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扑在他身上扒拉着他的眼皮,硬是要给他撑开来,但是我的手一放开,那眼皮又迅速地合了起来。
我再撑开,他又合起来,撑开、合起、撑开、合起。
反复几次后,我竟有些体力透支的感觉,趴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狸猫,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今天你不醒,我可以等明天,明天不行的话,还有后天,后天过去,还有大后天,大后天过去,还有大大后天……但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我好怕等着等着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怎么可以就这样过去呢?你还欠着好多事情呢!你还没有听过紫苑喊你一声‘父皇’……你怎么能把他就这么扔在子夏飘雪那个妖孽手里呢?你应该去做他的屠龙勇士,把他从魔窟里解救出来。
你还允诺过我要带我去樊川江边上吃笋,可是现在早就过了吃笋的季节,鲜笋都抽成竹子了,你打算请我吃竹子吗?我又不是熊猫!你还答应过我给一只耳找个老伴,它年纪这么大了,你再不快点醒过来,它都要从大龄金猪变成老年残猪了,你于心何忍?……我语无伦次地哽咽抱怨着,都不清楚到底想说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触上我的脸颊,接住了一滴刚刚落下的眼泪。
我惊讶地缓缓抬头,梦幻般不可置信地对上了一双被窗外夕阳映得耀眼明亮的凤目,望着我,月亮溪般的清澈透明。
他将沾染了泪水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舔,似乎没有料到它的味道会是这般苦,涩得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有些不满。
我中了蛊术一般定定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孩童样纯真的双目里没有一丝情绪,像雨后的天空一澄如洗。
没有我所熟悉的傲气,没有我所熟悉的戏谑,亦没有我刚刚领悟的深情。
那是我全然陌生的眼神,初生婴儿一般干净而又懵懂。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略微挣扎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他的胸口,可能引起了他的不适。
他将我推开,慢慢地坐起身来。
我抓住他的手,唤他:狸猫!他看着我,毫无反应,有着天地间混沌初开的蒙昧天真。
咚咚。
有人敲门,他的视线随着声音发生转移,表情亦未有任何变化,仿佛只剩下了人一出生便带来的本能反应。
我听见巧娜进门:安薇,我领了族里的郎中来看……啊!他醒了?!巧娜惊呼着奔了过来。
望月族的语言我已能粗浅地听懂,只是,狸猫,他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懂。
郎中给他把脉,面色凝重,他说:他已心智尽失。
我想,我大概是听错了,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掌握好新学的这门语言,理解偏差了。
于是,我问郎中:他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睡清醒?郎中摇摇头:他已心智尽失。
心智尽失……我失神地重复着郎中的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知你难过。
但是,他也许是由于脑后被重击过,又或是受了什么惊吓,如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也不认识。
郎中尽职地详尽阐述着。
能医好吗?我急切地抓住大夫的手腕,顾不得失礼。
他斟酌了一下:这个我说不好,以前并未碰过此类病患,或许……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委婉,或许假以时日可以转好也未可知。
我颓败地坐倒床边,巧娜似乎在我耳边着急地说了什么,但我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只听见郎中出门后隐约传来的轻微叹息。
别人可以痴,可以傻,可以狂。
独独他,不可以!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一个偌大的繁花锦国香泽的一国之主!他的傲然浩气风骨天成,他的运筹帷幄只手之间。
俯瞰众生、睥睨天下才是那凤目该有的光泽!而不是此刻一般平静如水浅淡无波。
我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狸猫!狸猫!……你还记不记得你叫‘肇黎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