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三变的这首《望海潮》果然算不得夸张。
大齐帝国的杭州城就这样展现在我的眼前,风华毕现,毫无遮挡。
两只眼睛不够用了,琳琅满目的铺子成了我的重点扫描对象。
小女子的弱点暴露无遗,弄的那位端木少侠不时地皱着眉头用肘尖碰我几下。
哎,少看几眼行不?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么?大姐,你这是逃亡呢,还是逛街?什么,居然叫我大姐?我扭过头来,瞪着他。
难道看不出我没你大么?看我干嘛?少侠端木云同学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今年多大了?我问。
在下年方双十……有二。
咯咯……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方双十有二?二十二就二十二,干嘛这样说?至今尚未娶亲。
我呸!谁问你婚姻情况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这家伙真是多嘴,聒噪得不行,还自称少侠呢,跟在身边整一老妈子。
寻个僻静所在,我给你装扮装扮。
你有完没完?我有些火了,骚扰我观看街景不说,还提这种话?什么叫给我装扮?待会呢,要住店,住杭州城有名的大客栈柳叶居……你这副样子太招眼了,这一路若不是头上这支篷子遮着,不知招来多少狂蜂浪蝶,所以,先找个地方乔装打扮一下……要我说,扮男不如扮丑!你……是说把我化妆成丑女?这个主意真是新鲜呐。
正是,那样你就能大模大样地逛了。
唉,没办法啊,人在逃亡路上,身不由己啊。
找了个没人的街角,任由这家伙的一双手在我脸上捣腾,约莫片刻后,端木少侠的手指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我的脸上移开了,双眼露出惊喜的神色。
好了,妙啊。
我不敢拿镜子看,怕万一自己把自己吓着,不知道他这个妙字表达了怎样一种境界。
客官,这边请!大店的服务员果然不一样啊,这眉清目秀的小二只略略打量了端木云和我一眼,就熟练地指路、开房。
进了房就掏出镜子摆在面前,这一看,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怪道这小二没看我。
不得不佩服端木云的易容术。
整张脸上,除了眼睛还是我的,其余部分全都变了,虽说算不上奇丑,但实在是平常。
只见镜中女孩,脸色黑红,雀斑密布,下巴上一粒黄豆大的黑痣……只有那双眼睛仍如沉在水中的黑宝石,晶光粲然,纯净无瑕,又如深深的潭水,只望一眼,便使人有纵身跃下的冲动……我现在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子了,除了一双美目。
怎么样,满意吧。
正呆立着,端木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颇为自得。
谢谢你把我变成了丑女,这下子可以放心逛街了。
对这家伙的骄傲我很反感,本来想说句客气话的,他这么一来,我的感谢变成了没好气。
可他却好像没有听出我话音里的不屑,依然笑嘻嘻地站在我身后,欣赏一件工艺品似的端详着镜中的我。
晚上去逛逛。
好。
对这个建议,我满意。
杭州城的夜市是繁华的。
卖的,买的,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锦衫少年,红妆艳女……在大红灯笼的瑰色光晕中,一个个朦胧了身影。
各色小吃多半是没见过的,能认出的只有桂花糖藕,蜜汁方腿,兰花豆干等几种。
哎,长眼睛了么?正盯住一堆猪蹄子看时,突地自脑后炸响一个声音,震荡着我的耳膜,如同敲响的破锣。
我扭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满脸赘肉的男人正瞪了眼盯住我。
见我转过脸来,满脸的怒气又染上了一层不屑。
丑丫头,没觉得硌脚么?破锣再次敲响。
娘的,居然叫我丑丫头!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叫成丑女!哑巴了你?快拿开脚。
我的脚怎么了?低下头一看,我的右脚下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穿着皂靴的脚。
真是……倒霉,今儿一出门就撞见个丑女,还被踩了一脚,才上脚的新靴子!我的脚已经移开了,可这破锣还在那儿制造噪音!真让人受不了,破锣加轻蔑,我的怒火被激起了。
正当我捏紧了拳头准备出手之际,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拉开了。
这位大爷,人家姑娘踩了你,原是不小心,一个大男人何必和一个姑娘家计较!端木云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哟,真看不出,居然有人对丑女感兴趣,俗话说的好,海上有逐臭之夫,里内有学颦之妇……嗬嗬,没想到这杭州城内还有好丑之男啊!今儿长见识了。
哎哟哎哟……破锣的笑声刚一出口就转成了呼痛之声,一张脸上的肉都绞在了一起。
只见:端木云的一只手已经牢牢扣住了破锣的手腕……那只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动,破锣的胖手腕立刻发出阵阵咯咯声!兄台好走!松开手,端木云轻扬唇角,给破锣一个优雅的笑,牵起我,一阵风地走出了好几步。
哎哟,哎哟……今儿出门怎么没看皇历……这该死的……已经走出了好远,回头看那破锣还在扭着脸揉手腕,嘴巴一张一合地,犹自恨骂不绝。
哈哈哈……我笑了起来。
哼,若不是人多,爷我非废了他一只手不可!我转过脸去,盯着端木云那张清瘦俊俏的脸。
好狠呐,不过是个没素质的猥琐男,这么着就要废了他一只手,也忒狠了点吧。
对你不恭,就该死!眼睛看着前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
天哪,我今儿算是明白什么叫侠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拿太白此诗用来形容端木云,我看也不算过分。
说不准他的剑上就染了不少人的血!好一会,两人无话,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了。
饿了吧?带你去醉红楼,那儿的鲈脍莼羹可是出了名的。
我确实饿了,于是默默跟着他到了醉红楼。
眼瞅着醉红楼三个大字,不由得想起昔年和爸妈在西湖边上的楼外楼吃鱼的情景……唉,世事难料,转眼间沧海巨变,父母仙逝而自己堕入一个莫名的异代,独自面对着上帝在人生路上种下的荆棘……招牌菜端上来了。
雪白的鲈鱼,细细地切了,如云丝雪缕堆于素净的天青色瓷盘中,蘸上现榨的橙汁,入口即化,妙不可言;那一盆碧绿的莼羹中,金华火腿、西湖虾仁等甘当配角,每一片莼菜划过舌尖都引起味蕾的战栗!终于明白当年张季鹰为何以此为借口离开洛阳了。
鲈脍莼羹,人间仙品,此言不虚耳!当然,除了鲈脍蒓羹,叫化鸡也是极好的,细细剥去黄泥壳,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还有酒,色泽金黄,澄澈透明,是上好的绍酒。
改天再去吃螃蟹,赏桂花。
嗯?撕下一只鸡腿,正准备往嘴边送,却不料端木云突然放下酒杯来了这么一句。
好极了,看螃蟹,吃桂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端木云咧开嘴,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我吃个鸡腿就这么好笑么?撇下金灿灿、香喷喷的鸡腿,我怒目而视眼前狂笑不已的端木少侠。
哈哈哈……‘看螃蟹,吃桂花’!……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话里用错了动词,不由得低下头来,说不出话了。
好丢人呐!谁知我这一低头,端木云的笑声也停止了。
一时间,包间里被沉默的空气所笼罩。
嗨,算我不好。
不过说真的,这桂花也是可以吃的,螃蟹呢,也是可以看的。
桂花酱就是好东西啊,买几只大螃蟹养在鱼盆里,一边吃着桂花酱一边看着螃蟹在鱼盆里叉开腿爬……咯咯咯……实在是撑不住,这家伙还真能逗人。
见我笑了,端木云拿过我的酒杯,满满的斟上,又端过他自己的杯子也斟满了。
来,赔礼!我其实并没生气,可这位少侠却真当回事了。
那好,我也不客气。
一仰脖,端木云的酒干了,我见状赶忙也喝光了,并且把酒杯底子倾过来给他看。
我叶飘飘对美酒可是从来也没有过畏惧之心。
好,有侠女之风。
这家伙,笑话完了我,又开始拍马屁了。
出了酒楼,我的兴致来了,乘着酒意,对他说要来个钱塘湖秋行,看桂花去。
好主意。
端木云满口答应。
三秋桂子,果然是好!醺醺然地在桂树底下一站,原先的三分酒意竟增了几分。
鼻中是甜香,眼前是桂雨,耳边扑棱棱飞过一只鸟,头顶上是碧蓝如洗的夜空,还有一轮莹白圆润的大月亮挂在那里……人便渐渐的有些恍惚起来,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念念有词。
金桂落如雨,醇香袭人裾。
人去惊飞鸟,碧空月色明。
哎呀……怎么了?又想笑话我是吧。
端木云一声低呼把我从陶醉状态中唤醒。
不是……我哪里会嘲笑你!我是说,你居然还会吟诗!这有什么?不就是首破诗么?值得大惊小怪么?端木少侠你久行于江湖之上,难道看不出我是个念过书的?拂拂被微风吹起的裙角,我看着眼前这个多嘴的家伙,心说怎么随口诌个小诗就会让这些男人吃惊,难道我叶飘飘在男人的眼里,就只是个绣花枕头?这个,我……算了,女孩子毕竟念书识字的少,我还以为……不和你说这些了,我还想往前走走。
说着,我的双脚又开动了起来,兴致并没有因为某少侠的大惊小怪而稍减。
不一刻,到了苏小小墓前。
大名鼎鼎的苏小小墓,也就是个小坟包。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松林如盖,微风吹来,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环佩的叮当、油壁车的辘辘之声。
于是,李长吉的那首诗不由的就脱口而出了。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我说,这深更半夜的,对着个死人坟,你就不要这样了……知道你是才女了,会写诗。
奶奶的,这家伙,尽扫人兴。
这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李贺写的。
对着死人坟又怎么了?苏小小是南齐的,都死了多少年了,况且都说这是个假坟,就是个真坟,背首诗还能把鬼招出来么?我没好气,逃亡一两个月了,第一次这样开心,真是的……偏偏有人要和我作对。
哈哈哈,丑女悼美女!稀奇!稀奇!这是谁?居然说我是丑女!气死我了。
回头一看,却见身后几步外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人,还提着灯笼,瞧那派头,宛然是秉烛夜游的样子,那说我的人是走在最前头的一个。
只见眼前这人,身材瘦长,脸面白皙,锦衣绣帽,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不是那在京城永宁寺里见到的那个自称白又新的进士是谁?礼部三月份发的榜,这还不到九月份,吏部难道就授了他杭州的官?走吧,天色不早了。
正迟疑间,端木云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衣袖,眨眼间就把我提到了十几步开外。
好生奇怪,这丑女似乎……有点面熟。
呀,对了,是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走出十几米远了,白又新的咕叨声还被风带到了耳朵里。
心里免不了有些惊慌: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眼睛,万一……虽说端木云的化妆术高明,可是人的脸上,眼睛总是变不了的。
怎么了,瞧刚才那书呆子的样子受用么?端木云这厮居然还嘲笑我。
少胡说!这人是京城里来的,我是怕他认出我来。
我没好气,一晚上的好心情都被这白又新的出现扫走了。
哦?那快走,回到客栈再想办法!端木云脚下使力,发了功,带着我行走如飞。
夜风吹乱了头发,白又新的嘀咕回荡在耳边,心中阵阵忐忑:唉,难道要有事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天逍遥日子会不会就这么结束?第六十一章 已凉天气未寒时(?/a>375519292008-05-12 22:36:4364第六十二章 已凉天气未寒时(?/a>眼见着士兵围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多,我紧握长剑的手有些轻微地颤抖…… 420916652008-05-13 14:05:0765第六十三章 夜盗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九月初七,我的生日,就在这平静之中到来了。
这一天,我十八岁。
在二十一世纪,我在这一天正式成为大人,成为一名对自己言行负责的成年人,不再是孩子了。
而在大齐,这个年龄对于女孩子来说已经是成年三年了。
天气已凉。
秋风起,秋叶飞,秋雨飘。
客栈里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难挨的。
孤独,像一条蚕,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啃噬着我的心。
它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心上早已经没有了叶子,只剩得丝丝缕缕。
眼睛对着窗子,什么也没看见,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雨,飘起来了,我的眼睛开始湿润。
雨丝越来越密,我的眼睛湿透了,已经盛不住那咸咸的液体。
哎,好好儿的,难过什么呢。
端木云进来了,连门都不敲一下。
我不睬,依旧雕塑一样地坐在窗前。
哎,我说你是怎么了,从一清早到晌午,一直这么着,动也不动,对着窗户看有什么劲儿?一个大姑娘家……别烦我!好好儿的,究竟是怎么了?你是爹死了还是妈死了……都死了!我大吼一声,转过脸去,眼泪冲决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对不起,飘飘,我……不对!我……端木云的声音变了,眼睛扭向了一边。
我爹妈,就是在去年这个时候……死了!窗外,大雨滂沱,窗内,我哽咽到无法呼吸。
飘飘……我……真是个坏人!你不是坏人!我想我的父母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十八岁生日……去年的这一天,我爸妈为了给我过生日……我一下子扑到端木云的肩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整个世界里,我听得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呜咽。
……从端木云的肩上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今天既是你的生日,不如……出去逛逛,闷在屋子里,只怕……眼泪会流完的。
像是一个兄长,端木云轻声劝慰我。
揉揉眼睛,打开窗子,雨后的空气立刻冲了进来,转瞬间占领了整个房间。
深吸了几口,洗了把脸,我准备跟端木云出去。
给我化装吧,不是又要出门了么?放好手巾,看端木云还兀自坐在椅子里不动,不由得催他。
前几次出门可是不要我提,主动就给我装扮了,今儿是怎么了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不扮丑了。
这么美的女子,为何要装成那种丑样子?定定地看着我,端木云的神情有些异样。
可是……我怕被人认出来。
我有些犹豫,说真的,这么些天,顶着这张假脸,放心是放心了,可是……一路上接到的眼光……唉,尤其是端木云紧挨在身边的时候,那些投来的眼睛……真是叫人生气又难过。
还有那些话,什么虾蟆配仙女、好男无好妻之类的,进了耳朵就钻不出来了,晚上躺到床上后还在枕边嗡嗡着。
今儿是生日,怎么着也得和平常不一样吧。
就这一天,要仙女,不要丑女!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准备戴上端木云所谓的那顶蓬子,不料被这家伙阻止了。
太难看了,你等会,我给你弄一个好看的来。
说话间,端木云一个转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真给我拿来了一顶纱笼,不管怎么说,比那顶遮阳的好看多了。
于是,轻纱遮脸,我随端木云走出了柳叶居。
刚下过雨的杭州城,别有风味。
西湖附近的小路上,落英满地,金黄一片,微风吹来,幽香入鼻。
感觉怎么样?见我半日不语,眼睛只是顾望着眼前的一切,端木云小声地问我。
没怎么样?就那么回事。
哦。
接下来,又是无话,直至走到湖边。
还是东坡说的好: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眼前的西湖,大齐人口中的钱塘湖,此时,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唉,鲁迅先生说过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其实,何尝是诗?我以为,一切好句,也已被古人说完。
现在,面对着初晴的西湖,只是感叹大自然的造化而已,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微波的湖面上,不时有小舟驶过,间或还有一、两艘画舫,悠悠然地从湖心经过,船上的丝竹声,也随着那粼粼的波光传入耳中,歌姬的翠袖红裙,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在眼前一晃而过,在视线中留驻下一个或红或绿的淡淡色块。
想到湖里看看么?嗯?一直陪我扮演哑巴的端木云突然开口,把我从半痴状态中唤了出来。
那边有个船坞,应该可以租个船的,或者,出了钱,让船老大划,到湖里看看去。
这个主意不错,但我并不想划船。
于是,出了钱,一个撑船的中年汉子,划过一只朴素到只有一个白蓬子的小船过来。
站在岸边,是永远不会体会到水面上的心情的。
浆声水光中,我们的船离了岸,渐渐地向湖心靠去,那里有个小小的岛屿,上面还有一片类似房舍一样的建筑,也许就是后世的湖心亭吧。
一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沿湖绕了一圈后,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心要到湖心小岛上看看。
那上面好像有人,刚才看到那艘画舫上下来了几个人上去,最好还是不要去吧。
就一会儿,今天是我生日,一定得要去。
我知道端木云是为我好,可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啊,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今天,我一定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沉吟片刻后,端木云吩咐船靠到小岛边。
谢谢你!我掀开纱罩,对端木云浅浅一笑。
我的笑似乎给他的脸增添了许多生气,然而仔细瞧瞧,却能从他微笑的眼中辨出一丝忧虑。
船靠岸了,端木云在前,踏上岸边的石头后转过身来,牵起我的手,只觉身子一轻,人就被他提了过去。
小岛就是小,大约不比一个足球场大多少吧,可是亭台楼榭、花花草草一概不缺,简直就是一个缩微的小花园。
几株巨大的金桂树后人影绰绰,还有丝竹管弦之声,应该是刚才画舫上的那拨人吧。
有钱就是好,小老百姓们忙着挣钱糊口的时候,大人先生们却可以携了二八佳丽、带了琴棋雅具到山水中去放旷,于觥筹交错中再顺便吟上几句,千百年后就是文学史中的一段佳话,那些句子也就成为后代子孙的精神遗产了。
小岛之小,有多少人活动,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发现的吧。
尽管我和端木云再三小心,尽量避开那群饮宴的人,但还是有人发现了我们。
那几株桂花树开的太盛了,地上是落英缤纷,树上却仍是金蕊累累,几步外望去,但见满树金黄,绿叶全属点缀。
走到一株树下,轻轻蹲下身来,捏起地上的花瓣,心里无限惆怅:刚才还笑傲枝头呢,眨眼间就要零落成泥碾作土了。
快起来吧,地上潮气大。
端木云轻声提醒我,于是只好站起来,恋恋不舍。
身子还未站直,一阵劲风吹过,眼前的薄纱立刻被撩起,赶紧伸手去拉,孰料这风偏偏和我作对,像是故意不想要面纱遮住我的脸,几次三番地撩上去又被掀起来。
哎哎,你要干什么?还在和风儿作斗争的时候,只觉手臂上被人加力,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了。
扭头一看,端木云竟然拉了我的胳膊朝来路飞奔。
怎么了?没有回答。
直到小船离开了湖心小岛,端木云才松开我的胳膊。
刚才有人注意你了!那种眼神,不是一般的惊艳,而是……认出熟人的感觉!他神色严肃,不是开玩笑。
看着他的眼,我开始感觉不妙了:也许,有事要发生了。
回了客栈,一关上门他就要我收拾东西。
难道这么快就会有人追来?不要问这些,快些收拾!我只好听命,毕竟他是个老江湖,虽说只比我大四岁,可是江湖经验却有十多年了,他的猜测,应该是有道理的。
包袱被拾掇好了,就等着下去牵马。
刚走到马厩边上,觉得气氛似乎不对劲,明明眼前不见一个人,就是觉得好像身边全是人似的。
奇怪了?大天白日的,我是怎么了?街上人多,马不好跑快,只得任由玫瑰小步地走着。
太阳出来了,透过面前的黑纱,眼前的一切和阴天一样,然而心里却急煎煎地如同行走在三伏天的大太阳底下。
再拐过两条街就到端木云说的那个边门了,还好现在走的这条道没什么人,两边只是寺庙的院墙和市民的后院,马儿可以跑得稍快些。
请留步!眼瞅着就要拐到距离城门最近的那条街了,耳中忽闻一声喊,几个人影从天而降!不好!我长剑出鞘。
那几个蒙面人已经把我和端木云团团围住。
快走!出城要紧!端木云大喊一声,人已经跃下马来,叮当的兵器交接声立刻响起。
闻言我勒紧缰绳,双腿夹紧玫瑰的肚子,向前奔去。
啊……马儿还没跑起来,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玫瑰前蹄扬起,不跑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手举明晃晃的长刀横在马前。
玫瑰是一匹年轻的雌马,从未见过这些,乍一见到显然有些吃惊,瞬时蹄子就不动了。
我知道玫瑰还会跑起来,不会老这样。
可是……时间就是生命,电光火石间,只见眼前白刃一闪,长刀人已经欺了过来。
当!我长剑出手,长刀人赶忙回身躲避。
不准伤人!就在这时,和端木云战成一团的人中有人大喊,对着我的方向。
可是,那个长刀人攻势凌厉,简直就是要取我性命!我虽然实战经验不足,可是好歹和一流高手阿不思交过手,现下只觉这长刀人攻势虽然强劲,可绝不是我的对手。
紧出几招之后,他已经连连后退。
不要纠缠,出城要紧!后面有我!正在酣战的端木云于刀光剑影中连声向我大吼。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眼见长刀人脚步不稳,虚晃一招,策马前奔。
不顾一切!刀剑相鸣声越来越远了,城门在望,我收起剑拍了玫瑰两下就向城门冲去。
然而,当我距离城门还有百米之遥的时候,却见这平素少人行的小城门两边突地冒出来两个士兵,竟然……以极其快的速度抢在我赶到之前把门关上了。
咣当……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掉,然而,更让我寒心的是,身边又出现了一群人,是士兵,而且,个个兵器在手。
看来,我今天想要出城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