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盛宴。
妃嫔和大臣列坐两边,元重俊和王姁端坐于主位。
我,作为皇后以下的第二等妃嫔,排在那三位妃子之后。
而元重俊的眼睛,却不时地穿过那一个个珠环翠绕的脑袋,直勾勾地射到我的脸上来。
应该说,在这种地方,我是很显眼的。
我没有像其他妃嫔那样红红绿绿的一身,淡藕荷色纱衫内只一件薄薄的素白绢衣,头发的式样依旧简单如常,脸上只淡淡扫了一层茉莉粉以掩盖鼻翼边的几粒小雀斑,唇上涂了层浅浅的脂膏,浅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来,但却相当的润泽,使我的唇看起来饱满又生动。
有了昭仪的身份,我不再如以往那样东张西望,而是规规矩矩地坐着,绝不敢轻举妄动。
一番歌舞后,有人提议了,说今日是端阳,是祭祀屈子的日子,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多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士,应该献章联句缅怀这位忠臣。
联系这个想起元重俊交待我晚上要作诗的话,突然紧张起来,他难道……要我在这些公卿大臣、后宫佳丽们面前表演?果然。
元重俊对这位识时务之士的建议非常满意,连说好。
呃,下面,朕先作一首,以抛砖引玉。
臣等恭听受教!满殿的大臣齐刷刷开口,颇为壮观。
于是,我们的陛下率先作了一首纪念屈原的七言律诗。
我不懂格律,但听来颇觉大气,帝王气势在字里行间展露无遗。
皇帝陛下金口一开,大臣们只好一个接一个来了。
周良玉带领着几个小太监忙着记录大人们的作品,我心里越发慌张。
尤其是轮到宋若水的时候,末句刚完,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本朝才子啊!那说出来的自是华章丽句,庸人哪堪相比。
男人们表演完之后,该轮到后宫佳丽了。
元重俊的眼睛向脂粉堆扫了过来……我慌得不行。
他难道真要我在这里表演?众位爱卿才思敏捷,学问赡博,让朕好生欣慰呐。
后宫女史……下面的话我听不进去了,我知道,肯定是要说到我了。
果然。
我不得不站起来,硬着头皮诌了首绝句。
楚王昏昧信谗言,屈子遭谴湘水边。
《哀郢》一篇恸肠断,汨罗江里孤魂冤。
好!元重俊拍起掌来,接着,望风使舵的大人们跟预先彩排好似的,叫好声不绝。
除了元重俊,男人们的脸色全都一样,惊讶,对的,是惊讶。
我偷眼瞧了一下,发现宋若水的眼中还透着惊喜。
女人们的脸色,我看不见,但我知道,肯定复杂得多。
我以为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是……某人竟然得寸进尺,要我乘兴再作一首。
我觉得脑袋都胀大了,然而,还是站了起来。
恨不逢明君,屈子志《怀沙》。
彼若生我朝,何意自轻生?这赤裸裸的奉承令大齐皇帝陛下开心到了极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而那些大人们的神色也复杂起来,有几个居然偷偷瞥了我几眼。
我低着头,觉得身上热得很,汗水都快粘在背上了。
实在是不行了,越说越短,如果他再让我表演的话,我恐怕就要模仿《诗经》里的四言诗了。
满足了某人的炫耀欲后,我终于解放了,回去后又收获了很多赏赐,金玉一堆,绫罗满床。
我不是那贪财的人,照着以前的老习惯,又分给了他们一些,只留下自己特别喜欢的。
第二天,我带了点东西去看刘晚香,这个后宫里我目前唯一的盟友,也是最好欺负的一位。
不过,自从我上次和王姁撕破脸后,刘晚香的境遇忽然好了起来,先是元重俊差人慰问了一番,给了些东西,又拨了几个宫女伺候,后宫里的女人也不再有人找她的碴了。
对这一切,刘晚香受宠若惊之余,都记在我头上了,仿佛我是观音菩萨一般。
都是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
想着元重俊傍晚会去找我,正在兴头上时辞了刘晚香就准备回去。
一路心情极好,虽说平日里得到的白眼多,知道自己是后宫女人的公共敌人,但是有刘晚香这样一个人说说话,也觉得开心。
到了门口,心里想着晚上做些什么,元重俊会来吃晚饭的,这一个多月来,他的晚饭大半在我这里解决,而且,有迹象表明,他的饮食结构已经被我慢慢地扭转过来了!哈哈,有益人体的蔬菜、水果和优质蛋白质在他的食物中越来越多了。
这么想着,兴冲冲地推开了门。
一进院子,却见秋云正站在我正房的走廊上,表情很奇怪,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我进来,她神色倏地一变。
怎么了?这个大龄女青年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呀。
昭仪娘娘!见我一只脚迈上了台阶,她突然无比慌张地扑了过来,好似要挡住我。
我越发地疑惑了。
你这是干嘛?难道不想让我进去,才从刘才人那儿回来,热死了,我得进去喝口水。
我笑着躲开了她,一步跨到门前。
娘娘!她拽住了我的衣袖,几乎是哀求。
到底怎么了么?你这是……?我提高了声音,没想到话没说完,她竟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有情况!饶是我一向不喜猜疑,但此时,一层阴霾也已经掠过心头。
不出声,我深呼吸了几口,直视秋云哀求的眼睛。
我屋子里有人么?拉她走到院子里,我憋住气问。
陛下在!扭过头去,秋云的声音简直是细如蚊蚋。
一把甩开她,我几乎是飞一般冲到了我的卧房窗前,伸指在窗上捣了个洞。
天啊!眼前一黑,我几乎站立不住。
我的床上,两个衣冠整齐的人正在激烈地做着二人运动。
萧兰娘甚至连裤子都没脱!……秋云从地上爬起来,死活把我拖到院子里。
而我,早已失去了知觉,如木偶一般,任身体在她的手里机械地摆动。
夕阳的一抹金色影子洒在我精致的凤头鞋上,那是兰娘的手艺。
一切都静止了。
我的心,碎裂一地!娘娘,娘娘,到奴婢房里歇歇吧。
秋云徒劳地扯着我衣袖。
嘭! 我用力一甩,秋云再次倒在地上。
我冲出了院子。
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
来往的人,宫女,太监,纷纷住了脚朝我看来,我不在意,觉得自己像是一片云,正飘摇在深宫中的街巷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地闪过一个影子,凌空把我带起。
落地的时候,我的意识稍稍回复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两排房舍中间的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一个小门,空空的,一如我的心。
以后想出去,从这里走,看守松得很。
我抬起头,秦武的脸出现在眼前。
一瞬间,我的泪滂沱而下。
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泪流成河,直到黑暗模糊了他的身影。
出去走走吧。
他轻轻上前一步,微微低头说道。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他的肩头,泪水很快洇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甩甩衣袖擦擦脸,我和他,一前一后,躲过了守门的卫士,出了宫门。
还是少喝点吧。
酒楼的包间里,看着我手中的酒杯,秦武低低地说。
喝死最好!我一仰脖,又一杯下去了。
你干什么?我怒视秦武,他竟然扣住了我拿起酒杯的手。
你这样,爹娘也会心疼的。
我无力的垂下了手,泪水再次冲决而下。
宫里服役的女子,都是穿开裆裤的。
见我收了泪,秦武小心地说。
什么?我睁开酸涩的双眼。
祖宗的规矩。
为什么?不是小孩子才穿的么?你难道不知道?新娘的嫁妆里也有开裆裤的。
我……我懵住了,年轻女子也穿开裆裤?这究竟是什么时代?宫里的女子,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看上了谁……开裆裤方便得很!这句话几乎是被他咬着牙说出的。
……我冷笑一声。
明白了,一切全明白了。
开裆裤?多好的发明啊!我只知道上古、甚至秦汉时代的人穿开裆裤,那是因为缝纫技术的原因,谁曾想,这个地方,居然……萧兰娘的夙愿终于得偿了,她心爱的皇帝陛下终于把她临幸了,在我的床上,某人新封的昭仪的床上!酒精没有让我的身体发热,我觉得越来越冷,冷得彻骨!五月的天气,有如三九寒冬。
你……还是出去的好。
喝了半杯酒,秦武的话开始多了。
我……能到哪里去?如果不出去,你就须得这样忍受,直到和那些女人一样。
我不说话了。
你这样一个人,为何要在那里污了自己?有功夫,识得字,能唱会跳,还会作诗……哈哈哈!秦武突然笑了起来,端着酒杯的手却在发抖。
我看到他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痛。
这个男人……难道在伤心?我先想一下该怎么办。
趁他不注意,我又满满的倒了一大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开裆裤时代的悲喜?/a>酒水已罄,我昏昏沉沉如坠云雾中……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去…… 371819592008-04-30 17:58:3655番外:首席太监的一天酒水已罄,我昏昏沉沉如坠云雾中……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忽觉身后掉下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武的外衣。
这一夜,我就在他的衣服中。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不小心踢倒了一个凳子。
弯腰刚把凳子扶起来,却见门帘一动,秦武走了进来,身上,只着白麻的内衣。
这一夜,他就这样地守在包间外,而我,裹着他的外衣睡了一夜。
不说话,把衣服递给他,我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谢谢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每一次,都是在我最困顿的时候,他出现。
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酒楼,晨曦缕缕地洒在在身上,落在额上,明媚而又新鲜。
和秦武分开了,他回他自己的家,京城的府邸,而我,要独自一人回到那个地方。
迎着晨风,我心里开始忐忑:一夜未归,深宫里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越是走近,心里越是不安。
走到那条通往怡心阁的小路时,我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某人正在等我。
天蝎星座的我,第六感向来很强。
果然,刚拐过一条巷子,只见人影一闪,张祥不知从哪里蹿到我面前。
昭仪娘娘,陛下……刚下朝……一直在这里。
他面色沉重,简直如丧考妣。
哦。
我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
我已经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了。
不等我敲门,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两个侍卫,是他的人。
不见我的人,走廊上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周良玉,还有两个小太监。
我正房的门也从里面打开了,秋云、夏芝和夏棠低着头站在里面。
进来!是他,在我的卧室里。
秋云挑起帘幕,我低头走了进去。
跪下!某人的声音,没有温度。
我跪下了,在他的面前,眼睛看着地面。
说,昨夜在哪里?审问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作声。
说!声音加大了。
我,还是不作声。
我怕话一出口,我就控制不了自己。
哑巴了么,啊?终于,他耐不住了,站起来,弯下腰,强劲地抬起我的下巴。
嗯!我奋力地甩了一下脑袋,他的手脱离了我的脸。
你?转眼间,他的手又攫住了我的脸,力度更大,下巴被揪地生疼。
快说!昨夜究竟在哪?我闭上眼睛,不看他。
哼,喝酒了?他竟然闻到了我身上的酒味。
好,我大齐的昭仪娘娘居然夜不归宿,到外面喝酒?我依然不说话,紧闭双眼,任凭他的鼻息缭绕在我的颊边。
起来!某人抓住了我的手臂,企图把我从地上拔起。
突然间想起昨天傍晚的那一幕,只觉万箭穿心……人已经被他拉到怀里了,可我脚下用力,手腕加力……硬是挣脱了。
叮当……有东西掉在地上,我睁开了眼,阿不思送我的那把宝石匕首在阳光里璀璨地晃眼。
还是比他慢了一步,匕首被他抢在了手里。
迎着日光,他仔细地查看着匕首的两面,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暴怒的双眼让我不寒而栗!果然!我没猜错!一步步逼近,森森的寒气把我包围了。
你和那个该死的胡儿密会过几次了?说!一次……也没有!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居然敢说谎!铁证如山,居然还敢说谎!眼前之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几乎都红了。
第一次,我看到一个人的怒气可以如此的强烈。
我没说谎,我没和阿不思密会过。
我坚持着,要我承认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匕首被举到了我眼前,简直是贴着眼睛了。
天啊,我呆了。
原来,匕首上有字:阿不思三个汉字在强烈的晨光中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样的雕刻手法?为什么那天我没看见?这……确实是他送的,可是,我并没有和他密会!抬起眼睛,我直视眼前愤怒的狮子,虽然我知道他的愤怒会把我吞噬。
说,你昨夜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狮子发红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苦痛,似是难忍。
哼,有人就是这样霸道,对于自己的女人防得跟贼似的,可是,自己却……我自己喝酒,没和什么人在一起。
我故作轻松,虽然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你……啊……一把扔掉匕首,他伸手抓住了我的双肩。
你到底说不说?他紧紧捏着我的肩膀。
我似乎听见了骨骼的鸣响。
我闭上眼,因为,我怕睁开眼,那不争气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我昨夜一直在等你……你居然……等我?你等的是别人吧!我睁开眼,直视他发红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果然,疑惑的神情出现在他眼中。
哼,谁知道你在等谁?你对萧兰娘垂诞很久了吧!终于上手了,高兴吧。
皇帝陛下,您真是英明神武、博爱无边……我的泪已经到了眼眶,情绪开始脱离控制。
我……是个男人!你不愿意可以……却要带累他人么?哈哈哈!这就是他的逻辑。
皇帝陛下,您真是一代明君,旷世英主,您广施雨露……臣妾我出身低贱,性情愚钝,不配侍奉您,请陛下开恩放臣妾一马……我已经不顾一切。
哼,放你?放你去和那个该死的小胡儿搅在一起么?话说着,他又开始动手了,距离如此之近,我的太极拳也施展不开,很快被他扣住了双手摔到床上。
还未等我伸出脚,他已经从后面压住了我,疯狂地撕我的衣服。
我要疯了,拼死地反抗。
放开我,你这混蛋,你放开我……我没命地喊,声震屋顶。
今日绝绕不了你!那该死的胡儿!混蛋,不许你侮辱别人……你这混蛋!他的唇已经压住了我,我倍觉屈辱……拼命蹬动双腿。
嗯!他轻哼一声,不由地松开了我。
混蛋!你这个色狼!强奸犯!不要脸的淫贼!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这副样子真叫人恶心!看到你就讨厌!认识你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跟个种地的在一起都比你强!我已经歇斯底里,世界于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娘娘!秋云等人冲了进来,个个浑身抖如筛糠,惊恐的眼睛望向我。
怕什么?大不了,要命一条。
我横了心。
来人!看着抖作一团的宫女们,某人的理智似乎瞬间恢复了,站在房中央,冷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把叶昭仪拖出去,杖一百!……杖一百?我愣住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么?无情最是帝王,死也不让我落个好死!陛下开恩,饶了昭仪娘娘吧!陛下开恩啊!秋云等人立刻瘫了一样地跪在地上,头磕得咣当直响!陛下开恩啊!兰娘冲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元重俊脚下。
看着瘫了一地的女人们,我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到元重俊面前,双膝跪下。
谢陛下赐死!说完,我站了起来,昂起头朝外走去。
站住,你想死?我站住,回过头来,直视他。
我清楚地看到,那双被火焰灼红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残忍。
来人,拿棍杖来。
想死,我成全你!狮子的大口终于张开了。
一根小手臂粗的枣木棍被周良玉双手呈上。
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一堆女人哭喊着被拖出去了,直到院子里,还在喊。
喊吧,喊破了嗓子也打动不了你们的皇帝陛下。
今天就让叶昭仪给你们当教材吧。
脱下衣服!暴君的口气异常冷静,手握着木棍,一步步向我走来。
脱衣服?已经是这样的天气了,白绫内衣外只一层薄薄的单衫,居然还要我脱衣服,看样子,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我死了。
解开布纽,除去了外衣,我跪在他的脚下。
咚!反映过来时,我已经被揿倒在了地上,鼻子撞到冰凉的地面。
下一个意识来临时,第一棍已经打在了我的屁股上,只隔着一层薄衣。
痛啊!我紧咬着嘴唇才让自己没发出声音,但是,紧接着,更多的棍棒落在了我身上……啊……啊……我惨叫出声,再也无法坚持。
他的全部力气,大概都施在手中的木棍上了吧。
我非钢铁,嘴唇已经咬破了,汗水滴到了凿花的石砖地面上,湿透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颊边。
啊……烈火灼烧着我的半截身体,屁股和大腿似乎已经不是我的了……骨头大概就要碎了吧!棍落如雨。
木棒和皮肉接触的声声闷响代替了我的叫喊。
似乎不那么疼了,身子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了……陛下,陛下开恩呐!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人冲进来,扑倒在元重俊脚边,双手紧紧抱住元重俊的腿。
陛下您饶了昭仪吧,陛下……错在兰娘!兰娘声音凄惨,好像挨打的人是她。
没你的事,出去!腿一抖,萧兰娘被甩了出去,立刻有两个太监上来把她拉出去了。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软瘫在地上,祈祷着下一棒能落在脑袋上。
可是,棍子没再落下。
一秒,两秒……还是没有。
啊……我被提了起来,被打的地方被他的身体撞着,痛入骨髓。
他把我扔在了院子里,确切地说是院子正中间的一块石板上。
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扶她起来!打累了,他换了花样,罚跪!我怎能跪直?腰以下的部位好像都脱离了我,但是只要触碰到,就疼得钻心。
双手撑在地上,勉强算是跪吧。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了,眼睛被蒙住了,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觉得眼前绿莹莹一片石头影子。
他走了,带着他的随从。
大门关上了,方才哭喊着为我求情的女人们此刻像一群呆鹅,集体呆痴,站在走廊上,眼睛望着我,却无人敢动。
哈哈,我再次冷笑,一个宠妃,一天前还金殿伴驾,风光无限呢,今天,就这样了。
好好看着吧,你们这些女人。
我努力地想跪直些,无奈臀腿之间疼得实在厉害,我只有保持半跪的姿势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青石板上那层太阳的光晕黯淡了,不见了。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后颈,是水。
下雨了!走廊上的人开始喊,惊惶失措。
我费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湿了。
开始是一滴滴,马上就是豆大的雨点了,只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
眼前开始出现小溪……一条,两条,三条……汇成了大海!我一头栽了进去。
第五十五章 玉簪未成中央折(?/a>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想抬起头,可是…… 410020532008-05-02 16:21:5057第五十六章 玉簪未成中央折(?/a>这几天,朝堂上和宫里都很忙。
里里外外都在忙着备办元重俊的生日。
…… 390620492008-05-03 09:29:0358第五十七章 今宵酒醒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想抬起头,可是……头重的根本抬不起,全身无一丝力气 ……骨头仿佛被抽去了。
用尽全身力气,我的肩头被带动了,微微动了一下。
昭仪娘娘醒了。
是夏芝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惊喜。
原来是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我认得那个戒指!闭上眼睛,我尽力地把头埋进被褥。
把我打得半死扔到雨地里,现在却……啊……一阵钻心的刺痛从臀腿交接处传来……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叫你小心点!某人怒气冲冲。
奴婢该死!是秋云。
她正在给我上药。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处境:俯卧在床,不着寸缕,上半截身子被湖绿色锦缎夹被覆住,下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怎样难堪的一幕啊!抓住被角,猛地抬起上身……痛如火灼!只好作罢。
那双手移开了,从我的肩膀移到了身下的被子上……轻轻地,薄被覆盖住了我赤裸的半截身体。
碰着伤处,是锥心的痛。
闭着眼睛,我的眼泪仍旧在眼眶里汹涌着。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没过多久,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午后醒来时,觉得伤痛似乎略好了一点,可是头却越发昏沉,关节开始酸痛,睁开眼只觉面前金星之冒……我发烧了。
棒打加雨淋,一向很少生病的我被击倒了。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在这期间,有很多人来到怡心阁,后宫的妃嫔们头几天来的特勤,一个个粉脸含笑地慰问我,还送来了点心和水果。
只有刘晚香,趁着没人时红着眼睛来看我。
一个人时,兰娘跪在我的床前求我原谅。
因为伤病,我没法拉她起来,只好由着她在地上抹泪。
我对她说,这和她无关,她没有错!我不恨她,一点也不恨。
是的,我一点也不恨她。
我该恨谁呢?我自己。
我妒忌,我狂妄,我行为浮浪,我胆敢夜不归宿,胆敢私受他人赠物,胆敢大骂皇帝……有人点起了火,却远远地,看着我燃烧!那个人,每天都来,每一次,我都装睡。
月底,病好了,棒伤已愈,屁股上除了还有一些淡淡的青紫痕迹,已经不疼了。
一天清早,太阳还没起来,院子里的青石板尚存夜间的清凉。
有人通报,宋夫人求见。
怎么瘦成这样?一见到我,徐惠春就惊呼失色。
哦?我端过镜子,整张脸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
半天的时间里,徐惠春像一个母亲、一位大姐,安慰我、开导我,却引得我一次次泪水涟涟。
这世上,我已经没有母亲,没有父亲。
在某人的怀抱里,我半梦半醉,以为终于又有家了,从此,某人就是我的亲人……可是……昭仪,作皇帝陛下的女人,凡事不能太过认真啊!临别前,徐惠春留下这么一句话。
六月,剑南战事结束了,王师大捷。
叛首卢承乂被麾下一个马弁从背后射杀,三个儿子死于乱军,其余家眷,来不及逃亡的,全部被俘,不日就将抵京。
郑美人悄悄告诉我,被押解进京的叛军家属中,有卢承乂最心爱的小妾余婉婉。
听说是蜀中第一美女,而且还是才女!郑美人大睁着眼睛说。
哦。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郑美人脸上顿时显出失望的神情。
这个八卦女人走后,我登上怡心阁,手里拈过一根细细的树枝,望着夕阳的方向,呆立不语。
身后,是我现在睡觉的地方,我的书,我的琵琶,都拿到了这里来。
自从天热后,我就搬到了阁里睡觉、起居,我的卧室,自从我病好,我就再也不愿待在那里了。
那张床,那张我睡了几个月的床,总是残留着一个影像,每在眼前浮现,我就心如刀绞。
余婉婉,我自言自语道,蜀中第一美女即将进入掖庭,成为后宫的另一个传奇。
这晚,我打开了窗子,这样躺在床上时也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风吹过来,床前的纱幕随风飘动,墙上,疏疏的几枝花影轻轻地摇曳着……天上,是满天的繁星。
夜半时,我做了一个梦:某人坐在我身边,双手轻轻抚弄着我的脸,眼中,柔情无限……飘飘,宝贝,不要恨我!是我冤枉了你,我问了柳如风,他说你只是和阿不思巧遇……滚烫的唇触到了我的面颊……我的胸口起伏着,嘴唇迎了上去……头颈交缠在一起,他的脸越来越模糊,我已经看不清了,可是……我心中的烈焰越升越高……我双手紧紧攀在他的肩头,身体贴住他的胸膛……他的手伸进了我薄如蝉翼的单衫……火热的唇含住了我胸前的蓓蕾。
嗯……我低哼一声,全身有如电流通过,脊椎被瞬间抽离……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另一只手,慢慢地下滑,下滑……轻轻滑过我的小腹……窒息的感觉!我伸出手去,碰到了那双手。
梦醒了!他高贵的头颅正俯在我胸前……如梦中一样,一只手已经探到了我的两腿之间。
你滚!大喊一声,我一把推开他,闪电般跳下了床。
没有灯烛,他的脸依然清晰可辨。
我以为他会愤怒,可是没有,他的脸上只有惊讶。
我不愿再看他,拖鞋也不穿就往门外奔去,可这混蛋有了防备,加上力气大,没冲出门就被他圈在了怀里。
坏丫头,这么多天不理我了。
嬉皮笑脸的。
皇帝就是皇帝,总是有理。
居然怪我?你走开,我要睡觉。
我别过脸去,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我往哪里去?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今天,我要睡在这里。
无赖呀!那好,我走。
往哪里走?不许走,就在这里。
某人大模大样地躺在了我的床上,我,坐在门边的地上,屈膝抱着脑袋。
心里七上八下的,还要时时提防床上的恶贼。
然而熬不住困,我还是睡着了。
早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屋里空空的。
难道……他不是君子,可是……我衣衫整齐,走下床,活动活动,觉得身体并无异样的感觉。
难道……他把我抱到床上后就走了么?心情好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
早饭后夏芝悄悄告诉我,那天在雨地里晕过去后,是皇帝陛下把我抱到屋里的。
哼。
我不屑:他不下命令,谁敢怎么样?是陛下把你的湿衣裳一件件除下的……看到伤处,陛下的眼眶都红了!宫里都说,陛下一颗心都搁您身上了。
我无语,任夏芝在耳边絮叨。
心疼我,为什么要和兰娘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毒打我?为什么要让我跪在雨地里?娘娘啊,宫里都在传,传您有妖术!什么?尽管知道后宫是个盛行流言的地方,听到这种说法,还是免不了吃惊。
她们说,陛下还没有临幸您,可是,却已经把您宠到这种地步了。
您夜不归宿还高声辱骂陛下,可也就是打一顿了事,换作别人,早就被打入冷宫了……说不定都赐死了呢。
这一次,我是真的无语了。
我知道,依我的言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早就是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之类的罪行。
多少女人,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被无情帝王抛入冷宫,生不如死。
三天后,叛军家属押解到京,女眷一律充入掖庭。
蜀中第一美女的大名被人提起了,而且,这些罪人要在朝臣们面前曝光,元重俊有机会一睹余婉婉的真容。
这种场合,后宫女人是不能参加的,所以,我只有偷偷潜进去看。
十几个女人,老老小小,是卢承乂的妻妾、子妇和女儿。
个个蓬头垢面,俯伏在地,待宰的羔羊一般觳觫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男人啊,你要夺天下的时候,可曾想到,如果失败,你的女人们将会被胜利者怎样?胜者在享用你们女人的时候,会更加地快意啊!陆陆续续,一个个女人抬起了头,接受天子的检阅。
大齐皇帝陛下的目光从这些女人的脸上扫过,终于……蜀中第一美女抬起了头。
我见犹怜!第一次,有女人让我有这种感觉。
该怎么形容这个女人呢?不由得拿自己比较了一下,就说皮肤吧,这余婉婉的脸真如细瓷一样。
那么多天的俘虏生活,神色有些憔悴,可这却平添了几分柔弱,让人越发生出保护的欲望。
眼睛虽然低着,却极清透,清得仿佛里面什么也没有……下面何人?周良玉提了嗓子问道。
罪妇余婉婉叩见皇帝陛下。
莺燕一样娇软的声音。
元重俊的喉咙动了一下。
我悄悄离开了藏身的地方,默默地往回走。
农历六月的太阳是那样的明亮、灼人,可我却觉得眼前好似起了一层雾……叶昭仪这是打哪里来呀?我……冷不防被一个人叫住了,抬头一看,云飞燕带着几个宫女正从身边走过。
听说那个罪妇余婉婉可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云飞燕樱唇轻启,吐出这么几个字。
是啊,美极了。
我面无表情。
人已经走过去很远了,云飞燕的娇笑还回荡在耳边。
没有直接回怡心阁,我去了马厩。
见到我,玫瑰的蹄子高高扬起。
拍了拍她的肚子,翻身跨上马鞍。
烈日中,玫瑰奔腾似飞,我的长发随风扬起,乱了视线。
晚间,趁着元重俊在乾元殿接见几位平叛功臣,我从那条秦武带我走过的小道出去,来到了秦府。
真是机缘巧合,我正在后花园里鬼鬼祟祟摸不着头脑之时,他居然出现了。
告诉我怎样才能把马运出宫?我直截了当地问,我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帮我。
我想办法。
他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的犹豫。
还有地图……你知道,我……我有点犹豫了,是不是对他索取的多了?我有。
简洁明快。
晚上,把秋云等人支开后,我悄悄研究了一下大齐王朝的地图。
秦武给的这张行政区域划分图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是,交通要道都标了出来,而且,据他说,这张图的错误很少。
第二天,宫里的新八卦传开了,一吃过午饭,郑美人就顶着烈日跑来告诉我。
叶昭仪,你还不知道么?她两眼放光,兴奋掺着妒忌。
我知道什么?我的心已经开始狂跳,可是声音依然平静。
那个罪妇,余婉婉,昨儿夜里,被陛下召幸了!哦,那又有什么?美女嘛,谁不喜欢!我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寒冰。
郑美人失望地走了。
下午,我让张祥帮我跑了趟差,教坊里最负盛名的乐师被我召到怡心阁,我当着他的面把《Scarborough Fair》的调子哼了一下,让他记下,麻烦他安排人按照这个练习一下,预备着二十六日皇帝陛下的生日宴会上演奏。
农历六月二十六号是元重俊的生日,这一天,他二十六岁。
二个多月后,我十八岁。
他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是做皇帝的第四个年头了。
这个狮子座的男人,在他大婚的第四个年头,妃嫔的数量已经相当可观。
而我,在这个年纪,却第一次被一种火焰灼烧着。
点火的人是他,可他却遥遥地看着我独自在烈火中焚烧。
叫了兰娘来,请求她为我做一条裙子。
我在纸上画了样子,是无袖的,而且是V领。
虽然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兰娘自觉有愧于我,每见到我时,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可是看到我画的图样,她还是忍不住吃惊地盯住了我瞧。
拜托你了!我预备在陛下生日那天穿。
我用莞尔一笑回答她。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紧紧地闭住。
番外二:贵妃的宫廷生活札记不管她跑到哪里,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抓回来。
不知这是第几遍了,然而,每一次听到,心中还是不免一凛。
一个月了,派出的人统统没有消息。
这个叶昭仪,这个不知修行了几千年的狐狸精,难道真的会什么法术么?皇家颜面尽失!尽管他下了封口令,可是,这宫里哪一个不知道?这是能瞒得住的么?一个活蹦乱跳的昭仪,晌午还又唱又跳的呢,转眼间就一病不起。
这是什么病?不许任何人去探视,骗得了谁?昭然若揭啊!怡心阁大门上的喜字去掉了,礼部那几个马屁精也白忙活了……他的脸色再也晴不起来了。
都是这个妖精害的,整整一个月了,他竟然……只来了我这里一次!贵妃呀,你现在又是宫里最美的女人了。
皇后说。
娘娘这是哪里话?陛下又有新人了,那个余婉婉可是美得不得了,又是才女,听说很入陛下的眼呢,这不,已经作了女史了,每日里握笔弄书的,跟个女学士似的。
我没好气,这个女人,自己没本事让男人上她的床,偏偏喜欢到我这里嚼。
那个余氏,是罪臣的家眷,陛下再喜欢又能怎样?能让她作贵妃么?这个……贵妃毕竟只有一个。
我昂起头。
眼前这个女人,要样貌没样貌,要手段没手段,成天就知道拿下人撒气,殊不知,越是拿底下人出气,名声越恶,有人越是厌弃你!唉,我看陛下真是糊涂了。
连那个小丫头,那个狐狸精的丫头兰娘也被封了才人。
皇后的声气越来越恶,气得鼻子里都在冒气。
实在是好笑。
娘娘啊,恕飞燕直言:咱们呢,虽说是尊卑有别,可是呢,都是陛下的女人,是皇家的女眷,连庶民都可纳妾,何况皇家?走了叶飘飘,来了余婉婉,明儿没了余婉婉,还不知有谁补上呢。
唉,我虽说是皇后,可是,我哪比得上你?陛下他现在还十天半个月的到你这里。
原先,陛下他……也是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我宫里来。
可是,自从那姓叶的小贱人来了后,陛下竟然两三个月才见我一次!那次,你都知道的,刘晚香背地里咒我,我带了人去责罚她,可是……居然被那贱人……气得我病了好几天!我……还是个皇后么?呜呜……唉呀娘娘,您这是何苦?我赶紧站起来,拿了帕子就走过去。
这个女人,我大齐的皇后,母仪天下的小君,竟然当着我这个皇妃的面抹起了泪。
可是,听说这狐狸精直到逃走也没让陛下临幸啊!呸!都说那是故意吊人胃口。
那个小贱人,一脸……淫相,说话走路都一幅勾人的样子。
对了,你还不知道么?我让孙长发打听了,陛下他……竟然搬到怡心阁去了!听说已经连着几晚歇在那里了!啊……我不禁惊了,真的惊了。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啊,跑得没影了还叫男人念着。
哼,小贱人!还说是生病了,不能见人,但凡是个人,谁不知道是跑了?还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呢。
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皇后收了泪。
反正,陛下的脸面是丢尽了。
就是个普通人家,小老婆跑了都是个难堪不过的事,何况是皇帝陛下!陛下他肯定是中了这狐狸精的迷药了。
听说,无事时,就对着那贱人的画像看。
啊,我也听说了,说是那天夜里,陛下整一夜没合眼,手里一直捏着小妖精写的信。
哼,这个小贱人,不光生得勾人魂魄,能唱会跳的,还动不动就诌个诗呀文呀的,跑了还不让人消停。
眼见得皇后又开始咬牙,我觉得应该转一个话题了。
进宫八年了,我早已经知道,这些事还是少说的好,不光传出去不好,总是说也没意思的,越说越烦。
啊,皇后娘娘,听说你宫里的桂花开了。
唉,是开了,听说,桂花还是怡心阁的开得好。
这个女人,又想把话题扭回来。
呃,娘娘,今儿不说这些了吧。
我这里有几株银桂开的不错,妹妹我今日备下酒席,请娘娘赏花,不知娘娘可愿赏脸?啊,还是你有这个心,我还能有什么事可做?就这样,这个女人的怨愤和牢骚才逐渐地平息下来。
几日后,我见到了周良玉。
周公公近日可好?我一张笑脸迎上去。
蒙贵妃娘娘记挂,奴婢好得很。
哦,不知陛下……今日?我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陛下今日宿在怡心阁。
哦,萧才人现在可是陛下的红人了。
呃?陛下这几天不要任何人侍寝!哦?难道是折子太多了?我不甘心,继续追问。
这个周良玉,人还是不错的。
是啊,最近一段时间,政务繁忙啊。
那,有劳公公代为向陛下问好,说飞燕日夜想着陛下……我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话对一个太监说,终究是有些不妥。
奴婢一定向陛下转达娘娘的懿旨。
周良玉的脑袋微微一低。
有劳公公了。
我微笑着转身离去。
傍晚,我见到了他,在得月池中的得月亭里。
就是在这个地方,她掷了我一身的雪。
凝望着一池绿水,他的话,如梦似幻。
心中阵阵酸痛,可是,又能怎样?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作女人的,眼睁睁看着你的男人在你面前动情地说起别的女人,你却不能有过激的表示。
不然,你就是妒妇,你就是无德。
进宫前,娘一遍又一遍地教导我该怎么做,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顺、媚。
顺者,要懂得迁就男人,当然,不能一味地迁就,要择好时机,要让男人知道你是他的人,你的眼里只有他;媚者,不光靠爹娘给的那张脸,一举一动,都要极尽妩媚,还不能太过惹眼,要温婉,要含蓄,不能现出小家子气。
照这两点做了,我成了贵妃,他最宠爱的女人,在那个叶飘飘出现之前。
我知道,他是我唯一的男人,可我不是他唯一的女人。
女人,美丽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源源不绝。
而我,今生却只有他。
多少个夜晚,知道他不会来,还是梳洗打扮着,直到夜深。
那一次,大雷雨之夜,知道他和那小妖精在一起,可……还是不忍睡去,终于……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后……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那夜,他格外的用力,几乎不曾把我弄伤,可我的心却如初夜般惊惶、战栗、期待……在那狂欢中,我的身子像是飞到了云上。
我知道,他的心里早已不再只是我一个,但是……又能如何?能得一日是一日。
八年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有多少八年,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这八年里,我是大齐后宫最风光的女子。
也是在这八年中,我逐渐地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在一个壳子里。
在他的面前,也从不曾把壳子打开。
不是我打不开,是我不敢。
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我的笑脸,他醉心的,是我在床上的卖力表现。
在外面,他要的是淑女,在床上,他要的是妓女!所以,我只得将自己扮成两个人,淑女和妓女。
也正因为如此,我受宠八年而不衰!这八年来,他也的确给了我很多,封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住的宫室长春宫是最大的宫殿,比皇后的还大。
几年来,这后宫的主人,半个是我。
……俊,有消息么?我的手,小心地攀上他的肩头。
没有。
无声地把我的手拿落,沉默了半晌,他方才回答,那丫头,虽说剑术高超,可……她哪里知道外头的险恶,照她那性子,万一遇上个恶人……他不说话了,眼睛低下来,对着水面。
八年来,第一次,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牵挂!是牵挂,而不仅仅是忧愁。
记得那晚,那个妖精逃跑的那晚,他的眼睛红着,整个人像头受伤的狮子。
周良玉说,陛下气极了,真的气极了,听到叶昭仪化装逃跑的消息后咬着牙说等把她抓回来后,一定不会放过她,要把她的衣裳全剥了绑在床上……要用鞭子狠狠地抽她,要把她关起来,永远地囚禁起来,让她再也看不到宫外的天……可是,当那封信读完后,他的神色变了。
转瞬间,狮子眼里的愤怒不见了,忧伤开始占领眼睛的领地。
那晚,他在小妖精的床上坐了一夜。
而现在,他居然……担心起那小妖精的安全来!皇家脸面不要了!皇帝陛下自己的脸面不要了!一个月了,他心中日日记挂着的……都是那个逃跑的人!一次,这一个多月来仅有的一次,他压在我的身上,喘息着,动作着……但他的眼神却时时地游移。
在那最后一刻,他闭上了眼睛,沉重地闭上了那双我见过的最美的男人的眼睛……飘飘……他低低地哼了一声,低得只有靠近他的唇才能听见……一下子瘫倒在我的身上。
紧紧地闭住眼睛,我的泪才没有落下。
八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心碎的声音。
可是……我不能流泪。
我是那个艳丽无双,喜言善谑的云贵妃,是那个动静娴雅、举止合度的云贵妃,而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那个叶飘飘的不懂人事、顶撞君王、胆大妄为……我一概不能有!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我……有父母兄弟,亲族俱在。
为了他们,我只有和颜善笑,只有贤德温良。
飞燕,这些日子苦了你,寂寞了吧。
停了半晌,他的眼睛转过来,淡淡地从我脸上扫过。
鼻子一酸,忍住了。
我,只恨不能为你分担忧愁……苏州府新进献了一些上好的丝帛,待会叫周良玉差人拿样子到长春宫去,喜欢什么颜色,自己挑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朝着怡心阁的方向,一步步地走去。
陛下……我目送着他的背影,那抹消瘦的背影,在暮霭中越来越淡……娘娘!身后的小环递过来一方帕子。
原来,我的泪已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