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简行说,我的生命里没有假设。
他不懂得幻想,对人生也没有特别的期待。
对简行来说,成天思考些如果的事,不过是浪费生命而已。
左岩在卫生间对着脑袋上的包照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回忆它的来源。
简行依旧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老老实实不敢移动,时不时地向卫生间里瞄上两眼,生怕左岩突然想起些什么。
直到确定了左岩什么也想不起来之后,他才壮着胆子问:你怎么还不回你房间去?左岩用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两眼: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简行噌地一下蹿了起来那我的房间在哪?左岩笑得一脸欠扁:我的房间不就是你的房间?然后不出所料地收到了一枚枕头。
简行砸完了枕头,发现床上已然再无东西可砸,地上是昨天塞给左岩的大抱枕,沙发上那个枕头是他早上丢出去的,于是气呼呼地坐下。
想了一会又问:你在这做什么?谈生意!左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语调神秘。
骗鬼!简行丝毫不留余地。
左岩苦笑,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最终打破沉默的是简行的肚子。
尴尬……饿了?一贯的平板的陈述语气。
简行低着头,没理他。
昨天晚上吃的什么?宴会上也没看见你,一直在这边睡着?左岩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里的小吧台后面。
蛋糕,还有牛扒简行回忆着,反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味道还不错。
然后他听到炉子的声音,好奇地看过去:你做什么?左岩头也不抬去洗漱吧,一会就好。
简行狐疑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一脸神奇地看着吧台上冒着热气的粥和烤面包。
中西结合,将就点吧。
左岩用盛粥的勺子轻敲了一下碗的边缘说道,他的脸上似乎带着轻浅的笑意,绝对让简行别扭的亲近感。
简行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坐下来,先检查了一遍吧台的下面,原来食材是放在这里了。
那个唬人的冰箱!那昨天偷偷摸摸跑到楼下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呀为了什么!粥的样子看起来不错,闻起来也很香,但是……简行就是不敢下勺子……吃啊,怎么了?正在咬面包的左岩奇怪地问。
简行张了张口,终于也没好意思说出口,虽然样子好看,但是真的……能吃?好吧,他承认他有点被害妄想了。
左岩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生气,就着他手里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口,嚼下去道:呐,没事。
发现简行还是看着他不动作,左岩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换把勺子吗?简行如实回答。
左岩沉默了两秒,突然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又吃了一口,这次却没有嚼,而是一只手握着简行的手腕压在桌子上,一只手从简行的后脑绕过来托起他的脖子。
这个姿势迫使简行不得不张大嘴巴,左岩毫不客气地覆了上去,温热的瘦肉粥混杂着男性特有的浓烈气息直冲进简行的嗓子,他还没来得及咳,湿滑的舌头也趁机冲了进来,抵在他的舌头上用力卷了一下,不过终于还知道在简行爆发之前退了出去。
‘勺子’,换还是不换?左岩似笑非笑地看他。
简行用力抹着嘴唇使劲瞪回去,犹豫了一下,猛力抽了吧台上的抽纸,上上下下把勺子擦了个仔细,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粥。
味道,恩,还不错。
简行刚吃完粥门就响了,左岩去开门,简行看不到来人,倒是听到了熟悉的臭臭的语调。
简行呢?简行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站在门口的果然是麦迪,他刚好憋了一肚子没处发你还知道来接我?麦迪心情明显也好不到哪去,也不回他,只狠瞪了左岩一眼,拉起简行就走。
左岩倒也没拦着,只是抓着简行的手,把那支白色的手机又塞给了他。
麦迪拖着简行进了没隔多远的房间,本也在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简行质问道。
我也没办法,是柳先生把你要去的。
麦迪闷闷地说。
简行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你知道左岩对吧?麦迪瘪了瘪嘴,示意他坐下阿普利亚家,五大家族之一,现在是柳在掌管,左岩和他们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这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什么生意?简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麦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军火,顿了一下,又道左岩在中亚贩卖军火,阿普利亚家帮他在这边洗白,不过这几年基本已经不做了,他有很好的公司。
我听说前段时间他原本的帮派也已经重组彻底融入地面上的生意里了。
那他这次来是做什么?简行是不懂他们黑手党,但也不会单纯地相信真的是所谓的生意。
大概是来帮柳先生的,他欠柳先生的人情太大,之前洗白的事一直是柳先生在帮他。
柳有什么麻烦吗?简行突然想起昨天柳所说的,如果左岩出事,他会有麻烦这样的话。
柳先生的身世……很难解释清楚,阿普利亚家虽然目前由他掌管,但是……说话的同时,麦迪时不时会顿一下,似乎是在选择合适的措辞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吧。
他最终想到了这样一个贴切的词。
简行知道,关于他们的事,还是不要问的太清楚的好。
不过即使他想问,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吧。
所谓的五大家族就是我们朱利斯顿家,阿普利亚家,沃特森家,戴西尼波特家以及利华德家。
就各家的发展来说,最惨的应该是我们家和利华德家,但是我们家已经洗白了,所以没什么所谓,然而利华德家却是真正的在走下坡路,所以他们一直伺机把我们拖下水,这次的五大家族会议也是他们提出来的,说什么要共同进步,我看他们没点互帮互助的精神,倒是想把其他几家都拉下去陪葬才是真的!说这些的时候,麦迪的脸上呈现出超乎年龄的认真,以及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哀伤情绪,家族,家庭,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然而现在的他,只有家族,冰冷的家族。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没什么好商议的,那为什么还要接受这个会议?不止我们家,其他几家也不堪其扰,不过大家也没怎么团结麦迪苦笑耸肩本来我们这里就没有所谓的朋友,只要是为了利益,随时都可以翻脸,我们家是受了柳先生很多的照顾,至于沃特森家和戴西尼波特家的当家一直也捉摸不透,谁也拿谁没办法。
说到这两个人,麦迪心里就不自觉的发怵,虽然昨天他们是第一次见。
总而言之,船上不是很安全,你没事也别乱跑,本得跟着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说到房间,我究竟住哪?难不成以后几天还一直要和左岩共处一室?还让不让人活?麦迪看了他一眼你想住哪?当然是你这!简行想也不想地答。
你想住哪就住哪呗!麦迪口里这么说着,转过身来,不可抑制地扬起嘴角。
左岩啊左岩,你就好好奋斗去吧你!7.2你叫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那我多没面子啊!这是一句俗套的台词,但是简行也觉得他说的没错。
于是麦迪带着本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走廊上比昨天晚上的时候要稍微热闹一些,至少不时的能看到人在走动,有服务生推着餐车,也有保镖来回巡逻,不过简行从走廊上走过,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这似乎是这里的一种默契,这些服务人员绝对不会去管客人的动向。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应该有住人,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房间,当然也有人没有出去就是了,简行瞄到送餐的服务生敲开了703的门,不过他看不到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麦迪的房间是707,而简行昨天所住的那间是704。
看来游轮有7层。
他从昨天找到的楼梯下了楼,他走路的速度向来不快,走到楼梯的转角处,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个高大的男人,简行躲闪不及肩膀重重地被男人撞了一下。
简行皱眉,回头的时候,撞他的男人也刚好转过头来,然而明明是那个男人撞了他,自己却一脸的不悦,用意大利语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迅速的走掉了,从语气来判断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简行虽然有一瞬间的怒气,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他又走了没几步,却见楼梯的背面跺出一个人来。
那人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所以也是一惊,待看清了简行,又猴子一般的撺掇起来。
HI,Jane!居然是强尼…..此时简行再想装作没看见也来不及了,只好勉强地扯了一个笑。
于是强尼开始一如既往地滔滔不绝起来Jane,昨天我怎么没看到你?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去一层的大厅,那边有自助早餐,不过基本都是西式的,意面和焗饭的味道都很不错……简行赶紧的伸手叫停我用过了,谢谢!再不制止他,怕是他要把下面的所有餐点都详尽的列一遍。
是客房服务吗?客房餐也很不错,是要的中式的吗?这里的大厨哪国的菜都会做呢……简行放弃的转移话题,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把话题转移到哪里,强尼都有本事将这个话题无限扩展,并且即使他不提出话题,强尼也能自己制造话题。
可以说,这也是一种才能吗?他干脆不说话,默默前行。
令他无语的是,强尼如同强力胶一般自发自觉地粘了上来,丝毫对他的脸色无知无觉。
简行路过楼梯,他会说,沃特森家的这艘游轮总价大约有2亿美金,共分为七层……简行向气窗外面看了一眼,他会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天气预报说至少三天内都是晴天…..简行停一下,他会问,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3层和4层都有活动室,里面有很多室内项目可供选择……简行被他气得头晕眼花,无意识地直直走到了这一层的尽头,尽头有一扇敞开的大门,白天和暖的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简行不由自主地迈步出去。
外面是个宽阔的平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在游泳池边零星地站着不少人。
其中有很多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郎,她们注意到了简行和强尼的出现,偶尔窃窃私语一番,笑成一团。
简行也不介怀,他走到船头。
纯白色的海鸟在头顶上低空飞行着,发出嘹亮的叫声,有胆大的,甚至栖息在了甲板上,然而一旦有人靠近,又飞回了空中。
简行突发奇想,这些海鸟是不是也和人类一样,心里期待着与人的接触,然而一旦接近,却又胆怯逃窜。
天空是空灵的浅蓝,海水是深沉的碧蓝,海风抚摸着发丝,撩动着衣衫。
因为靠近船的地方有很多的鱼,偶尔还会有海豚在周围跃出海面。
阳光炙热,照在人身上叫人昏昏欲睡,简行突然觉得,如果着只是一段单纯的旅程,似乎也不错。
等简行想起来的时候,强尼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在他右手边隔了一米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陌生男人,男人默默地望着海面,他一手夹着香烟,在薄薄的烟雾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简行觉得他是悲伤的,那是一种似曾相识地悲伤。
我有这么好看?男人没有转头,然而简行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原来他刚才竟然一直盯着别人看了好一会。
不。
他下意识地否定。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男人转过头来,笑着,充满自信飞扬跋扈的那种笑,仿佛刚才简行的感觉只是一种幻觉。
从正常向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金发,碧眼,天然眼影,不过,那是正常角度,而简行,明显不正常。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既不是美孩童,美少年,也不是柳那样的美人,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寂寞。
是啊,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着,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寂寞。
男人却点了点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简行摇头,他确定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男人。
难道他很有名?难道是某当红明星?男人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说:可是我知道你,简行他准确地叫出了简行的名字,发音标准。
简行这才意识到,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在用英文和自己交谈,而在这个地方,初次见面的,无论是谁都会先说意大利语才对。
你……男人伸出一只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不是简行的手。
男人和简行一齐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两人中间的左岩。
男人随手将烟蒂丢入了大海,看得简行在心底暗骂污染。
另一只手用力一甩,摆脱了左岩的约束。
沃特森先生,会议在下午两点召开。
左岩淡淡地说,不带起伏的语调,只是单纯的陈述。
梅尔.沃特森眯起眼睛:能让左先生来跑这趟腿还真是荣幸。
语调讽刺。
左岩不搭他的话,只是笑着,两人对视了一会,沃特森突然将视线投向左岩的身后,然后又看了简行一眼,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行觉得沃特森最后的那一眼中带着深深的怨恨。
而和离去的梅尔擦肩而过的而来的男人却是柳。
原来刚才沃特森向后看到的是柳。
没事吧?柳这句话是对着简行说的。
简行点头,却是一头的雾水。
左岩看着他,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无奈道:朱利斯顿家的小家伙没告诉你不要到处乱跑吗?简行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啊,你比小孩子可会闹事多了。
左岩宠溺地摸了他的脑袋,后者丝毫没有察觉,白白给他占了便宜去。
简行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别的问题呢。
你们聊,我先走了。
柳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左岩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左岩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即使我不告诉你,你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梅尔.沃特森,这艘船的主人,沃特森家的家长,也是,杀死银蛇的人。
说到银蛇的时候,他的心内是万般的不愿,那是他心里一个永远也消不去的结。
7.3第一次见面,他拆了自己诊疗室的桌子,第二次,他用银色的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绝对算不上是愉快的相识过程。
然而他问他,你不寂寞吗?他们问了同样的问题,对于简行来说,Yake曾经是他的天空,而关礼晏,却什么也不是。
既非情人,也说不上是友人,勉强来说的话仅仅算得上是,病人的亲属?银蛇(Silver Snake)是他的代号,关礼晏是他的本名,名叫关礼晏的男人是一个杀手。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寂寞啊,寂寞又能怎么样呢?就只是寂寞,而已。
杀手过了一段不属于杀手的生活,最终又回去了他自己的世界,杀人,然后被杀,这世界有时候公平的叫人难以置信。
真的死了?简行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他只是问问,而答案,也许对他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重要。
我不能很肯定的说,也许沃特森本人更加清楚,是他打捞了那片海域。
虽然,他和柳放在沃特森家的卧底都回报说,一无所获。
简行点了点头,突然问:有烟吗?左岩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简行不认识那个牌子,他向来对烟没什么研究,从少年应有的叛逆时期起,他就对此无甚兴趣,这样说来,他的少年时期还真是乏味得可以,不,应该这样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乏味的人。
不过左岩会随身带的,必定是好烟。
左岩抽出一支点上,递给简行。
简行接过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地送到口中,他照着以前看过别人抽烟的样子吸了一口,立即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猛咳了好半天才缓和过来,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他将手指伸到镜片的背后,刮去那滴泪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烟,反手丢入海中。
然后就趴在栏杆上不动了,看着那点明明灭灭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轨道,最终落入海浪之中,一个翻滚,浮了上来,片刻之后,又沉下去,如此数次,终于不见了踪迹。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转头问左岩。
他很少这样主动和左岩说话,简直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左岩愣了一下之后答道: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然后呢?得出什么结论没有?左岩摇头结论就是,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他的话说得暧昧,然而简行竟然没有特别介意,只是点了点头,将视线重新投向大海。
沉默了一会,左岩突然问:如果,银蛇回来的话,你会和他在一起吗?简行转头看他,然后淡淡地说:我的生命里没有如果,这个问题,只有在他活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会去思考。
听到这样的答案,左岩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喜悦。
简行太过理智,再多的热情也会被他冻成一片冰土。
他接着又说,语调诚恳:我说过,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左岩,我的未来没有你。
这一次,左岩觉得自己是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想笑,因为他真的觉得好笑,然后他真的笑着,他说:你刚刚还说,你的生命里没有如果,未来难道不是一种假设?但是你在我的面前,所以我能看到。
简行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左岩突然伸手,摘掉他的金丝眼镜,带点无赖的语气说:你什么也看不到,你看错了。
简行没做回应,直直地看着他,这样对视了良久,左岩终于灰心,他将眼镜慎重其事地架回简行的鼻梁上说:为什么每一次,当我感觉离你很近的时候,你都要一把将我推得更远?简行,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简行低头扶了扶眼镜。
我说过,你不需要回应我,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简行终于说话了左先生,没有人回付出而不要求回应,尤其是您这样的人,您不需要自欺欺人,我也不会相信。
他又开始使用敬语,每当他开始使用敬语,就表示他想彻底撇清两人间的关系。
左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堵的发慌,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简行,你要是想甩开我,下辈子吧!简行没有接他的话,他的视线落在门的方向,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天空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OMZ....完全没有我预期的修的多.....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