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碧海剑歌 >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九章 灯影残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九章 灯影残

2025-03-30 08:45:27

一具窄窄的薄皮棺木,停放在五音琴阁之中。

再过一天,死去的薛兰若无人领回,就要被葬在这落霞山的僻静之处。

一如所有无缘成为潇湘琴馆弟子的人,权且将尸身掩埋于此,幽冥之魄归于落霞。

数百年来,这里已经有多少无主孤魂,在深独自抽泣,又被呼啸的山风凄厉地吹散。

薛兰已经死去七天,死亡的容颜变得僵直,失去了活人富有生气的感觉。

沉睡的人和死去的人,也许就是一呼一吸的差别。

薛灵舟痴痴地立在她的棺木边,似乎不知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比琴馆的年代更为久远的数百把名琴静静地陈邻三层琴阁之中,旁观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默然不语,将岁月录入弦音。

阁中的弟子帮着薛灵舟收殓了薛兰的尸体,添上了一束熏,遮盖腐朽的气味。

薛灵舟心痛难耐。

少侠,看开些吧,这位姑娘在山中取木之时不慎失足,其实,她也快到五音琴阁了。

老者在他身后缓缓地道,只可惜她所取的木材也随她自己掉下了山岩,否则,我便为她斫琴一把,也不枉来这落霞山走一趟了。

薛灵舟默然半晌,道:多谢前辈,或许……是她无缘吧。

老者道:缘去缘来,缘聚缘散,都如浮云一般,岂是人所能料知?少侠勿须过于烦忧了。

薛灵舟望着薛兰的脸,道:当初温身离家,她因我不肯带她同去,生气便不来送我。

怎知一别三年,直至此时,见到的竟也是最后一面。

老者捋须道:自是那言辞之间,缘分已然断绝,但少侠亦可想想你们相聚之时,曾有多少赏心乐事,值碟记珍藏。

人活一世,总会有些东西留下,能为他人记住,已是幸事了,少侠自己也是一样。

薛灵舟心席然,想起薛兰自幼至别离之时的种种情状,娇声细语、撒痴撒娇,小时她常抱着个布娃娃在家中跑来跑去,除了西园,哪里都能玩闹上一阵子,轻巧的笑声时常回荡在薛府各处庭院之中。

他耳边响起她独自一人时总是轻轻哼着的歌谣:繁廖落,积雨轻寒,天涯寄书,云山几盘……后面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这曲调是如此熟悉,仿佛曾在他危急之时响起,幽幽荡荡,飘入心魂。

那时已是她魂魄在我身边萦绕了吗?他痴痴地想。

少年之时他最大的愿望是凭自己一把剑威震八方,让奸佞之徒无处可藏,剑斩群魔,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而如今他不过正当盛年,在这寂廖的琴阁之中,唯一的愿望却是能在自己的将死之时拉她一把,或早回家一个月,或三年之前带她同走,错开今日缘法,兄两人陪伴着老竿此和和乐乐地过下去。

他心中伤痛,强咬着牙,不愿在那老者面前哭泣。

父亲曾说,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断头颅也不能在人前流泪。

他又想起母亲尸骨方寒,父亲又得知小已死的消息,必是不知要暗中伤心多少日子,却会在他面前强作释怀,他心中怜悯父亲,不由得悲从中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他赶紧转过头,不想让那老者看见。

那老者知他心中所思,拍了拍他肩膀,慢慢走出屋去。

薛灵舟伏在薛兰棺木之上,怔怔地瞧着她的脸,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从没如此认真地瞧过她,紧紧盍上的眉眼、抿着的形酌的嘴唇、苍白的脸颊、高洁的额头,他闭上眼睛,眼前突然一闪而过楚玉声的脸。

他不觉心中一惊,随即想起楚玉声的容貌与他的母亲相像,那么与小薛兰也必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思忆楚玉声的音容笑貌,竟也越来越有些像起小么。

不知她现时却在何处,可知他们一路相寻的子已然命归黄泉?他忽又想起那支鲜滴的九鸾钗,自得到之日起便在他的怀里,至今没有找到可为之增添容的人。

他探手入怀,将它取了出来。

钗上九只鸾凤有的盘卧,有的振翅飞,缀以碧玉眼珠,羽翼丰,端的是华丽无伦。

他握着这支钗,想要去插入薛兰的发髻,又见她发上那支翠玉金钗亦是家传之物,随她而去也好,双钗并在一起却是有些相冲,犹豫了一会儿,将那钗放在薛兰的手边。

公子,今日天已晚,便在琴阁之中歇宿一,明日一早下山如何?那青衣弟子在门边道。

薛灵舟缓缓摇头:不,我这便连下山,早送我小回去一日,也是心安。

那弟子道:间山路险峻,公子又要带着你小,一不小心便是杀身之,如此你小又怎能心安?薛灵舟望着她片刻,终于道:好吧。

那弟子晗首:琴阁二楼乃是歇宿之处,公子若累了可自行上去,第三间起便没有人住,公子喜欢住哪一间都可。

薛灵舟道:多谢姑娘……有一事相询。

那弟子道:请说。

薛灵舟道:敢问姑娘,馆中‘霜鸿琴’的主人可是云栖舍一位叫莫三醉的琴师?那弟子道:‘霜鸿琴’的主人的确是莫三醉,只是他已被革除在云栖舍之外,名义上为泉泠舍弟子,只是馆主念及旧情,仍将他留在云栖舍。

薛灵舟道:……原来如此,方才他奏琴将我震晕,带到了五音琴阁,不知是敌是友。

那弟子道:五音琴阁只管斫琴藏琴,琴馆之中凡有恩怨干系,琴阁都不予过问,所以公子的疑惑,我也无法解答。

薛灵舟道:多谢姑娘了。

那弟子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是,薛灵舟便宿于落霞山腹五音琴阁之中,他自薛兰死后心神恍惚,只觉树叶晃动,月影冥冥,都是有人悲伤哀泣、山风吹动窗纸,哗哗一阵响,便惊得他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沉沉的琴声,如三峡猿啼、蛟人泣,凄凄若雾,在风中飘向五音琴阁。

并无杀气,只是似山岚浸入林间,不着痕迹,轻拂耳畔。

那是一曲《胡笳十八拍》,款诉离情,一曲肠断。

薛灵舟望向烟霞步道的方向,他不通琴道,不能因声辨琴,却为曲中之意所感,站起走到窗边,侧耳聆听,直到曲意低回寂落,兀自不觉。

第二日清晨,薛灵舟便向琴阁中的老者和那弟子问明了道路,一揖作别,将薛兰棺木扛在肩头,往山道中行去。

一般的萧萧落木,一般的烟霞景,在他眼中却尽是离人之意。

此行回家探望薛翁,本意要和小父亲一聚天伦,也好将满身江湖风烟褪去些。

未料甫一离家便又作别,南向一行,尽途蹊跷,小又横死山中,真是一瞬变故,措手不及。

他路经烟霞步道,并未再看到莫三醉人影,沿原路回到雁回舍,亦未见到那送过他一程的弟子,只是舍中众人有的见他扛了口棺木,面露恻然之意。

他一路不停,过了雁回舍,下了落叶步道,到了风舞舍方停下歇了口气。

风舞舍弟子见他抬棺,多只以目相送,驻立良久。

交未之时,薛灵舟一鼓作气,终于将薛兰的棺木扛至山门,那山门小舍中当班的弟子仍是他进山时遇到的那一个,薛灵舟将棺木放下,那弟子似有所悟,取出登记出入人众的册子来。

薛灵舟翻到写有薛兰二字的那一页,在她的名字下画了一横,也不与那弟子多话,便即抬棺出山。

自此之后,尘世之中将彻底不再有薛兰这个人,就像每一天落在步道上的烟霞,是否散去,都不被人注意。

只有那些于暗中来去的身影,依旧执着于滚滚红尘。

落霞山门在身后渐渐缩小,高高的山峰依旧没入云雾之中。

薛灵舟带着小薛兰的尸体,又回到了陆吾镇。

他不愿将棺木停在后院,便放在自己房中,这棺木压在身上一天,他也有些疲倦,坐在桌边默默不语。

灵舟?有人来到了他的房门外。

大哥!一日一,忽然遇到了第一个相识之人,薛灵舟觉得有股热流忽然由指尖注入。

门推开,青衫一动,叶听涛走了进来。

碧海怒灵剑随于身侧,他的嘴唇却有些泛白,脸也不太好。

连续数个时辰与黑衣对峙,神情之中透出一股沉沉的疲倦,他隐隐觉得沈若颜的离去也与那些黑衣人有关,却找不到什么线索。

薛灵舟之事终于还是压过了心头的一点疑惑,勒马立于乡间小道,他掉头而去。

沈若颜,她总是有办法应付那些棘手的毒症,也给了所有人一种错觉,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困住她。

只在那柔耗脸庞笑靥一现之间,危厄便迎刃而解。

其实无论见不见到,在这样的一念之后,也已经注定了再无答案。

附近村落并没有什么人无故失踪之事,那些黑衣人并非为此而来……叶听涛走到房中,忽然看见了那具棺木,不由得顿了顿,这是?……薛灵舟目光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深深的伤痛,他低下头,只叫了一声大哥,便说不出话。

叶听涛的目光也沉了下来,两人的对话中断了。

两位大侠……你们,你们可是有了茉儿的消息了?衣衫破旧的白老汉不知何时也到了房门口,我一直不敢离开这儿,直看到两位大侠都回来了,才敢来问,我家茉儿……白老汉突然住了嘴,他也看见了房中的棺木。

薛灵舟于琴阁之中的杂念一时涌上心头,依旧没有说话。

叶听涛望着他,也不语。

白老汉走进房里,直瞪瞪地瞧着这具棺木,一步一步,走到棺材之前。

薛灵舟转过身,他想伸手拦住白老汉,不能燃儿再暴露于尘世之中,那只会加速她的腐朽,等不及回到洛阳,就已化为泥淖。

可是他的手伸出了一半,迟疑着停在了那里。

这一刻,他的脑海有个声音又开始如海潮般回荡、呼啸:或许那白老头打开了棺木,里面真的是白茉?或许……有这个可能啊,我没有看清楚,我看错了……他心中的念头纷乱地涌了上来,白老汉已经用手去阶木的盖子。

这棺木还未上钉,是可以揭开的。

叶听涛不明就理,不贸然插手,也没有干预。

咔的一声,白老汉移开了棺材盖,慢慢地,向下推去。

薛灵舟不由自主闭上双眼,他等待白老汉谢天谢地的声音,然后他来询问他,白茉到底怎么样了,可还活着,可成了潇湘琴馆弟子了?可还能带回来?……他没有找到白茉,她进了山,可是山里没有找到她……他只知道他的死了,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已经尽力了,没有办法。

可是白老汉没有发出声音,他等了很久,一直都没有。

他睁开双眼,看见白老汉趴在棺木上,一只手伸进棺材里,正在细细翻着什么。

你干什么?他顿时怒道,上前几步,棺木里的情状露了出来。

白老汉的一只手撩开了尸体的额头,浓浓的刘海之下,一颗硕大的痣映入眼帘,大概是因为不太好看,所以用刘海遮住。

记忆之中,兰儿的脸一直都是光洁无瑕的,不要说痣,连个小小的斑点都没有。

是老朽的儿,名叫白茉,茉莉之茉,长得高高的,鹅蛋脸,额头上有颗挺大的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进山之前白老汉的这句话,忽然灵光一现般从薛灵舟的脑中跳了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棺材里的脸,依稀是兰儿的模样,又有些像楚玉声,也有些像他的母亲……都有些像。

叶听涛见了两人神,也走上前来,看了半晌,不解道:怎么了?白老汉也傻傻的,他想起儿对着镜子梳刘海的样子,他责儿不爱干活,儿便说:爹,这个痣可是咱们家人才知道的一个秘密,以后你们要认我,只需看我刘海下有没有这个东西便知道了。

他又斥儿胡说八道,什么认不认的,天天便在家里,还想跑到哪儿去?儿白茉生得清秀,只这一颗大痣有些煞风景,他看见这棺中子面目便已自松了一口气,只是见她刘海盖弟密的,便顺手拨了一下,未料一拨便拨出这一颗痣来,不由呆在当地。

这……白老汉讷讷。

叶听涛看薛灵舟,薛灵舟又直盯着棺中看了一会儿,才道:这额角上一颗痣,不是我小眉儿头上有的。

叶听涛听了一怔,他方才看薛灵舟神,已知薛兰定是无幸,只是眼下白老汉推开棺木,两个失踪子的亲人反到都一头雾水起来,不觉奇怪。

我家茉儿头上是有这一颗痣,可是这脸又不是,这……白老汉慢慢缩回手,脸上有些矛盾之。

这个躺在棺木中已经死去八天的子,多半便是薛兰和白茉其中一人,只是她又怎会兼具两人的面目和特质?叶听涛略略一想,明白了情况。

他走到棺木前看着棺中子,沉吟了一会儿。

听说,洛阳何家的家翁几天前刚刚暴毙了。

许久,叶听涛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薛灵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一定是想到了些头绪,便道,他与此事可有关系?叶听涛看了看他:……这子可是在落霞山中找到的?薛灵舟道:不错。

叶听涛道:我行走江湖之时,听到一则传闻,说洛阳何家家传密术,你可知道?薛灵舟道:这……我并不清楚,我父亲与何翁虽交情甚好,但总免不了有些客套,并未到将家传相告的地步。

叶听涛道:……据我所知,何家家翁在许多年之前,曾与潇湘琴馆有过一阵来往,不知与此有无关系。

薛灵舟道:大哥……你怀疑潇湘琴馆?叶听涛点头:此事只是我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但那楚玉声姑娘确有可疑。

薛灵舟不解道:大哥,那么这与眼前我小与白姑娘之事,有什么关系呢?叶听涛道:口说到底是空,一试便知,只是要触碰这位姑娘尸体,不知二位可愿意?薛灵舟道:……只要能有结果,我不介意。

那白老汉也点了点头。

叶听涛便转身面向棺材,一抬右手,眉头顿时一皱,似有痛楚,但随即隐忍。

他伸出左手至棺材中,轻轻碰了碰棺中子的脸皮,那子已死多日,脸皮僵硬已开始化去,触感便有些似生人。

他凝视着那张脸,想了一会儿,对薛灵舟道:灵舟,烦你去街上买些硫磺、石附子、棉纸,再去柜上取些蜡烛来。

薛灵舟答应了,便出门而去。

他一离开,叶听涛背对着白老汉,左手便轻轻按住右肩,双眼紧紧一闭,慢慢在椅中坐下。

过不多时薛灵舟取物而回,叶听涛将那硫磺、石附子愚纸盛了,将蜡烛点着,轻轻放在棺中子脸侧,并将盛物棉纸悬于其上熏炙。

起初之时那纸上之物与棺中子俱无反应,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纸上一缕青灰的烟冉冉冒出,便在将向上飘行的时候,忽然往那子脸上绕行而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一般。

薛灵舟和白老汉都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棺中子的脸,只见那一缕缕青灰之气渐渐萦绕在那张修眉端鼻的丽脸庞上,越来越浓,直将那脸罩入一片青灰之中。

同时那子肌肤之上开始产生些微的动静,似乎有什么物事被那青灰之气所激,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呈着暗的皮肤忽然之间似乎又有了些光泽,高挺的鼻梁几乎不可察觉地融化掉了一些,紧闭的双眼轮廓也有些内缩,嘴角向外扩去,双唇薄了些,颜也更淡了些,这一张脸在青灰的覆盖下,发生了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

薛兰微微翘起的眼角不见了,额头也塌了下去,因为刘海很浓,到炕太清,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张脸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越来越向另一张脸流动而去。

白老汉的惊诧神情一点点变了,他的口唇微微张开,眼中流露出恐惧又难以置信的神,声音有些发抖:这……这是……墉…那张脸继续缓缓地变化着,弯弯的柳眉伸展开,成了仿似无意般的一撇,又过不久,青烟开始渐渐变淡,那子的肤也又由乳白恢复到了暗白的死亡之,须臾之间,青烟散尽,那张薛兰的脸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另外一个子,虽甚清秀,可说有几分姿,但比起薛兰、比起楚玉声,已是不知差了多少。

茉儿!白老汉大叫一声,脸如白纸,昏了过去。

薛灵舟站在他身后,急忙扯住他,扶到座椅上。

白老汉一时急痛攻心,薛灵舟掐了掐他人中,无甚反应,但呼吸沉稳,也无大碍,便等他自行醒来。

此时他自己也是神变幻,如在梦中,一时说不出话。

叶听涛将手中硫磺与石附子燃尽的棉纸捏成一团,抛在桌上,一弯腰,吹熄了子脸旁的蜡烛。

素衣子白茉静静地躺在薄皮棺材之中,细密的刘海盖住额头,清白的面容如石膏般凝固不动。

看来,我所料不错。

叶听涛道。

……怎么会这样?薛灵舟犹自恍惚。

叶听涛道:这是我数年之前得知的瀚海巫术一种,以奇异的药材涂抹在人的脸上,一段时刻之内,可任意塑其面容,甚至转男为,转为男,只是时刻一过若无此解救之法,便再难恢复。

你是说……这子白茉被人施以瀚海巫术,变成了我小薛兰的模样,好让我殓其尸体下山?薛灵舟道。

叶听涛道:多半便是如此,方才我说,洛阳何家修习秘术,就是指此瀚海巫术。

薛灵舟道:如此说来……这落霞山岂不是与瀚海有关?叶听涛沉吟道:也不尽然,何家有此巫术,潇湘琴馆只需借来一用便可。

只是这何大人被人灭口,难保不与落霞山有关。

薛灵舟道:可是……他们为何如此?我小不过上山拜师,便算是失足而死,又有什没能为人知的?叶听涛微微摇头:只怕没那么简单。

薛灵舟道:大哥的意思是?……叶听涛道:我一路细想,从你小失踪,到你出府找她,再到潇湘琴馆,一路以来,有一个人起了莫大的作用,你却从不怀疑她。

他望着薛灵舟。

薛灵舟惊疑道:……楚玉声姑娘?叶听涛缓缓点了点头。

薛灵舟脸微变:可是……她处处护我,若非如此,只怕我已死于黄河渡口那盲剑下。

叶听涛道:可是这潇湘琴馆之中却又分明藏着些心机,让人猜不透。

倘若你小真在其中,何需交一具假尸给你?薛灵舟惊道:你是说,我薛兰根本就没有来潇湘琴馆?可是……那山门小舍之中,又分明登了她的名字。

叶听涛道:若是如此,那么伪造之心更为明希如今我想来有两种可能,其一为薛姑娘确在山中,但因不知所踪,琴馆为掩人耳目,将那子白茉的尸体交给你,好安抚你离开。

其二为薛姑娘离家并非来落霞山,而是去了别处,这楚玉声姑娘却故意将你引到此地,为交给你一具尸体,叫你相信你小已经死去。

薛灵舟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两种情况似乎都有可能,当真叫人拆解不透。

便在此时,叶听涛突然捻起棺中剩余的半支蜡烛,双指一振,向窗外激射出去。

蜡烛穿透窗纸,啪的一声撞在走廊对面的墙上,掉落在地。

一人在门外叫道:客!小的是来送茶水的!不必。

叶听涛冷冷地道,双目凌厉。

是,是……那小厮忙不迭地离去。

大哥,你太过小心了吧?薛灵舟道。

叶听涛望着那被蜡烛穿破的窗纸小孔道:……但愿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回过头,继续方才所说,我所奇怪的是,假若为第一种情况,那么一个小小的拜师子就算真的不知所踪,又何以动用潇湘琴馆上任馆主的私交来处理此事?薛灵舟道:上任馆主?我在山中之时听说,她现下隐居在后山醉荫。

叶听涛点头道:我因瀚海一事追查甚广,查到何府时得知何大人与这位前任馆主曾有来往,具体因事涉皇宫机密而未曾查到。

这位馆主姓宁名夕尘,执掌潇湘琴馆二十余年,颇有一番手段。

薛灵舟道:宁夕尘?……看来此中还有些隐情为我们所不知,如此推算,还是第二种情况可能大些?叶听涛道:或许吧,这件事,我看还是再上山一趟寻查为好。

薛灵舟道:楚姑娘曾说,待我找到兰儿之后会下山来找我,现下也不知她还会不会来。

叶听涛道:这子对你甚是留意,也不用等她下山……说到此处,叶听涛皱眉忽然咳嗽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如今你且等这白老汉醒后让他不要声张,今日子时,我们绕过那山门之处再进山中一探。

薛灵舟道:好,我理会得。

大哥,你身子不舒服吗?我瞧你脸不好。

叶听涛微微一笑:大概是连日辛苦了些吧,休去提它。

薛灵舟便也信了,转身将白老汉扛回房,待他醒来之后安抚吩咐一番,见白老汉凄凄切切,只是唤着白茉的名字,也不恻然。

他回房歇息的这几个时辰之中,时常听到叶听涛在隔壁房间的咳嗽声,虽强行压抑,但仍是出了些声音。

此人平素为人冷淡,但对他却始终是处处关照,薛灵舟心中感激,又有些愧疚,一时无话。

是细雨霏霏,薛灵舟与叶听涛一身劲装,悄悄离开客栈,向落霞山山门而去。

那守班的舍中弟自磕睡,只看见人影一晃,还当是自己眼,起身转了两圈,便又伏在桌上睡了。

淡淡灯影之外,沈若颜于陆吾镇外驻足,凝望着冥冥空,回过身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面前的黑衣人也停下脚步,用一种探囊取物般的目光打量着她:怎么,不再逃跑了?沈若颜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么?药庐如此隐蔽,竟也被他们发现,那时她便知道,终是逃不过去的。

那人含义模糊地一笑。

在沈若颜的记忆中,这阴邪的笑是瀚海石窟外,黑衣老者恭敬躬身的背影。

狼牙护法。

那是他的名字。

本来以为叶听涛在你身边,下手没那么容易。

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能怪我。

狼牙的嗓音尖锐,吐出的字戳动耳膜,沈若颜皱了皱眉,随即微垂下头。

她的脸颊被阴影笼罩着,月暗淡:他要是没有受伤,十个你也捉不了我。

狼牙黑袖微动:没用的话说了也是浪费力气,你身上带着我们太多的秘密,不杀了你我也没法交待。

沈若颜看着他: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活着?静静的质问,问登牙怔了一怔:你不说,你身上也带着冥宫的术法之秘,我们就快要成功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你是说……沈若颜忽然想起那个得自阴山的紫晶小瓶,她探手入怀,将它取了出来,九星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