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的有人来看望我。
我一一地接受了,没有拒绝任何一位。
宝贝,你不想见的可以不见。
晚上,元重俊捧着我的脸柔声说。
她们都是你的女人,我不想与她们为敌。
眼睛看着妆台上摇曳的烛焰,我想我的语气够坚定。
好丫头……纯良温厚,有你,真是上天赐福!他紧紧地搂我在怀里,吻遍我颈后的每一寸肌肤。
回长安半个月了,我已经能够在房间里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
内服加上针灸,我的骨伤愈合很快。
一天下午,拔出深陷在我腿上的银针后,秦武没有像往常那样转身就走。
他收起东西,看了一眼窗子。
我立刻屏退了秋云等人。
将军真是妙手回春!我大声说。
昭仪娘娘谬赞。
他很谦恭。
……接下来是沉默,难忍的沉默。
我渐渐地忸怩不安起来,看他的眼睛也开始游移。
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有来世?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然而,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以前,我总是十分烦厌释氏,对于那些供佛、礼佛之人多有不屑,觉得那些轮回、转世之说都是无稽之谈……可是,我现在却宁肯信了这些。
我仍旧不语,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飘飘,请让我叫一次你的名字吧!突然间,我的双手被他捉住了,他半跪在我面前……目光灼灼如闪电。
……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心里突然一阵绞痛,我把脸别了过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我疗伤,从此,我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
宫里的生活似乎很平静,元重俊依然很忙,白天忙着处理政事,但只要空下来他就会陪在我身边。
晚上,他有时会去长春宫,还曾经找过王美人王翠……但是,和他共枕的总是我。
很快,正月十五到了。
我的腿应该说是痊愈了,但还是不敢活动过多。
我现在非常在意自己的身体,不是我怕死,而是想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外还有牵挂我的人,就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再让自己的身体受伤。
参加宴会的前一刻,我见到了秦武。
屹立在雪中,北风撩起他披风的后摆,头上束发的锦带狂乱地舞着……他就像一只孤鸿,疲累之际,却无人为伴。
我来是告诉你两个消息,一是端木云很好,他的剑伤已经痊愈,另外一个是不好的消息,想谋害你的人至今没有线索。
他望着灰暗阴沉的天空,若有所思。
太好了!端木云没事我真的很高兴。
飘飘,你知道么?你害了我师弟……他突然把眼睛扭向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无奈而又悲凉。
其实,也是我害了他!我正出神间,不意他突然又开口了,但没有看我。
今天是个好日子!说完,他转身离去。
洁白无垠的雪地上,两行脚印越伸越远。
……元夜的晚宴,是一年中最隆重的。
我本不想参加的,可元重俊不答应。
我心爱的人怎能不来?他语气坚决,不容我多言。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拖着我的手,从红毯上走过。
一年前的今天,我躲在大殿外,在猎猎寒风中紧盯着刺客,一年后,我盛装出镜,在华堂之上,在君王含情脉脉的注视中散发着耀眼的光华。
入夜,筵席散去。
我的最后时刻来了。
我知道,他已经等了一年。
窗外,大雪漫漫,窗内,炭火熊熊。
浴桶内,兰汤滟滟,香肌胜雪。
沐浴完,松松地系上雪白的睡袍,我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满贮着百合香的大鼎内袅袅地升起香烟……缥缈的烟雾中,十八年来的一切,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我看到一个头上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蹦跳着向我走来……今晚,我就要成为女人了,小女孩将永远地停留在记忆中。
陛下驾到!我晃了晃身子,他……终于来了。
宝贝,你真美……他的身子倾了过来,有酒味。
我把脸别过去。
怎么了?酒……啊,真是……对不住……周良玉……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转身出去前又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我还之以微笑。
我不相信简短的漱口能使他身上的酒味消失,其实……那酒味并不是很重,但我不想让任何一点我不喜欢的东西破坏了我的初夜。
片刻后,他回来了。
……看着两个太监把他的华服一件件去除,我突然开始紧张。
事实上,这些天来,我都是看着他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但是现在……想到那件事心就突突直跳。
我虽然十八岁了,在现代也算是成年了,可是……我对那种事情总是……不是特别感兴趣,而且……怎么说呢,在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前,曾经十分赞同柏拉图的观点。
爱上元重俊以后,我对柏拉图的观点开始产生了一些怀疑,不过还是保留着,因为我一向认为纯洁的爱情是不需要性的。
我深深喜爱的林黛玉至死身子也是清白的,贾宝玉这么爱她,可是……两人之间始终是精神上的交流和沟通!性,并不是爱情必须的。
但是现在……脑子里突然乱了起来。
想什么呢?没想什么。
元重俊身上只剩下内衣了……他微笑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飘飘……他伏在了我身上。
我闭上了眼睛。
……我身上,只剩下红绫抹胸和同色短裤了。
他轻轻掀转了我的身体,开始解抹胸……我的心狂跳起来,胸口不可抑制地剧烈起伏着……大脑一片空白。
陛下……陛下……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周良玉的声音,很焦急。
我睁开了眼,却见元重俊只是忙着拉开我胸前最后的遮挡。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余美人……余美人不好了……三哥……我一把推开了他,却觉胸前一凉:抬头一看,上半身完全赤裸!赶忙拽过被子裹住。
究竟是怎么了?一拳砸在床沿,元重俊皱着眉头下了床。
拉紧了被子,我坐起来,看着元重俊怒气冲冲地喝斥周良玉。
陛下恕罪!余美人她好像要小产……周良玉伏在地上,口齿清楚。
什么?元重俊站了起来。
飘飘……等着我。
临出门前,他回转身看着我说。
我不语,点点头。
他这一去,就是半夜。
院子里的雪,又落了很厚一层,大红的宫灯在风雪中投下玫瑰色的光晕,狂舞的雪花在这光晕中,分外妖娆而诡异。
披着大毛披风,我登上了怡心阁,站在栏杆前望着雪花在风中飞舞。
嗯。
谁?神经瞬间绷紧。
我好像听到一声咳嗽声,是的,是咳嗽声。
在这风雪之夜,是谁?我迅速闪身到黑暗处去,暴露在明处只能让对方看得更清楚,攻击起来也更容易。
一个人影飘然而降,落在我面前。
你……我从暗处走出来,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人。
你的腿全好了?仍旧是老样子,端木云双手抱拳,脸上写满了玩世不恭。
你的剑伤也全好了?我惊讶,然而更是惊喜。
拉他到阁中来,我细细看了一回。
果然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皇帝不要你了?一个人半夜出来找冻!你?我……他没有不要我,有人要出事,他去看了。
我有点不舒服,他提到元重俊就没好气。
他最爱的不是你么?有个怀孕的女人要流产,他去看了。
这句话让端木云略略沉默了几秒,但也就是几秒。
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吧?嗯?你说什么?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难道……不会是趴在房梁上了吧!我师兄喝醉了,喝了半夜……你说什么?我看着端木云,灯光黯淡,可他眼睛里的愤怒与不平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师兄快喝死了!他在哪里?我走近端木云,紧紧盯住他。
他能在哪里?自己家里呗。
我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边时被端木云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想去找他啊。
被皇帝发现了,你……到时候谁能救得了师兄!我停住了脚步。
我师兄的心,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
可是我能怎么办?脑子里像是刺进了一根针,一霎时头疼欲裂。
如果我会法术就好了,把你分成两半,一半留在皇帝这里,一半给我师兄。
……头疼,心乱。
我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几乎晕过去。
我没有先遇到你师兄!呆了半晌,我机械地吐出这几个词。
我师兄和皇帝,哪一个对你更好?端木云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
……我无语。
三万两银子的马,我师兄买不起,这么大的院子,我师兄造不起,金珠宝玉,我师兄给不起……我师兄给的起的……只有他自己……的命!……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了,眼前只见端木云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
十天前,师兄被老将军大骂了一顿……差点被赶出秦府。
嗯?你说什么?我回过神来。
据说是有个大官要把女儿嫁给师兄,被师兄当场拒绝!结果,老将军气得把师兄骂了半天,若不是老夫人在旁解劝,只怕师兄就被赶出家门了!……我的舌头像是被粘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唉,我师兄……被你害了。
这一次我想说话,可是只能在心里说。
白天秦武说我害了端木云,这会儿端木云又说我害了秦武。
这两个人……照他们各自的意思,都被我害了!你就是个祸水!害人害己!撂下这么一句话,端木云飞身上了屋顶,纯白的衣衫在风雪中飘扬如蝴蝶。
回到房间脱下衣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是两个人,睁开眼睛,还是两个人。
天亮了,雪停了,元重俊还是没回来。
余美人怎么样了?周良玉来了,我想问他元重俊,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余婉婉。
整整忙了一夜……龙胎倒是保住了,只是余美人受惊过度,所以陛下……陛下让奴婢来给昭仪娘娘说,望昭仪娘娘体谅。
周良玉走了,又有人来了。
秋云说是云贵妃,我说见。
昭仪妹妹!云飞燕的笑,映着庭院里的雪色,犹如怒放的腊梅。
我迎上去,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女人,她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