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说是搀我,不过是借出一条他的胳膊,让我扶着,好似拐杖般有个支撑。
榔头向来话少,今日我这话篓子不主动吭声,二人自是一路默默。
下楼、上车、离开,似演哑剧。
车子才驶离瑞宇大厦,榔头就接到一个来电。
显然电话那头的那位发言很积极,榔头只轮到嗯嗯呀呀发几个单音节的字,又是好字居多。
我几乎不必猜都知,这电话八九不离十是凌飞耀打来的。
他开车素来稳妥,驾驶时又戴蓝牙耳机接听来电,交通安全无需我忧心。
不知是懊恼还是麻木,我根本不关心妖人又在交待什么花样,只觉听着无趣。
夏日,人本来就易疲乏,干脆合眼打起瞌睡,不闻不问。
没二秒,人已沉睡,不知去向。
醒转,是听见榔头说话的声音,郑天乐,到了。
一看车窗外,深黄昏,日光几已没尽。
不过,这私家医院门口灯辉如昼。
榔头已将车泊好,为我开了车门,正立在车门边站等着。
带我来医院,就是妖人刚才的电话任务?他为何又设想这般细致周到?我不愿深想下去,这些疑问触动了莫名地头疼。
下车时,榔头伸手来扶。
我借他胳膊一撑落地,膝盖弯曲还有点吃痛,忍不住皱眉,轻呼了一声。
榔头倒也关切地蹦出了几个字,小心,慢点。
痛苦之中,有人关心总是件温心事。
我不由对他轻浅一笑,悦声道,谢谢你,榔头。
我没那么娇贵,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收回手,没再扶榔头的胳膊,我反还忍痛在他面前蹦跶了几下,朗声道,看,我是很经摔的品种!。
榔头怔了怔,恍然后,却警觉地看着我,呐呐道,有人要我带你到这里检查摔伤。
明明,仍是有人关心,只是,心中的温暖旋瞬之间凝成丝丝刺芒,隐隐作痛。
我默不作声,眯眼看着榔头,只觉他眼中的提防,也搀着妖人的授意。
榔头大概见我不动且暗有所思状,又端出常用酷面,常用腔调,一本正经地道,郑天乐,你就合作一下!。
搞笑,我何苦不接受这样的好心安排?榔头这等忠心耿耿,我才一朝忤逆,在他眼中就成了刁民化身?可怜,看来我们把彼此都妖魔化了。
我不再作声,主动移步向前,把榔头甩在身后,进了医院。
踏进医院大厅,榔头抢着先去找值班台的护士。
原来,凌飞耀已连医生都预约好了。
在护士指引下,我们找到了那位医生。
虽已过下班时间,但那医生仍因我一个,情愿专门加班等候。
搞特例,果然是有钱有势人的长项。
那医生很耐心,检查询问都非常细致,也为我把明显伤处做了消毒涂药的简单处理,又非让我拍四肢的X光片。
我从来只喜欢包装过的人体,这种赤裸裸的骨头图实是我的大惧之物。
我自己也不觉得骨头有异,但医生要求了,再回头看看榔头的打手状,我硬着头皮拍就对了。
最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我只有皮肉伤,并没伤到筋骨。
破皮的地方注意清洁干爽,不让它发炎;结痂以后,手不要乱抠。
另外,配了二样外用药东西给我,红药水,消毒;跌打油,散淤。
只是,下来一些天,我要坚持穿裙。
原因是二个膝盖蹭破不少皮,淤肿红里泛紫。
医生有叮嘱,不能穿牛仔裤闷着,伤口要透风。
诊费,药费都榔头付了。
据他说,凌飞耀关照,我这是工伤,所以一切治疗费用公司承担了,他回去可以报账。
听他此言,我就由他去了,只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黑透。
我早已饥肠辘辘,便说,榔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请客。
榔头倒也不推辞,只说吃什么随我。
我倒是想去妖人第一回请客的韩国料理店,但一想到那家有小强驻扎,就消了那念头。
于是,我建议先开车上路,往回我宿舍的方向边走边找餐厅。
开车行了一段路,见有一家韩国料理店,跟他一合计通过,便停车吃饭。
除了点菜,榔头说几句,其他时候,他嘴巴仅仅用来吃东西和喝水,话愣是一句没有。
我吃饱喝足,元气恢复过来,好奇心和嘴又开始痒了起来。
这榔头跟妖人如此同仇敌忾,即使不是妖人的相好,怕也是一座山上的。
他一向谨言慎语,要想从他嘴里探出点内幕,肯定要讲究点战术的。
于是,我手里拿着韩式大饭勺,忙着捣鼓石锅中的拌饭,看似不经意,却出其不意的问道,榔头,你女朋友喜欢吃韩国料理吗?我没女朋友,果然他头也没抬,下意识就回道。
榔头,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如何?,我不惜化身为八婆。
不用。
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无可奉告。
听他口气,似有说不出口的禁忌爱人啊~别不好意思!来,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去搞定她。
,我决定继续一八到底。
你搞定你自己就好了。
,他瞟了我一眼,很酷地答道。
榔头这话,一下点到了我的伤心处!真想不到,我反先给他说闷了。
片刻之后,郁闷它未肯散去,我只得强压了下去。
只不过,我又挂念起凌飞耀生日那天晚上的事。
我刻意不动声色,很高调地问道,榔头,上周六,烧烤开心吗?榔头听我此问,立刻面露愠色,梗着脖子,极不爽地道,一切涉及凌飞耀的问题,你全部去问他。
你签的什么人事合约,连个话语权都没有?无可奉告。
榔头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坚毅表情。
对他这般滴水不漏,我心中悻悻然,但也佩服他能坚守职业道德,守口如瓶。
凌家这种保镖活计实在不好干,换我这种凡事都爱琢磨十万个为什么的人,憋都憋死了。
一眨眼,我兴致已恢复强大,嬉皮笑脸地继续道,那天晚上,我突然吼了一声,是不是把你也吓到了?这样,我现在跟你道歉。
可他的反应竟是冷冷地朝我白了一眼,之后别开头去,摆明不肯再理睬我。
这人怎么如此无趣,不过是条池鱼,我都道歉了竟还要给我脸色看!堂堂肌肉男,居然是个小鸡肚肠。
算了,我小女生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反正都已经吃够了,买单走人!我叫来服务生买单,却没想到榔头又抢着付了。
他力气大,我抢不过他。
我说说好是我请客,怎么跟我抢。
他说他不习惯女人请客。
什么人哪,一会小鸡肚肠,一会又大男人主义。
一个妖人果然要搭个怪胎才配。
我这人不记小仇,所以,在回宿舍路上,我还是很真诚地对他说道,榔头,这二个星期,要麻烦你接送。
我先谢谢你了!本来今天晚上,请你吃个饭也是我想表达一点谢意,结果反倒让你破费了。
榔头却不买帐,道,你不用谢我,这全是公司的安排,我只是在完成工作。
面对这种杠头,我心态是很好的。
所以,仍好心说道,你早上不必跑远来接我,我搭公司班车一样很方便,只是下班送我一下就好。
我只管照章办事,其他一概不管!,榔头依旧答的坚定。
我嗤之以鼻地对他说道,你不领情就算了~,顿了顿,我才继续叹道,唉~,榔头,以你这种优秀人才应该生在抗战时期,参加地下党工作。
现在做个保镖,实在算是明珠暗投,太可惜了!。
我说完,只见榔头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保持了沉默。
忽然,我又闪过一念,有心想捉弄他一下。
榔头,我能当你是个朋友吗?,我开始迂回式的提问,随便。
你会当我是个朋友吗?不会。
,这个回答正好我意,就知道他不待见我。
为什么?我得罪过你吗?我跟你不熟。
他这话倒是实话。
我和他认得到现在,加起来都没今晚这么多话。
大家都是打工的阶级弟兄,我对他真没恶意,只不过是想唬他一把,谁让对我口风这么严紧。
榔头,你觉得我这么短时间靠上凌部长,手段是不是厉害?,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如借题发挥一下。
榔头口气似讥讽似忿忿,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
不错,难为他还用强调句答复。
我无视他的情绪,很不厚道地双手交叉胸前,故意得意洋洋地扬言威胁道,知道厉害,那你还这么不给我面子。
哼~,告诉你,我这人心眼特小,既然你不当我是朋友。
榔头,你就等着瞧吧!酷男终显忍无可忍,咬牙道,怎么会有你这样让人头大的家伙!全怪他,把你给宠坏了!我惊声道,你说的他是谁?榔头似觉失言,抿嘴,不言。
我诈他,假装眉飞色舞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明天,我就把你刚才这话去告诉他,如何?哈哈~可惜榔头竟不中招,只绷着脸,恨恨地蹦出一句,我拒绝再跟你对话。
之后,当真彻底黑脸状。
我跟他道歉,说我是跟他开玩笑的,他也坚决对我不再理睬。
之后,我也知趣,一门心思琢磨起他刚才说的他,不再发问。
我试着从榔头的角度去分析他之所指。
是凌飞扬吗?凌飞扬示好向来做在明处,飞耀之中,早已人尽皆知。
拜他所赐,人人的确待我友善有加,但他言行根本够不上宠坏我的罪名。
反而,下午的恶行,榔头他可是亲眼所见。
凌飞扬就算肯听我怂恿,让我借刀迫害,但眼下就担上宠坏的罪名怕是言过了。
那难道指的是凌飞耀吗?公司里,榔头是凌飞耀身边最贴身最贴心的亲信,自然也是最清楚凌飞耀底细的外人。
就连上次,我的LV内衣都是凌飞耀让他大清早跑去买回的。
照他这么说,凌飞耀他对我的好意不是暧昧,不是戏弄,真就是在宠我?此念一起,我心头大喜,不禁偷笑。
榔头一头黑线状,皱眉瞟我。
车到宿舍门口,我急急打开车门,飘飘然二腿一蹦跳下车,结果又牵破伤口,吱牙咧齿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