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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北风吹云昼多暮

2025-03-30 08:45:03

皇上说:朕的骠骑将军让一万汉朝铁骑站稳阵脚,自己带了几个随从冲入了数万人混乱的匈奴部落。

先杀意图谋反的休屠王,再保护诚心投降的浑邪王乘辇车渡河。

然后,全身从数万匈奴人中退出来,下令射杀八千试图反抗的匈奴骑兵。

十万匈奴人!河西的十万匈奴人,自此再也无人敢有些微的反抗!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站在黄河岸边孤胆深入,独剑制服匈奴数万乱众的人不是霍去病,而是他自己。

这就是朕的大汉将军!这就是朕的大汉铁骑!皇上的袖子如同飞翔的火鸟,博带在秋风中猎猎而动。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周围的人都识趣地跪了下来。

我没有跪:皇上,您让霍将军去黄河,是为了招降而不是为了挑起河西新的战端。

霍将军如此行为,主要是皇上的指挥得当。

皇上停下了兴奋的手臂挥舞,转过来看着我: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这么想的,是霍将军这么想的。

我这才慢慢跪下来,按照常理揣度,遇上两部匈奴族自相残杀,最上之选似乎应该袖手旁观,以便得到最大的军事利益。

霍将军所为,确实是超乎于我等妇孺女子所能想象。

我抬头看着皇上,弯弯目短识浅,所以直到现在才想通,霍将军是皇上的将军,为大汉朝竭尽全力是他一直最放在心上的事情。

我说,皇上征服西域的胸怀,是容纳天下的胸怀。

河西匈奴族既然有心投诚,不管是真是假。

皇上已经秉承天意。

摆出大国之恢宏姿 态:我大汉朝已然将他们视作汉朝子民。

因此,大汉朝地将军必会在危急时刻,站出来挽救数万匈奴降民地性命;大汉朝的铁骑当然会为他们的安危而一搏。

皇上,霍将军只是做了皇上希望做的事情。

如果,他眼睁睁看着诚意投降的匈奴人再遭蹂躏,这必然不是皇上希望见到的局 面。

弯弯大胆揣度,经此一役,大汉朝的宽容之心、强悍国力已经美誉广布天下,皇上的漠北之战必胜无疑!皇上上下看了我一番,默默无言。

我也低下头不说话。

霍府中一片宁静。

只有秋鸟在远处鸣叫。

大汉朝的子民……皇上微微沉吟,中原、西域三十六国、东瓯、南越……他 然转身,走上来将我拉起来:东方朔说你绝非凡人,当日一套‘长平拳’朕只道是以武服人,原来还有这样的见识。

我顺着他地手臂站起来。

好好好!皇上点头,你现在可以做朕骠骑将军的夫人了。

难道我以前不是吗?我反问。

皇上一愣。

旋即笑了:没事情多来宫中坐坐,嗯?谢皇上隆恩。

皇上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了。

去病看见朕,也不总是三叩九拜的。

他眉一展,更何况,听说已经有了身子。

入宫也可以与陈娘娘多讨教讨教,她在医理上很有见识。

~~~~~~~~目送着皇上的金座龙辇从霍府门前的官道遥遥驰去。

齐悄悄来到我的身边:你可真算是适应了这里地生活。

我从小就很能够适应。

你……齐说。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喜欢吗?我摇头:不喜欢。

我说,不过,这是我地战场。

我不会退避更不会输。

齐无声地笑了笑,转手拿出一卷竹简:霍去病的来信,还有一张腰牌。

卫姑娘看了,说道:这是上长安城楼的腰牌。

我抓起竹简,打开一看。

去病有力如铁的笔墨在青青的竹片上,浓墨如刻:酉时一刻将驰章台门。

我一把抓起腰牌就向外跑了出去。

卫姑娘拉住我:你去哪里?我说:去病马上要过章台门了,让我去城头看他。

傻瓜。

卫姑娘笑了,他这是先回建章营,今日路过长安城。

等安置了士兵,至多明天必回长安,你们又可以见面地。

我还是要去地,此时正是天色将暮,要到清平门必须经过东正街的集市,马车在那里行走非常不便。

我拉开卫姑娘的手:还是去看看地好。

卫姑娘还要叫住我,我已经走远了。

我是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可是,人生谁能够处处如愿呢?我手中的绣简被我捏出一层薄薄的汗,我的手中有了这么一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东正街上正是九月份的集市,此时的大汉朝沿用秦朝历法,以一年的十月份为首,也就是说不过十几天就该过年了。

这秦历九月的集市特别热闹,针线、小吃、糖人、小杂碎……一个个小摊铺在我面前晃过。

我的心里只有不远处的章台门。

巍峨的章台城门终于在薄薄的暮霭中出现了。

馄饨、烧饼、蒸糕各色吃食小摊升起的洁白乳雾不但没有为它染上一点儿烟火气息,反而如云如雾,让这座城门在云山雾罩间,仿佛遥远的天门。

我在城门下绕了半圈,找到了戍城的校尉军官,将腰牌给他看了。

校尉名叫任安,他看了神色淡然:将霍夫人带上城楼,好生照管。

去病自河西二战归来,许多卫将军府的门客门生都投靠了霍府,去病也为他们在皇上美言,皆获得了很不错的提升。

只有这个任安依旧固守在卫大将军府中,在长安城中颇有好名声。

我走上了城台,此时正是入暮酉时。

长安暮暮章台柳,清秋何处有柳色?我等了不多一会儿,便听到城墙下传来隆隆的车马之声。

如果是从前的我,必然可以从这片黑暗中分辨出去病,我会对他微笑,向他招手,告诉他我看到他了。

可是,因为怀孕,所以,现在我什么也看不到。

暮色笼罩着整个长安城,我只看到野野烁烁的火把,还有黑压压的兵马人群从城门外冉冉而过。

我随着那些人群慢慢转移身体,因不能够见到去病,而心中有些失望。

我扶住城墙,脚踩上女墙,稍一用力,打算站上城墙的最高处。

霍夫人,站在女墙上太危险了。

任安一身盔甲出现,制止我这个冒失的举动。

我站得高一点,这样霍将军可以看到我。

我说,借个凳子给我垫垫脚……任安疑惑,我才想起他们没有凳子。

我来扶你上去。

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将我托到了城墙的女墙上。

因他如鬼魅般忽然显身,任安戒备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私上城楼?我怕他们起冲突:他是霍府的侍卫长,是来保护我的。

任安不依不饶:你们只有一张腰牌,上城楼的只能是一个人。

我只得与他说上几句,任安这才勉强同意了。

如此这番折腾,我已经分辨不清城墙下面,那乌鸦鸦的人群中,哪里是中军,哪里是两翼,哪里是守备,哪里是帅部……我只好在女墙上踮起脚尖:我不能看到他,希望他能够看到我。

风从脚边走过,宽长的飘带在夜色中如同白练起舞。

我看不到去病,我想,他应该看得到我。

我向着他可能在的地方竭力张望。

他从他的战场凯旋而归,我在我的战场上也不辱没自己。

战后,我们是否可以拥有那稍微的平静?忽然,一缕劲风从我侧面滑掠而过。

齐顺手便将那箭捉住了,交在我的手中。

我连忙随着箭风转了一个方向——原来他在那一个方向。

那里有火把,有骑兵,密密麻麻一大堆人,我想去病一定在那里看着我呢。

我拿着那一支箭,抚摸了一下: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他会这么做——用射箭告诉自己的女人,他所在的方向。

齐说:霍去病受伤了。

他补充,如果,这支箭是他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