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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漱血饮马长城窟

2025-03-30 08:45:03

我望着齐一直没有说话,我好似欠了他很多,他一生都败在我身上。

我看周队长还打算与他争辩,我说:听他吧。

入夜。

饿狼坨里传来各种令人悚然的声息,一半是自然的风声,一半是五千兵马的细微响动。

带着伊即轩的五千人,不亚于带着一枚硕大的不定时炸弹。

不过,齐的想法我比较认可,去病和左贤王正在乌兰大漠上兜圈子,战事陷入了僵局。

感觉得出,汉朝军队取食于敌对于士兵的体力消耗还是具有负面作用的,如果能够在饿狼坨速战速决,对于我们是很有好处的。

楼专部落投降汉朝军队的消息已经被我们散发出去了,这个部落的投降讯号应该可以让左贤王更为急于展开决战。

我们所在的这一片石壁,犹如天生的战壕,我们五千人都散布在石壁之下,随时备战。

弓箭准备。

伊即轩忽然站到了石壁之间,他和其他匈奴部落的军事首脑一样,骁勇而善战。

我和他交谈不多,齐说,如果不是他承诺,他会帮助伊即轩成为新的楼专王,他未必肯反出匈奴部落。

我听了,心里就觉得有些慌慌的。

这一拨匈奴人,真是出尔反尔,为了自己的权利,连自己的兄长都可以任外人斩毙刀下。

我们从石壁向外看去,黑色的夜空下,群星闪烁,地面与天空接壤之处,有隐约的黑雾翻滚。

再向另一边看去。

黑色的烟雾笼盖山壁。

却看不到人马的踪影。

半空里犹如乌云盖顶,天上地月影、星光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我也握紧了昆吾剑,双腿顶在石壁下,随时准备跃出作战。

左贤王地兵马依然看不清……黑雾却越来越浓……黑暴!熟悉漠北气候的楼专匈奴士兵全都大声乱嚷起来了:是黑暴!糟糕了!伊即轩跳下石壁战壕,怎么遇上黑暴了?他命令他的族人,都蹲下,蹲下,趴在地上别动!我也看出不是军队在靠近我们,而是无数沙土石块,被狂风卷起。

向着我们的方向狠狠砸来!我们全部都匍匐在石壁的旁边,紧紧缩在山壁脚下。

黑暴是漠北荒原上独特的天气,挟裹着泥沙走石的飓风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接近平壤,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沙石嵌满整个空间。

方才我们全心观察着左贤王的队伍是否靠拢我们,以至于将黑暴的天气现象看成了人马靠近的状况。

——现在一切都迟了——战马!战马!掩护战马!!各路匈奴军官都高声命令着。

不及等到一切就绪。

黑色地沙暴已经悍然张开了它的巍巍巨口,在我的头顶上奔涌呼啸。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眼睛里仿佛灌满了沙土,什么也无法看到。

齐将我压在身体底下,我叫道:马!马……齐只将我用力按近沙土之中,我无法呼吸,他的下巴硬生生按在我的脊背上。

有深深的痛。

我趴在地上。

感到大地一阵阵震颤,仿佛要塌陷,仿佛要崩溃。

地面似乎随时会碎裂,我们会失去大地之所依。

我们尚属安全,我地背上忽然感到一轻,在这个砂石乱飞如箭芒的时候,齐竟然又一次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我地背上,手边似乎拖动着一个重物。

这一次,他不再离开我了。

黑暴的时间很长,好似已经让我们从生到死,又从死回到了生。

砂石稍微停歇,我第一个从齐的掩护下跳了起来,看着饿狼坨。

五千匈奴士兵还趴在地上没有缓过气,回过头,齐低着脸倒卧在石壁下,我将他翻过来,满脸都是血——面对自然的力量,个人的力量算什么。

齐!齐!我再也不记得他地名字叫阿朗,我很害怕他离去,我摇了他好久,他只是微弱地喘息了一声。

他为我挡去了所有如利箭一般地砂石,那让他看不起的玄铁盔甲已经碎裂成铁片。

弯……混杂着血的卷发中有他地眼睛在闪动,这里的盔甲……果然……果然……没有……卷发中没有了眸子的波光,时间在此刻停止。

左贤王来了!有人大叫起来,有些躲避位置比较好的士兵连忙从沙土堆中爬起来,纵然如此,他们的脸上、手臂上也被风暴带动的石块割裂得一道道深深的血沟。

夫人!快走!周队长找到一匹战马躲藏身体,他的额头也在滴血,我们的计划就此终止,这些匈奴人很快就会反的。

我摇头:他们不会反的。

我跨过齐的身体,指给他看,伊即轩还活着。

方才齐忽然离开我,就是把伊即轩救回来。

我把这个匈奴王爷的脑袋一把拉起来:现在开始,你全部都要听我的!我知道伊即轩只忌惮齐,现在齐的生死难名。

五千匈奴兵一旦造反,我可以求得自保,深受重伤的齐怎么能够逃脱数千人的追剿?所以,楼专部落不能反,我要像齐控制住伊即轩一样控制住他。

左贤王的部队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控制住伊即轩,已经看到有一股黑色的尘雾飞扬在饿狼坨石壁豁口处,这自然不会是第二场风暴,应该是军队。

我倏然转身,定睛看着伊即轩,他黑色的毛下,一双眼睛我看不出究竟。

周队长一个示意下,还余有战斗力的六十多汉朝军士亮出战刀围在我身边,我知道他还是希望可以带我杀出重围。

黑暴刚过,可视条件非常差。

等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开始能够分辨清楚敌方的一些情况:左边沿济阳沟走大约有三千人;右边走遭云。

应该……在八千人?我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我竭力镇定地对周队长说,侧翼就有这么多人,肯定是左贤王的主力了。

大家地目光望着左贤王地主攻方向,这里,连傻瓜都能够看出是人山人海,兵马如潮。

周队长说:他们果然,把我们当成霍部主力了。

他说话停顿了一下,大家都有些默然,虽然这是我们为去病谋划的作战布局,但是。

真正面对这么多匈奴军队的时候,我们还是有点心绪不宁。

古代的战争缺乏有力的通讯设备,有时候,得胜的确靠的是天幸。

左贤王的人马渐渐近了,他们的马蹄声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了。

而我们还不能集结出具有杀伤力的冲击队形。

我故作笑声,站在石壁上俯视着那些渐渐逼近地队伍:很好。

请君入瓮了!没有人附和我,一个来自唐朝的典故。

无法引起他们的共鸣……我知道自己说了外星语了,用匈奴语改口说道:我们本来就是霍部设在此处的埋伏队伍,霍将军很快就会来这里,你们是跟着我们,还是自投死路?这种时候。

我们六十来人缺马少刀。

站在楼专部的军队里,犹如冰块站在烈火的海洋中,须臾便能被湮灭蒸发——大概。

也只有我这种人可以把话说得如此心不跳气不喘。

伊即轩突然将战刀一挥:兄弟们,上马!他地匈奴士兵们,立刻翻身上马。

他们一上马立刻投入了积极的奔跑之中,他们和中原骑兵队相比,每一个都是天生地马上悍将,几乎不需要队列,直接就进入了攻击。

他们这种草原民族粗豪的攻击方法,对付去病那种联结娴熟的汉朝铁骑,便如同竹刀对铁剑,只是居于下风。

但是,对付起同样阵型松散的匈奴骑兵来,不过是以彼之矛对彼之盾。

伊即轩还是选择了站在汉朝人的一边。

赵信当年投降匈奴人也并不单纯是反复无常,周队长提醒说,而是四面围敌,不得不降。

如果,这批人兵戈反向,夫人还是应该迅速离开。

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我答应了他,否则他会分心到连作战都不能全力以赴地。

前面楼专部落已经在同族手足地一片辱骂声中,飞蛾扑火一般冲进了左贤王的侧翼扫队。

我的视力为大家地突围提供了比较正确的方向。

双方都迫不及待得进入了夜战,左贤王的部落希望通过夜战,来将他们的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齐和周队长希望通过夜战为霍部的最终到临争取时间。

我不知道这些匈奴士兵的心里想法如何?数天前他们还和面前的左贤王同仇敌忾,抗击汉朝军队,数天之后,他们已经和自己的同族人站在了兵刃相对的方向。

去病说过,这些匈奴人,他们,只屈服于强者。

我们这一支斥候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每一个都的确是霍部最出色战士。

面对着数万围众,我们带着五千人马在饿狼坨的复杂地形中进行着殊死的战斗。

我明白了为什么双方都这样希望在饿狼坨会战,这里的确能攻宜守,谁把握了在此处的主动权,就等于把握了在乌兰大漠歼灭敌军的资本。

我们毕竟人数比较少,楼专部落的士兵越来越少,伊即轩高声呼喊着:奋战到底!霍将军必会保我楼专部落安宁!楼专部落的士兵们在新王的呼喝下,继续在刀林箭雨中,为了遥远汉朝的所谓恩赏而前赴后继,奉献着自己的生命。

如铁如潮的左贤王匈奴骑兵是乌兰大漠上实力最强大的军队,他们开始渐渐蚕食我们的地盘,将死亡的危险一步步向我们逼近过来。

霍去病还没有来。

周队长挡开一撮射向我的密集箭矢,他绷着脸在砍杀中释放着自己的愤怒。

霍去病怎么还没有来?左贤王咬着他,他也该咬着左贤王才对。

他现在是五万大军团作战,他的目标是歼灭,不是躲避。

周队长回头看我一眼,示意我撤退。

我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帮助去病尽快打开在漠北的僵局,我还是愿意现在担惊受怕的。

更何况……齐还躺在石壁的角落里,如果这里兵败如山倒,他怎么能够躲过此次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