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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上帝之拳

2025-03-30 08:58:28

他们降落在一块群山环绕的盆地里。

低矮的山脉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遥远的天际。

环形世界的拱形门淡没在日光中。

脚下的草――确切来讲,这东西还不能称为草――幽绿可爱,像地毯一样铺满本是青草覆盖的地方。

土壤和岩石上面长满灌木丛,枝权交错,春意盎然――这情形跟在人类世界中没有两样。

这里的植被恰巧让路易说中,几乎和地球上没什么两样。

人们希望哪儿有灌木丛哪儿就有,希望哪儿是空地哪儿就是空地。

不过,根据飞轮上的工具分析,这些林木很低级,构成也就相当于地球上的分子水平。

路易和百兽议长的先祖都曾经和这种植物相依相伴――说不准这树还能与这两位称兄道弟呢。

其中一种植物完全可以用来做不错的篱笆或栅栏。

它看上去像是木头,斜着往上长,角度估摸有四十五度;满树的叶子竟又下垂四五十度;还有一簇根须,也离地翘起四十五度角……路易曾在格茗栀这个地方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这些三角形呈现出毛茸茸的绿色和树皮样的棕色――这正是地球上生命体的颜色。

路易把它叫做肘状根。

乃苏在这块树林中的空地里逛来逛去,采集一些植物和昆虫,放到他飞轮上的微型实验室里做测试。

他的真空服像个透明的气球,带着三只靴子和三只护手或护嘴的东西。

有了这层保护,环形世界的任何东西休想沾上他的边,不管是肉食动物、爬行昆虫,还是一撮花粉、真菌孢子和病毒。

泰莉骑着飞轮,纤长而略失精致的手搭在仪表盘上。

瞧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毫不在意飞轮的加速;身子显得很放松,充分展露出她优美的线条,仿佛正在为形象研究摆好姿势。

她澄澈的眼睛好像看透了路易,看穿了群山,盯着环形世界无限延伸的地平线。

我真不明白,议长实在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没睡着,可她却毫无反应。

高速催眠,路易答道,她会自个儿醒过来的。

她不会有危险吧?现在还没有。

我当时担心她会掉下飞轮去,或者摆弄摆弄控制器,做出些蠢事。

在地上她就很安全了。

但是,为什么她对咱们一点兴趣也没有?路易倒是心平气和,娓娓道来。

在索尔小行星带,人们多半辈子都在岩石中间乘船驶来驶去,全凭恒星判定位置。

他们会盯着恒星看,一次看好几个小时。

他们知道:那些迅速滑过的明亮弧线是核动力飞船,缓慢悬浮的光线是附近的小行星带,固定不变的光点是恒星和星系。

就在那些闪烁的星光中,人们有时会失去自己的灵魂。

也许很久以后,他们才意识到只有肉体在驾驶着飞船;他们的魂灵却穿行在记不起来的王国中。

他们称这种情况为深眺。

这非常危险,因为人们的灵魂常常回不来了。

路易记起卢科特山的顶峰地势平坦,只有四十英里高。

但是,人站在空无一物的边沿上,顺着那凹槽密布的山崖望下去,只见雾气蒙蒙,遮掩住了山脚,好像是无限的深渊。

那虚无缥缈的雾气呈乳白色,无形无状却叉无处不在,从凹凸的悬崖一直弥漫到世界的边缘。

这种空灵能攫住人的心智,令人长久伫立在顶峰,沉迷于无限的遐想中一一除非有人把他领走。

这种情况人们称之为高原恍惚症。

那么,这环形世界的地平线也……这完全属于自我催眠。

路易叹道。

他盯视着泰莉的眼睛,她有些躁动不安。

我倒有可能把她从催眠中拖出来,但何必冒这个险呢?让她睡吧。

我实在搞不懂催眠。

百兽议长旁边搭腔,我听你讲了,但就是不明白。

路易点点头:这我一点也不奇怪。

克孜人不善于自我陶醉。

耍木偶人也一样。

这时,乃苏搞完了他的活儿,悄无声息地加入了进来。

我们搞不懂的可以研究。

这怪物和和气气地说,人有时挺怪,不想做决定,这我们清楚。

他总想让别人告诉他做什么。

好的催眠对象就是那种百依百顺、特能集中心思的人。

催眠刚开始就是任催眠师来回摆弄。

但是,催眠是什么?就是诱引你进入一种单向的迷恋状态。

为什么人愿意进入那种状态?显然,乃苏无言以对。

路易添了一句:因为他相信催眠师。

议长不屑地晃晃大脑袋,转身走了。

这样信任别人真是疯了。

我承认我也搞不懂催眠。

乃苏看来也搔头,你懂么,路易?也不全懂。

那我就放心了。

那怪物释然。

两个蛇头脑袋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说道,我可不能相信一个竟然理解无稽之谈的人。

环形世界的植物你弄出些什么来?我告诉过你了。

它们跟地球上的东西挺相像,不过,有些看上去比想象的更具特色。

你的意思是一一更进化一些?也许吧。

还有,或许更具特色才会得到更多空间生存,在有限的环境里也同样,比如这个环形世界。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植物还是昆虫都同样可以伤害咱们。

有没有相反的情况?哦,倒也有。

一些我可以吃,另外一些可以填饱你的肚子。

不过。

你得测定一下,先看看有毒没有,再尝尝味道。

不过,我们找到的任何植物都可以在飞轮上使用。

那么,咱不至于饿死了。

这点好处不足以抵消它们的危险。

要是我们耍木偶人的技师早想到把太空草引擎放在‘谎言者号’上,那该多棒!咱就没必要跑这冤枉路喽!太空草引擎?很简单的一种装置,几千年前就发明了。

它使所在地的太阳发射电磁信号,吸引太空草。

要是有这种装置,咱就能把太空草给吸过来,局外人的船就会跟着来,咱的问题也就可以通融通融。

但是,太空草的速度比光速慢得多,那需要好多年!但是想想吧,路易!咱们无论等多长,都没法离开这船哪。

对于你,这就是尽美的生活?路易勃然大怒。

因为他发现议长在偷听。

他上下打量议长几眼,然后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两人对起了眼。

议长蜷在地上,远远盯着瞧,龇着牙,像《爱利斯奇幻记》里的Cheshire猫。

他们僵持了好久,谁也不眨眼。

最后,那克孜站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纵身一跳,消失在外星人的丛林中。

路易转回身。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要事。

会是什么呢?为什么呢?他耸耸肩,管他呢。

泰莉双腿夹着鞍座,胸往前挺,像是为了加速……仿佛她仍然在飞。

路易记得麻醉师跟他玩的那几次催眠,像演戏一样。

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全抛到九霄云外,那感觉特爽。

他很清楚那只是跟催眠师玩的一场游戏。

他不想玩了,想走。

可他一次也没走成。

突然,泰莉的眼神氲氤顿无。

她晃晃头,转过身,啥都看见了。

路易!咱们怎么下来的?跟以前一样。

快帮我下来!她伸出胳膊,像坐在墙头上的孩子一样。

路易揽腰把她抱了下来。

就在接触泰莉的一刹那,一阵颤栗传遍他的后背,嗓子禁不住发热,血往太阳穴冲。

他的手搂着她没动。

我记得,最后一幕咱们还是离地面一英里高呢!泰莉迷惑不解。

从现在起,别再瞧那地平线。

我怎么了?坐在车上睡觉了?她倒乐不可支,脑袋前后摇动,秀发飘飘如云,你们全吓瘫了吧。

真对不起,路易。

议长在哪儿?在追兔子,路易应道,喂,现在反正有机会,咱为什么不活动活动筋骨?到树林里散散步,怎么样?主意不错。

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他走到飞轮的行李箱前,拽出条毯子,全对付了。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乃苏说道,从来没有哪种有灵性的生物像你们这样频繁交媾。

去吧,千万要注意周围的险情!你过去知道吗?路易问泰莉,‘赤裸’曾经意味着‘毫无保护’?在他看来,脱掉外面的衣裳几乎等于丧失了安全。

环形世界有一个功能齐全的生物系统。

毋庸置疑,每个角落都充满各种爬虫、细菌和啮食生物肉体的齿类动物。

不晓得。

泰莉却毫不在意。

她赤裸着身子站在毯子上,双臂伸向正午的太阳,真爽!你知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在白天里赤身裸体呢?我也没见你哇。

不过,我得加上一句,你这样真他娘的美。

过来,我让你瞧瞧。

他半举起手,放到光滑的胸口,他奶奶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消失了,这就是促进剂的麻烦。

抹杀一切痕迹:所有的伤疤全都消失,过上一会……他用手在心前比画了一条线,但指尖下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从前,一个格茗栀的来犯者从我身上扯掉一条肉,从肩头一直到肚脐,足有四尺宽半寸深。

他要是再一弄,我说不准早就一分为二,魂飞魄散了。

谁知他竞贪吞从我身上弄掉的肉。

我的肉肯定对他有致命的剧毒,因为他蜷成一个球,哀号着,死了。

现在这块伤疤全没有了。

不仅如此,我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无踪无影了。

可怜的路易。

不过,别太难过,我浑身上下也没任何痕迹。

但你是统计数字的异常。

再说,你只有二十岁。

哦。

嗯――你的皮肤真光滑。

还有其他忘记的记忆吗?有那么一次,一台钻井光束器让我犯了个错……他引导着她的手。

不一会,路易伸展开来,脸冲着天。

泰莉分腿跨在他身上。

两人凝眸相对,情意拳拳,无以言表。

好久,这才颠鸾倒凤。

好一番巫山云雨!只瞧汗水淋漓,这女人竟有着天使的神韵……突然,兔子大小的某种东西窜出林子,慌不择路地蹦过路易胸口,消失在灌木丛中。

一眨眼间,议长闪入视野。

很抱歉。

那克孜竞也脸上发烧,讪讪离去。

飞轮旁,这伙人又重新聚到一块。

议长嘴边的毛沾染成红色,这可是我一辈子里的第一次,他公然宣告,得意洋洋,只用我的牙齿和爪子捕食食物。

但是,他听从了乃苏的意见,吃了一片抗过敏药。

该讨论讨论这里的土著人了吧。

乃苏道。

泰莉看上去显得有点意外:当地人?路易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那咱为什么跑呢?他们能怎么伤害咱?他们真是人吗?最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路易,他便答道:我看不出他们怎么会是人。

要是人的话,来这远离人类太空的地方干什么?根本没什么好怀疑的,议长插嘴说,路易,相信你的感觉。

可能咱会发现他们那一族和你或泰莉不同,但他们仍然是人。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我闻到他们的气味,路易。

咱们关掉声音阀时,我就闻着了。

一大批的人,分布得稀稀拉拉,很远的地方。

路易,我的鼻子不是白长的。

路易没有反驳。

别忘了,那克孜的鼻子是用来捕获猎物的。

他迟迟疑疑,说道:会不会是分离进化?扯谈!乃苏断言否决。

倒也是,那些本地人外形上看适宜做制造工具的人,但仅此而已。

各种生灵都有智慧。

咱们在浪费时间,议长不耐烦了,问题关键不在那些人如何到达这儿。

当务之急是先接触。

对于咱们来说,每次接触都会有不同收获。

言之倒也有理。

路易心想,反正飞轮的速度远远超过这些人的任何东西,除非他们有臂板信号……议长接着讲道:我们需要了解一下原始状态中人类的行为方式。

路易?泰莉?我懂一点人类学。

路易答道。

那么一旦和那些人接触,你替我们讲。

希望咱们的自动引航系统充分施展它的交流功能。

只要见到一个,咱就别错过!密林尽头竟是阡陌交错的耕地!大家似乎都很诧异。

泰莉一转眼瞥到一座城市。

那城市类似于地球上几百年前的建筑,楼房不高,但数量众多,左右相连,绵延而去。

几座高窄的塔形物凌驾在上空,中间却用弯弯曲曲的地面斜板连接。

显然这完全不是地球城市的特点,因为那时代,地球城市把它们用作直升机机场。

或许咱们的搜索到此为止。

议长俨然看到一缕希望之光。

我敢打赌,这城是空的。

路易泼了盆冷水。

谁知他竟然猜中了。

四人掠过城市上空,发现城市空空如也。

昔日辉煌时,这城肯定美得吓人。

它所具有的特色恐怕让已知世界里的任何城市相形见绌:众多的楼厦脱离地面,悬浮在空中!斜板和电梯塔左右相连,上下接通。

重力影响不到,垂直水平不受限制,这一悬浮的梦中城堡形状不一,大小随人的心意!现在,四辆飞轮横过这片废墟。

只见每一悬浮的楼厦下坠时砸塌了较矮的房屋。

地面上尽是七零八落的砖瓦、玻璃、水泥块,折断的钢条,扭曲的斜板和翘向空中的电梯塔。

目睹这一切,路易沉思良久。

人类工程师从不修建空中城堡,因为人类太谨小慎微了。

它们肯定一块塌的。

乃苏说道,我找不到任何试图修复的痕迹。

不用问,纯属于电源短缺。

议长,你们克孜是不是也干这种傻事?俺们可不嗜好这种高度。

人类也许喜欢升高,但那是自枉生命。

促长剂,路易恍然醒悟,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没有促长剂。

可能。

这样,他们可能变得不那么看重安全,也就没多少可以保护,乃苏掂量着说,这看上去可不吉利,不对吗?如果他们自个儿都不爱惜,那就别提咱们了。

你又自寻麻烦了。

‘!很快就会清楚,议长,你瞧见那最后一座楼了吗?那座奶油色的高楼,窗子全坏了――那乃苏正说间,他们飞过了那座楼。

路易又踅了回来,瞧个清楚。

我说得没错。

看见了吗,议长?有烟。

那座建筑物是雕了花的圆形柱,非常艺术地扭曲着,嵌着一排排黑乎乎卵形的窗子。

靠近底层的窗子大多都被封死了。

缕缕青烟袅袅,从那儿个敞开的窗子里飘入风中。

支撑大楼的电力塔仅有脚踝高,和周围一两层高的房屋形成对照。

一排这样的房屋早已被砸平,像是滚动的柱体一~肯定是坠自天空所致。

但是那滚动的柱体还没等到挨近那电力塔早已经分解成水石瓦砾了。

这塔的后侧便是城市的边缘,再往外便是方块的耕地了。

就在那个方向,四人的飞轮还没等停稳,无数似人非人的影子已蜂拥而来。

高处看来很完整的建筑物全都成了露天的废墟。

一切尽如往昔。

电力耗尽以及相应的灾难肯定发生在数代以前。

接下来便是人们肆意的破坏,刮风下雨,各种微生物引起的不同腐蚀,金属的氧化,还有更多其他东西,全都堆成了堆,留给后代的考古学家去探索这远比地球的历史还要长的陈迹。

能源衰竭后,这些城市里的居住者并没有恢复它的1日貌,也没清走垃圾。

他们就在这废墟上苟延残喘。

他们的生活垃圾也积聚在周围。

垃圾,空箱子,风吹来的尘土,食物的残渣、骨头,像萝卜杏子玉米穗子的东西,废弃的工具。

或是人们太懒,或是太忙碌,这些垃圾反正没被清走,就这样积攒成堆,变软,隆起,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坍下去,世世代代的人又踩个结结实实。

那塔的原先人口已被堵死。

四人的飞轮停在那结结实实的泥地上。

这儿曾是原先陆用车辆的停车场,现在垃圾堆有十尺厚。

就在此时,五个身影闪现在二层的窗口。

那窗子是一个双重的凸形窗,五个人排一块也装得下。

窗台和横木装饰着三四十个人样的骷髅。

路易看不出它们的安排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这五位径直走向飞轮,靠近时却又犹犹豫豫。

显然他们不确定来人谁是负责的。

他们和人有点类似,但并不是很像,或许属于人类未知的一派吧。

那五位比路易要短上六寸,或者更多;露出的皮肤跟魔鬼的一样苍白,正好和泰莉那种北欧人的粉红、路易的棕黄形成鲜明的对照。

他们看上去上身较短腿却挺长,走起路来胳膊总是弯着;手指长得出奇,而且越往下越细――要是赶上人类自己做外科手术的那段时光,他们肯定是天生的外科医生。

这五位全是长发过手,一溜的灰金色。

不过,胡子长得好像梳理过了,只是没有修剪。

胡子长得盖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两只眼。

不用说,他们长得非常相像。

怎么都毛烘烘的!泰莉低声说道。

呆在轮上别动,议长低声吩咐,等着他们靠近咱,然后再下飞轮。

大家都带着传声器了吧?路易把那东西戴在左手腕上。

传声器和谎言者号上的自动引航系统相连。

在这个距离内,它们应该能发挥作用,而且自动引航系统应该能够翻译出任何新的语言。

但是,除了采取行动,根本没有其他办法测试这些东西。

看看周围那些骷髅……许许多多土著拥入这先前的停车场。

他们看到这种对峙的局面,就不再往前走,而是绕成一个大圈。

正常情况下,这么多人聚到一块肯定会叽叽喳喳吵吵嚷嚷,谁知这群人竟出奇地安静。

或许是由于人来得多的缘故,这五位不得不作出决定。

他们冲着路易走过来。

这五位……长得倒不是一模一样。

他们身高不同,但都挺瘦,其中的一个简直是皮包骨头。

四个人穿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灰袍,也没个形。

第五个的衣服也没形,像是从毯子上剪下来的,还带着,粉红色的图案。

说话的是那个最瘦的人。

他的手上文着一只蓝色的鸟。

路易答腔。

那个瘦高挑又说了一遍。

四个随从保持沉默。

后边的人群竟然也一声不吭。

就在那一刻,传声器开始传来信息……路易后来觉得他应该从他们的沉默里悟出点儿东西。

只可惜当时他被他们的气势唬住了。

想想也是,一群人围着,四个长发飘飘、穿袍挂带的人站成一排,都绷着脸不说话,只有那么一个文手的家伙讲话――换了谁也紧张。

我们称那山‘上帝之拳’。

那人指着星座向说道,为什么?如果你喜欢,为什么不叫它‘上帝之拳,呢?他肯定指的是那座高山,那座他们乘船经过的高山。

想必现在那座山已经完全隐在云气之中了。

路易边听边学。

自动引航系统的翻译绝对到家。

他心中慢慢形成了一个画面:一个村庄搬迁到这曾经是庞大城市的废墟上居住……您能看得出,淄那科雷克城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强大繁荣。

但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屋远比我们自己盖的要强。

尽管楼的顶部露了天,即便有暴风雨,楼的底层却仍然很干燥,保暖十分方便。

万一有战争,这座城市也便于防守。

而且不容易烧毁。

正是因为这个,工程师,我们早上去田里干活,晚上回到淄那科雷克城来住。

既然旧的房屋能住,我们何必再去建造新的呢?难怪这些土著把他们当作了环形世界的工程师――瞧瞧乃苏和议长胡子拉碴,长得又出奇的高。

四个人都乘着没有翅膀的金属鸟,操着满口听不懂的话……路易不想改正他们的印象,一则要解释清楚他们的来由恐怕得需些时日,二则他们只是来学习,不是教什么东西。

工程师,这座塔是我们政府的所在地,管理一千多人。

我们能建起比这更好的宫殿吗?我们把顶部封死,这样就不会散热。

一次有人来犯,我们从上面往下扔石块,把他们打退了。

我记得我们最糟糕的问题是恐惧高楼……但是,我们都渴望回到那些奇妙的日子。

那时我们的城市拥有一百万人口,到处都是悬浮的建筑物。

我们希望您会带我们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

据说在那奇妙的日子里,甚至现在的世界都会相形见绌――您肯屈尊证实一下吗?的确如此。

路易答道。

那些日子还会回来吗?路易含含糊糊地没有表态。

他感觉到那个人的失望。

读懂那个长头发的表情很不容易。

除了一双眼睛,他的脸全被密密麻麻打卷的银发遮住了,而那双棕色的眼睛很柔和,但看不出何种含义。

瞧他的形体吧,那姿势却又和地球上的大不相同。

那发言人的声音跟唱歌读诗一样。

自动引航系统把路易的话转换成同样的声调,讲给那人听。

其他的传声器滴滴响,像是正用英雄之语说给那耍木偶人。

路易提出问题……哦,工程师,我们不是嗜血的人。

我们很少发动战争。

那些骷髅?它们都来自这座城的底下。

据说城市一倒塌,它们就埋在地下了。

我们用来做装饰,作为一种象征意义。

这发言人郑重地抬起手,把手背上的文鸟显示给路易看。

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齐声喊道:――!这个词没有译过来。

这可是第一次众人开口讲话。

路易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东西,可他没有时间去思索了。

显示一下您的绝活吧,那人说道,我们丝毫不怀疑您的威力。

我们只是不想让您就此离去。

我们想让您给后人留下点东西回忆。

路易思忖一下。

要是再像鸟一样飞一回,他们留下的印象不会太深。

要不从食物槽里弄点吃的?即便是地球上的人口味还各不相同呢。

食物和垃圾的不同只是文化的差异。

有些人吃蚂蚱蘸糖,有些人却喜欢烤蜗牛。

你爱吃奶酪,别人却认为那是变质的牛奶。

最好还是别露这一手。

激光器怎么样?路易正伸手从工具箱里掏激光器的时候,影子广场的一边开始接触太阳。

天助我也,路易心想,黑暗正可以显示出这东西的厉害。

他把激光孔凋宽,电流调低,先冲着那发言人晃了晃,又对着四个随从摇了摇,最后朝着后边的众人挥了挥。

可是,他们都没有反应。

如果印象很深,那他们掩饰得更好。

路易有点失望,便把电流加强。

这次他的靶子是塔楼的天花板。

那光点如同一个现代化、超现实的滴水孔。

路易大拇指一动,那滴水孔发出黄白的光,食指一转,那光束变成绿色,细得跟铅笔一样。

路易等着人们喝彩。

你和光打斗,那文手的家伙语气不太对头,这绝对是禁止的。

――!后边的人一起吆喝,接着又不出声了。

我们不知道。

路易赶忙辩解,我们道歉。

不知道?你们怎能不知道?难道不是你们修起的拱门――用来标志你们和人的契约吗?什么拱门?那长头发的人脸虽然被藏着,但他的诧异却是显而易见:世界上空的拱门,哦,造物主!路易马上明白了。

他不由笑了起来。

那长发人忽地扬起拳头,冲着路易的鼻子砸了过来。

那一拳并不是很重,毕竟这长毛家伙身子长胳膊细,但并非无关痛痒。

要知道,路易实在没受过几回疼。

他那代人跺了脚指头就算最疼的了。

滑雪摔断骨头,刺心的痛苦也只持续几秒,根本上不上分钟。

麻醉药太普遍了,医疗护理又挺及时。

那种痛苦的记忆反倒令人无法忍受,不得不加以遏止。

实际上,早在路易出生前,谁要是通晓竞技类的知识,比如空手道、柔道、相扑还有拳击,那就是违法。

这就断绝了人们痛苦的来源。

路易作为斗士不合格,但他能够直面死亡,可就是忍受不了疼痛。

对他而言,那一拳可不轻。

只听他一声尖叫,电筒激光器也抛之不要了。

人群围了上来。

二百个长发人瞬间变成了无数的魔鬼。

这回事情可不像几分钟前那么好玩了。

瘦如芦苇秆的那家伙一把搂住路易,疯了一般不让他动。

路易这回真急了,猛地撞开了他的手,一脚踏上飞轮,手就搭上了升降杠。

其他飞轮全都受他的牵制。

要是他能起飞的话,那三个飞轮不管载没载人也能跟着升空。

路易左右环顾一下。

泰莉・布朗早已升在空中。

她居高临下,注视着这场恶斗,拧紧的眉毛显示出焦虑之情,但她没有想到帮上一把。

议长火气正旺,左冲右突,已经放倒近半打的对手。

路易回过头来,瞧见那克孜正挥舞着激光器猛敲猛砸。

那些长发鬼围成一圈,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许多家伙试图把路易拽下来。

路易手脚并用,死死扣牢鞍座,但还是不管用。

危急关头,他猛地拉上了消声阀。

那群怪物一阵嚎叫,全被吹走了。

有个家伙仍然骑在路易背后。

路易拼劲一摔,趁他下跌的一刹那,关掉消音阀,接着又重新打开――那可怜的家伙,一掷不知去了哪里。

路易飞快地扫了几眼停车场外的地方――乃苏呢?乃苏正想法靠近它的飞轮。

这群土著看上去挺害怕他的外形,不敢多加阻拦。

只有一个不怕死的挡住去路。

那个家伙手中提着一根从旧机器上卸下来的铁杆。

眼看着那家伙抡起铁杆,冲着乃苏头部砸去。

乃苏倏地缩回脖子,后腿一拧,身子竟然冲着那家伙,脸却背对飞轮。

这耍木偶人逃跑的架式可要了他的命――除非议长和路易能及时相救。

路易急得张嘴就喊――谁知那乃苏竟然干净利落地完了事儿。

路易合上嘴,心落实处。

等那乃苏再转过身,谁也不敢拦了。

后蹄踩在结结实实的泥地上,留下一串血印。

议长周围那群家伙只是观望,不敢向前。

这克孜朝着他们脚下吐了一口痰――这显然不是克孜人的习惯,而是人的行为――转身登上他的飞轮。

那筒式的激光器滴着鲜血。

想拦住乃苏的那个家伙早死挺了。

血汩汩而出,浸透了周围的土地。

其他三个全都升空了,路易这才动身。

他远远就看到议长在鼓弄什么,急忙喊道:慢点!那太没必要了。

议长已经拉出改进过的挖掘器,不以为然地答道:难道这还没必要吗?他嘴虽这样说,手脚却没再动。

别那么莽撞。

路易快求他了。

那等于谋杀。

现在他们能怎样伤害咱?冲咱扔石头?他们可以用激光器对付咱。

他们根本不会用,再说,那是违禁。

那是发言人说的。

你相信他?相信。

议长把武器收拾起来,路易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他原先以为这克孜会把整个城市夷为平地。

议长说道:这种违禁是怎么演化来的呢?因为能量武器的战争?或许是因为有那么个暴徒,手持环形世界最先进的激光炮到处骚扰的缘故吧。

糟糕,现在可没谁能问情况了。

鼻子又淌血了。

直到此刻,路易才忽地想起他可怜的鼻子。

于是乎,鼻子针刺般疼了起来。

他把飞轮移交给议长,开始拾掇伤口。

身下,那群乌合之众聚集在淄那科雷克城的城郊,如同遭了霜打,一个个蔫不唧的。

《环形世界》 作者:拉里・尼文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