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口有黄昏时层层镀去的金滑落下来,薄雾氤氲,水声隐隐,方位变幻无定,因地势之故,柔耗清风终年吹拂着山谷的入口。
四个人的身影在谷口出现的时候,约莫是交酉时分。
魏小娇并没有问此去所为何故,只是一路跟随,在即将入谷的时候,叶听涛停步道:魏姑娘,孟公子,今日子时我须于这溪风谷中与人会面,极有可能一战,敌方实力未知,此行凶险,你们可以于此止步。
孟晓天还未说话,魏小娇便抢着道:和什么人会面?我去不得,你身边那娇滴滴的人却去得?楚玉声道:这事与我有关,我自然要去,不是凶险与否的问题。
叶听涛道:我并非危言耸听,再说此谷并无第二个出口,你们在此等待即可。
魏小娇还想说什么,孟晓天却道:如此也好,省却一番麻烦,那些人约你们子时相见,明日一早总可以出来了吧?楚玉声看了孟晓天一眼,声音凉凉的:……也许吧,明天午时再不出来,或许便是出不来了,你们自行离开便是。
孟晓天笑道:怎说得如此伤感?早去早回,待到了扬州,还有好戏要演。
他说话间,却向魏小娇极快地使了个眼。
魏小娇不知其故,但便不再说。
当下楚玉声与叶听涛继续前行,孟晓天在谷口处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了,好半晌没说一句话。
魏小娇不耐,道:你刚才干什么给我使眼?他们俩进去能活着出来吗?孟晓天坐在石上优哉游哉地挥着扇子:这个嘛,叶听涛虽然厉害,可要救一个人,要保一把剑,还要照顾一个武功不济的弱子……可就说不准了。
魏小娇睁大眼睛瞪着他:那你还让他们进去,自己留在这儿,还把我一起留下?他们要是死在里面,我回去可没法交差。
孟晓天笑道:你交不交差,与我何干?魏小娇不大怒,转身便要去追已经入谷的两人,刚跨了两步,就觉得背后风声微动,孟晓天的折扇已经抵在她脖颈上:你这祖是脾气暴躁,我说他们两个人或有凶险,可没说咱们要在这儿等上一。
魏小娇回头,只觉得折扇的扇骨摩挲着她项颈的肌肤,竟是一阵酥麻,她将扇子推开:那要怎样?孟晓天道:自然是从后跟随,瞧瞧那些人究竟有些什么手段。
魏小娇道:到底是什么人?孟晓天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忽然凑近了道:向北而行,过了乌里雅苏台,在瀚海之中有一座王陵,几百年来,里面一直聚居着一批身穿黑服的人,你听说过吗?魏小娇一呆,他的瞳仁深幽无比,像终年浮于迷雾之中的湖泽,她一把将他推后一步,道:重天冥宫?哦?孟晓天幽深的瞳仁里露出了笑意,重天冥宫,这个名字,连我都不知道。
魏小娇避开他的眼神,道:……他们与易楼有交易,所以我知道。
孟晓天仍是盯着她:有交易?是什么交易?魏小娇道:不能说。
孟晓天哈哈一笑:你们当家的心里打什么主意,想来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三年之前这些人开始在汁活动,如今也该是结果的时候了。
不过最近江湖上听闻的多是这凤夫人的名字,朱楼主却又到哪里去了?难道是闭门练功,将易楼交给一个人打理?魏小娇眼神霍然一跳,随即道:这事轮不到你管,快进谷去吧,别啰嗦了。
说着当先向谷口走去,孟晓天亦不再问,两人转过了那道山坳,只见那溪风谷乃是一处绵长曲折的峡谷,两边山岩陡峭而上,层漫翠,是日方下过一场雨,一道彩虹淡淡横跨,谷中唯有寂水长流,不似人间。
然而这几不可闻人世之声的地方,在他们眼中却显得有些诡异,孟晓天抬头望了望疏密有间的谷中林木,心念一动,飞身跃了上去。
魏小娇正走在前面,听到衣袂飘动之声回头,孟晓天已经跃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松树,摘下一片树叶两指一弹,那薄薄的叶子竟打在魏小娇背上。
魏小娇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一跃而上。
溪流湍急,山壁一线水落,溅起雾气迷蒙。
水塘碧青,只是行了许久,仍没有一个人影。
楚玉声抬起手腕擦了擦额角,道:孙莹传话时,只说要来溪风谷,可这谷这么大,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叶听涛回头看了看她,道:你累吗?楚玉声一怔:不累。
叶听涛道:他们只留下一个地名,说明从我们一进谷,所有行踪就尽在他人掌握之中,我只是想查探一下此处地形,待时辰一到,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他眉间仍然沉着,但在说出时辰一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楚玉声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现在……是戌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
天已晚,万物朦胧,叶听涛从怀中取出火刀火石,点了火把,一团昏黄的光亮将两人包裹其中:这里离水源较近,刚才绕路而来时,我曾见到似有人家的灯火,不妨去看看。
他的声音很平静。
楚玉声地嗯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叶听涛向那有灯火的方向走了一步,便在此时,突然扑啦啦一声,有乌鸦在他们头顶掠过。
仿佛离得很近,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刹那震颤双耳。
叶听涛一惊,脚步顿了一顿,然后他忽然僵住。
暗淡的火光中,有一只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左臂,柔若无骨,如同雪落在掌心。
幽兰般的吹息之岗那一瞬间是那么清晰,拂过他的脖颈。
叶听涛握着火把的右手竟然微微一动,他的神情之中有错愕、惊讶,但他没有说话。
并非平常那样的不愿多谈。
楚玉声的手延着叶听涛的手臂向下,慢慢地触到了衣衫之外,那属于剑磕筋骨结实的手。
那只手的感觉温暖而厚实,似乎可以抵挡一切,刃奸邪于一瞬。
她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只要不说,就无可返。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楚玉声不记得叶听涛是什么时候才迈出第二步的——那为晚鸦所惊而停顿的一步之后。
她嗅到他身上属于男子的气息,只觉得心在强烈地跳动,融化那顽固于触手之间的冷漠。
他的手没有松开,也没有握紧,就这样牵着她——又或是为她握着——向前走去。
那一段路程在楚玉声的记忆中一直有些奇异,像在棉絮之上行走,失去了对外界事物的一切鹅力,月光、火光、水流声、湿润的气息,都被手指间的温暖触觉所覆盖。
上一个与她握住手的人是渊清,那时她们都是小孩,手紧紧团在一起,一个摔倒了,另一个可以将她拉起来。
只能感觉到相握的力度,而没有此刻的悸动与微温。
她的心中隐约地升起了一种热切的希望,在这一之后,所有的事情会变好,她可以见到哥哥,可以回洛阳,可以去见父亲——抑或仅仅是期盼着他们三人一起离开的那一幕。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脚下的路有些泥泞,在走上一个土坡时,叶听涛的手微微收紧,将她一拉,两人飞跃上去。
他的手温柔而有力量,让人安心。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曾以为是山中人家灯火的东西。
气氛陡然凝重。
一根火桩竖立在那个土坡上,火焰明灭跳动。
桩边站着一个人,风吹动他的黑披风,他抱胸背对着来人,那姿势仿佛在行什么庄重的仪式。
子时未到,你们就来了?他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清朗悦耳,如月之霜华。
阁下不是也来了?叶听涛走到离他四五步的距离,放开了楚玉声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那人回过身来,黑披风的帽子滑落,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他抹额上嵌着的紫晶石。
面容清淡秀雅,周身气息却如同鬼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见到你。
如此说来,第一根火桩下的人,已经被你击败了?……自进谷以来,你是我们所遇的第一个人。
哦?……他轻笑了一下,目光向叶听涛背后的剑游移而去,那也无妨。
杀死我重天冥宫那么多人的,就是这把碧海怒灵剑?不错。
叶听涛冷冷地道,阴山一役,用的正是此剑。
那人的眸子忽然如猫一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凶煞之气一闪,又收敛:那么,你愿意用这把剑,换你义弟的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楚玉声的眼神一颤。
叶听涛虽然没有回头,可他能想象她此时的表情。
他人在何处?叶听涛盯着那黑的人影。
在这山谷里,不过,不交出碧海怒灵剑,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
那人优雅地一笑,在此之前,与你一较高倒是件乐事。
我是断雁,若死在我手中,别忘了我的名字。
叶听涛的右手一直放在离剑最近的位置,左臂却时刻在准备将楚玉声向后推:你们这些人,不是从不叫阵报名的吗?断雁似乎并不生气:那些人根本没有名字,何需叫阵?他们注定要为冥宫而死,如今虽然阴山已废,但所炼有成,也算死得其所。
楚玉声听了这话,忽然道:……你们将薛灵舟怎么样了?断雁微微笑道:别急……他看着楚玉声,你是潇湘琴馆的人?听他忽然提到潇湘琴馆,楚玉声一怔:……不错。
断雁哦了一声:难怪先前有人告诉我,叶听涛身边有个会弹琴的子,当年你师父宁夕尘重创了冥宫少主,这笔帐,咱们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她算。
我师父?楚玉声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中,宁夕尘不仅很少下山,就连山腰以下的泉泠、风舞两舍也隔月才去一次。
断雁望着她,没有回答,猫一般的眸中有凶焰燃起。
楚姑娘,退后。
叶听涛已经将火把交给她,空气中也似乎有冷冷的蓝焰燃烧。
断雁将黑披风解开,岚中,那披风飘下土坡。
他的黑袍下身躯削瘦,右手握着一把刀。
冷烈之焰在刀鞘上流动,如飘动的灵魂。
请了。
断雁的语调悠然,然而就在这两个字还未落地的时候,一道冷电般的刀光便出了鞘,火桩上的烈焰秘一颤,仿佛被狂风吹拂,在楚玉声的眼中,是刀光先闪,剑影后现,然而那眼缭乱的一瞬之后,刀与剑却在半空中相遇,铿然一声,气浪凝结,山林为之震慑!她见过叶听涛无数次出手,可没有像这般第一招便全力出击,却与对手势均力敌。
在叶听涛这样的一击之下,即使是铜墙铁壁也会生生切开,而断雁削瘦的身躯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猫一般的眼睛与叶听涛沉静坚毅的眼神对视、对峙,火桩上不知被谁的刀风剑气划出了一道印迹,有树叶在楚玉声眼前飘落,她无意识地伸掌接住。
叶听涛深厚的内力迅速灌注于怒灵剑上,拼力一刹那,断雁的刀锋轻轻一转,刀剑贴合而进,因那股冲力而向彼此刺去。
这是极其怪异的刀法,却犀利准确,因刀剑贴合,一动便可知心意。
叶听涛回剑后退一步,身影宛似孤松。
一旦动剑,他的眼中就会生出一种肆意的神,如血之鲜红,与平日的静默隐隐相冲。
违背理智,违背冷酷,这种与生俱来的霸道与狂意不是每一个剑客都能拥有的,也唯于这样的时刻才能出现。
断雁仿佛察觉了这一点,阴恻恻的笑意含着几分兴奋。
楚玉声在旁边看着,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感觉。
非关于眼前这两人的相斗,而是在她身后不远处极轻的声响。
她忽然觉得她不该拿着火把,在火桩的光亮所及之外,那个火把是如此引人注目。
刀光剑影又起的时候,那极轻的响动再次传入她耳中,来自那些高大茂密的树木,悉悉索索,遮掩在叶动之下。
火桩边,断雁的刀与叶听涛的剑已化为一灰一青两道光影,黑袍蓝衫纵跃缠斗,刹那间杀机毕现,气劲逼得四周灰尘扬起。
断雁的刀锋带着阴冷的内劲,兵刃相击的时候,竟似冰块碎裂,叶听涛的剑撕裂月光,怒灵腾升而起,血红隐现,如冰火相蚀,正酣之间,他们身旁不远的地方突然有弓驽发射的声响。
叶听涛正是一剑收势,而断雁未曾回招,他没有转身,因为以他的身法,可以等箭射到背后再行闪避。
但那支箭并不是向他而来的,穿云之利、追风之速,破空而向另一点火光燃烧之处射去。
当他察觉这一点的时候,神顿时微变,怒灵剑剑路一滞,血光熄灭,中盘门户便露出空缺。
但断雁并没有攻击,而是望着那树上跃下的人,慢慢收刀。
同样的黑披风,面目却如狼一般凶狠毕露,青幽幽的双眼在紫晶石的光芒下分外诡谲。
那个人脚边不远的地方,叶听涛看见落在地上的火把,绛红的留仙裙如散落的莲般飘落在地上,楚玉声的胸前有大片鲜血涌出,衣裙染血,火把点着了一丛杂草,炽烈烈地燃烧起来。
叶听涛在刹那间竟有一丝无措之感,近在咫尺的断雁仿佛一下子被他遗忘了,随即深深的悔涌上他的心头。
只见蓝衫一闪,他飞跃下土坡,来到楚玉声身边扶起她肩膀:你怎样?三字之间,他已经出手封住了她胸口几处大穴,只是刚才听见的明明是弓弩之声,她胸前却没有箭的踪影。
你……小心……楚玉声勉强笑了笑,眼中的光微微涣散。
那草丛上燃烧的火焰已经开始蔓延,叶听涛并没有回身,将她扶起来用左臂揽住,稳稳地重新跃上土坡,只听断雁幽幽地道:邪骨,这里是我的场子,咱们各司其职,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邪骨森然道:狼牙守在第一桩,被人杀了。
声音沙哑粗糙,火焰已经快烧到他身边,可他仍然一动不动。
断雁并没有表示惊讶,淡淡地道:我知道,否则,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他看了一眼叶听涛和楚玉声。
野草燃烧的声音在邪骨的四周响起,火燎动了一下他的衣角,竟然向后退了一退:我们进来之前彻底搜查过,这座谷里没有别人,方圆五十里之内,也没有会武的人。
火光明灭闪动,邪骨的脸和眼睛都现出寒冷到极点的青。
听了他的话,叶听涛心中一动,方圆五十里内,除了冥宫的人和他,还有谁能杀死第一桩的狼牙?断雁脸上戾气突现:你说是我杀了他?邪骨冷哼一声:你在这里守桩,从火焰亮起到熄灭,风年都不必迎敌,只要把那个小子捆死就行。
这些时间,杀狼牙足够了。
邪骨的话音一落,叶听涛觉得怀里的楚玉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微微点头,不动声。
断雁手中的刀在火光与月光中折射出锐利的锋芒:我没有那么无聊,易楼推三阻四地不肯交货,我们就自己来取而已,至于你和狼牙,你们私下组织冥宫中人炼毒的事,回去少主自会裁决。
邪骨低沉地怒吼了一声,他已被火焰所包围,但那火只是在离他身体一寸的地方烧着,弓弩扔在草堆中,已经烧成了焦炭:狼牙就是被九星千叶之毒所噬,除了你们两个,还会有谁?你们自命清高,却非要参与我和狼牙所布的局,不过是贪功,但是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们得逞!断雁冷笑道:你也只配玉石俱焚、一拼两亡,当初我就不赞成派你和我们一起来汁,既然如此,趁今把你们一起解决了,也好过日后碍手碍脚。
反正你刚才用的是附骨箭,正好又给我们添了砝码,少你两人参与,也更干净。
附骨箭。
叶听涛心中一震,楚玉声的伤口里并没有箭,难道这箭竟然在着体的一瞬间附入了骨髓?楚玉声也听见了断雁的话,她蹙着眉,神智有些迷糊,眼前只看到叶听涛的衣襟,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在轰鸣,某一刹那,她觉得灵魂似乎要离开身体,那种空洞与虚枉是那么轻易就要滑落,反向行之,迷茫而艰难。
叶听涛的臂弯比岩石更坚强,但在看到断雁那阴沉的一笑时,他竟有了心乱如麻的感觉。
从来他所要决定的,都只是战或不战而已,一旦怒灵剑出鞘,所做的事就无比简单。
冷漠是饰于真实之上的面具,不同之处在于何时卸下。
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像楚玉声那样,在身受重伤的时刻提醒他小心身后,也没有一个剑术并不如何高明的剑客会让他觉得相见恨晚,并愿为之独斗五音。
然而,非胜即败,从来只是必败者的想法。
叶听涛剑眉一沉,将怒灵剑牢牢握在手中,就在此时,土坡上下猛然间杀气迸发,邪骨身边的火焰突然像有了生命般高高昂成一条火龙,迅疾无伦地扑向断雁,炽热的气息焚天灭地。
叶大侠,恕我失陪了,不过山堑之处自还有人迎接你,要剑还是要人,你自行考虑吧。
断雁优雅冰冷地说完了这些话,微笑了一下,火龙扑到面门,他手中的刀似一线惊鸿般横竖两斩,凌厉无比的刀风生生将火龙切作两段,一掌拍出,熊熊火焰向邪骨反扑而去。
邪骨袍中兵刃亮出,乃是一条黑黢黢的长棍,两人各展奇能遥遥相斗,操纵着这流焰来去的大火,想是素来积怨已深,找到了机会便要拼个你死我活。
叶听涛担心楚玉声伤势,见两人斗势凶猛、浑若无人,四周已快烧成焦地,所幸此处有溪流环抱,不至殃及太远,便带着她先行离开。
下了土坡之后,他抬头一望,月至中天,正是子时了。
清幽月下,魏小娇似乎一直在为狼牙临死时的样子而耿耿于怀,她一路无话,回不过神来。
装转轮镜出道以来,还从没有一次用得如此恰到好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孟晓天要去故意招惹狼牙,在转轮镜凝聚了内力的一挡一回之下,九星千叶剧毒的粉末气雾完全如海浪倒卷,把狼牙裹了进去。
始料未及的黑袍客还阑及惨叫,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气雾散去之后,魏小娇看见他的脸变成了完全的黑,连眼白、瞳仁、嘴唇都成了炭黑,然后开始有的气味传出来,狼牙的尸首开始迅速地腐烂。
孟晓天并没有走近那具尸体,只是望着未燃起的火桩上那黑的披风,当魏小娇反反复复在溪水中清洗她的镜子时,他调笑般地道:你平时梳妆也用这镜渍吗?……不用。
魏小娇没有表情地回答。
怎么,被吓傻了?这些人了好大功夫,弄死了不少人,才炼成这举世无双的毒物,没想到第一战竟然就将自己人葬送了进去。
哈哈……他挥扇笑道,发现魏小娇没有作声,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他发现这个看似武断暴燥的在低头沉思,不由啧啧称奇,魏姑娘,大好月,不听你断喝几声,赏心乐事也有些无谓啊。
魏小娇突然道:你杀过多少人?孟晓天被她的问题弄得一怔:……怎么了?魏小娇只是重复:你杀过多少人?孟晓天看着她,眼眸中神光流动:……唔,大概,几十个吧。
那你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自愿的吗?魏小娇的双手还做着清洗转轮镜的动作,但脸上的神已心不在焉。
孟晓天微微一笑:不是。
那个人得罪了我师父,我奉命去杀他。
怎么杀的?……二十七剑。
魏小娇有些诧异:你用剑?孟晓天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继而被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嗟叹之所卷灭:那个时候,剑法不精,杀完人之后满身是血……有他的,也有我的。
……那你师父夸赞你了吗?魏小娇望着他,将镜子收回怀里。
水渍未干,把她的衣裳洇湿了一块。
没有。
孟晓天踱了几步,扇子停留在胸前,他是个很冷傲的人,就算我做得再好,他也极少夸赞。
所以你也那么冷傲?魏小娇道。
孟晓天微笑:哦?我很冷傲吗?我不是时常在笑?魏小娇摇头:你是在笑,可是你的心溶傲,所以即使笑也让人觉典。
片刻停顿。
魏小娇将目光移向溪流,月华碎于其上,银光点点: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只用了一招,那个人用的是飞镖,被转轮镜弹射回去,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死了。
你为什么杀他?孟晓天望着她的背影。
……因为楼主说,他是个小人,与易楼做买卖时耍了手段,所以他要死。
魏小娇坐在小溪旁,用手撩动水流。
小人?……孟晓天微带不屑地摇摇头,在这个江湖中,除非是甘为人下,否则没有人能不靠手段而活着。
易楼的楼主更是如此。
不准这样说楼主!魏小娇的口气重了些,……我的一切都是他教的,虽然他现在很少见我,但我仍然会为易楼效力到死。
孟晓天将折扇收起:他是很少见你,还是很少见所有人?魏小娇有些警惕:怎么?孟晓天道:随便问问。
走吧,去找叶听涛,不知这挑拨离间之计会否成功,总之能绕过断雁,事情会容易些。
魏小娇站起身来,拍拍裙上的尘土:你好像很了解那个断雁,你们认识吗?不认识。
孟晓天道,我只是跟踪过他一阵子,现在狼牙已死,倘若剩下的三人不能联手,那么或有胜算。
哦。
魏小娇道,你算得可真仔细,只要叶听涛不死,他手里的那把剑也完好,我就功德圆满了。
两人沿着溪流向溪风谷深处走去,行了约莫二三里路的时候,魏小娇忽然道:有血腥。
她向四周望去,却无所获。
鼻祖灵。
孟晓天走到她前面,不过眼睛差了些。
他指着一块大石,石头后面露出一片衣角,借着月光依稀可见,是绛红的颜。
孟晓天的神情微微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