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室位于城堡的最顶部,这充分显示了它的重要性。
克孜走在前面领路。
这家伙没有跑,但就是比人快。
路易在后面气喘吁吁,好一阵子跟着急走。
等他爬上顶部的平台,百兽议长已经推开一扇双层的门,走进去了。
透过那扇门,路易看到屋内平放着一圈黑玉。
那黑玉足有八英寸宽,离地面三英尺高。
黑玉后边是一条婴儿蓝色带,和以前见到的一样,上面都有颜色较深的方块。
路易站在门口,细致地观察着屋内的一切。
环形世界的缩影图几乎占据了屋内整个空间,横跨大约一百二十英尺。
地图中心位置是一方形屏幕,背冲着门口,样子显得很笨重。
看来是靠它进行演示了。
周围的墙上高高挂着十颗旋转的球体。
各个球体大小不一,旋转速度也不相同,但是颜色倒挺统一,跟地球相仿,都是深蓝中掺着霜白。
每个球体下都挂着一张圆锥截面图。
我一夜都在这儿忙活。
百兽议长正站在屏幕后面,说道,很多东西值得看。
快过来。
路易正要缩脖钻过环形带去,突然念头一转,停住了。
那鹰隼样的人控制着整个宴会大厅,想必到这最为神圣的地方也不会如此低三下四吧。
路易一横心,冲着环形带走了过去。
谁知竟然毫无障碍――那不过是一种星云虚相!他站在百兽议长背后。
控制盘绕着显示屏幕。
按钮全是银制的,又大又厚。
每个按钮都刻成动物的头样,高度相同,呈弧线分布在盘面上。
看来是费了一番苦心美化,可这世界怎么就衰落了呢?路易心里很纳闷。
屏幕亮着灯。
人往里看就如同站在影子广场的边上往下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早仔细看过了,那克孜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触动了一个按钮。
屏幕上的图像迅速扩大,弄得路易一阵眩晕,禁不住去按百兽议长的脑袋。
我想让你瞧瞧边缘墙,喷啧喷,再往上一点……他又触动另一个头像按钮。
景象一转,他们仿佛伫立在环形世界的边上。
肯定某个地方装有望远镜。
在哪儿呢?会不会安置在影子广场上了呢?他注视着屏幕上高达一千英里的绵绵山脉。
随着议长找到更合适的按钮,景象也就愈加开阔。
这山脉好像是被太空中利刃般的阴影突然间劈开,显得异常突兀陡峭,实在令路易惊异。
接着,他便注意到了山峰之间有东西相连。
看上去那是一条银线。
路易心中明白。
线性加速器。
是的,百兽议长答道,没有空间转换亭,这是唯一横穿环形世界的可行办法。
主要的交通系统恐怕也在于此……别忘了这山还有千里高呢。
电梯呢?我发现沿边缘墙有很多电梯井。
你瞧那边――议长手指一动,那条银线变成一个个相离甚远的微小圆环,藏匿在顶峰,从陆地上看不见。
一条细得几乎看不到的管道联结着其中的一个圆环,顺着山脉的斜坡伸下来,消失在环形世界底部的云雾中。
百兽议长接着说:电磁环簇拥在电梯井的周围。
其他地方全都相隔百万里。
我猜测它们只是用来启动、停车和指引。
车子能加速到自由落体状态,沿墙飞跑大约每秒七百七十英里,然后凭借其他电磁环停下来,靠在电梯井附近。
如果不考虑加速,谁要是想去个地方,那得需要近十天的时间。
小事一桩。
想想你到离地球最近的人类世界银眼去,你至少需要六十天,而你要想横贯整个已知世界,所需时间该是二百四十天吧。
千真万确。
环形世界里可居住的区域比已知世界大得多。
恐怕就是为了空间,他们才不惜余力修建这东西。
要不,谁会操这苦心、费这份苦力?路易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有没有人还在用线性加速器?这问题纯属无稽之谈。
我让你瞧瞧。
景象先是集中于一点,再往一侧移动,然后影像慢慢展开:无尽的黑夜,黑云倾泻在黑色的土地上,但突然――灯光!天哦!还有城市。
路易咽了口吐沫。
那景象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
看来还没都死光。
咱们还有救。
我可不这样认为。
这地方说不定很难找到……别那么泄气!屏幕里的城堡显然就是现在这座塔城,静静地悬浮在一片光亮之上:窗子、氖气、灯光中飞舞的灰尘……样式古怪的悬浮建筑物……看上去蛮可爱的。
录像带。
奶奶的!咱们看的是录像带。
我还以为是现场直播呢。
所有的希望只是那么一瞬!这璀璨的灯光,这忙碌的城市,不过是绘制的地图……但这地图也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吧。
昨晚好几个小时,我也一直认为这是现场直播,一直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谎言者号’着陆时所撞起的数千里的陨石坑!路易沉默不语,把手搭在克孜裸露的肩头上。
他也只能够到议长的肩头。
议长没有反应,接着说道:还有其他东西呢,注意看。
他把图像迅速向港口方向滑动。
黑色的土地开始模糊,转眼之间,面前已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画面仿佛在往后移动……你瞧见了吗?这里有很多的咸海,其中一个咸海的海湾正好截断咱们去边缘墙的路。
这片海洋比咱们的海洋要大好几倍,就这海湾也跟咱们最大的海洋相仿。
不外乎多耽搁一会,还能飞不过去?也许吧。
但咱面对的障碍比这更大。
那克孜伸手去按另外一个按钮。
先别动!我想仔细瞧瞧那群岛屿。
为什么,路易?想在哪儿停一停弄点粮食?那倒不是……你没看到吗?它们之间隔着那么宽的水带,怎么会聚到一块呢?比如说那一群。
路易的食指指着屏幕,现在看看那张图。
我摸不透。
那一群岛屿正好在你所谓的海湾里,那张图就在你背后。
圆锥截面图上的陆地有点变形……看到了吗?十个世界,十组岛屿。
它们肯定不是一比一的比例。
我打赌这岛跟澳大利亚一般大小。
最初的陆地不会比地球上的欧罗巴大多少。
路易,这是不是代表人类典型的幽默感呢?不是,不是,不是。
灵透点?除非――什么?我还没想到过。
第一代――他们不得不抛弃他们的世界,但是他们想留下点他们失去的东西作纪念。
这样,三代以后就会很好玩。
事情常常这样。
那克孜不等路易把话讲完,却问起一些不相干的东西:你认为你们能理解克孜人吗?路易笑了笑,摇摇头。
很好。
那克孜答道。
接着,他又换了话题,昨晚上我花了点时间观察最近的太空港。
他们两人站在环形世界缩影的中心,透过一个方形的屏幕审视着以往的一切。
看来这个世界昔日可真不一般。
两人心有余悸地注视着太空港。
太空港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凸出在边缘墙朝向太空的一侧。
一艘巨大的钝头圆锥形飞船停在港内的电磁场上。
电磁场发出柔和的光晕,好像是为了便于飞行员操作。
录像带缠带了。
百兽议长说道,昨天晚上我看了好长时间,才发现船中的顾客似乎直接走入边缘墙,仿佛有那么一种渗透力在发挥作用。
是吗?路易简直失望到了极点。
太空港平台远在他们的顺时针方向――这之间的距离远远超过他们所走过的行程!我看到一只船起飞。
根本不用线性加速器,他们只用来着陆,或使船速达到太空港的速度。
至于起飞,他们只把船推人太空。
这跟乃苏猜测得一样,路易。
记不记得陷阱门的安排?环形世界旋转很快,冲压场很容易操作。
路易,你在听我讲话吗?路易沉重地晃晃头:对不起,我所想的就是,咱们的行程又增加了七十万英里。
别那么泄气。
咱们可以使用边缘墙顶部的线性加速器。
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准加速器早就瘫痪了。
你知道文明不会止步不前,只要交通便宜,它就会四处蔓延。
就算咱们把它弄活,咱们也不是驶向电梯井哪。
这倒不假,那克孜讪讪说道,不过,我也找到了另一个地方。
只见屏幕上飞船下降,悬浮的卡车通过管道进入飞船的主舱,乘客也全都进人了管道。
是不是改变目标?不成。
毕竟太空港是咱们最有胜券的机会。
是么?当然,奶奶的!环形世界地儿虽大,不过是个殖民地,在殖民地的世界里,文明通常集中在太空港周围。
这是因为飞船常来自本土世界,同时也会带来技术革新。
猜想一下环形世界的居民放弃了他们的本土世界。
但是,船仍然能开进来呀,路易固执己见,当然是从被放弃的本土世界里来!你要清楚冲式飞船主要靠的理论是相对论,是时间扩张。
你是不是还希望找一个年纪大点的太空人,把这陈谷子烂芝麻全教给他们?或许你正确无误。
百兽议长耐不住性子,我真烦够了这一切。
我看看是不是还有东西让你瞧瞧?路易突然问道:自从离开‘谎言者号’,咱们到底走了多远?我说过我没找到咱们离开的地方,反正从这城堡到边缘墙大约是十万英里。
这么远……但是,你肯定已经找到那座山了。
没有。
那座大山,上帝之拳,咱们差一点全毁在那山坡上。
没有。
真让人丧气,议长。
有没有可能咱们走错了路线?从这城堡往‘星座向’回返的话,你应该能发现上帝之拳。
但就是没找到。
百兽议长言语不容置疑,你还希望再看看吗?比如说,还有很多空白区。
可能是因为带子陈旧的缘故吧,但我琢磨着,环形世界里有很多地方都挺神秘,说不准还藏着呢。
那就得靠咱们自己去瞧瞧了。
突然,百兽议长猛一转头,盯着双层的门,耳朵竖起来如同蒲扇。
只见他躬腰曲膝,四肢着地,悄无声息地纵了出去。
路易迷惑地眨巴着眼睛。
什么事弄得他这么紧张?紧跟着,他听到――想想这城堡的年月,各种机械早该年久失修了吧。
怎么会传进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呢?百兽议长已看不到影子。
路易拔出筒式激光,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克孜正站在楼梯口往下看。
路易放了心,收起武器。
紧接着,泰莉从底下升了起来。
这楼梯只能往上,她兴奋不已地讲道,不往下。
六层、七层之间的楼梯根本不动。
路易问了一个很浅显的问题:你怎么弄的?你只要抓住楼梯的扶手,往上推就行。
不过,你只有抓紧了才行,挺安全。
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真有你的!今早上我可爬了十个楼层。
爬了几层后你才发现的呢?我根本没爬。
我想上来吃早饭。
刚上第一个台阶就被绊了一下,碰巧抓住了扶手。
乖乖,我能想象得出。
泰莉顿时一副委屈样:那不是我不小心,如果你――对不起――你吃早饭了吗?没有。
我光顾看底下来回走的人了。
楼下面是个公共广场。
你们不知道?百兽议长的耳朵顿时撑大了几分:有广场?还没有废弃?没有。
今天早上,人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现在肯定有好几百号人了。
她笑容洋溢,如破晓的阳光,他们还唱歌哩。
城堡里所有走廊的两侧都有壁凹,里面铺着地毯,摆着桌椅。
这样堡里的人不论在哪儿,想吃就能吃,想喝就能喝。
城堡地下室附近有一个角落,像是用餐的地方。
窗子很高,成直角弯了下去,既可当墙又可当地板。
下了十层楼梯,路易又有点气喘吁吁。
可一到这角落,他就被那餐桌吸引住了:桌面看上去像是雕刻而成……可能使用了数十年或数百年,上面留下白色的痕迹。
谁会使用这些盘子呢?路易沉思道,怎么不把这些东西全倒掉呢?怎么不用水管子把这桌子好好冲洗一番呢?桌子看上去很不干净,但是――他们绝不会弄来苍蝇,或者蚊子,或者狼。
但为什么会带细菌来呢?结肠菌,他自问自答,为了消化。
如果细菌变得有害,如果一切都不具备免疫力,那么,环形世界的文明莫非因此而衰落?任何文明都必须有一定的数量才能繁衍生息。
泰莉和百兽议长对他毫不在意,跪在窗前往下看。
路易也走过去。
他们还在那儿。
泰莉说。
的确如此,路易大体估摸一下,约有一千人。
他们正往上看。
不过,他们没有唱歌。
他们不可能知道咱在这儿。
他说。
‘百兽议长暗示性地说道:也许他们崇拜建筑物。
即便是,他们也不会天天这样做。
这地方离他们太远,他们够不到。
也许咱们碰上了特殊的日子,祭日。
泰莉接茬说道:也许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什么特别的事。
比如说可能有人看见咱们或者那个――她用手指了指那黑线。
这东西我也一直搞不清。
百兽议长搔搔头,往下掉多长时间了?至少从我醒来那会儿。
像雨一样,或者是新型的雪,全是从影子广场里垂下来的线,一大片一大片的。
你觉得它们为什么会垂到这儿来?路易脑海中浮现出影子广场之间六百万英里的距离……谎言者号猛烈的撞击,整个二百万英里的线松散开来……随着谎言者号一块掉往环形世界的地表,几乎是同一路程。
这样,中途碰到一部分线团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没心情絮叨,只说了一个词:巧合。
不管怎样,咱们现在已经被包起来了。
很可能昨天夜里就往下落了。
这些当地人肯定非常崇拜这座城堡。
试想一下,那克孜一字一顿,如果环形世界的工程师今天出现的话,而且从这悬浮的城堡滑下去,那么,那些人肯定会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至于太过惊奇。
路易,咱们试试‘装神’怎样?路易回过头来,想答却又怕憋不住笑,只能一本正经地绷着脸。
谁知那克孜竞对泰莉解释起来:这可是路易的建议,对付这些当地人,咱们可以装扮成环形世界的工程师,你和路易当作助手,乃苏是被逮住的魔鬼。
不过,他不在,咱们只能凑合着干了。
我呢,与其说是工程师,不如说更像神――战神――泰莉乐不可支。
路易终于仰面大笑。
这家伙身高八尺,身宽体胖,一副利牙,虽然毛发全被烧焦,但看上去仍是让人胆战心寒。
再瞧他头上没有毛发遮挡,耳朵俨然是两把粉红的太阳伞;双眼上面有一道棕色的毛,像是眼罩;屁股上还剩下一些长毛,如同长出一个毛茸茸的枕头,坐起来很方便。
这样子的确也有点滑稽。
路易一笑便不可收拾,越笑越觉得有趣,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往后退几步,想蹭到椅子上。
一只大手攫住肩膀,把他举到空中。
路易眼里闪着光,和那克孜两眼相对。
那家伙说:玩真格的,路易,你得把这事说明白。
路易费了好一番劲,才挤出几个词:一个――个――战神。
接着他又说不出话来。
泰莉也发出打嗝的声音。
克孜把路易放下,等着他最后同意。
你现在形象不佳,扮神欠点火候。
过了好一会儿,路易才缓过劲来,等你毛发长出来后才行。
但是,如果我用手把人扯成几块,也许他们会敬重我。
那他们只会从远处看着你了,或者干脆躲起来。
这对咱们可没好处。
我看咱们只能等你长出毛发以后才成。
即使那样,咱们还得需要乃苏的迷魂药。
那怪物甭想回来。
但是――我说过他甭想回来。
咱们怎么和这当地人联系?你留这儿。
地图室里的东西够你学的。
泰莉和我去做。
路易说道,但突然又记了起来,泰莉,你还没看地图室吧?什么样子?你也呆这儿吧,百兽议长给你演示演示。
我自个儿下去。
你俩和我保持通讯联系。
有什么麻烦,快点来救我。
百兽议长,给我你的筒式激光。
那克孜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还是掏出了激光器。
改进的斯雷热分解器仍然挂在他身上。
底下人群的敬慕变成了一阵低声的嘀咕。
虽然隔了千尺,路易还是能听得到。
显然他们看到了他,看到一个银点从那城堡的窗口飘然而下。
窃窃私语声并没有消失,只是得到了抑制。
但接着,歌声又响了起来。
声音有点拖长,泰莉说道,唱得不齐,听起来好像全都有所降音。
不过,这歌声倒令路易吃惊,比他料想的要好听得多。
他估摸他们在以十二音阶演唱。
人类世界的八音阶这里是十二音阶――难怪泰莉听来有点降音。
的确,声音也是有点拖长。
这是一首教堂音乐,缓慢,严肃,回旋,没有和声,但却非常肃穆凝重。
广场相当开阔,几乎盛得下上万人,现在只站着千把人。
乍一看这么多人,路易觉得眼睛都不好使唤。
场上中心有一个平台,一个人正站在上面挥舞着胳膊,想来是在指挥唱歌。
台下谁也不看他,全都注视着飘然而下的路易。
虽说人们心不在焉,但那合唱听来倒挺悦耳。
泰莉难说听过这种仙乐。
她对音乐的体验只是听听磁带,弄弄麦克风,扯上几嗓子。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现场音乐――那种即兴音乐。
路易有过这种体验。
他减缓飞轮的速度,调匀气息,慢慢顺和了合唱的节奏。
他记起在克拉斯蓝城的露天合唱。
数千人聚在峭壁之上,群情激奋,震天动地,路易更是热情洋溢。
此刻,音符在他体内震颤,耳朵渐渐适应了那低沉的音符,那模糊的声音,那声音的回旋,体会到圣歌所带出的凝重。
听着听着,路易禁不住哼出声来。
他把握住心神,向着广场驶去。
此刻可不是欣赏音乐的时候。
广场中心的平台想必曾有一座塑像,因为上面有脚印,每个一尺长,样子跟人的类似。
现在摆着一个三角形的祭台。
那个人背对祭台,挥舞手臂,似乎正指挥人们合唱。
黑袍上面有一块粉红……路易觉得那人戴着头罩,或许是粉红色丝制的头罩。
他直冲着平台飞去。
就在他要触地的一刹那,那人猛一转头,唬得路易差点撞坏了飞轮。
这个人的头皮竟然是粉红色的!再看台下,攒动的人头犹如朵朵金花,毛发长满了全脸,眼睛闪来闪去像是在偷窥人。
只有这个人与众不同,头皮粉红,脸跟路易的一样干净。
瞧此人手臂伸起,掌心朝下,仿佛定住了最后的音符……数秒钟后……突地一挥,戛然而止。
合唱的余音飘过广场,又传了回来。
莫非这是牧师?那人直冲着路易,一句话不说。
那人和路易差不多,但比其他人要高,脸部和头部的皮肤一片苍白,像一个白化病人。
他肯定刮过脸,不过胡子碴又蓬勃而出,显得有点发黑。
那人终于开口讲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责难的味道。
路易的翻译器迅速提示:你最终还是来了。
我们可不清楚别人正等着我们。
路易实话实说。
单凭他个人,说啥也拿不出那股装神弄鬼的劲。
毕竟活了多半辈子,经验使他懂得要想不留破绽地撒谎实在难于上青天!既然你头上长发,那牧师不苟言笑,那么,谁都能看出你的血液并非纯正,哦――工程师。
看来的确如此,环行世界的工程师全是秃头。
这位牧师肯定是邯郸学步,弄把钝刀在自个的嫩肉上滑来磨去。
或许一一不知那些工程师是不是使用除发剂,或诸如此类简便的东西呢?如果不是时尚,谁会剃秃头呢?这牧师看上去倒与宴会厅里的头像长得非常类似。
我的血液纯不纯不关你的事!路易不卑不亢,转了个话题,我们正在去边缘墙的路上。
你能告诉一下该走的路吗?那牧师显然有点发蒙,问道:你向我问路?你,工程师?我不是工程师。
路易边答边把手放到消音器上,做好预防不测的准备。
但那牧师更是摸不着头脑:那么,为什么你的头秃了一半?你怎么会飞呢?你是不是偷了天堂的秘密?你到底想做什么?到这里来抢我的信徒?末尾这个问题似乎最为重要。
路易重申:我们只是去边缘墙。
只想打听一下路。
毫无疑问,答案就在天堂。
别不识抬举。
路易很平静,不动声色。
但是你来自天堂!我亲眼看到!哦,是那城堡!我们不过是途经而已,看不出有什么东西,比如说吧,那些工程师真的不长头发?有时我想他们不过是刮胡子,跟我一样。
但是,你的脸看上去根本不长胡须。
我拔光了。
路易环顾一下周围。
无数张金色如花的面孔敬慕地望着他,这群人相信什么?看上去他们无法理解你的问题。
他们觉得我们正用工程师的语言谈话,很平等。
如果你喜欢,我倒也乐意奉陪。
此刻这牧师言语有点谦和,不是那么充满敌意了。
这会提高你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吗?我想会的。
路易一语中的。
这牧师确实担心失去他的信徒――假如上帝现身来亲自管理的话,想必任何牧师都会这样忧心忡忡。
他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或许十个词中能懂一个吧。
到这一步,路易的翻译器还没有确定这牧师是不是说的淄那科雷克城的语言。
如果不是,搞清两种语言之间的分歧,说不准就能确定这环形世界文明衰落的日期。
这座被称为天堂的城堡用来做什么?路易问道,你清楚吗?好多传说都讲到淄勒神,这牧师说道,还讲到他控制天堂之下所有的土地。
这个土地上面曾有淄勒神的塑像,根据他实际身材塑立的。
土地给天堂提供各种珍味美餐。
那些美餐的名字我们全记住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列举一下。
不过,土地现在却长不出来了。
我……别了,谢谢。
发生了什么事?那牧师的声音一转,竟然连说带唱起来。
想必他听过了很多遍,讲了不知多少遍:工程师们建造拱门时顺便修了这座天堂。
天堂归淄勒神管,所有的土地也由他说了算。
惹着他生气,他就从天堂里往下扔太阳火。
后来,人们怀疑他不会再有太阳火了。
人们便不再服从他的命令。
他们不再贡献食物,推倒了他的塑像。
淄勒神的使臣往下扔石头,人们躲开,还嘲笑他。
一天人们想利用升降梯夺取天堂。
淄勒神想法弄断了升降楼梯。
接着,他和天使乘着飞车离开了天堂。
后来,我们因为失去了淄勒神而感到后悔。
天空总是阴云密布,庄稼长得矮小,我们一直祈求淄勒神回来……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少?如果今天早上你没有从天堂飞下来的话,我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胡诌。
哦,工程师,你让我极度不安。
或许淄勒神的确想回来,先派他的天使前来清理那些伪牧师。
我完全能刮刮头。
那会起作用吗?不管用。
别介意――问你的问题吧。
你能告诉我有关环形世界文明衰落的事吗?这牧师看上去局促不安起来:这文明要衰落?路易无奈地叹口气,转回身端详着黑木做成的祭台。
难道文明处于危机中么?怪不得发生这么多事。
瞧这太阳丝,还有你的到来――是不是太阳丝?太阳是不是冲着我们砸来?我也不清楚。
不过,你指的太阳丝是不是一大早就往下落的东西?是的。
我们的宗教教义里说太阳用很结实的线拴在拱形门上。
那线相当结实,这我们知道。
这牧师说道,我们有个女孩想拾起这线,解开系着的结,谁知她的手指却被切断了。
路易知道那东西的厉害,点点头。
不过,太阳不会往下掉。
他安慰这位牧师,心里暗想:别说太阳,影子广场都不会往下掉――即便割断所有的绳线,影子广场也绝不会撞到环形世界。
那些工程师想必早就有适当的安排。
他又问了一句,没指望牧师会答复:关于边缘墙上的交通系统,你知道什么?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惹出了麻烦。
他隐隐约约觉得什么事要发生,灾难性的事――会是什么呢?那牧师追问了一下:你介意重复一遍吗?路易孤注一掷,又重复了一遍。
那牧师答道:你这会说话的魔鬼,你竟敢谈论严令禁止的东西。
真有趣。
路易装作满不在乎。
他的翻译器开始发出声音,但声音挺怪。
你正在使用一个禁止使用的波长――我记不清下面了。
那牧师言语之中充满恐惧,我们最好结束这次谈话。
你已经弄醒了某种古老的东西,某种邪恶的东西――你违犯了法规第十二条,干扰了维持生存的能量――那牧师说的什么再也翻译不出来。
突然,那小玩意儿在路易手里发红变烫!他狠劲扔了出去,看到它落在人行道上,没伤着谁。
但路易疼得牙关直咬,泪水几乎迷糊了双眼。
那牧师冲他点点头,样子郑重而威严。
路易也点了点头,脸上同样毫无表情。
他一步也没离开飞轮,便就势按动开关,升向天堂。
一旦别人看不到他的脸,路易就再也忍不住疼痛,哇哇直叫――仿佛一个男人不小心摔碎了千年的水晶。
《环形世界》 作者:拉里・尼文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