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我坚持让他离开,因为他在的话,那个神秘人到踪影了。
我仰望着铜人。
这是一个上古仙人的造型,身穿宽大的法袍,头上是一个高高的峨冠。
他单手向天,一手垂地,向天之手托着硕大的铜盘。
我沿着光滑的铜壁攀爬了上去,头顶上一阵阵闪电,似乎要有倾盆大雨倾注而下。
我站在了铜盘之上,风从四方灌来,令我无法站立。
一道闪电劈过,我抬头看到铜仙人的峨冠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仿佛是一个人。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幽幽恻恻的女子之声从铜人峨冠上传来,被乱风扯得若隐若现。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我可没有这样的熟人。
呵呵,姑娘不是请我将你送到东汉朝吗?那个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说,你还带着一个隐蔽功夫很高的随从。
哐啷——一道炸雷点亮天地。
我看到峨冠上什么都没有,等到闪电消失,那隐隐绰绰的黑影才淡淡浮现。
你好象把我送错了地方。
我说。
那幽魂说:姑娘,天下之事早有定数。
姑娘天生异秉,可逆转天地,让时光倒流。
我只不过借你之力完成上天运数而已。
借……力?我回忆着初来汉朝的遭遇,晏小姐在古墓之中与鬼魂的对话,当时的我并不能听到。
不错,那个方才与你说话的匈奴人,就是这运数地一部分。
鬼魂说道。
阿朗地母亲是小月氏的贵族女子。
匈奴人与月氏人频繁交战。
她的族人不能保她安康,使她受了匈奴人的凌辱。
她只得远走祁连山,在山里生下阿朗过后死去。
阿朗一出生就落到了狼群中,所以他不会说话,性格也暴躁,爱生吃人肉。
花汐公主出于怜悯,收养了他,为了让他能够不被当作异类为族人所杀,封他为白月使。
因为齐穿越到了阿朗身上,这才有了小月氏顺利归降汉朝。
促成了河西走廊的通畅。
原来穿越来的人还是有故事的。
我问:那么阿娇姐呢?神君说:汉武帝刘彻后期政事暴孽,穷兵黜武,空耗国力。
为了给李广利封侯,可以倾全国之力,出征大宛。
那个李夫人如果能够上位皇后,则汉朝政事将提前发生变动。
所以陈娇去而复返,后宫的格局如今是不能轻率变动的了。
那么我呢?你?鬼魂笑了起来。
你……啊?承露台上,狂风大作,闪电霹雳不断在天空中划出淡青色的裂缝。
一道闪电从天上贯通到二十七丈地铜仙人像上,一串串骇人的火花在半空里爆响,延伸到地面上。
砖石汉白玉栏杆上电蛇蹿动。
蓝白交加。
情形虽然貌似危险,但铜仙人垂下的手恰巧将雷电引导到了地上,这里看起来雷光灼灼。
其实有些地方并不用担心。
我站在刀光火口,安定地听那神君娓娓述说。
她说:在事成之时,你本该灰飞烟灭,魂消魄散,能够活到现在你该感到庆幸。
又一个天雷打下来,雷光电火,喷溅万丈,风云变幻,人生无常……她话音刚落,我看到一段雷电在她的手指凝聚,向我疾然而来!我在地上滚翻数次,躲过了她的雷电之劫。
雷电在汉白玉的台柱上炸响一片,白玉柱头被炸成粉末,玉屑飞扬……神君惊讶了:你怎么可以躲开!我明白过来,我既然是她计算以外地天外来客,她特地引我上承露台,将自己所犯的错失弥补过来,引天雷之火将我消灭在此处。
我勾索齐挥,她闪电雷动,狭小地承露台上,我转腾跳跃,从容避过她的每一次攻击。
你到底是谁?!轮到神君无措而失狂。
她要杀我可以有很多法子,可是,她选了一个最不能杀我的办法。
你还看不出来我是谁?我站在凛凛风中,我不是你口中的姑娘。
风中那幽魂似乎有一个颤抖:你是,那个保护她的随从?我说:原来,连鬼神也会出错。
我们两个无声地互望着,雷电在我们中间组成一张蓝色地网,似要将一切都网入其间。
神君说:我一直奇怪霍去病为何有此劫,现在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就是他地劫。
这怎么又扯上了去病?她见我分神,手指中的雷电再次向我射来,我跨在雷电不能到达的地带,又一次躲开她地雷电。
神君见将我无可奈何,停了手,转一种口气说道:你不该跟他在一起。
要让他长寿安康,你必须离开他,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
我将钩索在手中挽结,准备应付她的下一轮攻击:神君现在建议我,似乎太迟了。
可是,你必须离开他!我说:神君,我会为了你的这句话而离开他吗?你真是在轻视我的智力。
你在逆天行事。
霍去病此生终生都在军营中,他是天降破军星,功成之后应回天界复命,不该结下尘缘,你会误了他的。
她越说越荒唐了。
神君。
去病的声音忽然在我身边响起。
我回头,去病迎视神君的那一缕游魂。
当年你以秽事辱我,如今又要对我妻子做什么?光电闪闪,去病的鬓角如同装饰着铜色,棱角明确,犹如雕塑。
他怎么会来?神君说:当时不过是想找出你身上的劫,以便助你度过难关。
你不领情,终于与这个妖女错结尘缘……去病打断她:这是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帮助我。
神君说:你已经拒绝了我一次,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了。
去病对笑道:弯弯,你信不信她的话?我自然答应:不信。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人……神君还想劝解他。
去病说:她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的话不新鲜。
霍去病!霍去病!神君声嘶力竭地挽留,你要清楚,我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去病冷笑:你是人吗?去病过来拉住我的手:弯弯,走了。
这个世上竟有霍去病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藐然对待一个举国上下都尊崇有加的神灵。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以匈奴人最擅长的方式击败匈奴人。
才能创造古往今来,农业民族对抗游牧民族最辉煌的战绩。
一排着道衣的仙士站在承露台下,惊愕而恐慌地看着我们从台上走下来。
还有满天犀利尖啸的狂风。
神君!神君现身了!有人大叫起来,雷电烁烁的铜仙人高处,他们似乎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影。
还没有看清楚,却被一场泼天巨大的骤雨浇得天地一片混沌。
风卷雨急中,去病用手臂将我带入他的披风中,可是,冷寒的雨水还是将我们两个淋了一个湿透。
~~~~~~~我在昏睡中清醒……在清醒中昏睡……听见皇上派了御医来给我诊病,请了神来给我驱鬼,都被去病统统请了回去。
他只自己一个人来照顾我,不让别人接近我。
我知道自己在发烧,说不清楚话、也动不了,昏昏沉沉中似乎我和神君在承露台上的对话。
你来到这里本已是异数,还要和霍去病在一起。
他的命格会被你改变!神君咄咄逼人。
我曾说过他命中有劫,寿夭不长。
你就是他的命中之劫。
神君的声音里有一种阴冷的诱惑,你应该为他避劫,离开他!她忽然暴出一只长手,将我冷冷地抓住。
我发不出声音,我也狠狠抓住她,想要告诉她,我不,决不!……那手却变得温暖,去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弯弯,改变什么?弯弯……你好好休息,别说胡话了。
我不是你的劫……对吗?干涩的声音似乎不是我发出来的。
不是。
我掉头对那梦中的神君说道:去病说我不是他的劫。
我坐起来说道:我们之间,鬼神也无法拆开!弯弯,你在说什么?我睁大眼睛,看到去病的眼睛,我问他:我们之间,是不是鬼神也无法拆开?弯弯,你给我记住,别信那些歪魔斜道!去病皱紧了眉头:你不过是受了风寒,别再让这些无谓的念头缠绕心里了。
我忽然清醒了,看着去病:我遇上神君了。
去病也看着我,轻轻将还在发烫的我搂住:你谁也没有遇上,你只遇上了我。
~~~~~~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不是去病的劫,我只知道去病是我的命。
他说过了我以后,我努力恢复安静,闭上眼睛睡觉,再也没有让那个什么神君出现在梦里。
等我的烧退下,我的心情重新恢复了宁儿出生前的平静。
为了去病,也为了宁儿。
元狩三年就在这份平静中,秋色由浅入浓,下了第一场雪。
小雪、大雪、小寒、大寒,我们度过了这在历史史册上也十分平静的一年。
开春,皇上的漠北之战计划便要开动了。
詹事府传来了消息,卫少儿病重,如今药石难入,要我们回长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