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不要再为了昨夜的事情烦恼了。
去病一场早锻炼结束以后,看我依然郁郁躺在床上。
大约练武能够让他精神恢复吧?我看他又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真羡慕他的自我调适能力。
我本来也可以做到的,可是,今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胃里难过。
我只得郁闷地继续躺在床上休息,生怕一起来便会呕一个天翻地覆,那多难看。
他走过来拿着我的手:别再多想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让开一些,他便在我身边侧躺下来。
靴子也不脱,就悠闲地搁在了锦云绸缎的褥子上。
我想了想问:我不去未央宫,会不会好一点?别傻了。
他笑着道,你在不在根本无所谓。
皇上怎么会让我娶卫家的女儿?舅父怎么会让轻衣嫁给我?这个晚上我算是想通了。
我听得糊涂,肠胃里的翻腾将我憋得有些眼泪汪汪的味道:我不明白。
去病说,你不需要明白。
他转过身,捋开我的头发,让我的脸全部露出来,有我在。
你可以永远都不明白这些事情。
他大概是想吻我吧?嗯……我竭力压抑下喉咙的酸苦,我习惯把自己身体的不舒服压抑下去,即使是去病,我也不喜欢说出来。
我还伸手推开了他。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晨曦中他终于看清楚了我的神色。
饿。
我想不出什么事情能够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去病吩咐将早饭弄过来,饭菜的气味一过来,我就忍不住反胃了。
昨天晚上去病一直心思不在没有好好用晚宴,所以他真饿了。
狼吞虎咽了一小碗饭以后。
发现我一筷子都未动。
吃啊。
我让自己的鼻子离饭菜远一些:昨晚吃太多了,有点吃不下。
我将饭碗推得老远,你自己吃,我留着午饭一起吃了。
他说: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我摇头:我只是憋着很难受,去病,你应该把昨晚地事情跟我说清楚,我们是站在一起地。
他带着厌烦的表情弯了弯嘴角:你还在计较昨晚?当然。
我也不坐好了,抱起双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放下碗筷。
看我当真心结难开,说:说出来也没什么,你只消记着,此事与你无关。
是我反应不够快,连累你了。
连累?我一直以为是我连累了他。
弯弯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是个阳谋。
阳谋?就是……他看着我皱眉头的样子。
笑着凑过来拉住我的眉毛,让它们朝两边抚平。
就是明明知道事情会这样的结果,可是还必须踩进去。
什么结果?去病似乎不愿意说,看我追问得紧,说道:昨天未央殿是皇上在逼着我们卫霍分权,这也是我所求。
又说。
这事情你就当成闲话听听作罢。
别太上心。
你和舅父…… 昨天的事情,那高高坐在未央殿上的男人才是主角?是。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和舅父形同父子,在军营里同进同出。
我的一刀一剑都是舅父亲自口传身授?舅父的儿子生得晚,我又没有父亲,从前我觉得这样很好,现在情况发生转变了。
他有些懊恼:当时就该想到的!我推测过皇上会以什么借口分开我们——实在没料到,他……他提起皇上,情绪复杂:他竟然去利用轻衣。
我不喜欢看见他为轻衣烦恼地样子,淡淡的酸意袭来,我丢开手。
去病没有注意,重新捉住我的手,握在掌心说道:皇上自从十六岁当政以来,就逐步废黜丞相的权力,要的就是朝权集中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自己来做,朝权不得不下放。
下放而不失权的办法就是让朝廷中各方势力有所牵擎,皇上便能在这张自己编成地权力网中随意行止了。
舅父错就错在军功居高,同时又和朝廷众人关系良好,弄得卫氏人心依附权势太大。
他在朝堂上虽不树敌,却无形间成了皇上最大的政敌。
皇上岂容他有这份威信?这才被皇上排挤,失去了上河西战场地机会。
我沉默了许久,听见他这句话就表示不赞同了:皇上让你打河西不就是为了出奇兵,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吗?他不是说舅舅的战法已经被赵信他们摸熟了,必须换人吗?赵信投降匈奴后,带去了很多汉朝军队的信息。
最小地牺牲?最大地胜利?蒙些外人罢了。
去病微微一笑,看不出一点儿快乐,我不喜欢他这种笑容,若真是这个目的,河西二战的时候,就该把我和舅父都放上前线才对。
结果他派地是什么人?飞将军李广,还有公孙敖。
我扭头问他:要是说舅舅的战法被匈奴人摸熟了,那李广将军跟匈奴人打了几十年的仗,岂不是被匈奴人摸透了?他道:从前看你没有将才,现在倒是长了些小聪明。
老李将军还好歹轰轰烈烈战了一场,那既无胆色又无战谋的公孙敖又有什么奇招可以使出来,拿着上万的人马辎重性命去胡糟蹋?他总结道,皇上这么做,存心冷落舅父,放点颜色给他看。
如今,轮到我头上了。
我现在还算是卫家的人,我的军功越高,卫家势力便越大,皇上对卫家忌惮已深,只怕早晚要弄出一股新的势力来与我们抗衡。
我觉得朝廷上没有谁可以跟你们抗衡啊?其他那些打仗的将军都无法胜任匈奴之战。
按照常理,旗鼓相当才能够针锋相对,现在的霍去病谁能撄其锋芒?有些事情不需要胜任,皇上只要有这份心思,他从来就不缺乏这点手腕。
去病说,当年,为了平衡窦家和王太后两家的势力,那国舅田蚡不过是个淫色贪婪庸能之辈,皇上可以任他安插亲信,甚至到了卖官 爵的地步,就是为了以他来牵制丞相窦婴。
在河西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与其等到皇上觉得我和卫氏混在一起势力过大,为了牵制我,从他的那帮贵戚里拉出一些个不入流的东西来辱没我,我还不如自己先主动出击……离开卫氏,同时把舅舅当成你的政敌?我想通了,他打仗是主动出击寻找敌人,连朝政都玩这一套。
河西二战之后的封赏名额我最放心思的,里面重用举荐了不少从舅父那边脱离出来的人,他们在舅父那里得不到什么机会,在我这里却步步高升。
这样我们两方就可以分化开来,如此一步步走出来岂不是更为妥当?彼此都留存着体面。
他冷然而笑,可是皇上,比我急切得多了。
他笑,弯弯,你是不是说过我和皇上君臣同心?我点头。
他说:我们这一次又君臣同心了是不是?我再次点头。
可是,他们不应该拿轻衣当棋子!去病眉头深锁,肯定是想到了卫轻衣那盈盈欲滴的模样,昨日将她逼成什么样了……喂!不要再说了!我连忙打断他,我看不了他这满脸的烦恼,更何况这个烦恼是为了一个旁的女人。
他还在嘀咕。
霍去病!你再这样我会妒嫉的。
这个人,对待我的感受简直粗线条得不行,我必须跟他将我的想法说说清楚。
妒嫉?有什么好妒嫉的?他一头雾水地从轻衣懊恼症中抬起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怒道,还不够妒嫉的啊?少胡说!轻衣性子爽朗,堪可结交……我恨得捶他的肩膀:你还说!还说!什么爽朗?什么堪可结交?他说的是卫轻衣呢还是我啊?我开始掐他了:不许说了!那个阿朗呢?他跳得比我还高,河西怎么回事情?那个阿朗到底是什么人?嗯?他不知道阿朗就是齐,我侥幸地吐吐舌头。
摇头。
晃晃眼睛,暗示: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把我按在床上:不要去妒嫉别人了……用邪气十足的目光欣赏着我的挣扎,我们现在让别人妒嫉个够怎么样?不要啊……我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