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桑并不能够为我一个普通下人去到皇上议事的宣室殿中去多加打扰,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我站在这未央宫的前殿之下,等待着华筵盛开,皇上与重臣们陆续上殿之时,寻找机会。
我仰望前殿,那辉煌的灯火,将朱栏玉阁映衬得一片冰莹。
雅红色的珊瑚山,白若凝脂的玉月鉴盘,侍宴宫人的素手在九枝镏金蟠龙壁灯下,如绡云一般透明。
未央宫前,十二玉阶如通天庭。
我站在玉阶之下,如同与大汉朝隔着整个皇天。
皇上驾到——风烟沐浴着烛火,华盖牵挂着丝蒽,乌压压玄玉金络自宣室之殿中走出一大群人来。
皇上横坐在金龙蟠辇上,依旧回头向着身边的臣子说着什么。
他们不时大笑起来,臣子们的脸上或许尚有几分保留,那刘彻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之情,不时将袍袖挥舞得如同一片云山,恨不能将满心的张扬都铺满这个未央宫。
父皇。
太子刘据的声音在玉阶上脆生生地响起。
刘彻脸上的笑容仿佛退下的浪潮,无声地消退了。
他从金辇上欠起身,看到儿子打扮得颇为精神,脸颊上的肌肉稍稍收紧:来了?是。
见着父亲毫无笑意,太子脸上如同着了霜的小花,有一些蔫。
好!来,随父皇入内!皇上的腮上横肉拉起,有了一丝笑容,那脸颊两边的肌肉深深凹陷下去,这笑意中看起来似乎没有热度。
太子上前扶住父皇的手。
跟着御辇走了进去。
玉阶之后。
卫子夫、平阳公主、还有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夫人都已经盛装罗立,仿佛凭空盛开出地一朵朵富国妍丽地鲜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百六十步宽阔的前殿上,满朝文武随着皇上的驾临而一齐跪倒,口中那高入九霄、绕梁不绝的彻亮呼喊声,让刘彻的眉目飞扬。
他满含踌躇得意之色,向着自己的臣下挥起手臂:诸位爱卿平身!谢——吾皇万岁!日暮斜阳,天水苍苍。
那空旷的未央宫前殿上,有夜风来袭,仿佛要将满庭烛火摇曳得更为生机勃勃。
弯弯,你怎么在这里?我回过头。
去病站在我的身后。
我下意识地转回去看玉阶之上,我一直以为他混在那一大堆穿得乌鸦似的大臣堆里,所以才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他站在一个皇宫守卫兵的后面,甚至没有穿那黑重地朝服,一身他最喜欢的白袍。
月色霜华。
我拿眼睛看看那位守卫兵,兵大哥目不斜视。
永远正视前方。
似乎身边的霍侯爷和面前的小使女之间的交谈被他完全屏蔽了。
去病招手让我走过去。
越桑宫女听见我们这里有了声响,也回过头来看,看到去病,脸上露出来一抹完成任务的松快。
她正要开始卫轻衣指示地那一段罗罗嗦嗦的话,去病抬手制止了 她:你可以回去了。
越桑张了张口:她是……她……去病地眼睛只一沉。
空气立刻降温了十几度。
我好久没有看到他的这项特异功能表演了。
忍不住偷偷发笑。
那宫女这一回又张了数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怯怯地行了一个礼。
去病眉头一动:回吧。
越桑忙转身走了。
我问他:你是不是一个很凶的人?我凶吗?去病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
你看。
这宫人方才带着我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越桑拿着卫轻衣的鸡毛当着令箭,这一路上带可没有给我什么好脸色看。
我只是嫌那些女人在耳朵边叽叽喳喳烦罢了。
去病问,腿脚能够走路了?先检验察看我站立地样子,我说:习惯了一下就好了。
也要小心一些。
他看我站得挺稳,放心道:方才看到你一个人傻乎乎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怎么进来地?原来是看见了我,特地落在后面跟我说话呢。
去病其实是一个做事慎重细致的人,只不过被他那骄人的光芒给掩盖住了。
你怎么会看到我?这里穿着比我显眼地女子太多了,难道他没事情尽看宫女不成?他笑:怎么会看不到?他笑容中透着得意:你站在哪里我都看得到!你站在哪里我都看得到。
我咀嚼着他这句话,看着他的笑脸,纵然身后是深宫的瘦月,内阙的冷云,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遭是多来 的——我怎么可以去怀疑他对我的心意呢?他又问我:来这里什么事情?我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忽然很想见见你。
这么简单?他笑容里带着三分责备,这么做终究危险。
你要来宫中,我随时可带你来,何必冒险?不知道。
我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你我之间就该这么见面的。
他听不明白我的话:既然来了,我让元宝给你安排一个座位。
横竖来的皇室贵戚多,不如你在这里吃些玩些,晚上我们一同回家。
回家?与他说了不过几句话,我只觉得心里似乎点着一个小小的红油蜡 烛,一下一下舔烁着温暖的火苗。
我点头:好。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绳绳意变,备得其所。
清和六合,制数以五。
海内安宁,兴文匽武。
后土富 ,昭明三光。
穆穆优游,嘉服上 黄。
在李延年领唱的曲调雍容的《帝临歌》歌声中,皇上刘彻缓步走到未央宫的丹陛之上。
有又宽又长的茱 纹红金羊毛 毯铺地,仿佛皇恩浩荡,从龙座宝案一直延伸到每一个官员的面前。
皇上高踞殿堂最高处的龙椅,两边则是穿着深色品服的官员所在的位置。
他们各自按品阶落座,每人面前都是一个虎纹饕餮兽油漆画的大案,摆满了新鲜果品,美酒佳肴。
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前殿上一般文臣比较多,因为大多数武将常常戍边在外。
今天的武将则铁甲烁烁地压满了大半个朝堂。
此次河西二战中,凡是荣升为校尉以上的军人都被请到了这个朝堂之上。
去病这些天最烦恼的就是这武将的封赏问题,虽然大汉朝有明文论功行赏,但是战争中有些事情是讲配合,情形比较微妙的,有时候赏多未必一定对,赏少未必一定错。
武将按照宫里的规矩,整齐端坐,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各怀心思。
我被元宝安排到了一个偏旁的座位上。
此处以帘幔隔绝,一排排坐着的都是女眷。
按照我的要求,元宝给我找到的位置是与一些官职较低的夫人们坐在一起,有些甚至是放外任的官员内眷,大家彼此都不熟 悉,各自默默吃着案桌上的美味。
好在案桌上的饮食精美,我还不太算无聊。
~~~~有空去百度霍去病吧踩踩,本文大多史料为霍吧出品,他们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