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鼻翼扇动着燥热的呼吸,几乎碰到我的身体;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从凹陷的黑色眉骨下紧紧地盯着我。
我认出这是一只纯黑的雪豹。
它两个毛茸茸的硕大前爪搭在黄石上,爪子轻轻一挠,嗒拉拉引起了一大堆砂土的塌方,呛在我的气管里。
我强忍咳嗽,缓缓正面面对着它,身上冷汗不断渗出。
它粉红色的舌头在那红黑交织的口边一舔,腥臭的气味从尖利血森的牙齿中传来。
身后不远处,撕扯血肉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每一下撕裂声都仿佛撕扯在我的身上。
黑豹与我对峙了许久,那双绿色的可怕眼睛迎着阳光,我没有能力去看它的眼睛,只能盯着它的身体,不敢做出任何动作,手指悄悄向腰间的昆吾剑移动过去。
我身后那撕扯血肉的声音消失了,我估计那也是一只黑豹,停止了撕扯血肉的黑豹会做什么呢?我真想回头看一看它是不是在背后窥伺着我。
面前那黑豹的后腿在砂石上一挺,从黄砂岩的上面跃了下来!我的心跳得几乎蹦出胸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没想到一下子被脚下凹凸不平的戈壁绊倒,坐在了地面上!昆吾剑哐啷一响,落在地上,黑豹全身的毛顿时耸了起来。
我心知坏了!面对猛兽,任何剧烈的动作变化都有可能激怒它们,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从砂石上越下的黑豹身躯庞大,四肢修长华美,每一寸皮毛都富有光泽。
它抬起爪子向我慢慢逼近,强悍锐利的爪子深深掩藏在厚实地肉垫中。
行走的动作悄无声息而又威严优雅。
它的眼睛炯然有光,带着一种勾魂摄魄地磁性魅力。
黑豹停住了脚步,也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秒钟……两秒钟……又是一秒钟……冰冷地汗水从我额头上滚落下来。
剑离我好远,我的手指悄悄地尽量地移近着剑柄。
绿光在黑豹的眸子里闪动。
我的眼睛带着兵刃的寒气也在勃勃跳动,我们之间地战斗一触即发!它翡翠般的瞳孔中映射出我额头的玉石。
阳光下,月牙石仿佛一轮皎月在豹目中光华闪现,翠绿的双眸中如同有水波轻轻荡漾而起。
这时,我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黑豹看起来似乎杀气腾腾的,其实,对我没有半点恶意……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随着对它眼睛注视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清晰,清晰到令我觉得对它拔剑相向是一种不明智的做法。
我慢慢把手从战剑地方向收回来,看了它一会儿,想想好笑起来了——我觉得,它的眼神实在很象一个人。
黑豹好像看得懂我的表情。
微微一怔,紧接着它似乎被我地笑容激怒了,弓起背低吼一声。
灼热的气浪向我迎面扑来,我惊醒过来。
吓得一缩脖子。
依然坚持着没有动剑。
它脚步一耸,并没有扑向我。
而是从我地头顶越了过去……我回过头,正看到一只满嘴血肉地小豹子从石壁后走出来,靠近那只庞大的黑豹。
小豹如一只灵猫一般摇动着细长美丽地黑色豹尾,低下小小的脑袋,亲热地蹭蹭它的家长。
它浑身毛绒绒的,小肚子圆滚滚的,看起来小家伙吃得很饱,满意地眯缝着绿光莹莹的小眼睛。
大黑豹姿态矫健地转过身,来到马尸前。
它见孩子已经吃饱了,低下头开始撕扯马尸,它的牙齿很可怕,它的吃相也很凶残。
它会不时地扫我一眼,我感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却不能用手去擦拭。
小黑豹开始东张西望,它的眼睛很快瞄准了我。
它回头看看大黑豹,向我一步步走过来,微微咧开的小嘴巴呈现一种幼嫩的粉红色,可是,配合着它那双莹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没安好心的坏小子。
它在我面前轻轻松松甩了甩尾巴,龇出血淋淋的牙齿,向我呼地一下。
我很害怕,手指又开始向昆吾剑移近。
真是可笑,那大黑豹我能对着它微笑,这小黑豹居然让我很头疼。
小黑豹没有注意我的剑,视线集中在了我的水囊上,它好像挺熟悉人类使用的物品。
它非常谨慎地从侧面走了两步凑近我的水囊,呼拉一声将它带走。
四只毛球似的爪子如同一个贪吃的孩子,抱住水囊,左右嗅了嗅。
它又低低瞄了我一眼,一下子咬开水囊,水涌出来浇在它的脖子里,小豹子张牙舞爪地摸了一通脖子,看水快流完了,又忙着低头添了起来。
小东西咂吧的声音太响了,大黑豹猛然抬起头,嗷地一叫,豹尾一甩将小豹子扫开数尺,凑在水囊边又嗅又舔。
小豹子扭着身体走回来,很不甘心地又去舔含着水分的沙地,这一回大黑豹让开一些,让它舔个痛快。
马尸很快就变成了白骨带血的残骸。
小黑豹喝完水,小爪子挠着泥沙,又在试图接近我。
我左右看了看,摊开手,让它明白我已经没有什么抢掠的价值了,小豹子的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很不相信我,小贼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动什么脑筋。
正在这时,大黑豹吃完了,召回它的孩子。
听到大豹子的低沉吼声,小黑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去,还带着小小的怒气对着大豹子挥挥小爪子。
大黑豹不理会它的小任性,缓缓转过身体,有力的豹尾在空中甩出一个有力而优美的造型,向着风沙漫地的戈壁古墙深处走去。
小豹子也跟在后面紧紧追随。
我从地上站起来捡回自己的剑,坐骑变成了别人的口中美食,时间也被耽误了许久……最要命的是,我在与黑豹的对峙中,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如今,一种隐隐虚脱的感觉从我的身体贯穿到指尖,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我不敢留在原地,只想离这里略微远一些。
我走了不远,双膝一软,坐倒在烈日炎炎下,脑震荡的后遗症又开始作祟,我按紧太阳穴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
眼前逐渐发黑,耳膜中嗡嗡嗡地响个不住。
当我的意识重新慢慢清晰过来的时候,一阵阵黄尘在眼前浮动着。
我看到三匹快骑向我冲过来,不用很近我已经看出来马上的都是些匈奴士兵。
他们的身上皮甲破烂,剑尖带血,显然从不久前的战斗中败下阵来,正试图寻找生路。
他们的其中一个看见了我,我身上还穿着汉族服装,他立时嚷嚷了起来。
我躲又躲不掉,逃也逃不动,在布满石块的戈壁上略跑了几步,便跌倒在尘土中。
抬起头,几把匈奴弯刀故意将夏日最耀眼的阳光反射在我的脸上,我捂住眼睛,纷乱的马蹄声在我身边践踏不止。
我疲惫地在地上翻滚着,勉强躲闪着,心中只觉得这一定是我不救荀大人,忘恩负义的报应。
先是黑豹,又是匈奴人,我已经被逼得难逃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