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他轻轻拍着我的手哼起了黄梅小调,依稀当年哄那个任性执拗的小丫头入睡一般,耐心而温和。
泪湿盈睫,我侧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失态。
身体却仿佛仍带着熟悉的记忆,在那轻浅的曲调中渐渐放松。
梦里,却是一片月色般的银白,将我蜇痛。
夫人,外面风大,陛下嘱咐夫人此刻不宜吹风,还请夫人回内殿歇息。
每次我稍微靠近寝殿门口,便会有两个侍卫恭敬地将我请回去,态度并不强硬,却不容辩驳。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出去,就站在这里看看风景。
那侍卫看我并不迈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全身警戒地站在我身边。
我也不管他们,扶着门廊站在殿口看着园子里缤纷绽放的花朵和纷飞繁忙的蜂蝶,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的温暖。
一连半月日日人参灵芝鲍鱼燕翅地补,身体似乎已恢复大半。
桓珏日日下朝后便到这延庆宫中陪我。
我心情杂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常常听闻他要来便躺在榻上装睡。
但是,即便装睡也躲不开他的陪伴,他总是在睡榻边一坐便是半日,似乎怎样也不会厌烦。
倒是我自己到后面躺得烦躁了便一骨碌坐起来,他唇隐笑意,仿佛早便料定我无甚耐心坚持不了多久,看到他那表情我就更加烦闷。
有时,我真的很想对他说: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一看见他那缓云舒日般的笑靥,我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似有万斤巨石垂悬于心。
他总想和我解释之前的事情,但我一直不给他机会,我不想再让自己在情感的幻海里飘摇不定。
皇后娘娘吉祥!我回头,就见一个钗凤步摇娉婷婀娜的女子正迈着仪态万方的莲步从宫廊那头款款而来。
这位可是云皇后?初融飘雪在我面前盈盈站定,目光里微微含笑,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第一美颜实至名归。
飘雪皇后谬赞了。
我正起身朝她微一颔首。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早便知她定会来访我,只是不知是为了桓珏还是为了子夏飘雪,抑或是两者皆有。
本宫可否有荣幸邀约云皇后同游御花园?她望着我的眼睛,脸容平和,看似并无敌意。
我刚要开口,那侍卫却已抢在了我前面:启禀娘娘,陛下嘱咐过,夫人宜静养,不宜外出受风。
还望娘娘恕罪。
我一惊,这侍卫竟敢阻拦她,若她与那子夏性子相似,这侍卫的下场……不料,她却随和地一笑,摆了摆手:也罢,倒是初融粗心了,云皇后身体欠佳,陛下嘱咐甚有道理。
她转向我,那初融便在这殿中叨扰云皇后片刻,不知方便与否?看她这样以名讳自谦,我自然不能拒绝:飘雪皇后说笑了,想容在此本是客居,自然是客随主便。
我侧开身子往里让了让。
初融飘雪屏退了两旁的宫女跟着我进入内殿。
我端起青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茶,却迟迟不见她开口,一抬头,却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墙上悬挂的一幅薄荷花图上,有几分失神。
那是桓珏前日所画,画好后宫女便裱了挂在墙上。
他在我这里,大半时间我是不同他说话的,他倒也不以为意,自得其乐,有时批批奏折,有时作一两幅花鸟图,间或自言自语几句。
察觉自己的失态,她收回目光,缓缓开口:初融居于雪域深宫时,就曾听闻‘画圣南云’之名,雪域宫中也有幸得了他的一两幅画作,栩栩如生之态跃然纸上。
初融当时甚为艳羡,亦仿效习了很长时间的花鸟画,却无论如何总缺了几分神韵。
后,初融有幸嫁与陛下,本以为可以一睹陛下妙笔,却奈何这许多年来从不见陛下再执画笔,深以为憾事。
我心中一惊。
她却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往下说道:今日在此再次得见陛下画作,初融方知当初习画时所缺的并非神韵,乃是‘心意’二字。
飘雪皇后莫要介意,陛下应是政务繁忙不得空闲作画而已。
近日恐因与我兄妹重逢一时起了兴致,便随意画了几笔。
心中几分苦涩。
话语里兄妹二字特意稍稍加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