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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2025-03-30 08:45:08

我紧张地将紫苑翻转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信他没有受伤后,我有些后怕虚软地瘫坐下来,将他紧紧揽在怀中,顾不得自己右手脱臼的手腕。

继而,怒火焚遍全身,我一下坐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揪住那妖孽的领子:你这个妖孽!紫苑还只是个孩子,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暗器,你还是不是人!他懒懒一笑,伸手一拂,我的手便一阵麻痛松了开来。

妖孽?如此说来,你我二人还真是般配。

他挥了挥衣袖重又靠回象牙床柱,出生能语,媚其兄,惑太子,诱王爷,如今又添上一个五毒教教主,不是妖女又怎有如此手腕。

我揽着紫苑冷哼出声: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诱了去?哈哈哈,有些意思。

只可惜——眼睛放肆地对着我的身体逡巡了一遍,那目光竟让我有身上不着寸缕的错觉,他微扬起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只可惜我选女人,只看身材,不重脸蛋。

不过,若养些时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前胸,评估一般。

我真想冲过去打他两记耳光,再把他一脚踢下水淹死他。

但是,鉴于前面的教训,我知道这是很不明智的举动,这个妖孽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下手绝不心慈手软。

只有保存好有生力量,才能想办法和他斗,一定要带紫苑离开这里。

无怪乎当年临盆时,有人不停地絮叨将狸猫劝离产房,肯定是为了将孩子调包,那产婆定是这子夏飘雪买通的奸细。

只是,他为何要换走孩子?如果是为了威胁狸猫,当年狸猫初登大位时,他便可亮出王牌,却为何带着紫苑,一养就是三年?这三年,不知孩子是怎么过的,刚才紫苑未卜先知般倒入我怀里躲避暗器,动作娴熟,可见这个杀千刀的妖孽经常用暗器射他,否则,怎会练就紫苑如此熟练的躲避技巧。

心脏不可抑制地一阵紧缩,从来没有如此恐惧后怕过,三年,紫苑居然就是这样长大的。

疼……紫苑在我怀里挣了挣,我赶紧松开手,埋怨自己的粗心,居然在失神中无意识加大了手劲,弄疼了孩子。

紫苑一下溜出我的怀抱,下了床两脚一蹦,跳上离我们最近的那片莲叶,蹲坐在上面。

那莲叶刚好能容下他小小的身子。

看着晃晃悠悠的叶片,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本能地想要下去将他拉上来,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不知那妖孽什么时候点了我的穴位。

来人哪!石壁门应声而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低着眉眼,垂手立于甬道外,陛下有何吩咐?将殿下带回月华殿。

是。

那老太监立刻朝着紫苑的方向点水飞去,紫苑身子一伏低,老太监抱了个空。

紫苑跪蹲在莲叶上,以手做桨,向两边划水,莲叶似一叶小舟缓缓移动,我在一边心急如焚,生怕紫苑跌进水里。

紫苑划着水,左右转着圈,老太监如影随形想要抓住他,却次次扑空,有一次还险些跌入潭水中,开始有些吃力地气喘吁吁。

我的心跟着紫苑的动作一上一下。

废物!子夏飘雪不悦地起身,宽大的衣摆在身后扫散开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那老太监吓得跪在一片莲叶上瑟瑟发抖。

子夏飘雪眼尾扫了他一下,从我面前飞身跃起,衣摆掠过我的鼻尖,带起一阵清水的味道。

还未来得及看清,他已重新飘落下来,怀里多了个挣扎的紫苑。

我不要回去!紫苑倔强地扭动着身子。

听话!子夏飘雪眼里紫光一转,凌厉地看了紫苑一眼。

紫苑立刻安静了下来,乖乖地任由老太监接过去抱着,临去前撇着嘴角,幽怨地望了望我。

那委屈的一眼让我无比辛酸,真想将他抱在怀中好好安抚。

石室门关闭后,子夏飘雪弹出一个东西正中我的腰侧,瞬间酥麻后,身子终于可以活动了。

一抬头却是他欺到眼前的脸,我本能地想要避开,突然转念一想,任由他吻了上来。

克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用唇舌将腥甜的血液深深送入他的嘴里。

出人意料的是,当那冰冷的嘴唇离开我时,除了我自己缺氧得快要窒息,那妖孽却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但是,明明刚才我的一滴血就毒死了一潭的鱼,如此剧毒用在他身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我说,女人还是不长脑子的好。

看看,弄伤了你,让我多心疼啊。

子夏飘雪抹了抹唇角的猩红,讥诮似霜寒。

肇黎茂和花翡在哪里?哈哈!他翻转手背,石壁上流淌的清泉就这么隔空被他用内力引过一捧来,他掬着水净了净手,看来美人很是瞧得起我,不把他们捉来就太让美人失望了。

若不是我们的小紫苑溜出宫去意外碰见生父,我竟还不知那香泽皇帝微服私访至西陇,如此机会又怎能错过。

昨夜本是要擒了他来,不想五毒教众竟都在。

不过,老天待我不薄,送了个意外复生的薄荷美人予我……网张好了,还怕鱼儿溜了不成?如此看来,花翡和狸猫现在并没有落入他的手中。

而当日围攻狸猫的定是子夏飘雪的人,狸猫昏迷时口中的孩子就是紫苑了。

你若想用我和紫苑威胁肇黎茂,恐怕就打错算盘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能力排万难登帝称王,江山与女人,孰轻孰重,怎会分不清楚?美人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你想让他为了我们区区母子二人就割地让国……未免太天真了!狸猫又不是软脚虾任人摆布的,何况,我连紫苑都生了出来,可见说中了那个什么破血菊就会断子绝孙的话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而且有花翡在还怕有解不了的毒吗?狸猫以后肯定还是会有子嗣的。

啧啧,真是不讨人喜欢的美人啊。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我狠狠侧到一边,厌恶这水蛇般的触碰,如你所愿,我自然不会如此天真。

他慵懒地笑着,站起了身子。

别忘了我们的小紫苑还在月华殿里睡着,美人最好乖乖地待着。

拂袖临去前,留下一句话。

无非想用孩子威胁我好好配合,怕我搞自杀什么的。

我至于糊涂至此吗?但是,我实在很讨厌妖孽那句我们的紫苑,让人想冲过去打他一拳。

不过,他抓我和紫苑,如果不是为了威胁狸猫,那又要做什么呢?浑浑噩噩,也不知在这怪异的石室中待了几日,这里的照明全依赖悬挂在顶上四角的四颗硕大的夜明珠,根本看不见外界的阳光。

如果按一日三餐的标准算的话,我估摸着从我醒后大概过了六天。

这几天里,子夏飘雪倒是再没露过面,而紫苑也再没见到。

我总是不能克制地会挂念他,不知他餐餐是否吃饱,夜夜是否睡熟,日日是否穿暖,有没有被那妖孽打骂。

几天了,我除了从那侍卫口中问出他的名字叫穆凌,其余一个字也撬不出来,连右手的腕骨也不肯帮我接起来,不愧是妖孽的忠实走狗。

每日一放下饭后便闪电般消失。

据说,当年纳粹法西斯曾发明过一种精致而恶毒的酷刑——把一个人完全孤立起来。

不采用任何肉体的酷刑,而是将人安置在完完全全的虚无之中,因为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像虚无那样对人的心灵产生这样一种压力。

彻底的隔绝,彻底的真空。

当我连石室中每朵睡莲有几片花瓣都谙熟于心的时候,我想,我正在接受的就是这种酷刑。

再下去,我怕我会疯掉。

我要出去!我将放满饭菜的托盘往水里一推,朝石壁处大喊。

我相信那石壁外肯定有不止一个人守着我这个要犯。

果然,不过一会儿工夫,石室门便打开了,进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对我恭敬地作揖行礼:陛下请云姑娘同去沁雪殿用膳,姑娘请随我走。

她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水浪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

那宫女始终保持低头姿势,目不斜视,我发现那妖孽调教人果然很有一套。

酒池肉林。

看着手持三足金樽、坐在黄金坐榻上、身披裘袍、被一群身着轻纱的美女环绕其中的子夏飘雪,我深刻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精髓。

空气中是浓重的酒香,说不出的淫靡景象。

不过,我很讶异居然没有一丝脂粉的香气。

启禀陛下,云姑娘带到。

宫女通报的声音不高不低,既不影响到上位者的雅兴,也不至于让人听不到。

整个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除了子夏飘雪。

片刻惊艳的注目礼后,是汹涌而来的暗潮,夹杂着敌视、嫉妒的醋味。

恐怕是误会我的身份了。

子夏飘雪高举起酒樽,玫瑰红的佳酿如细细的泉水流淌下来,他闭上眼微仰起头,接了一口在嘴里,右手随意地一抬,那宫女便将我领至他的右下手位坐下。

之后,他便不再理我,径自搂着身边的一个美女调笑。

那美女穿着低胸霓裳裙,肩上披了件轻纱,含而不露,隐约可见雪白的乳沟,将穿衣比赤裸还挑逗的性感发挥到了最高境界。

左右其余美女也都个个拥有让人喷鼻血的傲人身材。

我一边暗暗诅咒他不管是得艾滋也好、肾亏也好,反正早点去死,一边自动将这一堆人视作空气,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能出来透透气总是好的。

第59节:第二十五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2)长驸马西陇国国君陛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像铁钉划过玻璃般让人耳朵刺痛难忍。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停在殿门外。

驸马,驸马,怎么了……您怎么了?随从一拥而上,搀扶住来人。

容……容儿……声音细微到几不可闻。

至今,我右手脱臼的手腕仍没接上,只能用左手持筷,使得不大利落,费尽全力刚夹起的一粒丸子滚落桌畔,我失了耐心,直接操起勺子舀了一颗,低头吃了起来。

心下琢磨着这丸子弹性倒是不错,掉在桌子上居然还弹了两下,如果做得大些,应该可以当乒乓球打。

如果再大些,里面填充上三硝基甲苯,再拧上装有柠檬酸的雷管,应该就可以做成一个手雷。

长驸马?西陇国国君?好大的名头!明明是手腕脱臼,我怎么连带脑子也不好使了,之前居然完全没想起这妖孽还有个跟他惺惺相惜、据传闻关系很不错,而且十分疼爱紫苑的妹夫。

妹夫今日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子夏飘雪懒洋洋地开口。

一阵长久的安静,有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无他,听闻紫苑回宫,特来看望。

可惜紫苑已睡下了,妹夫恐明日才可见到。

现下不如入席同饮。

子夏飘雪指了指他的左下手位。

立刻有宫女上前将贵客引入座位,隔着宽阔的殿心与我遥遥对坐。

虽是埋头吃着菜,却有一道纠缠不放的目光如影随形,让我心里一阵烦躁。

突然想想,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我低着头?人家一个背信弃义、一个蛇蝎毒辣都堂堂正正坐直着腰板,我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反倒低着头,实在说不过去。

便一下坐起身子,直视回去。

看看看,我让你看!手雷一个接一个从我眼睛里丢出去,爆炸、硝烟、火光、夷为平地。

说起来,二位倒是故人。

子夏飘雪放下酒樽,漫不经心。

故人?故国已故之人?我冷哼。

容儿……对坐明黄之人望着我,眼神纠结,有什么清澈的东西被打破了,痛彻心扉,碎痕斑驳,张了张口欲辩解什么,终是只化成两个字。

他脸色苍白,一只手紧握成拳收于身侧,一只抚着左胸口蹙眉。

心,痛得体无完肤……明知爱情是一朵谎言的花朵,而我却执意走向花开的一瞬,输了身心,赔上自己。

然而,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子夏飘雪眯着一对紫眸冷眼旁观。

这两个人倒是双簧唱得好。

如今,我和紫苑都捏在他们手心,不知他们准备如何制局将狸猫请入瓮中。

眼前仿佛又见满目银丝飘飞,丹凤美目中的脆弱让我不忍,今生,我终是负累了他太多太多。

不想再看这两个人,我低下头,继续吃饭。

桌上的菜大半是鱼做的,各种各样的鱼,形形色色的做法,随意夹了两口,食不知味。

这鱼宴是雪域皇宫的特色佳肴,十八种鱼,十八类做法。

雨翎看云姑娘吃了这许多,不知有何评价?子夏飘雪怀里的美女娇嗲嗲地出声,却明显有挑衅的味道在里面。

都一样。

我放下筷子。

云姑娘何来此言?如此之说莫不是瞧不起我雪域宫廷?那个自称雨翎的美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吃鱼的人,自然尝到了不同滋味。

我执起一旁的清茶,缓缓喝了一口,可对这条鱼而言,烧、熏、爆、焖、蒸、煮、炸、烤,又有何不同呢?我和紫苑就是这砧板上的鱼,刀俎就是这妖孽和我昔日至亲的爱人。

哈哈哈!有趣有趣!子夏飘雪抚掌开怀,懒洋洋的眼睛里起了一丝兴致,如此说法,朕喜欢。

对坐之人捂心蹙眉,有随从慌忙递上什么让他和水吞了下去。

我转过头。

那雨翎懊恼地别过脸去,陷入子夏飘雪的怀中,红艳的嘴唇擦过他的领沿。

突然,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分外清脆。

陛下饶命!雨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不犯忌了……刚才还在子夏飘雪怀抱里的美女,此刻正捂着被一掌打出血丝的右脸,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恐怕没有下次了吧。

一个长相狐媚、曲线诱人的美女倚靠进子夏飘雪的怀里,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陛下最是厌恶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这小贱人不但抹了唇红,还留了印迹在陛下的锦袍上。

实在罪不可恕!陛下认为溪夜说得可有道理?句子最后还添上一个妩媚的上扬尾音,让我全身的寒毛刷一下全部起立,恶心。

子夏飘雪有些不耐烦地大手一挥。

那溪夜立刻心领神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出去喂鱼!立于殿角的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呼天抢地的美女打晕拖了出去。

都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弄脏了陛下上好的锦裘,让溪夜为陛下更衣可好?变态,为了个唇印就要杀人!子夏飘雪放下手中的酒樽,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任由那个溪夜把他随意披着的锦裘给脱了下来,露出一片光洁紧实的胸膛,四周女子的目光就这样黏了上去,那表情就好像恨不得趴在上面流口水外加啃两口。

子夏飘雪戏谑地翘了翘嘴角,我想他是觉得挺得意的,不知廉耻。

宫女取来一件崭新的锦绣龙腾袍,那溪夜将衣服展开,正准备给他披上,他却抬手制止了,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让云美人为朕穿衣。

紫目流转,讥诮地停在我身上。

这妖孽!分明就是笃定我不敢违抗,紫苑还捏在他手上,我忍。

狠狠瞪着他,我走了上去,他握住我的右手,状似牵引,片刻后便抽离,一阵酥麻,这才发现我的右手腕骨被接了上去。

分明是为我在接骨,却为何仿佛听见有格格隐忍的骨骼作响声从下面传来。

陛下身姿昂扬挺拔,玉树临风,能伺候陛下真是妾身等人的荣幸。

那溪夜眼睛粘着妖孽线条分明的上半身,马屁连连,我忍不住一阵恶心。

接过宫女手中的衣物,我恨恨地给他披上,他却突然低下头来了一句:云美人以为如何?我抬起头,眼睛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扫过他的肩肌、肱二头肌、肱肌、喙肱肌、胸大肌、肋间肌、膈肌和腹肌,最后开口:不好!难得那紫眸闪过一丝诧异,我客观地继续陈述:若腌制爆炒,则嫌精瘦有余而肥美不足;若清蒸炖汤,则嫌柔韧有余而鲜嫩不足;若烤制炸取,则嫌筋道有余而松脆不足。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故,是谓‘下乘之肉’。

我的一番烹饪解说完毕后,大殿里静得落发可闻。

第60节:第二十六章 绿娇红小正堪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