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的一个院子里。
两个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着泥巴,一个大,一个小。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因泥巴分割不均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却被屋外的叫喊声吸引了去,突地放下手中的烂泥,两眼放光地望向了门外,不再理会一旁还捏着泥巴的稍大的男孩。
木木,木木… … 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亮,一群着布衣的小男孩很快冲进了院子。
丢了泥块的小男孩立刻一脸兴奋地迎了上去。
其他人很快把他围成了一团,哪哪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飞快地簇拥着叫木木的小男孩出门去了,留下刚才那个稍大的男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
偏头想了片刻,他也扔掉水中有些干了的稀泥,叫嚷着:弟弟,我不会向姨告密的,等等我,我也要去看看!说完,也跟着跑了出去。
什么?告密?一个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闻声跑到了院子中,却发现小家伙们己跑得没了影踪,脸上一苦,渗叫一声,糟了,不知他们又会去闯出什么祸来。
她这一叫,似乎连院子中的鸟儿也被惊得飞起了。
姐姐,姐姐!一阵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放下手中的书,不耐烦地看着小微:又怎么了?没见我正潜心研究着易经吗,我最近一直在研究把我和木木一起带回去的方法。
听说,小微心虚地看着我,声音越来越小,镇上来了一批生人,木木就被那群小家伙带… … 去了。
什么?我惨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顾不得小微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我结巴地对她吩咐,快,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小微无辜地看向我,声音越来越几不可闻: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啊!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风无影一直是令我猜不透的人物之一。
他当年既然那样阻止我下山找云崛之,为何又要在悬崖之下暗设玄机,使计救了我呢。
无影门的人,不就是他的人吗?虽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只是,救了我之后,却从未露过面,只是让人送我与小微相会之后,将我们送出云之巅便不再过问。
对于这个问题,我本不想深究,只是没想到我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没有等到意料中的离魂,却等来了日趋明显的妊娠反应― 在我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之时,肚子已如气球般胀大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可能因为得到了传说中的宝物,总而言之,失去了灵石护体的我,并没有回去,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
于是,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风无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云崛之无疑是愚忠,对我则是一开始便怀有芥蒂的吧,他后来救我,是出于一时的怜悯吗?肯定是对于垂死之人的怜悯。
研究了好久,我还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当我确信自己是因为怀孕而身体异常,想立刻回去找云崛之时,却听到江湖中盛传云之巅少夫人古灵萧那个妖女己死,云家也已经与韩家结亲,云少主迎娶了韩家二小姐为新夫人!看起来,对于妖女之死,大家是津津乐道,拍手称快,都庆幸武林又避免了一次浩劫!云家和韩家,果然是权力与权力的结合。
只有我在心中冷笑,怕是这场浩劫才刚刚拉开帷幕吧!不过,一切已经与我无关!气冲冲带着小微原路返了回去,就在这江南水乡的小镇里暂且住下吧。
接着,木木出生了,我很开心。
可是,更快到来的是未来的召唤,我开始以为,是产后我的身体虚弱导致的频繁晕厥,于是大补特补,可是,直到补到鼻血长流也不见改善。
我终究不愿去相信,这种时候叫我怎么能回得去?终于,在泪流满面中,在迷雾渐渐散去的梦中,父母的身影已经清晰。
妈妈的手触摸起来那样真实,可我却收回了手,不敢再去碰触。
我跪在他们面前:爸爸,妈妈,若是你们一直不愿放弃我,那我又怎么能舍弃掉他呢?原来,我的木木就是那个传说中更厉害的宝物呢。
他们从梦中逝去,眼中有泪,嘴角却挂着笑意。
只不过,我没敢告诉他们,我是被夫家给休了,但是,我有银子,有技术,还怕过不下去吗?只是,在这古代怕是没什么发展前途,于是,我告诉他们若是可以,让我和木木一起回去吧,这样,我定会立马回去。
姐姐,快醒醒!有些凉意沁在额头,我缓缓睁开眼,看着小微担心的脸,我立刻郁闷地想重新昏睡过去。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欺骗儿童纯真美好的心灵。
事情得从木木三岁时说起:一天,木木委屈地跑回来,偎到我的怀中,双眼眨了又眨:妈妈,他们都有娘,为什么我没有呀?看来当初不该太在意称谓了,小孩子心里得多不舒服啊。
我好笑地给他解释:妈妈就是娘啊,因为我喜欢听木木叫我妈妈,所以,你也有娘,就是我啊。
圆眼睛黑亮黑亮的,他兴奋起来:那爹呢?谁是爹爹呢,是冯三叔还是白二叔呢?我额头上吓出冷汗,叹服于他的天马行空之际,赶紧拨乱反正,纠正思想,免得出去给我祸从口出都不是。
我赶紧出声打住,一看他蔫下去的小脸,决定满足他心中对父亲的盲目崇拜,连忙轻言细语接着进行安抚,你爹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 真的?! 小眼睛亮起来,兴奋地挣脱我的控制,自顾自比画着,比冯三叔砍柴时厉害?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角继续扬起。
比白二叔打野兔时还厉害?他的眼睛继续大放异彩,兴奋的表情已表明他肯定待会便要去那帮邻居孩子里炫耀了吧!我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云崛之若是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把他这般比较不知会作何感想呢?我无比坚信地冲他点点头,心中有些哀伤。
还未来得及抱着他好好爱抚一番,木木就欢快地蹦了出去。
心里突然有些晦涩起来。
三年里即使我不想知道云家的事,可有些新闻总会时不时传入我的耳中。
听说,武林云家一直未问鼎武林盟主之位,每年却又有无数门派神秘消失。
据说,与当年那个妖女的消失有关。
听说,云家老夫人自四年前便闭关不见任何人,莫非她良心发现,内疚了?这也是,我当年亲眼看到密道平台上躺着的我的替身之时的恐惧,也无法轻易抹去……林林总总,太多的听说。
当然我最为在意,每次总要竖起耳朵听的总是关于云崛之个人的消息,有人说他从韩家娶的新娘刚成亲便死于那次的事故中,还有人从此开始流传云家新娘不出一月便会毙命的谣言,却仍有不少门派想让自己的女儿人主云之巅… …所以,我带着那时刚满两岁的木木搬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子,不想去听那些烦人的消息,开始等着会不会有带着木木一起回去未来的那一天。
还来不及深思呢,木木又冲进来了,表情怎么比先前还沮丧了几分?我连忙关心起他幼小的心灵来:木木,怎么了?妈妈,木木眼底有点水汽,他们说我骗人!妈妈告诉你,我认真地看着木木的黑眼珠,跟云崛之真像,柔声道,你爹为木木挣银子去了,他不久就会回来,骑着漂亮的大马来找我们的。
真的吗?他有一丝惊喜,可是又有点担心地看向我。
当然是真的。
我拍着他的小脑袋,信誓旦旦,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人?哦!又是一阵惊喜的欢呼,木木以更快地速度冲了出去。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回来时,木木骄傲地对我说:妈妈,小狗子、小木子他们都相信我了,因为他们说他们的娘都说妈妈是好人,好人是不会说谎的。
我还来不及汗颜,他又欢呼起来:他们还说以后会帮我一起等爹爹回来的!… …我那时还不大明白小孩子的等是什么意思,所以对他笑笑,以为哄哄他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可哪知然后,这只是我噩梦的开始!然后,我开始庆幸,幸好我们当初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小镇,一年半载也来不了多少陌生人!因为,从那以后,只要小镇上来了陌生的年轻的男子这群不懂事的小孩子就会拉着木木前去父子相认,屡败屡战,且乐此不疲。
最为受罪的还是我,记得有一次,我才让白大嫂与我一道赔着笑送走一个被误认为是木木他爹的男子,就听到那群小鬼在墙角嘀咕:要不我们去邻村看看吧,木木,说不定你爹在那儿找你呢?嗯,对啊,我们马上去吧!我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现身,抓过木木,心疼无比却肯定地对他说:木木,爹爹他只会到这里来找你,千万别跑远了,不然爹爹来,可见不到你了。
看着木木满是信任的小脸,我突然有些心虚,急急地拿些铜板给他们,看他们兴高采烈跑去集市的模样,才稍稍觉得不那么内疚。
只是,后面的事情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谁能想到这帮小鬼,居然能… … 能那样夸张。
只要小镇上连续三个月没有生人来,他们便拉上木木去镇口的路上等,然后若是有可疑人物出现,又出于某种心理能被他们拉回镇子的话,总是会拉回来给我炫耀,他们和木木一起找回的爹爹。
幸好,镇上大部分男孩子都参与了这项犯罪,于是解释、安抚工作也就分散了去,不用全部压在我一个人头上。
小微。
想到这里,我声音有些发惊,你去看过这次他们‘骚扰’的人是什么人吗?还没时间去看呢。
小微面色也不好看,想必戚一样,对上次认亲事件颇有余悸吧。
谁叫那群浑小子招惹了带着妾室路过的有钱人家的老爷,害得我们的家差点被人人踩平,费了好多心思,才把事件平息下来。
最可恶的是那中年男人居然厚颜无耻地问我是不是想做他的妾室才出此下招的!事后,我狠下心来,狠狠地教育了木木一顿,你爹爹长这个样吗?你爹爹比他不知好看了多少!可是,这才没多久啊,他居然又忘了?还是,他对父爱的渴望己经有那么迫切了!你请白大婶陪你去看看吧。
我揉揉额头,准备先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然后,看这次又该哪家人去善后呢。
上次是李二婶家,这次该轮到谁了?千万别去惹个厉害家伙,那样无论如何,我也脱不了干系了!手上还拿着书,我诧异地看着才这么一小会儿就折返的小微,紧接着,跟在她身后,越来越多的熟人都挤了进来,还带着各自的小毛孩。
大家怎么都一脸紧张,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我皱皱眉头,怎么就我家的木木还没有回来呢?我想想,上次发生这种集会就是木木他们冲撞了那有钱老爷那次吧!这次,该不会惹上了一个更善妒的女人了吧?木木呢?我轻笑着看着众人,这次又惹到什么人了?反正进了我们镇子,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大家的齐心协力,怕什么呢?这次… … 的人,不简单啊。
王大伯开口了,面色惨白。
我有点担心了,王大伯一向不管这些小鬼的啊,今天居然也来了!木木现在人呢?我担心起来,着急地问道。
还在路上。
李婶回答我,语气焦急,你快… … 点去把他抱回来。
是啊。
大家好像才缓过劲来,七嘴八舌说开了,快去吧。
看来事情有点严重,把书一丢,我飞快地要往外跑。
完了,完了。
白二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挡在了门口,她满头大汗,两眼茫然无光,叫嚷着,剑都比画出来了,他二叔和木木要… … 死了。
什么?我心口猛地一痛,像是被谁刺了一刀,拨开二婶,疯了般的往外冲去… …剑?!比向了木木和白二叔?!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浓,一心想要冲过去,把我的木木好好地护在怀里!这不长的巷子我怎么跑了这么久还未到出口呢!心底一急,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更长起来。
终于,拐过巷口,就可以看到我的木木了!可是,我却看到正唉声叹气往回走的白二叔。
只有他一个人!不会的,每次木木闯祸,白二叔都会带着他最后一起回来,所以,木木特崇拜他的白二叔。
他这次怎么会就一个人回来了呢?心中一慌,脚下有些发软,我强撑着迎上去,嘴唇哆嗦着:木木呢?木木他… … 他怎么了?白二叔为难地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去。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拽得那么用力,压抑住狂乱的心跳,问道,木木在哪儿?他跟着人家走了。
白二叔惊慌失措地看着突然变色的我,结巴地解释,那男人的娘子说… … 明日就送他回来。
我… … 我一时害怕,就… …忘了问他们要带木木去哪儿了。
力气似乎一下子都消失掉了,幸好,幸好只是带走, 而不是… …若是木木出了什么事,我也一定会死去的吧。
身后的脚步声多了起来,大家都陆陆续续赶了上来。
看着我们的模样,大家都禁了口,默默地看着我们。
小姐,小微冲过来扶住我,红了眼眶,木木呢?… …都怪我。
白二叔挠挠脑袋,此话一出,大伙都愤怒地瞪向了他,有些人顿时红了眼眶。
白二叔一急,连忙摆手,仿佛猜出了大伙的心思一般,急切地解释道:不是那样的,是我抱不走他,他跟着那些人走了。
众人又是一怒,又转头纷纷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抹去眼角的泪渍,无语地看向白二叔: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那些人说明天送木木回来,不过,我马上就要去把他找回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大家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