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此乃妾身所说。
哦?爱妃为何自称为‘子’呢?狸猫笑着看向我。
妾身是殿下的‘娘子’,是十六皇弟的‘嫂子’,为何就不可称为‘子’呢?我赌气道,整天在这宫里待着,要不是可以偶尔折磨小十六玩玩,我早就闷坏了,还是云府好,有小白可以欺负。
呵呵,本宫倒是不以为‘娘子’也可略称为‘子’。
‘娘子’不可略称为‘子’,难道还要略称为‘娘’不成?我发怒了,这家伙跟我玩绕口令呢。
一句话出口,四周太监宫娥们都惊恐地看着我,小十六虽然想笑,但还是担忧地望着我。
怎么了?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狸猫一激竟说是狸猫的娘,狸猫的娘不就是皇后了吗?这下可犯了大不敬的罪名了!来人哪!狸猫收起折扇唤道,完了完了,这接下去不会是要人把我拖出去痛打二十大棍吧?我紧张地闭上眼睛,就听着雪碧听到狸猫召唤,上前颤声回道: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没听到娘娘说要‘出恭’吗?还不快快偏殿屏厕伺候!这狸猫,竟敢曲解我的意思!我才不是要去尿尿!睁开眼,就见狸猫眼里笑意闪烁,戏谑地翘着嘴角望向我。
雪碧上前便要搀扶我:奴婢遵旨,这就伺候娘娘出恭。
仿佛因那狸猫没有责怪于我而松了一口气。
慢着,本宫这会子又不想出恭了。
我尴尬地坐了下来。
听到没有,娘娘说她不想‘出宫’了,你们都给本宫服侍好娘娘,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狸猫忽然脸色一转,正色地训斥起下人。
威严警告之意让一干下人们战战兢兢,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满口称是。
好你个狸猫,真是狡猾,连我都被你绕进去了,这会子倒变成是我自己说的不想出宫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郁闷至极,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穿越之教训:不要试图和皇室比狡诈。
路漫漫其修远兮,和狸猫斗智斗勇的革命道路崎岖险阻任重而道远啊!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我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竟想起了海子的那首诗:以前的夜里我们静静地坐着我们双膝如木我们支起了耳朵我们听得见平原上的水和诗歌这是我们自己的平原,夜晚和诗歌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双膝如木只有我一个支起了耳朵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平原上的水诗歌中的水在这个下雨的夜晚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为你写着诗歌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原和水这是我们共同的夜晚和诗歌是谁这么说过 海子要走了 要到处看看我们曾在这儿坐过一直喜欢海子的诗,却独不喜欢这首,觉得行文平淡,今日这句子清晰浮现脑中,却让我恍悟,原来只有这如水的辞藻才配得这如水的意境和如水的心情。
一缕凉风掠过,带来一丝阴柔的香气,我深吸了一口,觉得竟似那玫瑰的暗香,淡而华丽,不免沉浸。
突然想起,东宫之中并无香花,这香气又从何而来?还未细思,就觉身上一阵瘫软无力,身子支撑不住竟滑落床畔。
心里暗叫:不好!莫不是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桥段——迷香!雪碧和七喜在外间,房内只我一人,我欲开口呼救,却像有人生生掐着喉头,硬是发不出半丝声音。
眼前一恍,床边翩然落下一黑衣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就见他举起手中的夜明珠,就着幽绿的光芒端看了一圈我的脸:听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
本座倒不知自己竟有这样一个貌美的好徒儿,惭愧惭愧!只是……声音清脆,听起来似一妙龄少女,不过她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的话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她一边说一边将中指搭在我的手腕处,手指竟不似一般少女柔软细腻,有些粗糙坚硬:只是,徒儿这脉象甚是紊乱啊!本座堂堂关门弟子竟然连这点迷香都受不住,而且还身中剧毒,说出去岂不让世人笑掉大牙!为师这就带你回教中好生调教。
言毕,便抱起我欲起身离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得我云里雾里。
我着急地看向门口,希望有人能来救我。
好徒儿,这园子里的人都中了我的迷香,不会有人打搅我们师徒二人的。
这香泽国王宫居然也不过如此!枉费我临行前带了许多毒药。
少女抱着我欲施展轻功飞身离去,突然,一柄细细的剑斜刺过来。
那少女抱着我轻巧地一个闪身,避开剑锋,但见那剑格、洗、撩、提、抽、带、崩、点,招招皆奔少女身上要害袭去,却明显地顾虑到少女怀抱中的我,不免力道角度有所顾忌。
那少女刚开始还可以应付,到后面已然显得有些吃力,躲避不及,肩上受了一剑,手一松,眼看着我就要落地。
云儿!那提剑之人紧张地飞身跃过来一把接住我。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一声呼唤,是小白吗?吃力地睁开支撑不住的双眼,惊喜地望去,却是狸猫一脸慌乱地看着我。
怎么是他?不免有些失望。
狸猫看着我,慌张中一丝黯然扫过。
困乏间就听着屋外一阵大内侍卫与那刺客缠打之声,忽然不知谁惊呼了一句:有毒!大家快捂上脸!便是一阵哗啦啦兵器落地的声音,估计是都抛了兵器用手护口鼻。
今日倒也没白来!不但见到了美人,还见识了香泽国的‘龙渊剑’!待下次再来接了美人同去!哈哈哈!半空中那少女大笑而去。
狸猫闻言,风暴积聚眼底,抱着我的手心一紧。
而我,在耗尽全身气力后,终晕了过去。
浑身酸痛,头更是疼得欲裂,不过,今天床垫倒是蛮舒服的,趴在上面还有丝丝暖意包裹,但是,腰上是什么东西压着,冰冰凉。
这一只耳,居然睡到我背上去了!看我万佛朝宗脚把它踹下去,我懒懒地睁开眼帘,迷蒙地看了看。
等等!眼前的脸怎么这么像狸猫!噩梦啊,居然连做梦都梦到他!我闭上眼,再睁开,怎么还是他?我再闭眼,再睁开,再再闭眼,再再睁开,再再再闭眼,再再再睁开……眼睑抽搐中……不想云儿竟如此爱慕为夫,一早醒来就忍不住对着为夫抛媚眼。
戏谑的热气暧昧地喷在耳边,原来不是做梦。
云儿是在叫我吗?什么为夫?什么抛媚眼?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狸猫今天肯定是撞坏脑袋了!不对,他怎么会在我床上?我这是躺在哪里?五感回归,我发现自己的现状:我正像一只八爪章鱼一样巴着狸猫,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腰背上的不是一只耳而是狸猫的手!一惊,我松开巴着狸猫的手,一侧身,差点滚到床下。
狸猫长臂一捞,我又落入了他的怀里。
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闷着头理了理记忆,想起来了,昨天好像有个刺客,好像说什么徒弟,然后狸猫好像救了我,然后我晕了过去……那么,初步估计我现在正不幸地躺在狸猫的麒麟居里。
这么丢脸的事情,还不如让那少女刺客掳了我去好些。
一阵冰凉袭上额头,狸猫见我痛苦地皱着眉头,有点紧张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似在确认我是否发烧。
确认我无恙后便支起身子,把我移入床内,给我盖好被子。
我目瞪口呆,他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难道昨天半夜,难道昨天半夜,他把我给吃干抹净了?!我紧张地掀开被子,欣慰地看到自己衣衫完整,仍穿着昨夜的裙袍。
爱妃离自己的人生目标看来还很遥远啊!抱着倒和十六弟不相上下。
狸猫见我举动似有一丝不悦,冷讽了一句。
我的人生目标?一时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
不会是我在梨园里随便说的那句丰乳肥臀吧?这狸猫敢嫌我身材不好!还把我比成小十六那干瘪瘪的身子板。
所以我说,狸猫是全世界最恶毒的猫!总是以戏弄我为乐!我命苦啊,不过,狸猫说这话还比较符合他的一贯风格,宁愿被他挖苦也比他开口就是一句暧昧的云儿来得好,原来恶心死人真是不偿命的。
之后,狸猫起身着了朝服便去上朝了,临行前嘱咐王老吉让太医院的陈太医来给我诊脉。
陈太医战战兢兢把了半天脉,说是迷香的药力已散去,娘娘身子已无大碍。
王老吉乐得屁颠屁颠送了太医出去半日没回来,我估计是给狸猫报信去了。
听七喜那丫头说,狸猫昨夜十分震怒,命人连夜彻查此事。
我那园子里一干下人无一幸免地受了罚,她和雪碧要不是被嘱咐伺候我恐怕也难逃棍杖,狸猫还命下人和太医严守口风,若有半点泄漏便格杀勿论。
我心下想:出了这纰漏,狸猫自然要震怒,若我在他手上被人劫了去,他要如何向云家交代,委实变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过,昨夜那事倒也真是蹊跷,我一觉醒来,只记得那少女说过什么徒儿,其余全无印象,想是这迷药还有让人丧失记忆的功效。
晌午时分,我正坐在水榭亭楼上喝茶,就听见阁楼下太监传报:左相云水昕大人宫门外请旨求见太子妃娘娘。
爹爹来看我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以爹爹的权势和情报网,深宫之中肯定也有不少云家密探。
我料定爹爹迟早会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就见爹爹携了方师爷急急行来,甫一入门便给我行礼问安:臣云水昕(草民方逸)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爹爹和方师爷快快免礼平身!我赶忙上前将爹爹搀扶起来,看见自己的父亲给自己下跪,心里酸涩难言。
爹爹起身后,着急地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眼里尽是心疼。
而我,看见爹爹眉宇间已然显露淡淡的川字纹路,心里又是一阵酸。
这么多年了爹爹飘逸俊雅不改当初,只是眉间忧虑却日日加深,足见这家国天下让爹爹甚是操劳,心里不免又将那欲使手段牵制爹爹的肇家老小咒了一圈。
爹爹让方师爷给我把脉,方师爷把着脉沉吟半晌:太子妃身子并无大碍,还请相爷放心。
说完,和爹爹交换了一个眼色,爹爹紧抿的嘴角才缓缓有些释然。
方师爷对爹爹说看我的脉象,昨夜所中之迷香应是那西南之人常用的锦幻香,爹爹闻言脸色凝重,似在追忆往事一般陷入沉思。
末了,不免对我又是一番叮咛嘱咐,要我多加防范小心,还从袖里掏出一条细细的金丝带。
但见那丝带由百来根金色丝线束成,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爹爹说这是云家的独门秘器,唤歃血,柔若丝绸,韧如卷簧,坚如钢铁,利如快剑;可削铁如泥,取人性命于顷刻间。
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如此绚烂精巧的饰品竟有一个如此血腥的名字和这么大的杀伤力。
爹爹亲手将它扎在我的发间,嘱我好生小心,莫要粗心伤到自己。
方师爷则留下抑制我花粉过敏的药,反复吩咐我要按时吃药,还说以后每隔半月便要更替几味药,到时会有人给我送进宫来。
爹爹临去前,对我说:儒儿放心不下你,今日也随我进了宫来,现在阁楼下候着。
爹爹还有朝中之事,若得了空再来看容儿。
我方才依依不舍地将爹爹送走。
推开水榭雕窗,花廊下白衣翻飞,茕然独立。
仿佛感受到我的视线,他抬头往这厢看,脸上有阳光的阴影,暗雅如兰的忧虑蔓延在如诗般的眉目间,绞着我的眸光,如青草春晖般清澈,却淌着深如秋水般的愁思。
只一眼,就烙进了我的心底。
多年后,似那泛黄的旧照片斑驳依稀却又鲜明如斯,隐隐灼伤我的胸膛。
一直不解这样纯净不染纤尘的洁白为何渐渐泛起淡淡忧郁的蓝,不复明媚欢快,后来才知那抹淡蓝竟是我染成的,后来才知你深植心间透入骨髓的忧思竟是我,剜不去抹不平。
不过,我的顿悟,却是很久很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