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设在邺安南面的映月湖畔,已交酉时,日头已经落下,只剩一片余辉,一弯淡淡的月牙半挂在空中,湖边如烟的绿柳镀着一层金黄,倦鸟正忙着归巢,欢声笑语不时荡漾于赏花的红男绿女之间。
早上逛集市时,容烨还蔫蔫的,现在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腰板挺得笔直,到底是青春年少,我扑哧地笑了起来,世翔探究地低头望着我,我朝容烨方向撇撇嘴,摇头晃脑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燕陵看到这一幕,摇着白扇,歪歪嘴,贾小弟,难道没有听过‘饮食男女,食之大欲存焉’,云扬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罢了,世翔贤弟,愚兄说的可对?,世翔扬头桀然一笑,字长说的极是,只是小心乱花迷了眼。
容烨红着俊脸,看着两个竹马兄弟笑靥如花,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
字长兄,一个墨绿衣衫年轻男子叫住燕陵,楠馨老弟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过来呢,介绍下,这位是石翔,这位是贾仪心,这位是容云扬,林楠馨,岄国最富盛名的才子。
彼此见过礼后,我打量着面前的才子,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清秀,面容虽然同燕陵一样精致,但燕陵秀美中带着挺傲,象一根翠竹,而林大才子倒象一朵空谷幽兰,清丽妩媚,疏淡素雅。
楠馨,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把,今天到此是赏花还是赏人?字长说话还是如此犀利难回,小弟游历到此,不巧碰到这花会和字长你,真是有缘。
令堂舍得让你出来?有舍才有得。
有事?就是想与石兄攀个交情。
燕陵与世翔交换了一下眼色,燕陵说,你倒爽快,走,一起到杏花楼喝一杯。
世翔悄然拉着我说,心儿,你先跟铭心回去吧。
为什么不能去,不就是去喝酒吗,我去喝茶,只喝茶。
心儿,女孩子不能去。
可我现在是男孩子呀。
世翔拧着眉,恳求地看着我,只好投降,好,好,我和铭心回去,不过我想再逛逛。
世翔点点头,打了个手势,铭心牵着马过来,好好护着贾公子,半个时辰后务必回去。
属下遵命我形单影只的逛着花会,天色渐黑,月上柳枝头,可约我的人却走了。
我取下纱帽要扔到湖里,主子,铭心身手利落的在纱帽飞起瞬间接住并递给我,铭心,这天色已黑,看不清谁是谁,还要这捞什子的东西干嘛,再说遮着眼怎样看花赏景,还是你怕功夫不够保护我铭心看了我一眼,收回了帽子,暗喜以为激将法成功,他却转身到马身上的袋子中拿出今早在集市上买的面具递给我,我默默地接过,戴在脸上,算了,还是不要难为他。
铭心,我走累了铭心带我翻身骑在马上,只是用手臂夹着我,好想世翔的怀抱,刚刚分开,就开始想他,真是入魔了,他只是我的哥哥,就算再疼爱我,迟早也会要娶亲,我只是想帮他,并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呀。
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挂了起来,人群越来越稠密,突然看见前面搭着一个高台,被巨大的灯笼照得如同白昼,下面人头攒涌,那是干吗?评选花魁怎么评选?琴歌书画那我可以?须是姑娘我不就是?青楼女子可以假装恕难从命在我们如同钢炮干脆声中,花魁大赛鸣锣开场。
扭扭捏捏走出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脸上的白粉就想日本艺妓一样,我顿时失去了兴趣,这样美吗?,没有回答,也许铭心觉得美,毕竟我们的审美隔着时空。
回去吧。
铭心默默地带着我离开人群,铭心,你的家在哪里,还有亲人吗?不知道,卑职是个孤儿,这么清冷的人,可以想到对不起,铭心,以后私下跟我讲话就用我,叫我仪心吧。
卑职不敢,这是命令,我希望我的侍卫能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主子,奴才。
因为我相信朋友,敢以命相托,而奴才则不能。
铭心,我给你时间选择,当初我选择你,可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回答我的只有笃笃的马蹄声,我微笑起来,没有否定就是好现象。
希望铭心能早点成为朋友,能成为我所倚重之人。
铭心,识字吗?一点点,以后每天午后我教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我可不想有个文盲朋友。
嗯,好累呀,过了片刻,一个胸膛靠了过来,我闭上了眼睛,铭心,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窗外一片喧哗,我再次坐在悦来居的歆月轩中,美人哥哥正拿着一颗棋子托腮沉思。
美人哥哥,这子这么难以落下吗?还是给我讲讲你的心事,心儿会是一个好听众。
上次回去后,有问起过世翔,世翔含混的说了个大概,大约两年前,世翔到禧国南边巡视军队,在路上救了身染重病、昏迷不醒的云帆,竟然发现卫国的二王子,因为感情上的困扰自暴自弃,想浪迹天涯,世翔就带他来到邺安,至于什么困扰世翔不肯说,只是抚开我脸边的发丝,抑郁地叹口气。
今天美人哥哥换上一袭月白长衫,疏淡雅致,抬起斜飞的凤目,迷离彷徨。
你的心已乱,这样的棋下起来有意思吗?要不我再给你画幅画。
看着桌上摆放的颜料,我提笔沾了沾朱砂,这是什么?,美人哥哥不解看不出来吗?这是翠竹,有什么不对?,我继续画为什么不用黑墨,那有红色的竹子?哪你见过黑色的竹子吗?,再题几笔,画中右下角几只支朱红的修竹参差其中,再用墨笔勾出山石杂草野径,远处的连绵的山峰,白云缭绕。
云大哥,事情的对错,有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我再题上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是连云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云帆轻声随我写的念道。
没有路,如何走出?随流水走,不要被方圆规矩困住,让自己寸步难行。
云帆手抚红竹,默然良久,事过境迁,为何还白白困住自己。
喃喃自语,慢慢他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神采,风华无俦,绝世翩翩。
所谓光芒四射就是如此,这样的人儿,还有谁征服不了呢,还有什么事不能摆平的呢。
忽然这秀色可餐的人盯着我,佑仪心,你到底是何许人,养在深宫中最受宠爱的三公主,那里学得这许多的道理?用心感悟罢了,王家最是无情、凶险之处。
再受宠爱也是在宫中,谁能保证明天。
你要知道所谓‘道理’就象天上的月亮,手就象书籍,可以用手指明月亮,但手指不是月亮,看月也不一定需要手指。
当然最重要一点,我是个天才。
我呵呵一笑,然后一个玄妙的翻身落在棋桌旁,,用右手食指中指反手夹起一颗棋子,摆出副拈花一笑万山横的姿势而且当局着迷,旁观着亲,罢了,天才,如此费心指点在下有何目的?不舍美人伤心,我是一个惜花之人,我俩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只是我一脸花痴,云帆一脸妩媚。
其实除了想帮美人哥哥外,这么卖力确实另有目的,云帆毕竟是四大强之一卫国的王子,说不定以后会帮到世翔,帮人就是帮己。
还有我看上了这悦来居,说些依依惜别的话后,我拿出首饰说跟他交换财产,云帆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轻声说了四个字后,他忙把首饰塞还给我,把地契房契一并交给我。
真是有钱人,而我那四个字就是‘狡兔三窟’。
不过我还是把那几个宝贝递给他,让他帮我换成银子存入钱庄,再拿出自小佩带的一个羊脂玉佩作为取钱信物。
不准弄丢,这可是我母后赐给我的传家宝噢,你走前我会来取,还有这是秘密,阴森森地威胁完,再把地契房契看了两遍,然后笑眯眯地揣入怀中。
世翔他们接来我逛集市时,我与云帆正在默默的下棋,仿佛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
世翔,我会不独善其身,但也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与云帆分别三天后,世翔对我说起云帆要离开的事,确定了启程日期,我坚持要去送他,世翔没有阻止,还特意跟父王请旨破例让我出宫。
送行的那天,我吹奏了一首KENNY. G 的Going Home,云帆悄悄把玉佩还给我,还有存款字据,偷瞧一眼居然有一万多两,云帆向我行了个长揖,潇洒地翻身上马挥手离开,心中暗叹不知今生还能不能见到美人哥哥,如斯人物,恐再难寻得。
送别云帆后,还是把酒楼一事告诉了世翔,在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怎能瞒得过他,世翔听后只是笑笑,说声心儿真会闹着玩。
以后出宫在他们办事时,我都自觉自愿呆在悦来居,自家的酒店还能不看紧点,希望自己良好的表现可以换得更多的自由。
通过这几次的摸点,发现禧国的物产很丰富,当然它的地理位置不错,在这个大陆的东部,东面临海,南面与卫国、岄国接壤,西面与阑国、及其属国坞国交接,北边是禧国属国翼。
只是缺乏蚕丝,茶叶这些高档的消费品,可以考虑跟云帆联手,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