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碧海剑歌 >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一章 莲叶田田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一章 莲叶田田

2025-03-30 08:45:27

几声水响,黄莺出谷般的轻笑在莲叶荷间飘散开来。

小舟深入静塘,扶开舒展的荷叶,红袖落白莲。

西杭五月,年轻的采莲子束裙登舟,一双双柔荑抚水轻嬉,琼珠溅洒,端的是一番好风景。

在那近岸长亭下,两个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将一个大木桶放在水中,摇摇晃晃跨将进去,其中一个还没坐稳,便伸手去够身畔的一朵白莲。

木桶一晃,她不由惊叫,陷些扑入水中。

另一个孩忙拉着她坐下,稳住木桶两边,悠悠荡荡,离了岸便入到莲叶之中去了。

岸边长廊尽处,叶听涛望着荷塘里出水的莲,驻足了一会儿。

他偶尔向四周望一眼,只有行人几个,暖风拂面,荷塘里子的笑声时时地传上岸来。

但叶听涛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烦躁。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许多天了,楚玉声还是没有出现。

她留下字条说有事要办,在此会合,便消失祷影。

离开陆吾镇已有一个月,带走薛灵舟的瀚海来客并没淤出现过,叶听涛单骑往扬州而去,一路小心在意,却也未有什么发现。

临走的时候,楚玉声给他留下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件淡蓝的长衫。

叶听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去过裁缝店,但那长衫认身得宛如度身定做,清雅俊逸。

他自从与楚玉声相识以来,两人似乎并没吁么友善相处过,但这其中种种是非难定,也无须外人评说。

叶听涛凝视着落霞山的方向,心底微微刺痛。

他在长廊里踱了两步,想将眼前的影子挥去,那种潮湿而深暗的伤感却像是附着在了心间,弥漫难消。

宁静的荷塘边漂浮着夏日的气息,扫视过去,风光虽好,却是惆怅。

碧海怒灵剑裹在一层白布中,负于背上,光芒收敛。

自他出道,从不愿与这柄剑有关的那个使命牵连到任何人,正如那份隔绝一切亲昵的冷漠。

可事不由己,就如这次一样。

薛灵舟会被绑走,也证明了他已经被人监视了多久。

扑通一声,荷塘深处传来惊叫。

叶听涛抬头,只见那木舟上几个子向他挥着手,叫道:那位大哥!前边木桶里两个小姑娘掉在水里了!快救她们一救!叶听涛顺着她们手指之处看去,只见一片莲叶之中空出一块,空木桶吃了水,桶底翻起,一只纤白的手在水面上抓了两抓。

叶听涛脚尖一点向池志去,在莲叶上一借力,拉住了那只手,将一个少提起放回岸上,要再回去拉另一个时,却见绿叶白附着那木桶,空隙之处竟已被盖没了。

这时塘中那条小舟划近,一个身着翠柳画裙的子起身扎进水中,不一会儿,托出个面僵白的少来,游到岸边。

叶听涛将那少提上来,只见她似是被水呛住了,一时失去了神智。

他将手掌抵在那少后背,运气一拍,那少吐出几口水来,睁开眼睛。

水中那采莲子也已上岸,跑到叶听涛身边扶住那少:鸢儿,你怎么样了?那少兀自回不过神,片刻才认清眼前的人:玉姑,我……另一个被救的少也走到她身边,向那子道:玉姑,咱们一时不小心……那子见两人无恙,才斥道:也是大姑娘了,还这没稳重,没叫白面罗刹捉去,自己倒要淹死在这塘里。

语音柔软如绸缎一般,甚是悦耳。

三人身上都是的,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到脸上。

舟中另几个采莲子也都上了岸,围住了落水少,软语啁啾。

叶听涛见此间众多子,自己站在这儿恐有不便,于是走开了去。

过不多时,远远听得那几个子回舟中拿了竹篮,似是要送那两个少回去。

却有一人的脚步声是向他而来,他回头看去,正是那画裙子玉姑。

只见她眉眼秀丽,气息温婉,却又比一般闺中子更为落落大方一些,她走到叶听涛身前,微笑道:刚才谢谢这位大哥了,那两个孩儿总是冒冒失失的,若不是你在恐怕咱们也难一时救起两人。

叶听涛道:无妨,只是小事。

他见那玉姑衣裙尚都是湿的,便道,姑娘快些回去吧,天晚风凉。

玉姑掩口一笑道:天是快晚了,只不过也不差这一会儿,我家就在附近的清溪村,大哥且来坐一会儿吧,让那两个丫头亲自来谢谢你。

叶听涛道: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有些事未了,不便离去。

玉姑一双圆润的眼睛瞧着他:这几日总见你在此,只是也没机会说上话,瞧你背上背剑,想必是武林中人吧?叶听涛听她问得直接,然便多言,只道:不错。

是路客还是作客?玉姑也不管身上的水直往下滴,仍是问道。

叶听涛道:是路客,并不久留。

玉姑微笑道:大哥不必戒备,玉姑又不是歹人,我这么问,只是因为这附近的村子里当真出了些歹人,所以想问问大哥可愿意帮忙。

叶听涛道:哦?是否是刚才姑娘所说的‘白面罗刹’?玉姑道:嗳,我可不是姑娘了,便叫我玉姑吧。

不过你猜得不错,我正是要说那‘白面罗刹’。

她收敛起笑容,正道,这个人大家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就算有人当面见了他也无法问出话来,因为他没有嘴,也没有什么五,脸全是白的。

叶听涛微微一惊,只听玉姑续道,这个人每隔一阵子就会在这附近的村落出现,干些盗钱物之事,只因为没出过人命,大家也只管好自家的院落便是。

只是上个月初三他到咱们清溪村里的陈家东西,竟将陈家阿公的头给割了去,因而村里便有些人心惶惶。

叶听涛道:夫人是想让我擒住此人?……没错,此事府追查过一阵子,可没查出什么头绪来,也便不管了,所以咱们每看到武林人士路过,总要请来相助,可惜那白面罗刹身手太快,奇-_-書--*--网-QISuu.cOm从没人捉住过,反到伤了好些个。

叶听涛道:那么如何查探此人行踪?玉姑道:这个不难,咱们也盯着这人好一阵子了,他总是每个月的初三、十五出现,盗这一片村落的人家,再有三天便是十五,村长知会了府,说是那一天晚上哪家见着了他就拼命打锣,到时候去捉便是。

叶听涛道:要捉此人不难,只是我与一个朋友相约于此碰面,须在此相候,只怕错过。

玉姑道:只要大哥肯帮忙,便管到清溪村来,我叫几个人来守在这里,等你朋友来了带去就行。

叶听涛道:既然如此,便依夫人所眩玉姑眼角绽出丝丝笑来:嗳,那可太好了。

我家在东街拐角第一间,家中只我与相公两人,尚有空下的屋子数间,咱们这儿是小村子,也没什么客栈,大哥便住在我家吧。

叶听涛道:可有不便?玉姑微笑道:不会不会,好容易有人来帮忙,怎会有不便?她喜悦起来,笑容就如清波芙蕖,微风缕缕,只是大哥先别说出你要来捉白面罗刹的事,怕走漏了风声,到时出麻烦。

叶听涛应允了,当下玉姑便先回了清溪村,这时荷塘之中已无采莲子,唯有莲叶荷影依依,近晚之时塘边无人,叶听涛在岸边踱了几步,思量了一会儿,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个‘白面罗刹’,只是眼见一天将过,楚玉声仍是没有来,去清溪村走一遭,怕也耽搁不了易楼赴约之期。

几日的等待,却将他等出一身的清莲气来。

桂糕——……糖糕——……桂糕——……还未走进村子,挑担小贩的吆喝声便自炊烟升起的村落中传来,初三、十五之外的日子,这里似乎平静安稳得与任何一个小村落一样。

在那小贩悠长的吆喝声响起的时候,叶听涛便想起沈若颜很爱吃糖糕。

只要看见这样的小贩或是路边的小摊子,她总会停下来。

他还以为那是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

小贩从他身边走过,停了一停。

叶听涛仍是向前走去,进了一个小酒铺,酒旗在傍晚的风中飘动。

小诽续在这街上慢慢来回着叫卖,偶尔有个孩子被吸引住了,便央求着大人买一块来。

酒铺之中只桌椅数张,竹帘卷落,三两个青年坐着划拳,醉意醺醺。

叶听涛方坐下,一个穿着绣衣的少便从柜后出来,到了叶听涛桌边,忽然叫了声:哎呀!叶听涛一望她,才知便是村外荷塘中被他救起的那孩,只听她道:是你呀!这位大哥,刚才着急忙火的,也没顾得上谢你,我正发愁呢!叶听涛道:姑娘言重了。

那少笑道:不重不重!咱们刚才还说起你来着。

说着招呼那酒铺中的伙计取酒来,酒坛一开,清四溢。

那少道,杏村的竹叶青,咱们铺子里最好的,算是我谢你。

叶听涛见她诚心,便也不推辞,翻起桌上的酒碗来,问道:刚才那玉姑也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那少道:是啊,玉姑可了不起呢!身手好,人也好,她家里有个卧病在的相公,家里什么都是她一个人打理的。

叶听涛点了点头,接过那少举坛倒满的酒碗,姑娘去忙吧,我自己倒酒便行。

那少微笑道:好,原本咱们酒铺是日落就打烊的,不过今天随你喝到什么时候,只不过晚上走路时要小心些,别遇上白面罗刹。

叶听涛心中一动,但只道:多谢。

那少露出好奇的神:你怎没问问我这个白面罗刹是谁?叶听涛微微一笑:我还未踏进你们村子,耳中便听到了这个人三四回,大概也知道些情况了。

那少忽然收起了顽皮之,道:大哥可别嫌我们村里人多嘴,这个人可厉害呢!上回割了陈家阿公的头,临出门还把陈家哥哥肋骨撞断了几根,现在不管是不是初三、十五,天黑了都家钾紧了门,没人敢出来了。

哦?那陈家老太爷可下葬了?叶听涛问道。

那少道:半个月前下葬的,起先陈家人坚持要闹府,可后来闹了几次没结果,也只能算了,陈家哥哥现在还躺在上起不来呢,也闹不下去。

这位大哥,我瞧你也是会功夫的人,若有心过问这件事,不如去东街尽头陈家看看,这白面罗刹闹了咱们这儿好几年了,这样下去,真不知还会出什么事儿。

叶听涛点了点道:你去吧,我理会得。

那少便转身回柜上,走了一步,忽又回头道:对了,我叫青儿,另外那个丫头叫鸢儿,是陈家的儿,你若什么时候想喝酒了,只管来这铺子里便是。

说完一笑,这时那几个划拳的青年忽而吵闹起来,原来是一人罚酒时耍赖,将茶水混到了酒碗里,那青儿走过去一拍桌子喝斥了间,几个青年竟被她吓得不敢说话了。

日落之后的清溪村果然迅速地安静下来,仿佛只是那么一刻功夫,小铺子纷纷打了烊,街上行人的脚步也渐渐匆忙。

叶听涛走到了东街,见拐角第一家破旧的牌匾上有方宅二字,他并未停下,往尽头青儿所说的陈家走去。

白日的暑气很快消散,如帷幕般缓缓降下。

陈家不过是瓦房几间,小小的院落在中愈显得有些死寂。

陈家娘子应门出来,只见她尚且带孝,神情甚是愁苦。

叶听涛说明了来意,便被带到一间门窗紧紧闭着的瓦房前。

幽淡的烛火自窗纸中透出,陈家娘子推开门,只见屋中上躺着个脸腊黄的男子,听见推门声,也不睁眼,只低声问了一句。

陈家娘子道:是有位过路的大侠,听说了咱们村的事,来找你问间话。

说着进屋去又点了几支蜡烛,将陈家相公扶起,想是自出事以来,也有不少人来管过此事,是以两人也未多生疑虑。

叶听涛进得屋来,只觉一阵晦暗之气,走到前询问了间,那陈家相公病恹恹的,于白面罗刹之事,只记得是一张白脸之外,又兼高瘦枯硬,撞在身上像是块石头,因而撞断了他数根肋骨。

叶听涛沉吟了一会儿,院落中传来些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子声音在外说道:阿秀,你家相公怎样了?最后一个字如绸缎过手,浮向空中,正是玉姑的声音。

陈家娘子阿秀走到门边,哑哑地与玉姑寒喧了间。

她见玉勾,似乎甚是高兴,眼里也有了些光亮。

叶听涛走到烛火亮处,见玉姑已换了一身白莲绣裙,长发挽了个云髻,见了他有些吃惊,随即微笑道:呀,这位大哥原来在这儿,叫我好等了一下午。

叶听涛道:既答应了夫人此事,自要弄清些情况,免得到时无措。

玉姑笑道:只要大哥肯帮忙,怎样都行。

她因男有别,故不走近陈家相公边,只拉住阿秀宽慰间,神间甚是亲近,仿佛两人常相往来。

暗屋之中只闻玉姑笑声爽朗,不经意间问道:鸢儿呢?怎没见她?阿秀一怔:她说今晚住青儿家,要说悄悄话,这两个丫头老是呆在一块儿。

玉姑瞧她神情,似乎不知道白日里两人采莲落水的事,也便不提,道:得了,我和这位大哥便先回去了,天一黑街上便静悄悄的,再晚我可得睡你这儿了。

阿秀嗯了一声,拉着玉姑的手仍有些恋恋不舍:玉姑,回去小心些……玉姑仍是抿嘴微笑,手腕一翻,按了按阿秀的手,回头向叶听涛道:走吧。

叶听涛看看她,点头而出。

身影遮挡住了投入屋中的月光。

东街上有许多这样的瓦房小院,看门的黄狗发现有人走过,吠了一声。

叶听涛沉默着向前走,玉姑跟在他身边,绣裙的裙摆如水波般荡漾:大侠,敢问你尊姓大名?我瞧我老是‘大哥’、‘大哥’地叫你,你听着也不怎么顺耳。

叶听涛道:走江湖惯了,一时难改防人之心,见谅。

银白的清辉落在他脸上,一片明灭阴影,在下叶听涛。

玉姑点了点头:叶公子,从来在我们这儿停留的武林豪杰对白面罗刹总是很瞧不起,前阵子有个说自己绰号叫‘天狼剑’的人,拍着胸脯说必定手到擒来,结果一过去连动静也没发现,灰溜溜地走了,真是叫人丧气。

叶听涛道:我会尽力而为,只不过江湖上也并未听到过这‘白面罗刹’的名号,倘若真是如此,说不定是哪方高人,倒也值得一会。

玉姑笑道:嗳,鸡鸣狗盗之辈,称得上什么高人哪?我瞧叶公子如此谨慎,这次定能成事了。

叶听涛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过多赞誉。

玉姑挑了挑修长的眉毛,这时两人已走近东街拐角方家。

那方家是个四合小院,在清溪村中已算是大户人家,只是匾额破旧,门板漆落,也已非昔日风光。

屋檐下一个人影袅袅而立,顺着广袖长裙流动到地上,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她一张脸浑如月华一般明动人。

玉姑走近了几步,不道:呀,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站在我家门口?话音如雾一般漂浮在黑中,那子并未回答,而是走出几步,看着她身后的叶听涛。

叶听涛的语调有了一丝波动:楚姑娘……你怎知我在这儿?楚玉声的声音如荷塘里的水一般荫凉:有人告诉我的,说你在这儿除恶。

叶听涛细细瞧着她的脸,见她似有话要说,但碍着玉姑的面又不便言,于是向玉姑道:她便是我要等的那个朋友,楚姑娘。

玉姑见两人神情,便向楚玉声微笑道:来者都是客,楚姑娘既然是叶公子的朋友,那么就也住在我家吧,反正那么大宅子,没人住也是空着。

楚玉声似乎有些不乐,眼望着叶听涛,只听他道:楚姑娘,我已答应了玉姑,须在这里逗留三日,不过,不会耽误正事。

楚玉声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片刻后,她才道:既与你同行,那便如此吧。

玉姑的笑容如风化雨:这就对了,我们方家也算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家了,住在别处,怕委屈了姑娘。

说着她走上几步,推开方宅的大门,只听沉重的嘎嘎之声传荡在冷寂的东街上空,小四合院一片黑暗,竟无一个房间点灯。

楚玉声走到叶听涛身旁,跨入门槛的时候,叶听涛仿佛听到她说了句: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