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中穿行了两日,心情却是越来越舒畅,在我的眼中秋天的景致是最为迷人的,虽然没有春天的繁花似锦,馥郁浪漫,但那种层林尽染,妖娆轩然之色,如同一个风姿绰约的成熟女子更让人沉醉。
我骑着马,怡然欣赏着四周的景物,林中翠鸟的鸣叫此起彼伏,我忍耐不住拿出燕陵送我的玉箫吹起了‘秋日的私语’,尽管这是支钢琴曲,也被我吹得妙曼缠绵,鸟儿似乎忘了吟唱,只有风儿轻哼着为我伴奏。
每次我在山水中陶然忘情时,总会发生些事情,这次也不例外。
在我吹着萧,永毅呆愣聆听的时候,林中窜出一群士兵,是夏国的军服。
我并不惊慌,因为我和永毅都是身着便装,一副平民的打扮。
各位军爷,小人只是回家路过此地,望各位军爷能放小人一马,我拱手求道,这位兄台好沉得住气,气宇不凡,看兄台的面具好似传闻中卫国朱少卿的式样,可否借下官瞧瞧。
话音刚起,那群士兵忙闪出一条路,走出一位气质华贵的挺拔男子,我心中哀叹一声,天要忘我,此人出现,身边一定会有重兵,要想逃身恐怕难矣,我环视周围,山路两旁一下站满了弯弓搭箭的士兵,索性摘下面具,笑道,平生兄,好久不见,平生兄想要的东西,做小弟的哪敢不给。
说完,跳下马来,把面具递了过去。
平生并未接面具,只是觑眼上下打量了我好久,冷笑道,愚兄当这世上还有可以与贤弟比肩的弄箫之人,却发现还是贤弟本尊,贤弟可真是能时时给人带来惊喜呀。
平生兄,小弟是真想返家,平生兄可否高抬贵手,做最后的挣扎,好久没有和贤弟畅饮一番,好容易相见,怎可如此匆忙离去,莫不是嫌弃愚兄。
平生板着脸,继续冷声说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请吧,我爽快的笑道,其实心里在哭,我的眼睛被黑布蒙上,身上的瓶瓶罐罐也被平生搜去,然后一支有力的胳膊搂住我的腰把我勾上马背,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仪心,好久不见。
如果没有普安的事情,我是不会害怕平生的,因为平生的理性和惯有的绅士风度,可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平生相处,仿佛站在两峰悬崖间的钢索上,稍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胡思乱想之际,平生勒住马,把我抱下地,我被拉着跌跌撞撞地似乎在一个黑洞里穿行,终于平生停下给我解开黑布,然后缄默转身昂然离去。
我眯着眼四处打量,真的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过我站的地方是个只有一个小出口的六尺见方洞穴,外面进来两个士兵,拿了一床铺盖,两个团蒲,一张小桌,接着又拿进油灯茶壶杯碟,放在小桌上,又在洞口镶钉了一个木门,于是我被与世隔绝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倒在铺盖上蒙头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懵懂之间,一股饭菜香气传来,肚子条件反射的咕噜起来,我慵懒地撑起身来,抬头看见平生坐在桌前,大脑立刻清醒过来,忙穿上鞋子,站起理理衣衫,对平生拱手道,平生兄可是要和小弟畅饮一番啦?,平生扫了我一眼,贤弟的胆色愚兄一向是佩服的紧,请吧,我在团蒲上坐下,看着眼前的碗碟中全都有红色点缀其中,不由叹口气,平生挑眉看我一眼,仪心可是嫌这菜式简陋?,平生,你刚才还夸我有胆色,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底了,仪心也有害怕之物,就是那红红的辣椒,我讪笑道,平生听我说完,瞪眼看了足有五秒钟,大笑起来,瞧着平生没有刚才刻意板起的冷漠,我也释然的笑了笑,本来吃饭就该放轻松,仇人似的怎能咽得下,尽管我们确实是仇人。
平生笑完之后,唤来侍卫吩咐重新再做几样不辣的菜色,然后戏谑道,仪心,我看你就是个大辣椒,你还怕了自家的东西吗?平生,别人可都是把仪心比作这花儿那花儿的,平生兄的见解就是不凡,仪心敬你一杯茶,我举起茶杯,嫣然一笑,平生自己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用筷子夹起一颗小朝天椒,深邃的黑眸看着我道,仪心,你看这辣椒红彤彤,敖是娇艳可爱,吃下去却辛辣无比,但如果爱那样的滋味,就会上瘾,一餐不吃都会索然无味,你说世上有那种花能与之相比?我从来都是把平生当作对手,他说的话也从不敢当真,现在还对我这个造成他国仇家恨之人说出此番话,不由把我怔住,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平生,对不起,平生垂下眼睛,举起酒杯又轻抿了一口,喃喃道,仪心,这句话不该对我说,平生,普安的死我也很难过,我知道是我做错在先,可是如果他不去下毒害死云帆,我是不会把他牵进来的,我难过地辩解道,平生审视地看着我的眼睛,半饷才嘲笑道,仪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世上少有的聪慧女子,怎知却是个无脑之人。
普安那样善良的孩子,整天只会念着你的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怎会去害人,就是求之不得,也只会自伤。
可是毒死云帆的毒药是夏国的雪飞烟,说是普安给卫国五王子的,我不安起来,这是谁编的谎话,仪心,我还真佩服能把你骗倒之人。
不可能,就算他会利用我,但他不会在这件事上骗我,况且,云帆也是他的朋友,我激动的喊道,其实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是贵国的司徒大人吧,据我所知,下毒害死二王子的就有他一份,而且是他谋划的。
仪心!听完,只觉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从口中喷了出去,眼前一黑,我朝桌上栽了下去。
我又陷在那雾气迷漫的密林里,又被那些可怕的东西纠缠,我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可是无论怎样挣扎也醒不了。
忽然我感到身上有一丝麻麻酸酸,一道亮光射入眼眸,我悠悠地睁开眼,看见平生举着油灯蹲在我的面前,旁边有一个大夫正在给我施针,平生,我???,我的眼泪淌了下来,平生伸手做出让我静声的手势,柔声道,仪心,军医说你现在不宜激动,醒过来就好,平生,我不激动,你说的是真的吗?,字长为什么这样做?,平生看了一眼正在拔针的军医,我已经叫人热了粥,喝完粥,我再告诉你。
平生跟军医出去后,过了一小会,端了碗粥进来,在我身后坐下,把我抱起靠在他的怀中,一勺一勺地喂我吃完,然后把碗放在一边,轻轻摇拍着我,仪心,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提,军医说,你心中郁结极深,如果不是你在服用某种特殊的药物,恐已不在人世了。
仪心,刚才看着你昏迷中痛苦挣扎的模样,我真后悔自己也同那些人一样,再在你伤痕累累的心上捅上一刀。
先前,我是真的恨你,有多爱就有多恨,普安临终前,杜鹃啼血似的一字一泪,口吐鲜血当着父王和慧妃的面,拉着我的手,逼我发誓替你报仇,让我跳进明知是陷阱的坑中毁了我的国家,害了我的人民,仪心,我是宁可跟你跳下悬崖,也不愿伤害我的国家,我真的恨你。
后来听到卫军攻打岄国的战况,我就怀疑你尚存人间,那些奇思妙想肯定不会是你的那个护卫所能想的出的。
但是战争结束后,你却没有回禧国,也没有跟禧王相认,我想是我多心了,后来你疏通潍江航道,又到骁勇将军那里出谋划策,疑惑又起,所以这次听到内线消息,你要孤身回平都,所以我特意埋伏会会你,当听到箫声时,我就知道,我的仪心真的没死,心中又是释然,又是高兴,可是见到你,看到你笑眯眯的样子,就恨不得把你拍死。
仪心,你真是我的魔障,总能引起我强烈的爱和恨,即使如此,我也不想伤你,这个地方不能久待,等你精神养好了,你想去哪里我派人送你去,以后你再做恶梦时,就想想这世上还有个爱你的平生。
平生浑厚低沉的嗓音催眠般地缭绕在我的耳边,当我听到他要放我走时不由吃了一惊,我扭头不解地仰望着平生,仪心,我是来见你,不是抓你当筹码,不然普安会第一个不饶我的。
平生幽深的眸子透着温和的光泽,平生看着我依旧吃惊的样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我只是想确定我的小辣椒还在不在,不然镇日食不甘味的甚是无趣。
听完平生的话,我明白平生是来向我告别的,他肯定知道这次夏国凶多吉少,想借此了结他与我之间的宿怨,我的心又纠结起来,总以为自己只是把平生当做敌人,顶多有种对手间的相惜,可是真到要诀别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那样的不舍和心痛,平生,不要傻,不要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平生,不要让我再伤心,平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平生,呜???,我痛哭起来,平生拍着我的背,轻声哄着我道,心儿,不要哭,军医讲了,不要激动,都是我不好,心儿,不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以后天下太平了,心儿就不会再受磨难了。
平生从来都是最知我的,知道我想要的,知道我想干的,想起我们相识五年多来的点点过往,虽然处处争锋相对,但平生的种种作为一直让我暗中佩服,从开始的阻止我的阴谋,再后努力维护国家保护亲人,到现在坦然慷慨赴国难,这样大气傲然的平生怎能让人不动容。
第二日,平生又蒙着我和永毅的眼睛,把我们带到昨日见面的地方,除了马匹行礼还交给我一个包袱,打开里面除了我的那些瓶瓶罐罐还多了一叠银票和一个令牌,仪心,如果遇到夏国的士兵,就拿出这个令牌给他们看,多多珍重。
平生深深地凝视我良久之后,毅然打马转身离去。
滚滚烟尘模糊着离去的背影,刺痛着早已朦胧的双眼,我拿起玉笛,吹起第一次和平生赏梅时吹过的一剪梅,平生,你也好好珍重,希望还有再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