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下面非常狭窄,难以控制身体。
我深深吸气,让自己在颠簸的行走中不至于掉下。
我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胃里一阵阵翻腾。
我想,大约要进宫检查了吧?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心道,将我检查出来也好,我也就不必进宫了。
我将脚稍稍点在地上,按着嘴,忍住晕车带来的恶心。
盖侯府王夫人——到!随着守门兵将一声高入云霄的呼喝,那停止了一会儿的马车又开始 启动起来了。
马上的鸾佩铃铛一阵摇动,身为王族的翁主、皇上亲舅舅的儿媳妇,是没有任何人会来检查刘徽臣的车下。
我看到一排排士兵的皮靴在眼前掠过,一道朱门下缘,拳头大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我知道,车子正式开始进入宫门了。
我只得将手指抠住那马车底盘,木轮撞击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一场折磨。
我觉得以前自己对于这些事情承受能力非常强,可是,今天好像特别不能忍受似的……马车终于停止了,从马车下面望去,密密麻麻都是各色各样鎏金、错银、 漆、朱栏的华贵马车。
刘徽臣深红凤云纹深衣在我身边落下,鸾月立即碎步迎上去,将她扶住。
仰面处,她又是美丽端庄的皇室贵冑,深衣拂过,香气如椒。
我趁着无人注意。
从马车下滚出来。
拣无人处贴着墙根走了出去。
我的脚还有一些瘸,我这种人是最善于把握这种硬伤的,人地腿脚受了伤其实很多时候反而需要锻炼。
一抹午后斜阳,暖暖地照在未央宫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地重檐累阁之上。
我将脚一用力,如走在刀尖上的小人鱼儿一般,忍着脚下的痛,向未央宫深处走去。
不知道明天天明时分,我会不会化作海中一颗无人看到的泡沫?~~~~~~未央宫是前代丞相萧何所营建。
当年未央宫刚建成的时候,汉高祖刘邦说,天下尚未完全平定。
为何要将宫室建造得如此华丽?萧何回答,现在将宫殿造得华丽了,才能够显示皇上的王者风范。
未央宫的华丽奢靡,可见一斑。
一路上走过去,金珠玉玑为帘箔,处处可见明月珠。
那一个个仿若明镜般的宫廷玩池中。
白鹦鹉、紫鸳鸯、仙鹤、青兕……种种美丽的奇兽珍禽在其间自在徜徉。
路上各色贵妇命官下得车来,向未央宫的前殿走去。
我挤在人群 中。
随众人一起低头趋步而行,但觉金光碧煌,眼前一片绫罗如春山一般绵延整个未央石道。
人数虽多,却只听见衣衫悉娑之声,连咳嗽之声都不能闻见。
我不时抬头看看。
能不能见到去病这些武将军人。
未央宫地阔大广袤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我竟然没有见到一个武将装束的男子。
我失望地收回目光,晕车的感觉还没有好,我觉得难受。
喉咙里干得发痒。
看见前方有一个岔道,里面依稀有黄石堆叠的假山,藤萝绕就的翠色。
便走了进去,压抑着想清清喉咙。
咳嗽了几声,喉咙依旧干涩,甚至有些呕吐地感觉。
我靠着石壁,胃里顶得难受,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忽然之间怎么难过?姐姐?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他不过八九岁地模 样,生得唇红齿白,那浓若玉墨的双眉,竟然依稀与去病有些相像。
他看我靠在石壁上很不舒服的样子,问我:姐姐,你哪里难受?一队宫中戍卫兵从近旁走过,我往山洞里退过几步。
他走过来拉着我:你是谁家的使女?我帮你找去。
他看出我身上的服饰是王侯家下人地衣衫,这里可不能乱闯,乱了规矩你会犯剐头之罪地。
这孩子的眉眼让我看着亲切,那双眼睛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透明清亮,闪烁着栗色地光泽。
我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他帮我去找。
他同情地看看我:你是不愿意你家主人知道你在生病吧?他温温柔柔地笑了。
我望着这个孩子,这么一副模样的孩子,能够在宫中来去自如的不会是太子吧?我知道皇上很晚才有儿子,长子刘据一出生就被奉为皇位当然的继承人。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眉目温顺,完全没有皇子应有的霸气。
我说:你知道霍去病将军在何处吗?我不知道如何摆脱身体里的不舒服,去病又不知道在哪里。
他说:你是表哥的使女?他便瞪着我看起来,喃喃道:表哥真是什么都是最好……连家里的使女也……您是……太子吧?我试探着问他。
他怔了一会儿,垂首道: 是。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
我行了一个规矩的大礼。
他没有叫我起来,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只有一分淡淡的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萧索之意。
太子殿下。
我叫他,他示意我起来,抬起头望着我:今天,这里的筵席是为表哥所设,所有人都说表哥是天下的大英雄。
父皇还 说……他的声音略略停滞,父皇还说,生子当若霍去病。
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不配成为父皇的太子?这个八九岁孩子眼睛里的寂寞让我心里有一点疼,我蹲下半身:殿下,霍将军是战场上的骁将,殿下是将来的治国之君,霍将军为武,殿下所学应是文治,两者是不能互相比较的。
文治?小太子鼓起额头。
他那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细细地抬头纹。
看起来很忧郁,张汤、孔仅、桑弘羊,这些文臣每一个都以峻文苛法断事;公孙弘以一介布衣入仕,简衣朴食却只是功利为务;太傅……太子,我地脸色大约很难看了,我拭去额头的冷汗,这些事情民女不懂得的。
他笑了,他笑起来很有孩子的天真之态:是了,你不懂得的。
姐姐,你今晚能不能放下表哥。
陪我去说说话?可是……我是特地进来找霍将军的。
我嘟哝着,看到他的目光因我答应得不爽快而变得暗淡下去。
他又寻了一个理由: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喝些热水?他就像一个受了伤害,急需得到慰籍的小小兔子。
我对这孩子殷切的邀请有些难以拒绝,此时此刻,他本该成为大汉朝最荣耀的孩子。
去病地荣耀应该也是他的荣耀才对。
可是今天为什么皇上连带他上殿都不肯呢?难道里面另有隐情。
我点头:嗯,我是很想喝点水。
你跟我来。
他立刻欢喜了。
这突如其来的欢乐令他的双颊有些很淡的绯色。
握住我的手,他地高度只到我胸前,他轻声说:你低头随我来,没有人会问起你的。
我心想,他和去病是表兄弟。
我先陪他说说话。
哄他开心一阵,等一会儿让他派人送我去见去病,强似我自己蒙了头在宫中乱闯。
我们来到一座朱油雕凤地双阙之门。
那 漆门楣上以金箔点缀着三个字椒房殿。
刚入门中,只感到一股异香之气扑面而来,满园花圃中藤萝薜荔、杜若蘅芜、石帆、绿荑、丹椒、 芜、风莲、紫芸、青芷……种种香草,或翠带飘摇,或金绳蟠虬,或实若丹珠,或花如金桂,令人目不暇接。
走过七宝螺钿漆案、绕过强娑珍珠树、在金铺玉户的窗前坐下。
太子命人给我拿来一钟热水,烫烫地喝了下去,感到舒服了许多。
他看我好了一些,越发高兴,话多了起来。
我们说起的都是一些秋虫春草的玩意儿,我觉得皇上对这个太子期望非常之高,对他的培养也很多,他口中提到地太子太傅、少傅,一个个都是当代地儒学大师。
而且,太子天资聪慧,对于治世之道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许多地方虽然还算稚拙,但是已经可以窥见他的宅心仁厚之处。
可是,皇上正处在开疆拓土地豪情年代,我想他更为欣赏的是一个可以长啸九天,拔剑苍黄的接班人,太子的温厚在他心目中就成了软弱。
太子其实并不喜欢我对他毕恭毕敬,去病这么一个性格脾气强硬的人我尚且不见他害怕,更何况是太子如此好脾气的孩子?当下,我哄着他,编织一些来自民间的有趣故事和他说着玩儿。
他越发喜欢我,说未央宫前见到我时,就觉着我亲切。
椒房殿前是一个方圆四丈左右的池子,一侧站着一个巨大的山松木水车,随着池子边上龙首山的清泉流淌而轻轻旋转,一片片红色枫叶在空中飘零,落在水池中,旋转着来到我们的面前。
我们拾了红叶,一起看叶子的脉络,他教我用红叶的脉络占卜前程。
虽然知道不过是宫中无聊解闷的,我还是随着他的指点,让红叶在空中慢慢飘落到地面,看红叶的指向。
这枚红叶绿少红足,叶柄朝正阳。
这说明这位姑娘红鸾星动,喜讯将至呢。
一个柔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太子站起来:表姐。
我转身,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卫姑娘。
卫轻衣轻柔的杏色深衣如同一只轻盈的黄蝶,衣襟是瓦文回当纹,透着一股书卷秀气。
红叶在阳光中临风,她的衣袂轻飘,丰满了这个秋天。
另外,我最近驻扎在百度的霍去病吧。
本文资料都是霍吧出品,里面的人也很好,大家有空去踩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