拙作,比不得名家名作,希望能入娘娘的眼。

哦。

林婉儿轻应一声,命人将画取过,令侄可是坊间盛传的雅公子范继祖?小侄不才,挣得些许薄名。

范尽忠笑着自谦,神色间却难掩得意。

这个侄儿他亲手带大,早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传闻范公子玉颜胜雪,才情高洁,虽学富五车,却立志为医,不愿入仕为官,一时传为雅谈。

倒是个难得的雅士。

娘娘过奖。

范尽忠回道。

心中却有些惋惜,这个侄子很得他意,只不愿入仕这点叫他失望。

论学识文才,他的侄儿绝对万中无一,可他的志向,却只在那不足三分地的小药馆里……那厢林婉儿已命人展了画卷,画中一白一绿两个女子娉婷而立,白衣翩然,绿裳灵动。

那白衣女子微微冷然,却掩不去绝世姿容。

而那绿衣女子正转过头去,余下的小半张脸又叫长长的刘海遮去了大半,辨不清容颜。

见林婉儿沉吟不语,一旁的范尽忠不由得有些忐忑。

当日范继祖将画交到他手,一再保证皇后必定喜欢,他这才拿过来的。

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这画他研究了许久,虽画得绝美,却算不得立意新奇,真能叫皇后心喜?不知画中女子是何人?林婉儿的目光自画上移开,温言问道。

启禀皇后,这白衣女子是小侄未过门的媳妇,这绿衣女子据说是未来侄媳的闺中密友,已于数月前无故失踪,未来侄媳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找到京里来的。

是吗?林婉儿弯唇浅笑,这礼物本宫很喜欢。

金铃,去把前日皇上赏的明湖珍珠,取上一槲,送与范大人。

娘娘,微臣……范尽忠正想推辞,林婉儿却已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那侄儿侄媳恐怕已经等久了吧?去把人宣过来吧。

范尽忠难掩惊讶,他还什么都未说,怎么皇后娘娘却好似什么都知道了一样?一会儿颜雪和范继祖便被带了上来。

颜雪惊白了脸,一时呆住。

范继祖微愣过后,忙拉着颜雪叩头行礼,无奈颜雪僵直了身子,竟拽不动半分。

一旁的范尽忠急了,娘娘恕罪。

侄媳初次进宫,不懂礼数。

无妨。

林婉儿脾气甚好地笑了笑,礼就免了。

好一对壁人,本宫十分喜欢。

范大人释假归来,想必还有很多公务要忙。

就留这对小夫妻与本宫闲叙几句好了。

那……范尽忠不甚放心地看看两人,终于告退,微臣先行告辞。

过来坐吧。

林婉儿指指桌旁两张石椅。

周围人无不惊讶,初次见面,林婉儿便让他们与她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恩宠呀!不过面前两人却不太领情。

只见那温雅公子行了个礼,草民不敢愈矩。

那美貌女子态度更甚,一语不发地撇过了头。

大胆!银环怒喝一声,皇后驾前,岂容放肆?银环。

林婉儿轻喝一声,吩咐道,你带人先退下吧。

金铃去换杯新茶上来。

是。

银环有些不服,但林婉儿已然发话,她不得不带人退下。

人已退尽,颜雪终于开口,你真是皇后?林婉儿笑笑,展了展身上的绣凤锦衣,诚如你所见。

你……颜雪一咬牙,就要冲将过来,却被范继祖及时拦住,雪,别激动。

颜雪恨恨地甩开他,对林婉儿怒目而视,你骗得我好苦!颜雪……林婉儿正要解释,只听一道朗笑声由远及近而来。

却是安寿身着明黄华服,头系龙冠,踱步前来。

林若!虽早有准备,但一朝天子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之前见过数次,略有鄙夷之人,想不惊愕也难。

听闻皇后故人来访,朕也来凑凑热闹如何?安寿说着踏入亭中,将林婉儿拢进怀里。

林婉儿谗笑以回,叫皇上挂心,臣妾不胜惶恐。

说罢轻叹一声,淡淡无奈,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

如何不相干?安寿对着林婉儿咬牙嚼字,而后转过头对颜雪和范继祖客套地笑,托皇后的福,朕与范公子颜姑娘还算得上旧识。

哼!颜雪冷哼一声,展了身形,眨眼不见。

附近不明就里的侍卫急忙上前请示,皇上、皇后,这……颜姑娘得了本宫特许,可以在后宫自由走动,你们日后见她,只做没看见。

林婉儿正色吩咐道。

侍卫们看看安寿脸色,见他没再说什么,便退下照办了。

颜雪被气跑了。

安寿淡淡地陈述事实。

有什么关系,继祖不还在这里吗?林婉儿的眸光一扫而过,范继祖却觉寒意顿起。

皇上!只见林婉儿扯了扯安寿衣袖,微带撒娇的味道,臣妾这几日好无聊,不如让继祖留下来陪我玩几天?说罢转过脸来对范继祖笑。

笑容灿烂,范继祖却忍不住在心中打抖,雪,回来救我!日暮西斜,华灯初上。

凤仪宫中,林婉儿和安寿正准备就寝。

突然一道白影闯入。

侍从宫女得了命令,只将那白影视做空气,依旧各忙各的去了。

继祖呢?颜雪微喘,焦虑难掩。

在宫门候了一日,却怎么也不见范继祖出来,她早急坏了。

范继祖身为男子,不可在后宫流连,这点常识她还是懂的。

林婉儿一脸为难,我本来想留继祖在宫中住几日,可是皇上说了,后宫重地,不能留宿男人,除非……太监。

我实在无法,只好将他……颜雪脸色煞白,后退几步,飞奔而去。

林婉儿委屈地眨眨眼睛,我都没说完呢。

安寿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子,别玩得太过分。

臣妾知道分寸。

林婉儿片刻收了委屈,自得地笑笑,范继祖虽然留宿宫中,又不曾宿在内廷,不算坏了规矩。

打个呵欠,她对身旁的金铃招招手,在凤仪宫替颜雪收拾一间厢房。

她若跑累了,记得让她歇歇。

说罢拥过安寿,埋头睡觉。

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说是林婉儿好容易醒了,颜雪才被允许见她。

进去的时候安寿已经下朝,正在喂林婉儿吃早饭。

不知怎的,喂着喂着就将自己的唇一块喂上去了。

颜雪进来正撞见这画面,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安寿对她视若无睹,继续津津有味地将嘴边芳唇品了个够,才将林婉儿放开。

林婉儿本也尴尬,但见有人比自己更尴尬,竟自乐了。

安寿好不汗颜。

朕还有事。

留恋地点点她微红的唇瓣,安寿起身,让颜姑娘陪你吧。

继祖究竟在哪里?抛开方才的尴尬和无措,颜雪疾声问道。

林婉儿朝她绽出一个最为无害的笑颜,陪我用早膳,我就告诉你。

食不知味。

满桌的精致糕点在此刻的颜雪看来全然味如嚼蜡,心中只盼着这早膳能早些结束。

岂料林婉儿姿态典雅地细嚼慢咽,吃得不徐不缓。

好容易去了大半桌,身边的宫女竟又端上一席。

颜雪美目圆睁,握紧了拳,你还没饱吗?林婉儿眨眨眼睛,好生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今我一个人得吃两个人的份,也很不容易呀。

颜雪命令自己平息静气,不要跟一个孕妇发火。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林婉儿打着饱嗝,给了颜雪两个字,宫里。

是个神仙都会发火!颜雪差点没当场将桌子掀了,林婉儿,你在耍我吗?林婉儿笑着朝她摇头,我向你保证继祖而今安然无恙,毫发未伤。

你若能找到他,我立刻将他还给你。

若是找不到……林婉儿意味不明地笑着,没再往下说。

再抬眼,颜雪已然不见。

唉……林婉儿轻叹,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颜雪关心则乱,她只不过微微挑拨,她竟就相信自己真的会伤害继祖了。

她看起来像这样的人吗?皇宫的藏书阁,设在朝堂之后,与后宫妃子所居住的内廷只有一园之隔。

阁中又分东西南北四座小楼,分类放置各套典籍。

其中南楼,收藏的是历代医药农业典籍。

林婉儿命人在阁中置上一方小塌,撑了蒲扇,泡了香茶,摆了小点,随意点了一本藏书便在塌上看起书来。

是本医药典藏。

林婉儿翻了两页,兴致缺缺。

颜雪这会儿在哪?她转向身边的银环。

回娘娘,还在西院呢。

怎么这么慢呀!林婉儿皱了眉,似乎对这样的速度不甚满意。

娘娘,银环前几日还为颜雪的无礼生气,这会儿也开始替她求情了,光这西院,就有园子八个,大院十九座,小阁一百八十二间,再加上那些没入数的亭台散间,哪里数得来?这皇宫这般大,要全走一遭少说也得半个来月,我看这颜姑娘急都快急死了,再来个十天八天的非倒下不可。

我说继祖,你再不快些,颜雪可真要急死了。

林婉儿好不忧心。

我在赶,我在赶。

南侧禁闭的小楼里,范继祖的声音里掩不住焦急和心疼。

这几日颜雪可有好好用饭?林婉儿转向金铃,问了问某人亦相当关心的问题。

金铃福身,跪着求着,总算是按着三餐吃下去了。

侍侯好了,别在宫里没几天就瘦得不成人样,我可担待不起。

林婉儿吩咐完,就着午后暖阳斜躺在塌上,正想好好补上一觉,却见颜雪冲进书阁,红着眼望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找了!林婉儿蓦然坐起,为什么?婉儿姐,你告诉我继祖究竟在哪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颜雪此时,已近于哀求,我见不到他,心里没底。

这几日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他了,好想他。

你放他出来……颜雪,你……你别哭呀。

林婉儿见颜雪竟落了泪,开始懊恼自己实在玩过火了。

那厢范继祖听到这话,哪里还沉得住气,想也没想便往门上撞去。

雪……话未出口,立刻跌了个狗啃屎。

呜……婉儿姐骗他,这门根本没上锁。

颜雪听得声音,浑身一震,泪眼中正见范继祖就在眼前,什么也顾不得了,跑上去拥着他嘤嘤而泣。

范继祖急忙将她拥住,柔声抚慰,我没事。

没事了。

林婉儿挥挥手,一行人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体贴地替他们关好门,林婉儿犹觉不过瘾,特意留了道缝给自己观赏。

颜雪的情绪稍稍平复,范继祖便解释开来了,婉儿姐让我在藏书阁抄书。

将这南楼的医药典藏抄完才能离开。

这藏书阁中的医书博全精深,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一定有机会窥其全貌。

婉儿姐虽然调皮爱玩,但终究还是为我好的。

颜雪一把推开他,背过身来,垮下一张脸,婉儿姐总是对你好的。

我对你却总也不好,又不曾为你做过什么……雪,范继祖将她拉回来,温柔地笑,你无须为我做什么,只要能让我对你好便可。

我会一辈子,一辈子地对你好。

颜雪咬咬唇,这不公平。

哪有甚么公平不公平?我……范继祖望望她,脸色绯红,我喜欢你,在你身边便觉幸福,看你高兴便觉高兴。

我只愿这辈子都呆在你身边,做什么都愿意……绵绵情话,浓浓情意,原来这甜言蜜语这般醉人。

林婉儿正看得陶醉,突然身子一轻,人已离地。

大着肚子,还来听墙脚。

安寿抱着她,一边往寝宫走,一边道。

林婉儿不服气,皇上九五之尊,不也来听墙脚。

安寿笑,我哪是来听墙脚呀,我是来抱我的宝贝婉儿回寝宫的。

林婉儿甜甜一笑,有些腻人,想不到皇上也会说蜜语甜言。

这可是我的拿手活。

安寿倒一点也不谦逊,只可惜某人只会跟我顶撞,惹我发火,没福气享受到。

林婉儿轻哼一声,挑眉冷笑,我怎的忘了皇上原是身经百战,花丛里滚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那些个哄女人的招数。

安寿轻笑,是呀。

往后这些招数可都用来对付你一人了,你可得招架住了。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臣妾只能听命行事了。

林婉儿回他嫣然一笑。

安寿略显无奈,你总知何时收放,半点亏也吃不着。

林婉儿笑意盈盈,谢皇上盛赞。

安寿有些不满,搂紧了她,你是高兴了,我还没舒心呢。

说些好话给我听吧。

若能叫我高兴,今天晚膳就吃你爱吃的。

若不能,晚膳就点我爱吃的。

林婉儿噘噘唇,皇上,孕妇挑嘴。

没曾想安寿俯身下来笑得邪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有我在,你会有吃不下的东西吗?林婉儿立马噤声投降。

呃……林婉儿想了一阵,轻拍自己的小腹,皇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男孩。

斩钉截铁。

为什么?因为男孩比较有用。

安寿一本正经地说。

那如果我生了一个女孩呢?再生。

好理所当然的语气。

还是女孩。

再生。

佛祖保佑,一定是个男孩!林婉儿祈祷完毕,犹觉不放心,继续问,如果一举得男?那就再生几个公主,可以用来和亲。

某人晕厥。

番外5林婉儿!一声暴喝传来,正在御花园整理花圃的小宫女猛地一震,差点将手中的花盆给砸了。

小心点!身边年长些的宫女出声提醒后,埋头继续工作,对近在耳边的怒吼声听若未闻。

小宫女危颤颤地垂了头,终是忍不住好奇,抬眼朝声源处偷看了几眼。

因为在凤仪宫当差,虽然入宫没多久,皇上还是见过几遍,所以认得。

这会儿只见当今圣上一脸盛怒地抱着八岁大的长公主,怒气冲冲地宫里暴走,林婉儿,立刻给朕滚出来!姐姐,待皇上走远,小宫女小声地问身边人,皇上方才在叫谁呢?皇后呀!年长的宫女鄙夷地白她一眼,刚进宫就是刚进宫,什么都不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皇后不是姓上官吗?皇上一生气就会喊错,反正宫里的人都知道就是了。

哦。

小宫女垂首轻应,继而有些担心地开口,皇上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吧?入宫前就听说过我朝这位皇后娘娘了。

虽然宫外对她的风评很不好,说她专权独宠,善妒嚣张。

可是在凤仪宫当差的这段日子,周围的姐妹对皇后娘娘的评价都很不错,她也见过皇后娘娘,虽然不是很漂亮,但看起来不像会为难人的坏人。

皇后娘娘会有事?年长的宫女像在听笑话,天塌下来,皇后娘娘都不会少根汗毛。

你就等着吧,皇上的火气发发就算了,完了不一样把娘娘往天上宠。

小宫女诧异地瞪大了眼,听起来皇后娘娘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难道宫外的传言竟是真的,当今皇上……惧内?父皇,安沁嘟起粉嘟嘟的小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几乎要沁出水来,沁儿知错了,父皇别生气了好不好?知错?安寿冷哼一声,少给朕装可怜!你沁公主最大的本事便是知错犯错!等朕跟你母后算完帐,立刻将你锁进藏书阁幽闭起来,看你还给朕乱跑!又抄书?安沁泪眼汪汪,父皇,沁儿真的知错了,你就再饶沁儿一次吧!再饶你!安寿火气十足,再饶你下次你还想把谁卖了?朕告诉你,不把藏书阁所有典籍抄完,你就别想出阁嫁人!安沁一抽鼻子,无限哀婉地哭开了,父皇,你好狠的心,居然不让沁儿嫁人……安沁!安寿忍无可忍将她从怀里扔下来,你想嫁人想疯了?安沁对手指,羞答答,母后不是十岁就嫁了吗?再过两年,沁儿也十岁了。

安寿太阳穴一突,青筋暴跳,所以你就在大街上把自己给卖了?安沁绞手指,扭捏道,哪有!人家只是跟大哥哥订亲而已。

他要娶,至少,得再等两年呀。

安寿登时呼吸不畅,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父皇!一只小手将他扶住,小脸上尽是愤慨,是不是母后和皇姐又惹您生气了?安寿感动地拍拍自己的儿子的小脑袋,心想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贴心。

儿臣这就替父皇把母后找出来!安泰说完,立刻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安寿正想拦,裤角被人轻扯了扯,他俯身蹲下,对安泰的小尾巴刚满六岁的小儿子安雍微笑,放柔了声音,雍儿,怎么了?安雍望着他,怯怯地像只兔子,好一会自衣襟里掏出一块艳红的手帕,给父皇。

安寿有些嫌恶地看着那张颜色俗气艳丽的帕子,谁给你这个?安雍瑟瑟垂首,姐姐。

安寿一把将他手中的帕子扯掉,以后好好跟着你哥,不准再跟你上官家那群姐姐玩!将未足岁的他送到女眷一大堆男人没几个的上官家绝对是他最大的失误,看看那群女人把他儿子弄成什么样了?希望现在矫正还来得及。

立起身来,发现安泰不知何时已经在一块大石上站定,大声将附近的侍卫太监宫女都叫了过来,高个子,你带十个人从东院开始,向西包抄;大胖子,你带十个人从南院开始,向北行进。

那个女的,你带十个人,从这里一路往东!都听明白了吗?今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上官婉儿这女人给我找出来!我儿好孝顺,将母后的名讳记得这么牢。

正要威武地大喝一声出发安泰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地冲到安寿身后。

末了又觉这样很没有气概,便挺了挺胸,从安寿身后挪出几步,母后,父皇正找你呢!都退了吧。

林婉儿挥手让聚集的宫人退下,踱到安寿面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安寿轻哼,皇后好信誉!前几日答应过朕什么,恐怕已经不记得了吧?林婉儿轻拢秀眉,微露不解,臣妾近来确实不曾踏出宫门一步,不知皇上所言何指?不曾出宫?安寿怒气未减,一把将节节退后的安沁拽过来,伸手自她颈间掏出一块玉佩,那么皇后来告诉我,这是何物?林婉儿蹲下身,仔细将那玉佩端详了好一阵。

碧色玉身上刻了一只狰狞的神兽,看了半日也辨不出是什么动物。

系玉的颈链似银非银,与玉佩浑似一体,找不出一丝罅隙。

很明显地不是宫中之物,怪不得安寿发飙了。

林婉儿放开玉,神色微冷,安沁!安沁的一张小脸扭来扭去好一阵,最后终于俯首认错,沁儿知错。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战战兢兢地递到安寿手中。

安寿展开一看,竟是宫中遗失已久的密道图!母后让我给父皇的,沁儿不该一时糊涂,跟着图走。

安沁绞着手指,小脚磨地,小脸几乎就要埋到地上了。

真相大白。

林婉儿挑眉道,皇上错怪臣妾,是否该好好道个歉?道歉?安寿冷笑望她,你可知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林婉儿蹙了蹙眉,直觉不妙。

你的好女儿,在大街上就把自己的终身给定下了。

你看,这不是连定情物都有了吗?林婉儿看看安寿,再看看目光闪烁的安沁,好一会挤出一脸笑,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沁儿才八岁,说的话怎能做数?来,沁儿,林婉儿不容拒绝地将安沁拉过来,母后替你将这玉解了。

安沁一嘟唇,护住那玉,我不要,我要嫁给好看的大哥哥!好看不做饭吃,沁儿乖,把玉给母后。

林婉儿轻声诱导。

沁儿不要!沁儿一定要嫁给比父皇还好看的大哥哥!胡说!这世上哪有比你父皇还好看的男人!立刻把玉给我!林婉儿有些恼了,出声喝道。

好了,婉儿。

安寿出声制止这对就要吵起来的母女,朕已经试过了,玉佩根本解不开。

解不开?林婉儿惊讶重复。

安寿点头,微叹口气,这玉佩在此,是怎么也赖不掉了。

来日若有人来寻,这女儿是怎么也留不住了,总不能叫人说我皇家无信。

能造出如此精巧奇器,只怕对方来历蹊跷,还望皇上三思。

林婉儿垂首,严肃地说道。

皇后说得有理。

安寿不知想到什么,含笑点头,沁儿要嫁之前,自当好好考究一下对方家底。

不过当下,有件事实在叫朕为难。

林婉儿心中警铃微响,忙笑,皇上英明,岂能为些小事为难?朕固是英明,皇后同样聪明绝顶,有些事朕还当真要仰仗皇后。

安寿平声回道,既而开口,想必皇后一定记得,年前朕已经答应,将朕的女儿许给宛东太子当王妃。

而今沁儿一身许不得两家,皇后觉得,此事当如何了结?林婉儿继续笑得灿烂,皇上当真为难臣妾,这叫臣妾一时半会怎么想得出法子。

没事。

安寿嘴上说没事,目光却步步紧逼,皇后冰雪聪明,应该很快就有答案了。

林婉儿被他盯得紧迫,干脆闭嘴不语。

一直埋首的安沁不解地看着沉默的父母,还真以为两人正为想不出对策苦恼呢!脑中灵光闪过,有了!她大叫一声,大声道,父皇和母后再生一个小公主,替我嫁过去不就好了吗?还未来得及得意,却见母后狠狠地斜了个刀子过来。

安沁微瑟,看向父皇,却见他笑得一脸得色,沁儿真是出了个好主意,聪慧不输你母后。

他望着林婉儿,轻声赞。

那……安沁急急跑过去邀赏,问题解决了,沁儿是不是可以不用抄书了?安寿笑笑,对身边侍从字字清晰地吩咐道,将长公主关进藏书阁。

呜……父皇,你的心好狠……安沁淌着泪,被人拖了下去。

泰儿,带弟弟下去玩。

以后,安寿扫扫安雍楚楚可怜的玲珑小脸,不许他碰任何红色的东西!得令!安泰行个军礼,带着安雍离开了。

至于皇后,安寿望着林婉儿,似笑非笑,就由朕亲自处罚。

知逃不出他的掌控,林婉儿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安寿将她揽过抱起,便往寝宫走。

臣妾不知所犯何事,还望皇上明示。

乖乖任他摆布,便不是林婉儿了。

管教不严,督导不力。

安寿简明扼要地将她的罪行宣告一遍。

皇上此言差矣。

林婉儿回道,古语有云,养而不教,父之过。

要论罪过,恐怕该先对孩子他爹清清算算吧。

是吗?安寿皱眉想了一会,那就换一个。

后宫是你所辖,而今有人出宫闯下大祸你却不知,可算失职?林婉儿无力微笑,想起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寿将她放在床上,二话不说便开始脱衣服。

林婉儿退了退,还在做最后挣扎,皇上,时候尚早。

我们不若先用晚膳?安寿爬上床,正色道,朕以为,此事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安寿!知道今日在劫难逃,林婉儿有些气急,你以为生孩子像切西瓜那么容易?当然不容易。

生了雍儿之后,她死活不愿再生,他不是也顺着她了吗?这两年你的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再生个一打半打的应该不成问题。

他肯定地说。

一打半打?林婉儿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安寿!你当我是猪吗?婉儿太谦虚了。

安寿阴恻恻地笑,猪可比你好养多了。

至少不用时刻担心它哪天插翅飞了。

安寿!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林婉儿此时只恨不能将整颗心掏出来给他看。

我不信!安寿断然以回。

林婉儿一口气在胸腔里左突右撞,最后还是生生忍了下去。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给我生孩子。

安寿放柔了声音,轻轻吻她,孩子越多,你的牵绊就越多。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再也飞不起来。

心弦微颤,饱满得有些酸涩,林婉儿咬咬唇,倚近了他,低声骂,笨蛋!不是早被他锁起来了吗?他,才是她最深的牵绊呀!仰唇,任迷离的吻缠绵而下,安寿……父皇……一声稚气的童音将床上的两人从渐浓的情欲中惊起。

安寿忙扯了被褥跟林婉儿坐了起来。

安雍危颤颤地趴在床尾,正因为好不容易爬上床来微微喘着。

安雍在这里,那么安泰……安寿转头,正见安泰已然占领床头。

很好,他最喜欢的包围战。

安泰!安寿脸色一沉,带着安雍给朕滚出去!安泰在父亲的威严下缩了缩,却没走,而是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寿深吸一口气,有话就说。

父皇,安泰凑过来,低声恳求,你叫母后给我生十个弟弟,我要组一支近卫军。

安寿不禁莞尔,爽快道,没问题!太好了!安泰蹦下床,乐不可支地拉了安雍就想走。

没曾想安雍不依,死死攀着床沿不肯走,一双水眸望着安寿,我见犹怜。

雍儿想说什么?安寿柔声问他。

雍儿,喜欢妹妹。

安雍垂着脑袋怯怯地说。

没问题!安寿好不豪迈,再添两个妹妹!安雍得了满意的答复,乐滋滋地牵着安泰的手出去了。

安寿笑得合不拢嘴,林婉儿却只觉欲哭无泪。

正好一打!某人合计过后,附在耳边轻语。

安寿!你还真当我是猪……恩……(完)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80ak.com 欢迎常去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