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第四辑)内容简介:本书精选了100篇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H-K,TXT文本共2.14M),其中部分系网络上少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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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士编年史……我们不能丧失信念,要高举明灯照亮风云迷漫的征程。
——牛津大学学报他们叫不出他的名字,况且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认为没必要称呼他的名字,他们只叫他小子或者什么也不叫;他们对他发号司令的时候,也从不带称谓,只说:过来、站着、吃饭。
其中有一个人污辱和轻蔑地叫他狗崽子,发音虽不准确,但意思却很清楚。
战斗中,他的肋下和锁骨都被刺伤、砍伤,然而敌人还是无法击倒他。
可是在他被俘之后,就只勉强站了一天,他的伤不会致命,很快就会全愈。
他们虽然对他不太礼貌,却也在小心谨慎地服侍他。
他刚刚能站稳脚不晕倒,他们就把他带到那个俘虏他的人的面前:就是这个人派了二十个勇士来生擒活捉他;还是这个人后来像一只了不起的狐狸一样扳着他的下巴,把他提起来,还没等他感觉到伤口的疼痛就把他扔进了黑暗之中。
此刻他正头晕目眩地站在他的敌人的面前。
国王的矮子,那人用非常糟糕的拉丁语跟他说话。
国王的儿子,他以不容反驳的口气纠正道。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他面前这个敌人也笑起来,露出了他的豁牙儿。
什么,你叫?那人问。
他的名字,他已经告诉他们一百遍了,那是英国名字,不是罗马名字,他的敌人老是目瞪口呆,不明白。
最后他疲惫地解释:那是‘光明’的意思。
让我们叫你‘光明’?敌人取笑他。
不,他忿忿地说,你们什么也别叫。
那人冷冷地跟着说:你根本没有名字。
听了这话,他浑身颤抖,本能地想在自己胸前划十字,以祈求免遭恶运,可是他的双手已被捆在一起了。
多少?那人词不达意地问,一边还努力搜寻着恰当的词汇,多少年?你?你是问我多大了?那人点点头。
十七岁。
他们听不懂。
于是他举起被捆住的双手,张开手指表示十年;然后又张开一只手的手指,再加上另一只手的姆指与食指表示再加七年。
以前打过仗吗?他试图回答,没有,但他不愿意开口,于是就摇了摇头。
他已记不清在战场上杀死了多少人。
一天以前他还从未杀过人呢。
你很善战嘛,那人说。
我知道,他自豪地回答。
其他人又开始讥笑他的傲慢。
你还活着,他的敌人说。
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要他活着。
于是他问:为什么要我活着?这次那个外国人非常简炼流利地说:国为你是一个所向无敌的剑客。
他痛苦地把脸扭向负伤的肩头说:希望我还能所向无敌。
从敌人茫然不解的神情,他断定他们一个字也没听懂。
然而,那个敌人走近他,一把抓住他的双臂,面对面地盯着他。
他努力使自己毫不退缩。
敌人说:国王的儿子,没什么了不起,现在你要教我的儿子习武练剑。
当你的奴隶?他问。
是仆役。
那有什么区别吗?他冷冷地问,然而得到的回答仍是茫然的眼神。
我可以作你的仆役,他说,不过在我给你的儿子们上课的时候,他们必须叫我老师。
那人咧开嘴露出他的豁牙,说:只要你教得了他们,他们会叫的。
在他们向东南方出发之前,敌人把他带到一间破损的铁匠铺里,用那里剩下的工具给他打制了一个刑枷。
铁锤在他的喉咙周围砸着,震得他受伤的肩膀疼痛难忍,很快他就开始恶心,头晕;在枷锁没有做完之前,他们不许他站直,他手足无措地跪着,任凭他们把铁枷紧紧地套在他的手腕上。
不久他意识到完全不必给他带枷锁,他们做得太过份了。
他愤怒地抗议他们对他们肆无忌惮地羞辱。
他的反抗是徒劳的。
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被他们毁坏的铁匠铺,径直穿过一片盐碱地,离开了曾经属于他父王的那片领土。
告别山河破碎的家乡比面对杀声震天的战场还难,那需要更大的勇气。
晚上敌人宿营的时候,他们把他带着刑枷的双手栓在一根钉在地上的杆子上。
他们给他换了包伤口的布,还给了他一张狼皮御寒,然后整整一夜就没人看着他了。
他的肋下和肩膀在一阵阵地剧痛。
他凄惨地蜷曲在狼皮下面,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痛苦与悲哀。
悲哀。
当那支长矛刺进他的肋部的时候,他惨叫了一声,他的哥哥连忙冲过来救他。
他知道敌人打算活捉他,就忍着剧痛对他哥哥高声喊道:回去!别过来!可是太晚了:只见他哥哥小臂上的盘龙手镯燃起了烈火,然后他哥哥戴银色头盔的头垂了下来,火灭了,接着他的肩膀就被砍伤了。
黑色的记忆,黑色的天,黑色的地,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王国被毁灭了,父亲和哥哥被杀掉了,房子也被烧了。
他父亲的宫殿里那古色古香的玻璃窗被打得粉碎,碎玻璃片散落在带口案的瓷砖地面上。
那地面是他辛辛苦苦花了三个夏天才铺好的。
温馨的记忆潮水般地向他涌来:在圣诞节期间充满了苹果芳香的林间小屋;他哥哥从非洲寄来的漂亮的黄色小猫;在一个冬天,他得了重病,呼吸急促地躺在那儿,他的孪生姐姐把她冰冷的手指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他难过得失声痛哭起来,直到他哭累了,喘不过气来,才勉强止住好让自己平稳地呼吸。
他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现在没有危险,他们不想杀死我;我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他又开始抽泣,差一点窒息。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大孤单了。
我失去了我所爱的、了解的东西,我失去了大家,失去了一切。
好吧,那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他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悲悲切切,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哥哥曾经教导他,要敢于献身,要善于识别真伪,要有无穷的力量去杀敌,而巳还要宽容。
他想,能在撒克逊王这里当一名剑师,既便作仆役也比战死沙场,或被他父亲背信弃义的姐姐残害,或被活埋在他家附近的废矿井里,要幸运得多。
他发誓要证明自己能作一名当之无愧的国王,他本来就有可能成为他那个国家的国王的。
然而,决心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悲哀。
在他被囚禁的头三个月里,他一直在养伤,并且努力学习他现在必须讲的语言,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孤独和思念家乡的痛苦之中。
在他的敌人,艾夫瑞克的领地中,有一些年长的人只懂一点点拉丁语;有些人说一种他认为是英语的方言,可是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年轻人对他不屑一顾,虽然孩子们和妇女们对他很好奇,但他们不敢或者不愿意与他交谈。
就连这里的土地都让他感到奇怪和陌生。
这里四周都是泥泞的沼泽,地面上用泥土铺设了一道道笔直的土垄。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眼望去都能看到地平线,几乎没有树木。
他深深怀念着他家乡的树木、沼泽地,高耸的山峰,鲜花盛开的田野和莽莽苍苍的森林。
他觉得这片沼泽地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就连那些土垄也显得很不吉利。
他还敏感地觉查到,他作为前国王的儿子,处境有多么危险。
他知道艾夫瑞克敢让他活下来,是因为他家乡的人永远也不会找到他,他独自一个人永远也逃不出这陌生,偏僻的地方。
这里没人知道他现在是谁,也不知他以前是谁。
艾夫瑞克不是一个富有的君王;他并不是那场决战的真正赢家,他只不过是西撒克逊王辛里克的一个侍从,一个拣人家残汤剩饭的主儿。
他把这个有着王族血统的囚犯当作他的稀罕物,用来装点他那寒酸的领地。
有时他向周围的人炫耀说:这是不列颠王最宠爱的儿子,不列颠的王子,他的地位仅次于国王。
每当听到艾夫瑞克的客人问:你为什么让他活着?或为什么不让他到厨房去干活儿?仆役就低头凝视他手腕上的铁枷。
这时艾夫瑞克会说:看着我,小子,你怎么报答我?作你的剑客,他响亮而自豪地回答。
人们怀疑艾夫瑞克真的敢给这个战败国的王子佩一把剑。
这时人们又问,他叫什么?艾夫瑞克总是武断地回答,他再也没有名字啦,这让剑客非常恼火。
当他锁骨上的伤完全愈合,手臂能自如活动以后,他们就给他送来了五个男孩;其中小一点的刚开始学剑,大一点的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
这些男孩不听他指挥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打他们耳光,很快除了艾夫瑞克的两个儿子以外,其他人却被制服了。
艾夫瑞克的两个儿子叫埃德文和埃德加,虽然他们跟他同岁,但他们两个都比他高大。
虽然他已经是一个大小伙于了,但他的身材仍然很瘦削;他的剑法过人完全靠着他的敏捷与技巧,而与他的体重和力量无关。
在他的肩伤全愈之前,他就开始指导这两个青年面对面地决斗,但他们不愿意干。
他们服从他的指挥,只是因为他们的父亲要他们这样做,他们总是用无数的圈套来捉弄他。
当他说他们的语言,发音不准的时候,他们就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他们讥笑他把头发剪成短短的罗马式;一天早上在他刮脸的时候,哥哥埃德文偷偷地走到他背后猛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脑,致使刀片划破了他的脸。
后来他学会了背靠着墙刮脸,时刻小心谨慎。
他凡事提高警惕,但还是被艾夫瑞克的两个儿子钻了空子,被他们戏弄。
他们没有见过他打仗,就对他的剑术产生了怀疑;他们拒绝喊他老师。
他深知他的手臂非常重要,因为他再也不能容忍埃德文欺侮弱小的孩子了。
一天早晨,埃德文用一把木剑在一个十二十岁孩子的头上、肩上乱打。
他自己拿起一把剑三下两下就缴了埃德文的械。
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孩子们一下子欢呼起来。
埃德加命令他:把你的剑法教给我。
整个下午,艾夫瑞克的两个儿子没有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他的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但他不可能在半天的时间里教会他们每一个动作。
连续指导他们几个小时,他的肩膀剧烈地疼起来,这种折磨让他无法忍受。
他想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以致干打不败这两个对手,那可太不明智啦。
于是他开始收捡掉在地上的木剑,然后把它们送到小兵器库里,明确地示意他们今天的课上完了,他懒得用他那不连贯的萨克逊语向他们解释。
他脱下被汗水浸透的衬衣,俯在马槽上往自己头上肩上浇冷水。
这时埃德加阴阳怪气地讥讽他:除了这些新伤疤,你身上没有任何痕迹啦。
你从没打过仗吧?打过一次,他草草地说。
他甚至没被鞭子抽过,埃德文叫喊着,他的背平滑得像婴儿的一样。
你要是有福气当王子那该多好啊,埃德文,埃德加大笑着说:想想看,国王的儿子是不会挨鞭子的!仆役弯着腰从马槽里捧起水冲洗头发,根本不理睬他们。
他听懂了他们的话,但是他却不知道怎样用他们的语言反驳。
他轻声地用他的家乡话发誓。
大点声好让我们都听见,仆役,埃德文说着也弯下腰来洗头。
他从侧面看着埃德文,用清晰的威尔士语说:你是个恃强凌弱,说大话的臭猪。
他们本来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他说话的口气让他们觉得他太目空一切了。
埃德文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到水里,他反抗着,埃德加连忙跑过来帮他的哥哥。
他们俩一起按住他,过了一会,把他头抬起来,埃德文对他破口大骂,然后又把他按进水中,这次他们没让他抬起来。
他挣扎着想喘口气,但他们仍然死死按住他。
他们没想到他会昏过去。
过了几分钟,他醒过来发现埃德文正试着往他嘴里吹气,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喘息。
你在干什么?他气喘嘘嘘地问。
想法帮你呼吸,埃德文急促地说,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他抬起身子,然后两个人都气极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
埃德文生硬地说,你的肺活量都赶不上一只猫的,你在水里的时间还没有我屏气的时间长。
剑客想起他在冬天里喘不过气来的情景,想起在收获的季节里他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潮湿的亚麻口罩防止灰尘进到鼻子和嘴里;想起他经常俯在冒气的容器上,使劲吸着热气里的薄荷味儿和芥末味儿来缓解他急促地呼吸。
他不愿意对他们解释他的弱点,不想被他们讥笑。
出什么事了,老爷?艾夫瑞克的一个管家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问,小子,你没生病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没事,没什么他冷冷地回答。
那人走开了。
他用手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拣起衬衣,这时埃德文扳过他的肩膀,面对面地对他说:我救了你,所以我不欠你什么。
他反唇相讥道:我差点丧命,所认我也不欠你什么。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他的房间是一个通往正厅的过道,他很荣幸地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一守卫正厅的大门;他随时可以跳起来阻止任何陌生人入内,必要的时候,可以未经允许抗击闯进来的人。
这一夜像很多夜晚一样非常安静。
他躺在那儿,忿忿地想着他手上戴的铁枷,想着他要教的那两个青年的傲慢无礼。
他知道,如果他想在艾夫瑞克家里保住目前的位置,他就必须想法控制住艾夫瑞克的两个儿子。
他又想起了他的哥哥,如果我那自信、坚强的哥哥,神射手迈得罗在这里,会怎么样呢?他绝对想不到他的弟弟像个傻瓜一样,被埃德文和埃德加这两个毛小子戏弄。
他想:我恨这个铁枷,它们弄得我的胳膊沉甸甸的;我不能像从前那样握剑了;今天下午,我全凭运气,根本谈不上什么技术,是运气加愤怒。
我的剑刺不准了,我也无法判断每次出手,应该用多大的力量。
我的手臂仍然软弱无力。
明天,当艾夫瑞克的儿子不再怕我的剑法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想出办法来打败我。
这该死的铁枷,我恨透它们了。
他愤怒地用那支没受伤的胳膊击打石墙,铁枷猛地撞在石头上。
一片金色的火星朝他的胸前和肩膀扑来。
还有一两颗火星掉到他的狼皮褥子上,然后熄灭了。
光明。
他躺在那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意想不到的美景。
过了一会,他又用那可恶的手铐猛击石墙,他用力太猛,胳膊却被震麻了。
闪亮的火星在他的面前飞舞着。
大美了!美极了!他想,我可以生火,我可以制造光明!像龙一样,我就是一条火龙——。
他在黑暗中坐起来,想起了他哥哥那副刻着龙的手镯。
那手镯他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哥哥在出席一次隆冬宴会的时候,戴过它。
最后一次就是迈得罗戴着它上了战场。
它是一位勇士的手镯,古老而希奇,是一个非洲商人的女儿把它当作爱情与友谊的象征赠送给迈得罗的。
他和哥哥在一起的最后一个黎明,正当他们整装待发的时候,迈得罗告诉他:它象征着力量,象征着王权。
塔尼沙说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我们的父亲,我必须戴着它。
不列颠人把他们的国王叫作龙,我要永远为我们的父亲而战。
再看看我的手镯,他想,哪是王权力量的象征,只是俘虏的标记。
艾夫瑞克抓住我,让我作他的奴隶的时候,我就没有力量了。
现在我有了。
他大声说道:我要让我这该死的东西成为力量的象征。
我要让它成为我的武器和工具。
我要充分利用它。
最后他累了就躺下来。
自从他父亲的王国被摧毁以后,他这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心感到满意。
他闭上眼睛,让身体充分放松,刚才偶然撞出的小火星仿佛还在他的眼前跳跃。
不久他就睡着了。
一次他的一个十二岁的学生对他不恭,竟然学着大人的样子叫他小子。
他用一只手铐敲了那孩子的头。
他本来不想太用力,可是自从上次他用力击打石墙以后,就无法控制他的力量了。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孩子像被铁砧砸了似的,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艾夫瑞克叫人把他的双手铐在一起好几天,作为对他的过失的惩罚。
他们认为这个惩罚很合适,然而他却对此非常气愤,因为他必须在这种状况下继续上课。
埃德文和埃德加充分利用了这一机会。
一次,他让他们俩像两个手持纺纱杆的纺线女工那样练习,埃德文就抓住他铐着的手腕,把他拎起来,抡了个圈再摔在地上,致使他的肩和肋原来痛了好几天,好在没再伤着骨头。
艾夫瑞克咧着嘴对他说,你应该打败埃德文,而不是鲍恩。
这会对他有好处。
然而,等他用力挥舞胳膊,肩膀也不再酸疼的时,埃德文兄弟不得不佩服剑客的剑术,并且从心里接受了他们的老师。
当他的肩膀恢复到睡觉时不盖上它,也不觉得僵硬的时候,他就能像从前一样,灵活自如地挥舞它以抵挡刺来的剑,躲避对手的攻击。
他用杂技吸引那些小男孩,他会翻复杂好看的筋斗,他能一只手撑地,身体倒立很长时间。
他用手铐在石头上撞出火星,来吓唬那些小孩,还有一两次他假装点火烧大孩子的鞋。
他学会了用手铐自卫,把它当作盾牌来抵挡刺来的剑。
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的时候,他竟然发现手铐有数不尽的用途。
他利用这些用途来震慑他的学生,同时也让艾夫瑞克全家不敢轻视他。
他在两支手铐上磨他的刮脸刀和切肉刀;他用它们磨胡椒;随着他手腕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开始用两支手铐撬核桃。
他用手铐打学生耳光。
当他站在一旁指导学生练剑的时候,他会悠闲地用手铐锐指甲,而埃德加只能用嘴咬指甲。
当他要点灯和生火的时候,他就用火石来敲他的手敲,而不用专门的打火器。
手铐的好处与威力令他狂喜不已,他竟然胆大妄为地想,他能制造光明,制造火。
渐渐地,年纪小的孩子开始爱戴并敬仰他们年轻的异族教练了,有时他们索性叫他火龙,而不叫老师。
隆冬,在他们称为圣诞节的那一天,艾夫瑞克把他叫去。
要他参加他们的宴会。
他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因为,这个季节勾起了他对家乡的深切思念。
沼泽地上覆盖的白雪让他觉得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寒冷的圣诞节;马棚里传来的声音和气味儿让他想起了他父亲的马厩。
温馨的回忆虽然让他伤感,但是一想到在别人举杯欢庆的时候,他也用不着再守在门口了,他又高兴起来。
他从正厅退出来,朝着外面他住的小石屋走去。
半路上,他好像看见他哥哥靠在窗户边上,正跟艾夫瑞克的一个侄女亲热。
然而那是埃德文穿着他哥哥的长袍,是的,正是他哥哥的那一件。
那是他哥哥在非洲时特制的,面料是用优质的黑色羊毛织成的,双肩绣着带有东方情调的深兰色的图案,袖于裁剪得很合体,恰好可以佩戴他哥哥的那副刻龙的手镯。
这件衣服他只看见哥哥穿过一回——就是在他此刻正在怀念的那个圣诞节的宴会上。
他无法忍受眼前的情景,就毫不犹豫地冲到埃德文和那姑娘中间。
姑娘海尔迪往后退了一步,他怒视着埃德文说:你穿着我哥哥的衣服。
埃德文低头看着他,傲慢地说:你哥哥死啦。
那又怎么样?他怒吼道:那衣服是他的,是专门为他做的。
你们的士兵洗劫烧毁了我父亲的财产,这衣服才落到你们这帮无耻的强盗手里。
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吼叫?埃德文大笑起来,你只是我父亲的奴隶。
我不需要权力。
如果你偷了这件衣服,你就是贼。
他悲愤地接着说:啊,上帝,让权力见鬼去吧!你让我恶心,你有意要害我呀。
是我有意害你呀!埃德文学着他的腔调嘲弄他,你太自以为是啦。
在这时里作了九个月的俘虏,你还要以君王的口气讲话吗!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平静地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没有自由,甚至没有权力走出这块领地。
但我不是贼。
埃德文,海尔迪轻声说,你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
是的,我不用。
埃德文抓住他的肩膀,把他顶在墙上,然后一拳打在表示他奴隶身份的铁项留下面的疤痕上,并已说:我也不是贼。
你告诉她!我不会说的,他说着,差一点从埃德文的手里挣脱出来。
埃德文又把他摔到墙上,用手的关节处狠狠打他的喉咙致使他喘不过气来。
埃德文狂怒地骂道。
你这狡猾的不列颠毒蛇!告诉她我不是贼!我是毒蛇?他气喘嘘嘘地说。
突然他一只手狠狠地揪住埃德文的头发,另一只手腕在石窗框上猛击。
一下,二下,三下,还没等埃德文弄明白他在干什么,手铐口就冒出了一片火星,落到他们的肩上;他把落在埃德文头发和胡子上的火星吹着了,而让落在哥哥衣服上刺绣部分的火星熄灭掉。
你的头发起火啦!海尔迪大叫着把冲过来扑火。
埃德文不解地向她转过身来,接着,火苗就漫延到他的肩上了。
海尔迪尖叫起来。
埃德文惊恐地大叫着倒在地上打滚,好把火压灭。
海尔迪又尖叫起来,这时火已经灭了。
埃德文趴在她脚下瑟瑟发抖。
他的胡子烧掉了一半,衣袖也撕也了碎片。
他紧握双拳,站在埃德文身旁,平静地说:如果你一定要叫我蛇的话,那就叫我龙吧。
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听见喊叫声,人们都朝这边涌来。
海尔迪俯身望着埃德文烧焦的脸,对大家讲了刚刚发生的事;她的话说得太快了,这个仆役根本听不懂,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她叙述过程中,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这时埃德加跃过跪在地上的埃德文和海尔迪,朝他猛扑过来。
埃德加的拳头像雨点儿般地打在他的下巴、鼻子和太阳穴上。
他退靠到墙上,极力想护住头部,但他无法抵抗一个比他高大强壮的人的袭击。
埃德加!让我来惩罚他!艾夫瑞克叫着把他的儿子拉到一边。
毒打并没使他倒下。
他的鼻子流着血,下巴也打伤了,但他擦干血迹,忍住疼痛,挺直身体面对他的敌人。
纵火犯!艾夫瑞克说:我们永远也不能驯服你,就像驯一头狮子,就好比让太阳变得凉爽,是吗?他有气无力地回答说:这都得怪顽固愚蠢的埃德文。
啊,看看他,根本没伤着,我只是弄坏了他的胡子。
艾夫瑞克的怒气消了很多,他说:看来是这样,既然这都是埃德文的错,他又没伤着,我就不砍你的头啦。
听了这话他感到一阵眩晕,忙说:多谢大人。
但是他不敢鞠躬下跪,生怕失去平衡。
他不敢正视艾夫瑞克的目光。
艾夫瑞克说:我不允许任何事破坏这个节日。
看着我,小子!明天早上我要让你挨鞭子,直到你的后背向鼻子那样流血,然后再撒上盐。
唉,上帝保佑我,他想。
等你好了以后,我还要让你双手铐在一起一个月。
看着我!如果你敢在我领地的任何地方点火,我就活活烧死你。
他吐了口气,一边用袖子擦血,一边思量着,他这回打败埃得文是否值得。
艾夫瑞克转向他的两个儿子说:明天,等这个纵火犯被鞭答的时候,你们也去看看,看我怎么惩罚他。
但我发誓,如果你们两个当中,有谁再敢惹他干蠢事,我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惩罚你们。
艾夫瑞克转向他说:小龙,我们会叫你洛吉,那是我们火神的名字。
年轻人忍不住笑起来,可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你在坎兰战役后剥夺了它。
甚至连发音都像。
我叫洛,光明的意思,太阳神的绰号。
艾夫瑞克说:我们的太阳神和火神不同。
你的名字洛吉是指火神。
在他被俘近七年后的一个冬天的晚上,他半醉半醒地坐在艾夫瑞克身边,讲起了他哥哥迈得罗怎样在非洲捕猎狮子的事。
等他讲完了,他又继续低头喝酒,以免思乡的痛苦再向他袭来。
艾夫瑞克平静地说:我一直在考虑是否应该给你自由。
他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把他当作奴隶的人。
在他作奴隶的这些年,艾夫瑞克从没不公平地对待他,不公正地征罚他。
于是他小心地问,你真在考虑?。
我们要定个协议。
他坐直了,睁大眼睛盯着艾夫瑞克说:你给我自由还要定个协议?他突然觉得怒火中烧,心想,这是艾夫瑞克第一次对我不公。
他问:是什么协议?你必须呆在这儿,这可以自由出入,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旅行,结婚。
我知道你偷偷摸摸地吻过我最小的侄女!由于你的品德和力量,你赢得了我的人的热爱,这儿的男人都想跟你一比高低。
你的手腕和脖子上不必再戴铁圈了,你再也不是奴隶啦;你再也不会因为傲慢而挨鞭子了。
你是你自己的主人。
但是我要求你留在这儿作我的首席剑客。
他莫名其妙地吼起来:那不是自由,连诱惑都不是,什么也不是!如果你没把我抓来,我会是全不列颠的国王!如果我没把你抓来,你会死的。
艾夫瑞克咧着嘴,露出豁牙说,你把我侍候得很好,我相信你,想奖赏你。
给你自由难道不能证明我信任你吗?你如今要比在坎兰战场上那会儿成熟、强壮、聪明得多。
你能领导一队人马,你现在比七年前更适合当爵爷,我早就相信你不能造我的反。
他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狂怒地叫道:你跟你的儿子一样在戏弄我!他的铁铐砸在盘于上,周围的人都探着头朝他这边看。
他接着说:我决不接受名义上的自由,我在这作了七年俘虏,你别想收买我!艾夫瑞克冷冷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没有注意到艾夫瑞克的话中带有危胁的口气。
在我家园被毁,和平丧失的时候,我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呢?如果我想造反,现在就可以,用不着你恩赐给我自由,我脖子上的铁圈也阻拦不了我。
然后他用一支手腕上的铁圈把一只精巧的木勺碾得粉碎。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艾夫瑞克不紧不慢地说你忘了,你手上的铁固并不是你力量的象征,而恰恰表明你没有力量。
它们标志着你的奴隶身份!艾夫瑞克用他的一只大手,把桌上的木片扫于净。
然后说:把这个狗崽子带到院子里,把他的双手拴在柱子上,让他在外面呆一夜。
大家都安静下来,没人知道究意是怎么回事。
埃德加懒洋洋地为这个有时作他的教练的人说情:爸爸,今晚外面风太大了。
那就先剥掉他的衬衣,艾夫瑞克说。
奴仆的脸变得惨白,他小声嘟囔:你会杀了我的。
艾夫瑞克回答:如果你再敢藐视我的好意,我决不客气。
他没有死。
但那却是他所遭受的最严酷的惩罚,这都因为他酒后的鲁莽。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把他半裸着身体,一直站在冰冷的风雨里。
他不停地诅咒艾夫瑞克和他自己不济的命运。
快到早晨的时候,他的诅咒变成了泪水;等他被从杆子上放下来的时候,他几乎冻僵了。
他勉强爬到床上,哆哆嗦嗦地哭了一阵就睡着了。
他睡了整整一天。
从那天起的一个月里,他一直都在发高烧。
他的头昏沉沉的,几乎连声都听不见了;他咳嗽,气喘,每天只能摇摇晃晃地去干他的事,夜里咳嗽,呼吸困难睡不好觉。
由于睡眠不足,他的身体恢复得很慢。
出于他们之间那种奇特的友谊,艾夫瑞克打算向他道歉。
他们俩站在那儿拥抱了很久,然后艾夫瑞克请求他原谅:我差一点杀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高兴,幸亏你没死。
我也是,他嗓音嘶哑地说。
接着他又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不该用愤怒和嘲笑来回报你的好意。
艾夫瑞克说,知道你有气喘病还那样对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非常恼火,他痛恨自己气喘的毛病,总是想方设法掩盖他这个弱点。
他不想被人可怜。
他说:我们俩都有错。
艾夫瑞克用沉重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附合道:我们都醉了,都有错,我要你把这事忘掉,我们都别再提它了。
他们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他忍不住懊悔自己没有抓住能获得自由的惟一机会。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坚定不移地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要耐心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早春的一天,西萨克逊王辛里克意外地来到艾夫瑞克的领地。
艾夫瑞克小心翼翼地接待了他的君主,但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在辛里克的随从们被安排好食宿之前,君王只字没提这次来访的原因。
看来他对主人的盛情款待很满意;他以一个国王的身份,暂时在艾夫瑞克的宫殿里主持朝政,在他宣布退朝之前,艾夫瑞克的手下,没一个人敢去睡觉。
艾夫瑞克叫他的剑客来服侍国王,因为他的这个仆役总能以优雅的举止为他增光,这是其他奴隶和仆人做不到的。
晚上,辛里克要艾夫瑞克的剑客到他跟前去。
这样,这个战败国的王子就站到了那个在坎兰战役中打败他父王的国王面前。
他赤手空拳地站在国王面前,突然意识到,国王把他看成是王子,而不奴隶;虽然是俘虏,但毕竟是王子。
他与国王四目相对,深藏在他心灵深处的辛酸与傲慢一下子涌了上来。
辛里克比艾夫瑞克和战败的不列颠王年轻。
他身体健硕,却很敏捷。
这位撒克逊君王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火辣辣的目光好像鞭子抽在剑客的身上。
剑客紧握双拳,默默地站在辛里克面前。
终于,辛里克开口了,他说:这就是那位龙子,不列颠最后的火龙?艾夫瑞克,你必须折断他的翅膀。
艾夫瑞克说:您都看到了,他对我很忠诚,他已经效忠我七年啦。
我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辛里克说,你没有隐藏他,但你也没对我提起过他。
你为什么没在坎兰战役中杀掉他?作为一个生杀大权握在敌人手中的囚犯,他已经有好几年不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了。
然而此刻,他的傲慢与对死亡的恐惧又一次向他袭来。
他努力克制自己,好让自己不发抖。
艾夫瑞克咧着大嘴,龇着发黄的豁牙问:在坎兰的时候,你见过他吗?辛里克摇摇头。
艾夫瑞克又说:如果你见过他,你是决不会忘记他的。
他像一只牙齿锋利的狐狸,很难对付。
他伤了我们很多人,并缴了很多人的械,但他总是到万不得以的情况下,才杀人。
为了活捉他,我损失了四个人。
四个人死在这个从未打过仗,乳臭未干的毛小子手里!活捉他很值得。
艾夫瑞克喘了口气,又对他的仆役说:当时你受伤了,我很高兴。
我记得,他平静地回答着,又想起了在坎兰,艾夫瑞克紧紧掐着他脖子的大手和他那张恼怒的脸;想起了他自己受伤肩膀的剧痛;想起了他哥哥戴银色头盔的头垂落下来的情景。
这时他开始打喷嚏,咳嗽,他请求撒克逊王原谅,他的冬季哮喘病又犯了。
辛里克问他:他们叫你什么?他们叫我洛吉,可那不是我的真名,他回答。
我们不用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字,艾夫瑞克解释着,为了让他忘记,他曾是不列颠的王子,他几乎有一年时间,没有名字。
虽然他不得不张着嘴喘气,但他还是昂首挺胸地站在辛里克面前。
辛里克上下打量着他剪得很短的头发,梭角分明的下巴和紧握的双拳,问他:那么,洛吉,你忘了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并不为此而难过。
他回答。
跪下,辛里克命令。
他毫不迟疑地跪下了。
低头。
他低下头。
如果我命令你脸贴地,伏在我脚下,你会这样做吗?我可以抬头吗?他问。
为什么要抬头?那样,我就能看着你的脸来回答问题。
那么好吧。
他抬起头盯着撒克逊王说:如果你真要我脸贴地,匍伏在你面前,我可以这样做,但是我会憎恨你,蔑视你。
你永远也别想再让我尊敬你,服从你。
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你,马上就会有十个彪形大汉冲上来,把我按倒在地,再踢断我的肋骨,然后你就会得意忘形地狂笑,认为你制服了我。
但是我会永远憎恨你,蔑视你。
这时,艾夫瑞克和辛里克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慷慨陈词总能引起大笑。
啊,天啊,这小子!辛里克说,我很高兴艾夫瑞克虽然驯服了你,但都没能让你丧失气节。
我到这儿来,就是要给你自由。
他吃惊地望着辛里克问:为什么?有人为你赎身。
他迷惑不解地嘀咕着:怎么会呢?没人——他把目光投向艾夫瑞克。
艾夫瑞克摇摇头。
辛里克接着说:有一些外国人在四处打听你和那副在坎兰战役中缴获的手镯。
还有一个非洲商人出高价要把手镯赎回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好像,那手镯是你哥哥的。
那个叫奇坦的非洲人要把它们送回到了它们主人的手里,而你哥哥愿意拿它们来赎回你的自由。
这一切太突然了。
立刻,甜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仿佛他又回到那个没有痛苦,没有忧伤,只有光明未来和幸福家园的童年。
他哽咽着问:我哥哥还活着?坎兰之后,他逃到了非洲。
从那些寻找龙手镯的人那里,他知道了你还活着。
那些人在寻找手镯的时候,听说过一个不列颠仆役,一个因为能用手铐撞出火,所以被叫做龙的剑客。
辛里克停了一会,站起身说:站起来吧,造火的人。
等艾夫瑞克的仆役站起来以后,辛里克盯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说:我不能拒绝给你自由。
你一定想起了你哥哥的手镯吧?纯金制的,形似盘龙,很宽,从腕部到肘部。
它们决不是我们这个国家能够制造的,也不是现在的东西。
它们是古董,出自一位年老的外国工匠之手。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稀世之宝。
它们价值连城,远远超出了你的非洲朋友所能支付的赎金。
我们说的是一件能够赎回国王的无价之宝,除了它,任何东西也不能换回你的自由,王子,我敌人的儿子,洛·阿着·阿多斯。
他低声说: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的剑术。
辛里克平静地说:即使在你父亲生前,人们就传说,你是不列颠最优秀的剑客。
我不会无条件地给你自由的,火神。
说着他拔出佩剑,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他没有退缩,只是用力跺了一下脚,好像要把恐惧踩在脚下。
他要给我打上烙印吗?他是不是想,把我弄残废了,以便今后不能对他构成威胁?我决不能拿我的自由作交易。
然后他不顾脖子上的利剑,坚定地大声说道:我早就对艾夫瑞克说过,我决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你难道就不会跟我开什么玩笑?要是我不首先让你证明你的忠实可靠,就给你自由,那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呢?难道你真是一个看重名誉,不要诡计的君子吗?我要你证明你忠实的程度。
那我怎么证明?我来时已考虑好这个问题,辛里克说着,把那柄用来威胁、警告、挑衅的长剑插回去,扔在一边。
我要你一个人来对付我们五个人。
听着,这五个人要设法杀掉你,而你只能缴他们的械,决不能伤着他们一根毫毛。
如果你干得好,输的人会自己退下。
但是,如果你弄伤他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要你的命。
此刻,年轻人心潮起伏。
这回,轮到他向他们提条件了:先打开我的手铐。
这样,如果他在决斗中有什么意外,也不会戴着这可恶的手铐去死。
两小时后,院子里火把通明,挤满了围观的人。
他站在院子中央挑选宝剑。
想起他即将面临的考验,他认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觉得,除掉了戴了多年的手铐之后,他那双苍白的,被手铐磨起老茧的手腕,轻得就像羽毛。
他感到平时经常用的兵器都轻飘飘的,最后,他终于挑到一把比较重的剑,希望它能弥补他双腕失去的份量。
当他面对辛里克的五名斗士的时候,他极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剑上。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别用手腕,别用手腕。
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赤裸的腕部去对付敌人的利刃。
他气愤地想,他们在拿他的自由做游戏。
他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等他看准了五个人当中最弱的一个时,他就避开其他人的进攻。
他想如果能立刻缴下两个人的武器,他就能成功地对付另外三个。
为了不使自己腹背受敌,他背向围观的人群。
艾夫瑞克的人在喊着他们为他起的名字,疯狂地为他鼓劲,加油。
他不是一个人,这不像在坎兰的时候。
他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而这些人都希望他赢。
他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他紧咬牙关,挥舞长剑,与敌人周旋。
他的绝招是出剑神速,令人无法抵挡。
他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轻而易举地缴了头两个人的械。
接着他又制服了第三个人。
剩下的两个没有给他一丝喘息之机,就扑了上来。
他想,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只剩两个。
其中一个拿的是大头棒。
在他击中第四个人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他想不到我会用剑柄碰到敌人的手背,这时,他见第五个人猛地向他刺来一剑。
七年来的习惯,已经变成了本能。
他迅速抬起手腕去抵挡敌人的利剑,就在利剑落下的一霎那,他意识到,如果用赤裸的手臂去对付利刃,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是迟,那时快,他翻转手腕,避过刀锋钳住了剑背。
敌人的剑擦身而过,他避开了这重重的一击,但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协调。
嘎吧一声,他的手腕骨折了。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骨折的手腕,朝敌人猛扑过去。
他模糊的意识到他赢了。
他想大喊一声,但是他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窒息了。
他顾不上断了的手腕,跌坐在辛里克脚下,张大嘴使劲吸气,只觉得胸部好像要爆炸了一样的难受。
老师!埃德文痛苦地大叫一声,从院子的另一头冲了过来。
就是这个一辈子从未叫过任何人老师的埃德文,就是这个几年前差点淹死自己老师的埃德文扑过来为这个剑客做人工呼吸。
他听见有人在说:该死的,呼吸呀!那是埃德文带哭腔的声音。
辛里克、艾夫瑞克和其他人跪在他周围,看着他。
一个妇女给他提来一壶冒热气的水。
危险过去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呻吟着说:我的手腕,看着我的手腕。
啊,上帝啊,我不需要热水,我的手腕断了。
谁来帮帮他。
辛里克喊。
艾夫瑞克说:看来,我留不住他了。
他哥哥给他捎来一笔不多的盘缠,他现在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西撒克逊王辛里克恳求他留下,教撒克逊的少年习武。
艾夫瑞克也希望他留在东安格利亚。
他拒绝了。
他不能确信他究竟需要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必须回坎兰去。
这并不是因为他曾在那儿打过仗,而去那找一找能记住和认识他的人,找一找昔日的伙伴,勾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
他只想去寻找他父亲昔日的住宅,去看一看,摸一摸。
除此之处,他别无目的,他只想早早踏上归家的路。
他向着北方走,选择了一条与被俘南下时完全不同的路。
他走的是一条横穿奔宁山的罗马古道。
从前,他曾走过这条路的一部分,可那时是死气沉沉的冬天,白雪皑皑,万籁俱寂。
现在,正是早春,原野和森林已经苏醒。
用石块铺成的小路上,葱绿的高草已经从石缝中钻了出来。
他面前的路笔直平坦,好像一支箭,直射太阳升起的地方。
沿路两边是一丛丛吐露新芽的矮树。
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走在这林间小路上,真是心旷神怡。
家里的房子还在。
他穿过荒芜的花园,朝房子走去。
花园里藤蔓繁茂,郁郁葱葱,在蔚兰的天空下,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花园的墙外,却是一片光秃秃的盐碱地。
他迈过一座座断塌的门柱,穿过空荡荡的门厅,来到正厅。
这里都空了,一个破贝壳和那支鹦鹉螺,勾起了他对童年的记忆。
他觉得自己成了这旧宫殿废墟里的一个鬼魂。
所有的家具和装饰品不是被烧,就是被偷了,就连那个铅制的窗户框也被弄走了。
只剩下那地面是他的,并且,一直都是他,那是他自己用瓷砖铺成的。
他咬着嘴唇跪下,伸手抓起一把碎玻璃。
房子的顶盖已经没有了,阳光照射在碎玻璃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那是古罗马玻璃的光芒。
他大声喊了一句啊,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瓦砾,心想,这就是我的过去。
我曾经是洛,那么现在我又是谁呢?他在两只手的手指之间筛滤着闪亮的碎玻璃,心想:我就需要这个,需要家里的某种东西来支撑我。
可是我下一步该去哪儿呢?我长途跋涉回到这里又能做什么呢?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摊开手掌,露出几片碎玻璃,它们仍然熠熠发光。
他想起了所经历的一切,也想到了即将面对的一切,他的面前有很多路。
那么,就让它过去吧。
洛站起身,把碎玻璃撒到地上。
然后,洛吉永远离开了这这所房子,朝着南方,朝着他渡过了七年,并学会了那里的语言的地方走去,那将是一个崭新的家园。
《火海般的金星》作者:杰克·威廉逊英华官 泳松 译飞船减速了,缓缓接近金星,凯布尔船长请我们到前面观看。
在漆黑的太空,金星犹如一弯新月,焕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耀眼得令我感到头晕。
早晨之星!梅丽丹悄声说,真是太美了!凯布尔说,因为你们都看到了它周围的云层,是由硫酸形成的。
他过去到过金星。
云层一天比一天显得壮丽辉煌,正如金星的名字女神维纳斯一般美丽可爱。
然而,当我们利用空气减速钻进去时,云层暗下来,呈棕黄色,到处是暴风雨和耀眼的闪电。
着陆时,荒凉的景色使我感到震惊,一座座高耸的光秃秃的火山峰,黑色岩浆横流。
凯布尔告诉大家,金星是宝石的故乡,具有宝石形成所需要的高温和高压。
宝石是在火山管里形成的,把它们弄出来非常困难。
宝石矿是用一连串巨大的圆筒,在强大的气压下深入到形成宝石的地层深处。
一个名叫卡利奥的芬兰人在工地负责,让我们坐上履带式越野车参观。
同来的弗兰克说要抓一只火虫带回去,还带了一支专用枪。
那边怎么回事?梅丽丹手指一大堆黑乎乎的碎石和横七竖八的钢筋问道。
卡利奥音调沉重地说:那是一号矿。
地震导致矿井进了空气,顶部爆炸了。
其实并不是空气,而是超高温的二氧化碳,被硫酸饱和,受高得可怕的压力驱动,导致爆炸,在场的人立刻死于非命,甚至没来得及感受任何痛苦。
他叫随从给我们倒上热茶。
还没来得及喝,一次剧烈震动就打翻了我们的茶杯。
他耸耸肩说:没什么。
我们常说这是维纳斯在发笑。
一天要震十几次,慢慢就会不在意了。
弗兰克对我说:别怕,这儿是地震带,要不就不会有宝石了,也不会有火虫的。
检修越野车的时候,卡利奥劝梅丽丹别去冒险,但她执意要去。
而且修理工悄悄告诉她,除了巨大的异形宝石之外,他还看到过一些无法名状的东西,这一点上帝可以作证。
我们出发了。
弗兰克把地图摊在驾驶台上,不时向司机发号施令。
司机说,二号矿位于一个巨大盆地的底部,四面环山,是一个旧的破火山口。
我们向西而出,进入爱神台地的热浪。
越野车象一具笨拙的铁棺材,5个人挤在里面实在太小。
左摇右晃,行进时只得牢牢抓住座位。
核能发动机几乎没有响声,但变速箱噪音很大。
厕所臭死人,空气中刺鼻的硫磺味使人受不了。
弗兰克却急冲冲地自己开车。
满目尽是嶙峋的黑色岩石和从地下喷出的巨砾。
熔岩管张着血盆大口,象要把我们吞进去似的,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梅丽丹坐在我旁边,把头靠在我肩上睡熟了。
弗兰克急刹车,尖叫道:快来呀!我看见了!他手指一块黑色的玄武岩说:就在这儿,有个闪光的东西钻进岩缝里去了。
快记下来。
我拍摄下了那块石头和岩缝,梅丽丹仍然怀疑:真是一条火虫?不会是一个闪电?听说球形闪电也象这样……弗兰克鼻子里哼一声说:咳,闪电在云层里才有。
金星上空气太密,地面不会有闪电。
之后来到一个宽阔的黑色平原上,弗兰克说这儿绝不会有火虫,因为所有的目击报告都是在更崎岖的荒野。
他又夺过方向盘开快车。
我刚要睡着,又听他喊道:维德曼,这下是了!我伏在他肩头上往前望,只见一条虫在爬行,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与其说是虫,不如说是条蛇,象一条黄色的火舌闪着光,又象是凝固的岩浆中一堆闪光的黄沙。
看样子它十分慌乱,在履带车前面来回扭动。
弗兰克小心!梅丽丹在我身后睁大眼睛说,别压坏了它!他不理会她,说:维德曼,快拍下来!我拍了大约5分钟,他又吼起来:够了!它在找洞钻,我得把它抓住。
赶快!捕猎枪发出一声闷响,一张银色的金属网兜住了火虫。
它在网里象蛇一样乱扭着,弗兰克收紧网口,并用缆绳把它吊起来。
梅丽丹脸色发白,喘着气说:弗兰克,它还活着!被吓坏了,怪可怜的!弗兰克没理会。
那虫近看就象一团凝固的火,由于某种能量的脉动,一暗一明的,似乎半透明。
明亮的皮下面,有蓝色的光斑在闪动。
细小的头部从一个网眼里伸出,我看到5个蓝色的亮点,象是它的眼睛。
弗兰克,求求你!你要是爱我的话——但弗兰克按了捕猎枪上的红色键,那虫瘫软了。
这是高压电,他告诉我,又转身对梅丽丹说,我当然爱你,梅丽丹。
不过火虫也很重要,我把它录在磁带上,困在网里。
不论它是死是活,我要让怀疑论者哑口无言,我却能名声远扬!即使是相信火虫的人,也感到它是一个谜。
因为在这样的酸性大气和高温高压下,你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生命形式可以生存。
弗兰克总说,这种生物将证明他的一个观点,即它们的生命过程是磁性或电性的,能量来源于所生存的那些岩石中的放射物质。
他认为抓到的准是一只小火虫,比他看见钻进岩缝里那只要小得多。
叫我一直为它摄像。
一次剧烈地震差点掀翻我们的车,弗兰克有些紧张地说:我在想,火虫在地下生活,发现它们大都在地震裂口附近,最多是在地震发生时或其后。
会不会——是它们造成的地震?这时梅丽丹哭起来:可怜的小虫快死了!只见它收缩成一团,化作黄色的尘埃从网眼里纷纷落下。
一会儿,网里空空的了。
小虫只在黑色的熔岩上留下了一小片黄沙,发着光。
梅丽丹狠狠地瞪着弗兰克说,这下你高兴了?我确实找到了火虫,有录像带为证,而你们都亲眼看到的。
他很不服气。
履带车摇了一下。
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又是几次剧震,我们都倒在车内的地板上。
地震停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司机找出一只急救药箱,梅丽丹帮着他为我们包扎伤口。
司机望着东方说;太空真可怕,快回矿上去!弗兰克用机械手铲起那点金沙,开车返回了。
天空乌云滚滚,电光闪闪,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飘落,象是雪片。
司机惊叫,是火山灰!落尘越来越多,最后弗兰克说他不认识路了。
车在火山灰中穿行,颠簸得很厉害,弄得我们骨头都散了。
只有梅丽丹倚偎在我身边,她悄声说:来了感到后悔吧?你呢?她在我手上捏了一把。
行进中,司机不时打开收音机,却什么也听不到。
到达盆地边缘时,已进入短波可及范围。
他停车仔细听耳机里面的声音,黑黑的脸膛更阴沉了。
弗兰克急切地说:让我通话。
矿上的情况怎样?司机摇摇头说:没有人收听。
那你听到些什么?录音留言。
整个爱神台地发生剧震,岩浆正在膨胀,二号矿以北的卡斯特火山已爆发。
弗兰克的长脸白了:为什么用录音?司机耸耸肩道:他们没说。
我猜他们准是记取一号矿爆炸的教训,乘飞船走了。
检修工惊道:把我们给甩下了——梅丽丹看看我,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弗兰克气急败坏道。
她说:我猜,因为它们的小孩被害,所有的火虫都发怒了。
弗兰克张大了嘴。
雷电交加,压倒了履带车的噪声。
忽然发动机熄火了,车上的灯也灭了,硫酸烟熏得我睁不开眼,司机无可奈何地扳动操纵杆。
车在地震中不停摇晃着。
天空黑得可怕,时而现出紫红色的闪光。
一声巨响之后,地震停了,好一阵什么也看不见。
渐渐地,空中出现一抹淡淡的亮光,越来越明亮,那是一道柔和的金光,活着的火虫就是这个颜色。
谁也不说话。
火山灰也不落了,空气清明了,宝石矿边的机器人和飞船都能让人看清楚了。
我知道,一定是空中有个什么东西,在上边遮护着我们,平息了可怕的闪电,地震和火山灰。
这件事让人无法理解,但肯定不是上帝的作为。
梅丽丹柔美的身体贴着我的手说:我们害死了它们的小孩,而它们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救我们?我无法回答。
发动机又转动了,空中的亮光指引着回矿上的路。
卡利奥也很惊奇,不知什么原因,矿上的电源突然被切断,机器全部停转,连空调机也不例外,仅一分钟后又转动起来了。
他说:再多几秒钟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与地球的联系在中断后又恢复了。
检修工对我和梅丽丹说:问题在于我们不是属于金星的。
人脑的进化是为了适应地球,显然不适合理解金星。
火虫如果有思维,那也是一种我们绝对无法理解的方式。
在它们心目中,金星也许是一座天堂。
第二天早晨,飞船就要返回地球。
弗兰克红着脸对梅丽丹说:我们俩本不应该有始无终,但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我必须向火虫说清楚。
什么?卡利奥很不理解地问。
弗兰克面带内疚,严肃地说:我必须找到它们,请求它们原谅我。
卡利奥提高了声音:你真要这样?你以为还能找到火虫?弗兰克很坚决:我会永远不停地找下去。
请你给我造一辆远程履带车,装备精良,给养充足,便于在所有的地震带寻找。
就算你找到了,它们会不会理解你呢?我一定要它们理解,因为是我杀死了它们的小孩。
我们登上飞船时,我看见梅丽丹和他吻别。
我想她仍为他感到遗憾,但她不会太遗憾了。
《火箭飞行员》作者:雷·布雷德伯里isabel 译电子萤火虫在妈妈的黑发上盘旋,照亮着她的路。
在我穿过寂静的大厅时,她正站在她卧室的门口看着我。
这次,你会帮助我留住他的,对吗?她问道。
我想是的。
我答道。
一定帮帮我。
萤火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点点移动的光斑。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走了。
好吧,在那里站了一阵后我说,但这不会有用,不会的。
她走了,而那些萤火虫,在它们的电路驱动下,在她身后扑打着翅膀,犹如陪伴她的星座,照亮她在黑暗中要走的路。
我听见她的话声隐约地传了过来:不管怎样,我们都得一试。
其他的萤火虫则跟了我进了我的屋。
当我身体的重量触动了床的一个开关后,它们闪灭了。
已是午夜,妈妈和我等着,在床上等着,我们的房间被黑暗隔开着。
床开始摇起来,唱起了摇篮曲。
我按下一个开关,一切都停了下来。
我不想睡,根本就不想睡。
这个夜晚与我们度过的上千个其他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会整夜无眠,感受着空气由凉变热,感受着风里的火,或是看到墙瞬间燃成了火焰,于是我们知道,正是他的火箭飞过了我们的房子——他的火箭,那些橡树在这个会面中迎风起舞。
我会躺在那里,眼睛大睁着,妈妈在她的屋里。
她的声音会通过对话波段对我说:你感到了吗?而我会说,那是他,没错。
那是我父亲的飞船掠过我们的小镇,一个很小的从没有火箭光顾的小镇,而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醒着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现在爸爸在斯普陵菲尔德着陆了,现在他在塔马克上,现在他在签署文件,现在他在直升机上,现在他越过了河流,现在越过小山,现在他在格林村的小飞机场里停下了他的直升机……现在,夜应该过去了一半,而妈妈和我在我们各自凉凉的床上,一直听着,听着。
现在他会沿着贝尔街走了下来。
他总是走路的……从不坐出租车……现在越过了公园了,这会儿拐过了俄克赫斯特那个拐角,而现在……我从枕头上抬起了头。
在街道远远的那头,越来越近地响起了,聪明的,迅捷的,轻快的——脚步声。
这时拐过了我们的房子,上了回廊的楼梯。
而妈妈和我,当我们听到前门识别身份后打开,安静地欢迎了一句,而后又关上时,我们会在黑暗里会心而笑。
这一切就在楼下……三小时后我屏住呼吸,轻轻的转动他们房间的黄铜门把手,在如同行星际空旷的黑暗中找寻着自己的方向。
我的手前伸着,去够就在我父母睡的床脚边放着的那个小黑箱子。
我拿着它悄悄地跑回我自己的房间,心里还想着,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
打开箱子,飞溅而出的是他的黑色制服,象黑色的星云,星星在这里那里闪着亮光,远远的,在布料中。
我用温暖的手摩挲着这神秘的黑色布料;我闻到火星上铁的味儿,金星上绿色长青藤的芳香,而水星,则有着硫磺与火的气息;我还可以嗅出乳白的月亮和星星的硬度。
我把制服放进那年我在九级商店里造的离心机中,开始离心。
很快细细的粉末沉淀了下来。
我把这些粉末放在玻片上,在显微镜下细细观察。
当我的父母还在他们的房间里沉沉安睡,当我们整个房子都在熟睡,自动烤面包机、食物机,以及机器人清洁工都放在一个电气储柜里时,我透过显微镜注视着那些熠熠闪亮的粉末。
那些陨尘、彗尾以及来至遥远木星的肥沃土壤自成世界,以可怕的加速度把我拽进延伸进空间数百万英里的管道之中。
晨曦微露,我的旅行和可怕的发现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
我把装在箱子里的制服送回他们的卧室。
然后我睡过去了,只被窗下干洗车吵醒过一次。
他们连箱子带制服都拿走了。
我庆幸自己没有等,因为制服会在一小时后送回来,不再有些许旅途和目的地的痕迹。
我再次睡了过去,睡衣口袋里是那一小管魔力的粉尘,就在我跳动的心上。
当我下楼的时候爸爸正在早餐桌前,咬着他的烤面包片。
道格,睡得好吗?他问,仿佛他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出航三个月似的。
很好。
我说。
烤面包片?他摁了一个按纽,早餐桌给我烤出四片黄澄澄的面包片。
我记得爸爸那个下午一直在花园里挖啊挖的,好象一个动物在找寻着什么。
他颀长黎黑的胳膊迅速地动着,种着,拍着,修着,砍着,耕着,黝黑的面孔总是对着土地,目光总是专注着他在干的事,从不看我,甚至也不看妈妈,除非我们与他一起跪下,一起感到泥土一直漫上膝盖,而我们的手伸进黑色土壤,永不看这明亮疯狂的天空。
然后他会左右看看,看看妈妈和我,冲着我们温柔地霎一霎眼睛,再弯下腰去,脸朝着大地,只让天空瞪着他的脊梁。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机械秋千上,秋千荡着我们,让凉风习习,歌声阵阵。
这是夏天,是月光。
我们啜着柠檬汁,手拿冰凉的杯子,爸爸读着立体报纸。
报纸插在他头戴的特殊帽子上,如果连续眨三下眼睛,放大镜前的缩微报纸就会启动。
爸爸抽着香烟,告诉我在1997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事情。
一阵沉默后他象以往那样问道:道格,你为什么不玩踢罐头盒的游戏?我没有回答,不过妈妈说:他玩的,当你不在这里的一些晚上。
爸爸看了我一眼,然后那一天里第一次看了看天。
当他看星星的时候妈妈总在注视着他。
他回来的第一天和第一晚总不会看太多的天空的。
我在想着他狂热地一直干着花园里的活,脸快埋进土里的情形。
不过第二晚他会看天多一些。
妈妈不怎么害怕白昼,但她确实想关掉夜晚的星星,有时我几乎可以看见她伸手去够脑子里的开关,却总不能找到。
到了第三晚爸爸也许就会在回廊上一直待过我们睡觉的时间,而妈妈会象有时候把我从街道上叫回去那样唤他进去。
然后我会听到爸爸一声叹息,把电子眼门锁定在某个位置。
次日早上我在早餐上会看到当他往烤面包上涂黄油的时候他的小黑箱子就在脚边,而妈妈则会睡到很晚。
那么,道格,再见了。
他会说,我们就握手言别。
又是大约三个月?是的。
然后他会沿街走出去,不会坐直升机或是甲虫或是公共汽车,胳膊下夹着他装制服的小黑箱子;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因为自己是火箭飞行员而虚荣。
妈妈会在一个小时后出来吃早饭,一片干面包。
但现在是今晚,第一个晚上,很好的晚上,他根本没有怎么看天。
我们去电视狂欢节吧。
我说。
好啊。
爸爸说。
妈妈冲着我微笑。
我们坐着直升机赶进城,带着爸爸看了上千个展览,让他的头他的脸一直往下看着我们而不是其他地方。
当我们哈哈大笑地看着滑稽的节目,严肃地看着凝重的节目的时候,我在想,父亲去过土星、海王星和冥王星,可他从不给我带礼物。
别的男孩的父亲如果进入太空,会带回木卫四的矿石或是大块的黑色陨石或是蓝色的沙子。
但我要自己收集我的藏品,就得和其他男孩交换。
那些火星的岩石和水星的沙子充塞着我的房间,爸爸却从不发一言。
记得有一次他带了些东西给妈妈。
他在花园里种了些火星的太阳花,但当他走后大概一个月,而太阳花长得很张扬的时候,妈妈有天冲了出来,把它们全铲掉了。
当我们在一个三维展览前驻足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问爸爸:它是什么样的,在太空里?妈妈惊恐地狠狠瞪了我一眼,但已经太迟了。
爸爸站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想找出答案,最后他耸耸肩。
是一生中最好的东西里最好的。
然后他赶紧止住,噢,它根本没什么。
刻板的常规操作。
你不会喜欢的。
他担心地看着我。
但你总是回去。
习惯。
下次你要去哪里?我还没决定。
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总是好好地考虑过。
在那个时代火箭飞行员很少,他可以挑挑拣拣,选自己喜欢的工作。
在他回家的第三个晚上你会看到他在星星里选择着。
来吧,妈妈说,我们回家。
到家了还是很早。
我想爸爸穿上他的制服。
我不应该提出的——这总让妈妈不高兴——但我没法控制自己。
虽然他总是拒绝,我还是一直缠着他。
我从没见过他穿制服的样子。
最后他说:噢,好吧。
当他乘着空气流上楼的时候我们在厅里等着。
妈妈木木地看着我,好象不相信她自己的儿子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很抱歉。
你根本没有在帮忙,她说,根本没有。
过了一会儿传来气流的嘶嘶声。
我来了。
爸爸安静地说。
我们看着制服里的他。
光亮的黑色,银色的扣子,银色的镶边直至鞋跟:它看起来象是从星云里削出的觳埠屯群人形,带着淡淡的星?.那么合身,就象手套戴在修长的玉手上一样熨贴,而它闻起来有着冰凉的空气和金属和空间。
它闻起来是火和时间。
父亲站在屋中间,尴尬地笑着。
转一圈。
妈妈说。
她的眼睛那么遥远地望着他。
当他走后她从不谈起他。
她从不对任何事有任何看法,除了天气和我的脖子和需要毛巾来洗我的脖子,或是她晚上总失眠这个事实。
有次她说晚上的光线太亮了。
这个星期没月亮啊。
我说。
可是有星光。
她说。
我去商店给她买了些颜色更深更绿的窗帘。
当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能听到她把窗帘严严地一直拉到窗底,悉悉嗦嗦了好长时间。
有次我试着割草。
不。
妈妈站在门口。
把割草机放一边。
所以草会疯长三个月而没人割。
爸爸回家后会割。
她也不让我做其他的任何事情,比如修理电子早餐制造机或机械阅读器。
她把所有的事都存了起来,就象为圣诞节存东西一样。
然后我会看到爸爸敲敲打打的,对着干的活儿微笑,而妈妈也幸福地微笑着看着他。
不,她在他走后从不谈论他。
而爸爸,他从不在数百万英里以外联系我们。
有次他说:如果我打电话给你们,我会想和你们在一起的。
那样我就不会快乐。
有次爸对我说:你妈有时候对我,就象我不存在,就象我是看不见的。
我看到她这么做过。
她目光落到他以外,看过他的肩,看着他的下巴或是他的手,但从没有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她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好象有层膜,就象要睡着的动物。
她在适当的时候微笑着说是,但总是慢了半拍。
对她来说我好象没有在那里。
爸爸说。
但在其他的日子里,对她来说他存在着,对他来说她也存在着,他们会手牵手散步,或是一块儿骑马,妈妈的头发象年轻姑娘那样飘散着,而且她会关了厨房里所有的机械设备,为他烤她无与伦比的蛋糕和馅饼和小甜饼,深深地看着他的脸,笑着她真实的微笑。
但是每当他对她来说存在的日子结束的时候,她总会哭。
而爸爸会无助地站着,死盯着房间好象要找出答案,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
爸爸穿着他的制服,慢慢的转着,让我们看。
再转一圈。
妈妈说。
第二天一早,爸爸冲进屋,手里攥着一把票。
去加利福尼亚的粉色火箭票,去墨西哥的蓝票。
快!他说,我们要买些一次性的衣服,弄脏了就烧掉。
看,我们坐中午的火箭去落杉矶,两点的直升机去圣芭芭拉,九点的飞机去恩森纳达,在那里过夜!然后我们去了加利福尼亚,沿着太平洋海岸线上上下下玩了一天半,最后在马里布的海滩待了下来,做着维也纳式晚餐。
爸爸总是倾听着或唱着或看着他周围的一切,把握着一切东西,似乎世界是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而他随时会被甩了出去远离我们。
在马里布的最后那个下午妈妈在旅馆的房间里,我和爸爸在烈日下的沙滩上并排躺了好久。
啊,他说,这就是了。
他的眼睛温柔的阖着,仰卧着,饮着太阳。
你真的错过了。
他当然是指在火箭上.但他从来不说火箭,从来不提火箭或是所有你在火箭上不可能有的东西。
在火箭上你不可能有咸咸的海风或是蓝天或是金色的太阳或是妈妈做的饭。
在火箭上你不可能和你十四岁的儿子聊天。
让我们听听要说些什么。
他最后说。
而我知道现在我们将谈话了,就象一直以来的那样,满满地说上三小时。
整个下午我们会在懒懒的阳光下咕哝过来咕哝过去我的成绩,我能跳多高,我能游多远。
每当我说的时候爸爸总是点头微笑还在我胸口赞许地轻轻拍几下。
我们谈着。
我们不谈火箭和太空,但我们会谈论起墨西哥,我们曾经开了一辆古董车去过哪些地方,还在绿色温暖的墨西哥雨林里抓蝴蝶,看到几百只蝴蝶绊在我们的辐射器上,在那里垂死挣扎,扑打着它们亮蓝猩红的翅膀,扭曲,美丽,而伤感。
我们说着这些,而不是我想说的那些事情。
他听我说着。
这就是他在做的事,好象要把他能听到的一切用来填满他自己。
他总是全心全意地听着风声,退潮的声音,还有我的说话声,注意力那么集中,好象都滤去了物理的存在而只注意着那些声音。
他闭上眼睛听着。
我会看到他在手动割草而不是遥控机器割的时候听着割草机的声音,我能看见当割下的草从割草机后如泉飞溅向他时他闻着青草的芳香。
道格,大约下午五点,我们收拾起我们的毛巾沿着海滩回去的时候他说,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不要成为一个火箭飞行员。
我停了下来。
我是说真的。
他说,因为你在外的时候你想回来,而回来后你又想出航。
别开始。
别陷进去。
可是——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每次我在外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再回到地球我就待那儿,再也不走了。
可我总是再次出航,大概永远都要出航。
我考虑成为火箭飞行员有很长时间了。
他没听见。
我真的试着留在这里。
上周六我回家的时候我那么该死地努力着要留下来。
我记起了他在花园里汗流浃背的干着活,还有那么多的旅行、做着什么事、听着什么声音。
我知道了,他做这一切,都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大海以及镇子还有大地还有他的家庭是对他来说唯一真实的东西好的东西。
但我知道今晚他会在哪里:在我家门廊里,望着那些天鹅绒上镶着的珠宝。
答应我你不会象我这样。
他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
好吧。
我说。
他握了握我的手。
好孩子。
他说。
那天的晚餐很丰盛。
下午的时候妈妈出入厨房,拿着好些桂皮还有发好的面团,锅盆叮咚做响;而现在,一只大火鸡在桌中央冒着香气,浇了甜酱,红莓酱,还有豌豆和南瓜馅饼。
在八月中旬吗?爸爸很吃惊地说。
你在感恩节的时候不会在家了。
哦,我不会在了。
他闻着。
他揭开每个大碗的盖子,让香气飘过他被太阳漂黑的脸。
对每样菜他都说了声啊,他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手。
他盯着墙上的画,盯着椅子,桌子,我,还有妈妈。
他清了清喉咙。
我能看到他下了决心。
莉莉?什么事?妈妈从桌上直望了过去。
桌子被她设成了银质陷阱,这是充满奇迹的不劳而获,而她的丈夫就象过去的野兽被柏油陷阱粘住一样,最终会被抓住并留了下来。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莉莉,爸爸说。
接着往下说啊,我疯狂地想。
快说:说你这次要留下来,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且永不再离开;说啊!正在这时一架路过的直升机掠过房间,窗框摇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爸爸扫了一眼窗户。
晚间蓝色的星星在那里,红色的火星正冉冉在东方上升。
爸爸看了妈妈足有一分钟。
然后他盲目地把手伸向我:我能要些豌豆吗?请原谅,妈妈说,我去拿点面包。
她冲进厨房。
但桌上就有面包啊。
我说。
爸爸开始吃饭的时候没有看我。
那晚我不能入眠。
半夜一点我下了楼,月光照在所有的房顶上,有如白霜,草地上的露珠象雪原一样闪着亮光。
我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感受着夜晚温暖的风,而后我知道爸爸正坐在门口的机械秋千上轻轻晃动着。
我能看到他的身影向后仰去,正在看天空里轮回着的星星。
他的眼睛象灰色的水晶,每只眼里有个月亮。
我走了出去,坐在他旁边。
我们在秋千里晃动了一会儿。
最后我说:在太空里有多少死去的方式?上百万。
说说看。
一个陨石击中你。
空气从你的火箭里漏了出去。
或者彗星带着你和它们一起走。
脑震荡。
窒息。
爆炸。
离心力。
加速太快。
太慢。
热,冷,太阳,月亮,恒星,行星,小行星,类行星,辐射……他们会埋葬你吗?他们永远不会找到你。
你将会去哪儿?十亿英里以外。
飞行的坟墓,他们这样叫它们。
你变成个陨石或者类行星,永远在宇宙中航行。
我什么也没说。
就一件事。
过了会儿他说,在太空里很快的。
死亡。
一下子就完了。
你不会弥留。
多数时候你都不会知道。
你死了,就那样。
我们又回到了床上。
清晨到了。
爸爸站在门口,听着金色笼子里的黄色金丝雀呢啾着。
好吧,我决定了,他说,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爸爸!我说。
你妈妈起来的时候告诉她这个。
他说。
你真的决定了?他严肃的点点头。
三个月后再见吧。
他沿街走了下去,夹着他装制服的秘密小箱子,吹着口哨,看着高大的绿树,从桑树旁走过时还采了桑椹,在走进初露的晨曦时他把它扔向了前方……父亲走了几小时后,那个上午我问了妈妈几件事。
爸爸说你有时候对他就象你没看见或者听见他。
然后她安静地向我解释了一切。
当十年前他进了太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他已经死了。
或者和死差不多。
那么就认为他已经死了吧。
每年他回来四五趟,回来的根本不是他,只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或是一段梦。
如果一段记忆或是一个美梦中断了,远没有那么疼。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当他已经死了——而另外的时间——另外的时间里我没法控制自己。
我烤了馅饼招待他就象他还活着,而那总是很疼。
不,最好还是认为他已经死了十年了而我永远不能再见他了。
那不会那么疼的。
他不是说了下次回来就安顿下来吗?她慢慢的摇摇头:不,他已经死了。
我很有把握。
那他会复活的。
我说。
十年前,妈妈说,我在想,他如果死在金星上怎么办?那我们永远不会再看金星了。
他死在火星上怎么办?那我们永远不会再看火星,还有天上一切红的,也不用想着要进屋锁上门。
他死在木星或土星或天王星上呢?当这些行星高悬在天空的时候我们不会看任何星星的。
我想也不会。
我说。
第二天消息传来了。
信使把通知给了我,我站在门口读着。
日头西沉。
妈妈站在我身后的纱门里,看着我把通知折起来,放进口袋。
妈妈。
我说。
不要告诉我任何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说。
她没哭。
恩,杀了他的,不是火星,也不是金星,也不是木星或土星。
我们不会每次在看到木星或土星或火星高照着夜晚的天空的时候想到他。
这次不一样。
他的飞船掉进了太阳。
而太阳是庞大的残酷的无情的,而且它一直在天上,你不可能避开它。
所以我父亲死后很长时间,我母亲白天只睡觉,哪儿也不去。
我们在午夜吃早饭,在半夜三点吃午饭,在冰冷昏暗的早上六点吃晚饭。
我们去看通宵演出,在日出时上床。
还有,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只在下雨而没有太阳的时候出门走走。
《火气球》作者:雷·布雷德伯里武振民 译《火气球》是他杰出的短篇之一,描写地球上的神父到火星传教的故事。
通过神父们的心理活动和对话,通过火星人的举止和对宗教的看法,小说讽刺了宗教的虚伪,赞颂了火星人的美德,暗示了宗教并不能拯救人们的罪恶。
这种以宗教为题材的讽喻科幻小说,在60年代以前,曾经影响到许多作家。
夏夜,一团火在草坪的上方突然出现。
人们看到叔叔阿姨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焰火向下散落,照着门廊里表兄弟们亮晶的褐色眼睛;完全烧焦的焰火残体,噼噼啪啪地落在远处干枯的草地上。
最受尊敬的神父约瑟夫·丹尼尔·伯尔格林睁开了眼睛。
多美的梦!仿佛多年以前,在祖父古老的俄亥俄州家里,他在和表兄弟们纵情地玩耍!他躺着,其他神父躺在小隔间里,倾听教堂沉重的钟声。
在十字架号火箭发射的前夜,他们也躺着回忆七月四日吗?是的。
这好像是独立日那天的黎明,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第一个冲出去,涌向清新的人行道,欢呼非凡的奇迹。
就在这微风吹拂的黎明,主教神父们乘焰火飞向火星之前,把香火撒在天鹅绒般的空间教堂。
我们真的该走吗?伯尔格林神父低声说,难道我们不应该在地球上赎清自己的罪孽?我们不是在逃避这儿的生活吗?他站起来,笨重地走着;肥胖的身体上长着莓状痣、乳白斑、一块块坚实的肌肉。
要不就是懒惰?他感到疑惑。
我惧怕这次旅行吗?他走进盥洗室淋浴。
我要把你带到火星上去,身体。
他对自己说。
把旧的罪孽留在这儿。
到火星上去发见新的罪孽?这近乎是个令人高兴的想法。
这样的罪孽从来没有人想过。
哦,他自己写了一本《关于其他世界罪孽的问题》的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没有引起他同教会人们的重视,认为它不够严肃。
就在昨天晚上抽着最后一支雪茄的时候,他和斯通神父曾谈过此事。
在火星上,罪孽也许像是美德。
在那里,我们一定要警惕那些过后可能被发现是罪孽的善良行为!伯尔格林神父微笑着说道。
多令人激动!几百年来,一个传教士的前程伴随了多少险景!我会辨认出罪孽,斯通神父直截了当地说,即使在火星上面。
哦,我们神父自夸我们是石蕊试纸,只要一出现罪孽颜色就发生变化。
但是,如果火星人的化学是我们根本不能得到颜色的那种化学,结果会如何呢!假如在火星上存在新的意识,你必须承认有可能认不清罪孽。
伯尔格林神父反驳道。
要是没有预谋,就没有罪孽,也就没有惩罚——上帝使我们确信这点。
斯通神父回答道。
在地球上是这样。
但是,也许火星人的罪孽以心灵感应的方式来唤起无罪恶的潜在意识,使人们有意识的思想随意行动,看起来没有预谋!那又怎么样呢?新形式的罪孽在那儿会怎么样呢?伯尔格林神父使劲向前屈了一下身体。
亚当独自不会犯罪。
添了夏娃就增加了诱惑。
再添上一个人,他就使通奸成为可能。
由于增加了性或人,也就增加了罪孽。
假如男人没有胳膊,他们就不可能用手杀人,也就没有那种特定的杀人罪。
增加了胳膊,就增加了新的行凶的可能性。
变形虫之所以不能犯罪是由于它们通过裂变而再生。
它们不渴想妻子,也不会互相凶杀。
假如给变形虫添上性,添上胳膊和腿,它们就会犯凶杀和通奸罪。
添上一只胳膊或一条腿或一个人,或去掉其中一个,它就增加或减少可能的罪孽。
在火星上,如果我们想像不出有五种新的意识、五个新的器官、五个无形的躯体,结果会怎么样呢?会有五个新的罪孽存在吗?斯通神父气吁吁地说:我看你很喜欢这种事情!我对这种事很敏感,神父;只是敏感而已。
你又在耍戏法,不是吗?——镜子、火炬、盘子。
是的。
这是因为教堂有时看起来好像那些已经摆好的杂技场,揭开台幕,男人,白色的,氧化锌的,滑石粉的塑像聚集在一起呈现出抽象的美人。
绝妙极了。
但我希望在这些塑像中间始终有我奔跑的地方。
你呢,斯通神父?斯通神父走开了。
我想我们还是去睡觉吧。
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腾空而起,去看你的新的罪孽,伯尔格林神父。
火箭随时可发。
神父们祈祷之后在寒冷的早晨走着,许多是从纽约、芝加哥或洛杉矾来的最好的神父——教堂都派出最好的神父——他们穿过城镇走向严寒的田野。
伯尔格林神父边走边想主教的话:伯尔格林神父,你作传教士的首领,斯通神父当你的助手。
选择你去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我觉得我的理由非常不明确,神父。
但你写的那本关于行星罪孽的小册子不是没有读过。
你是个灵活的人。
火星就像我们已忽视了几千年的肮脏的密室。
罪孽像古玩一样积聚在那里。
火星的年龄是地球的两倍,因此周末夜晚的数量、酒醉的次数、以及对裸体女人光滑白嫩的肉体感到吃惊的次数,也增加了一倍。
在我们打开那密室的门时,这些事情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们需要一个聪明灵活的人——一个精神可以超脱的人。
任何有点固执的人都可能失败。
我觉得你有恢复的能力。
神父,这个任务由你去办。
主教和神父们跪在地上。
他们祈神赐福,还给火箭撒了点圣水。
主教站起来,对他们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去火星人中间传教,上帝会保佑你们。
愿你们在旅行中多动脑筋。
他们鱼贯地走过主教,共20个人。
教袍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握握丰教善良的手,然后走进经过净化的火箭自动推进器。
在最后时刻伯尔格林神父说:不知火星是不是地狱?专等我们到达那里,然后一下子变成硫磺和火焰。
上帝,保佑我们,斯通神父说道。
火箭发射了。
来到宇宙之外就像来到他们所看到的最美的大教堂之外。
接触火星就像你对上帝膜拜5分钟以后走到教堂外面的普通人行道上一样。
神父们小心翼翼地走出热呼呼的火箭,跪在火星的沙地上,伯尔格林神父感恩祷谢。
上帝,我们感谢你让我们在你的空间中旅行。
上帝,我们已到了一个新的国土,所以我们必须有新的眼睛。
我们要听新的声音,所以必须有新的耳朵。
这里还会有新的罪孽,所以我们请求赐给我们更好、更坚定、更纯洁的心。
阿们。
他们站了起来。
这儿就是火星,它像一个大海,在海的下面,我们好似海底生物学家,艰难地跋涉,寻找着生命。
这儿就是罪孽隐藏的地方。
哦,他们必须保持平衡,他们多么小心!好像是灰色的大雁,在这个新的自然环境里,深恐走路本身或者呼吸,或者仅仅是斋戒,都可能是罪恶!这时,第一个城市的市长伸出双手来抑接他们。
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呀,伯尔格林神父?我们想了解火星人。
因为只有了解他们,我们才能很好地规划教堂。
他们有10呎高吗?我们就造高大的门。
他们的皮肤是蓝的、红的还是绿的?把人物塑像放在彩色玻璃里的时候我们必须知道这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涂上正确的肤色。
他们很重嘛,我们就为他们造结实的座位。
神父,市长说,我想你不必为火星人担心。
火星上有两个种族。
其中一个差不多死光了;剩下少数的也藏起来了。
另一个种族——嗯,他们还不完全是人。
哦?伯尔格林神父的心脏加快了跳动。
他们是圆形的发光球体,神父,住在那些山上。
是人是兽,谁说的清呢?但我听说他们很聪明。
市长耸了耸肩膀。
当然,他们不是男人,所以我想你们不会关心——。
恰恰相反,伯尔格林神父迅速地说,你说他们很聪明,是吗?有一个传说,一个勘探者在那些山上把腿摔断了。
他本来会死在那儿。
发蓝光的球体碰到了他。
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条公路上,他不知道如何到了那里。
是喝醉了,斯通神父说道。
这就是那个传说,市长说。
伯尔格林神父,由于大多数的火星人都死了,只有这些发蓝光的球体,所以我直率地说,你住在这第一个城市的境况较好。
火星正在开发,现在这是个边远地区。
跟旧时在地球上一样,还在边远的西部和阿拉斯加。
人们正在向这里涌来。
在这第一个城市里,总共有2000名爱尔兰黑人机工、矿工以及做散工的人,他们都需要拯救,因为随同他们一起来的坏女人太多了,而且火星上还有过多的千年陈酒——伯尔格林神父凝视着柔和的蓝色的小山。
斯通神父清了清嗓子说,嗯,神父?伯尔格林神父没有听见。
蓝色的球体在发光?是的,神父。
哦,伯尔格林神父叹了口气。
蓝色气球,斯通神父摇摇头,一个马戏场!伯尔格林神父感到他手腕上的脉搏砰砰地跳动。
他看到这个小小的边远城市有着原始的、刚刚形成的罪孽,他看到这些古山上有着最老的然而也许甚至是一种更新的罪过。
市长,你的爱尔兰黑工人还能在狱火中再熬一天吗?为了你们我愿意把他们翻翻身再涂一层油脂,神父。
伯尔格林神父对着群山点了点头,那末,那儿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人群中出现了一片嘁喳声。
到城市去太容易了,伯尔格林神父解释说,我倒是认为,假如上帝走到这儿,人们说,‘这是一条路平了的道路。
’上帝一定会说,‘给我看看野草在那里,我要辟一条新路’。
然而——斯通神父,想想看,如果我们遇见罪孽而放手不管,那对我们该是多么沉重。
可那是火球呀!我想我们人刚刚出现时,在其他动物看来也是可笑的。
然而人有灵魂,尽管看着丑陋。
所以,直到我们有另外的证据之前,让我们假设火球也有灵魂。
好吧。
市长表示同意,但你会回到城里来的。
我们看吧。
先吃早点,然后你和我,斯通神父,单独到山里去。
我并不想让机器或人群惊吓那些火一般的火星人。
我们吃早点好吗?神父们默默地吃着。
黄昏时刻,伯尔格林神父和斯通神父来到了深山。
他们停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候。
火星人还没有出现,他们俩没有什么表情,感到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伯尔格林神父擦了擦脸,你觉得如果我们说‘喂!’那些火星人会答话吗?伯尔格林神父,难道你是在开玩笑?除非上帝在这里。
哦,请不要看上去这样害怕、上帝并不是非常严肃的。
事实上,除了爱之外,要了解上帝还做什么是有些困难。
爱离不开幽默,不是吗?因为如果你不能忍受某人,你就不能爱他,对不对?而且,如果你不能对某人发笑,你就不能经常地对他容忍。
难道这不是事实?当然,我们是些可笑的小动物,沉迷于精碗里的甜食,所以上帝必然会更爱我们,因为我们迎合了他的幽默。
我从来没有想到上帝是幽默的,斯通神父说。
鸭嘴兽、骆驼、驼鸟和人的造物主?哦,得啦!伯尔格林神父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从暮色苍苍的山里,火星人出现了,宛如一串为给他们引路而点的蓝灯。
斯通神父第一个看到他们。
瞧!伯尔格林神父转过身来,止住了笑声。
这些蓝火球在闪星中徘徊,隐隐约约,飘忽不定。
怪物!斯通神父惊跳起来。
伯尔格林神父一把抓住他。
等等!我们本该到城里去!别说话,你听,瞧!伯尔格林神父恳求说。
我害怕!不要怕,这是上帝造的!魔鬼造的!不,不是的,别说话!伯尔格林神父使他平静下来,接着,他们蹲下身子,火球越来越近,柔和的蓝光照着他们向上抬起的面孔。
又是一个独立纪念日的夜晚,伯尔格林神父想着,浑身颤抖。
他感到像个孩子,又回到7月4日夜晚,天空崩裂,一簇簇火星儿四向散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窗子震得叮叮作响,像是成千个浅塘中的薄冰正在断裂消融。
姑母、叔父和表兄弟们大声喊叫哦!好像是求助于天上的医生。
夏夜的天空五彩缤纷。
宽厚的祖父把火气球点燃,紧紧握在他非常温柔的手里。
哦,回想起那些可爱的火气球,光芒柔和,翩翩飞舞,如薄绢,如羽翅,如黄蜂蜕皮后新展的彩翼,蓝的、红的、白的、爱国的——火气球!祖父点燃的小蜡烛在温暖的空气里形成火球,在他的手里散发出光芒,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死去很久的、已经发了霉的亲戚们的脸庞;那是光明的幻象,舍不得让它离去;因为它一旦离去就意味着生活又失去了一年,又失去了一个7月4日,又失去一种美丽的东西。
从家里的门廊下,人们静静地望着火气球,红的、白的、蓝的,在温暖夏夜的星空中飘呀,飘呀,飘过伊利诺斯地区,飘过静静的河流,飘过沉睡的公寓大楼,最后消失在远方,永不复返……伯尔格林神父感到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在他的上方,火星人犹豫徘徊,好像不是一个,而是上千个火气球在窃窃私语。
他随时都可以发现早已死去的神圣的祖父站在身边,凝视着上方的美景。
可这是斯通神父。
咱们走吧,神父!我要给他们说话,伯尔格林神父急速向前,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因为他过去对火气球没说什么,只不过心里想:你真美,你真美。
现在这样做是不够的。
他只好举起笨重的手臂,像从前常常愿意向吸引人的火气球呼喊那样,仰天喊道,喂!然而火球只是燃烧,像一块黑镜子中的影像。
它们似乎永远是固定不变的、气态的、不可思议的。
我们是随上帝来的。
伯尔格林神父对着天空说。
傻瓜,傻瓜,傻瓜。
斯通神父用手捂着嘴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伯尔格林神父,住口吧!可是磷火球现在飘到了山上。
刹那间不见了。
伯尔格林神父又喊了起来,最后一次喊声在山上回荡。
他转过身,看到一块山石滚滚而下,掀起一团团灰尘;山石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迸发出霹雳般的轰鸣,顺着山坡向他们压来。
看你于了些什么!斯通神父喊道。
伯尔格林神父差不多惊呆了,感到非常可怕。
他转过身,意识到他们跑不了几呎就会被山石碾碎。
他只能有时间咕哝一声:哦,上帝!灾难来了!神父!他们像麦壳脱离小麦一样分开了。
圆球闪耀着蓝光,寒星转移,一阵呼啸,他们站在200叹以外的一块岩石顶上,眼望着他们差点被几吨石头碾成齑粉的地方。
蓝火消失了。
两个神父紧紧地靠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事?蓝火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我们跑来着,不是吗?蓝火球救了我们。
不可能!确实他们救了我们。
天空一片寂静。
好像一个大钟的鸣声刚刚停止,回声依然缭绕在他们的心头。
我们离开这儿吧,否则你要毁了我们的。
多年来我一直是不怕死的,斯通神父。
我们什么也没证实。
这些蓝光一听到喊声就跑了。
没有用。
不。
伯尔格林神父满怀难以消除的疑惑。
不管怎样,他们救了我们。
这说明他们是有灵魂的。
这只能说明可能是他们救了我们。
一切都乱了。
也许是我们自己跑掉的。
他们不是动物,斯通神父。
动物不会救命,特别是陌生人。
这里有仁慈和怜悯。
也许明天我们会得到更多的证实。
证实什么?如何证实?斯通神父现在非常疲劳了;古板的面孔上显出他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受到伤害。
乘直升飞机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出处?他们不是人。
他们不像我们,没有眼睛、耳朵,也没有躯体。
但对于他们我总觉得有些事,伯尔格林答道。
我知道一个伟大的发现就在手边。
他们救了我们。
他们也这样认为,让我们活着还是死去,他们可以选择。
这证明他们是自愿的!斯通神父点燃一堆篝火,他望着手中的柴枝,灰烟呛得他透不过气来。
我自己愿为幼小的雌鹅开一个女修道院,为圣猪开一个寺院,而且我要在一台显微镜里设置一个微型的拱点,以便革履虫可以参加礼拜仪式,用它们的鞭节祷言。
哦,斯通神父。
对不起,斯通神父隔着火眨了眨映红的眼睛。
这就像鳄鱼在吃掉你之前为它祈神赐福一样。
你在让整个传教远征队冒险。
我们属于第一个城市,任务是不让男人喝酒,不让他们乱搞女人!难道你在这非人的东西里辨认不出人性?我倒宁愿在人性中能辨认出非人的东西。
但是,假如我证实了这些东西会犯罪,知道罪孽,知道过道德生活,有自由的意志和才智,那又怎么样呢,斯通神父?那就有巨大的说服力了。
夜晚很快就冷起来了。
他们一边吃着饼干和浆果,一边注视着火堆,像是要从中发现他们最狂热的思想。
不久,他们在和谐的星光下缩成一团,准备睡觉。
斯通神父想了好久,想找点事打扰伯尔格林神父。
就在最后一次要翻身之前,他望着柔和粉红的木炭盆说,火星上不是亚当和夏娃,没有原罪。
也许火星人在上帝的恩赐下生活。
那我们就能回到城里,从事拯救地球人的工作。
伯尔格林神父想起要为斯通神父祈祷一下,因为他有些疯狂,而且想进行恶意的报复。
愿上帝保佑他。
是啊,斯通神父,但是火星人杀害了我们一些移民,这是有罪的。
这里一定也有原罪,一定有火星上的亚当和夏娃。
我们要找到他们。
人毕竟是人,不幸的是不管他们是什么形状,总是很容易犯罪。
但斯通神父假装睡着了。
伯尔格林神父并没有闭上眼睛。
当然,他们不能把这些火星人怎么中文样,能吗 们能违背良心回到新的殖民地城镇去吗?这些城镇到处都是罪恶,秋波闪闪的女人,玉体裸露,孤独的劳动者跟她们一起在床上寻欢作乐。
难道那不是神父们应去的地方吗?这种到山里艰苦跋涉难道不是一种个人的狂想?他真地在想上帝的教堂还是满足好奇心呢?这些圣·安东尼火光似的蓝色球体——怎么竟在他心上燃烧!要发现假面具后边的人,要在非人的东西里发现人性,简直是一个挑战。
假如他能说,甚至秘密地对自己说,他已从根本上改变了火球的信仰,难道他不骄傲吗!多么罪过的骄傲!简直可以罚以苦行!但人们出于爱做了很多骄傲的事情,而且又非常热爱上帝,感到非常幸福,以致想使其他所有的人也都幸福。
在入睡前,他最后看到蓝火球又回来了,像闪光的天使在飞舞,默默地唱着促他安歇。
清晨,伯尔格林神父醒来,蓝色火球的梦景依然挂在天上。
斯通神父像一根木头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静静地睡着。
伯尔格林神父注视着火星人,他们一边飘游,一边看着他。
他们是人——他知道。
但他必须证实这一点,否则就要去见面目严肃的主教,主教就会慈善地让他停职。
但是,假如他们藏在很高的天穹里怎么去证明他们的人性呢?如何能使他们靠近些来为许多问题提供答案呢?他们从山崩中拯救了我们。
伯尔格林神父站起来,离开一块块岩石,向最近的一座山攀登。
他爬到一个地方,一块悬崖垂直地矗立在200呎的地面上,于是他停了下来。
他冒着严寒,拼命地攀登,累得透不过气来。
他站起身歇口气。
如果我们从这儿摔下去,一定就没命了。
他掷下一块卵石。
过了一会,卵石才咔嗒一声落在下边的石头上。
上帝决不会饶恕我的。
他又扔下一块卵石。
这并不是自杀,是吗?假如我是出于对上帝的热爱……他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蓝色的球体。
但首先要再试一次。
他对着这些蓝色球体大声喊道:喂,喂!回声飘荡,前后交织,然而这些蓝火球既没闪亮也没移动。
他向他们说了5分钟。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向下看了看,发现斯通神父还在下面的小帐篷里愤愤地睡着。
我非把一切都搞清楚不可。
伯尔格林神父走向悬崖的边缘。
我上了年纪,死就死了。
上帝一定会懂得我是为了他才这样于的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一生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过一会我就要死吗?恐怕我太喜欢活着了,但我更喜欢其他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走下了悬崖。
他跌下去了。
笨蛋!他喊道。
他在空中翻滚着。
你错了!岩石向他涌来,他看到自己撞在这些岩石上,上了西天。
为什么我干这种事?但他知道为什么这样干、片刻过后,一片寂静,他摔下去了。
风在他周围呼啸,岩石猛飞过去迎接他。
然后,群星移动,蓝光隐约出现。
他感到自己被蓝光所包围而悬浮起来。
又过了片刻,他轻轻地落在岩石上。
他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他没有死。
他摸摸自己,抬眼望着这些迅速通去的蓝光。
你们救了我!他小声说。
你们不愿意让我死去,你们知道死是错误的。
他跑向还在熟睡的斯通神父。
神父,神父,醒醒!他摇晃着他,使他醒来。
神父,他们救了我!谁救了你?斯通神父眨眨眼睛坐了起来。
伯尔格林神父把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一个梦,一个恶梦;回去睡觉吧。
斯通神父烦躁地说。
又是你和你那马戏气球。
但我是醒着的!好啦,好啦,神父,你镇静一下。
好啦。
你不相信?你有枪吗?说真的,喂,把你的枪给我。
你要干什么?斯通神父把小手枪交给了他,那是他们为防止蛇或其他类似的预想不到的动物而带来的。
伯尔格林神父抓住手抢。
我向你证实一下!他用手枪对准自己的手开了一枪。
住手!一道闪光过后,他们眼看着子弹在离手掌一时的空气中停止了。
子弹悬挂了片刻,周围就出现了蓝色的磷光,接着,噗哧一声落入尘埃。
伯尔格林神父对着他的手、腿和身子连开了三枪。
这三颗子弹开始逗留一下,发出亮光,然后像死了的昆虫,落在他们的脚旁。
你明白了吗?伯尔格林神父说着放下手臂,使手枪顺着子弹的方向落下。
他们知道。
他们能理解。
他们不是动物。
他们在道德的环境里去思考、去判断、去生活。
什么样的动物能这样保护我呢?什么动物都不能这样做。
只有另一种人才行,神父。
现在你相信了吗?斯通神父凝视着天空和蓝光,接着,默默地跪下一条腿,捡起还发热的子弹,用手心托着,然后紧紧地攥上。
太阳正在从他们的背后升起。
我想我们最好下山去找其他神父,告诉他们这些情况,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伯尔格林神父说。
太阳爬上了中天,他们踏上了返回火箭的道路。
伯尔格林神父在黑板的中间划了一个圆圈。
这是救世主,上帝的儿子。
他假装听不见其他神父急剧的吸气声。
这是救世主,上帝的光荣,他继续说。
这看起来像是个几何问题,斯通神父评论着。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因为我们这里说的是象征问题。
你必须承认,不论用圆圈表示还是用方块表示,救世主永远是救世主。
几百年来,十字架一直象征着他的慈爱和悲痛。
所以,这个圆圈就是火星人的救世主的象征,这就是我们要把救世主带到火星上来的方式。
神父们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马赛厄斯兄弟,你去用玻璃做一个这样的圆圈来,它象征一个充满火光的球体。
将来好放在圣坛上。
这只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魔术,斯通神父咕哝着说。
伯尔格林神父继续耐心地说:恰恰相反。
我们要给他们带来一个可以理解的上帝的形象。
如果在地球上,如果救世主像一条章鱼似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会马上承认他吗?他伸开双手。
通过耶稣,以人的形状把救世主带给我们,这难道是上帝的不值钱的魔术吗?当我们把在这里造的教堂以及这里面的圣坛和这种圆的圣像都神化之后,难道你认为救世主不会接受我们面前的这个形象吗?你们心里明白,他会接受的。
但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动物躯体!马赛厄斯兄弟说。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讲过了。
自从今天早晨回来,已讲过好多遍了,马赛厄斯兄弟。
这些生物从山崩中救了我们。
他们意识到自杀是有罪的,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此事发生。
因此,我们必须在这些山上修建一座教堂,和他们一起生活,发现他们自己独特的犯罪方式——外星人的方式,并帮助他们认识上帝。
神父们看起来对前景并不满意。
是不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古怪?伯尔格林神父有些惊奇。
但是形状是什么?只不过是上帝赐给我们大家装智慧灵魂的一种杯子。
假如明天我突然发现海狮有自由的意志、才智、知道什么时候不犯罪、知道什么是生活、并且恩威兼施,热爱生活,那末我就会修建一座海底大教堂。
同样,如果麻雀明天凭着上帝的意志奇迹般地获得永生的灵魂,我就用氦气运来一座教堂,并且照他们的样子建造圣像;因为所有的灵魂,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有自由的意志,知道他们的罪孽,都会在地狱里受罪,除非他们得到适当的圣餐。
我也不愿意让球体火星人在地狱受罪,因为它只不过在我眼里是一个球体而已。
当我闭上眼睛,它就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种智慧,一种爱,一种灵魂——我不能否认它。
但是那个玻璃球仅是希望放在祭坛上的,斯通神父反对说。
想想中国人,伯尔格林神父冷静地回答,中国的基督教徒信仰什么样的救世主?自然是东方的救世主。
你们大家都看过东方耶稣诞生的情景。
救世主穿的什么样的衣服?穿着东方的长袍。
他在哪儿生活?在中国的竹丛树林,在烟雾缭绕的山上。
他的眼睑细长,颧骨突出。
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给我们的上帝增加了些东西。
这使我想起瓜德罗普圣母,整个墨西哥都爱她。
爱她的皮肤吗?你们是否注意到她的画像?它的皮肤是黑的,和她的崇拜者一样。
这是亵渎神明吗?根本不是。
人们应该接受另一种与他们不同颜色的上帝是不符合逻辑的,不管它是多么真实。
我经常想,为什么我们的传教士在非洲做得很好,虽然救世主肤色雪白。
也许因为对非洲的部族来说,白色是一种神圣颜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救世主在那儿难道不也可能变黑吗?形式无关紧要,内容才是根本的东西。
我们不能期望这些火星人去接受外来的形式。
我们要按照我们自己的形象把救世主带给他们。
在你的推论中也有不足之处,神父,斯通神父说。
难道火星人不会怀疑我们伪善吗?他们会认识到,我们不崇拜一个圆形球体的救世主,而是崇拜一个有着躯体和脑袋的人。
我们怎么来解释这种区别呢?向他们说明没有差别。
救世主会拯救任何信奉他的人。
不管是肉体还是球体,他都存在着;每个人都要崇拜他,虽然存在的方式各异。
此外,我们必须信任这个我们称之为火星人球体。
我们必须信任一种形式,尽管其外表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球体将是救世主的象征。
并且我们必须记住,对这些火星人来说,我们自己和我们地球上救世主的形状是没有意义的,是荒唐的,是一种物质上的浪费。
伯尔格林神父把粉笔放在一边。
现在让我们进山去建造我们的教堂吧。
神父们开始整理他们的行装。
这个教堂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教堂,而是在一座矮矮的山上,辟出一块没有石头的高地,把高地上的土弄平,打扫干净,再修建一个祭坛,然后把马赛厄斯兄弟做的火球放在上面。
工作到六天头上,教堂建成了。
这东西怎么办呢?斯通神父轻轻地敲着带来的一个铁钟。
这个钟对他们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带它来是为了自我安慰,伯尔格林神父承认道。
我们要随便些。
这个教堂看起来不大像教堂。
在这里确实有点可笑——我也有同感;因为改变另一个世界的人对我们来说也是生疏的事情。
我总感到像一个滑稽演员。
所以我就向上帝祈祷赐给我力量。
许多神父感到不愉快,有些还对此开玩笑,伯尔格林神父。
我知道。
不管怎么样,为安慰他们,我们要把这个钟放在一个小塔上。
风琴怎么办呢?明天第一次礼拜式上我们演奏。
然而,火星人——我知道,可是,为了自我安慰,我想还是用自己的乐器。
以后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乐器。
礼拜天早晨他们起得很早。
一个个像面色苍白的幽灵在严寒中走着,衣服上的白霜叮叮作响;宛如全身都发出和谐的钟声,银白色的水珠摇落在地上。
我不知道这火星上今天是否是礼拜天?伯尔格林神父沉思着。
但看到斯通神父畏缩不前,他赶紧走上去。
今天也许是礼拜二或礼拜四——谁说得清呢?但没关系。
我在瞎想。
对我们来说今天是礼拜天。
来吧。
神父们走进平坦宽阔的教堂,跪在地上,冻的浑身发抖,嘴唇发紫。
伯尔格林神父祈祷了一会,接着把冰凉的手指放在风琴的键上。
音乐像美丽的鸟儿飞翔。
他按动着琴键,像一个人在荒园的杂草间移动着双手,把美好的东西惊起,飞入山中。
音乐声使空气显得宁静。
人们可以嗅到早晨清新的气味。
音乐声飘荡到山里,在尘雨里把矿粉摇落。
神父们等待着。
喂,伯尔格林神父,斯通神父眼望着寂静的天空,太阳冉冉升起,红如炉火。
我没有看到我们的朋友。
让我再试一次。
伯尔格林神父出汗了。
他建起一座巴赫式的建筑,精致的石头堆起一个音乐大教堂,它如此宽大,以致最远的圣坛设在尼奈夫神那里,最远的穹顶高到圣·彼德的左手。
乐声绦绕,似乎奏完之后也没有消失,而且随着一缕缕白云向远处飘去。
天空依然空空荡荡。
他们一定会来的!但伯尔格林神父感到有点惊慌,起初不明显,但越来越厉害。
我们祈祷吧,请他们到来,他们懂得我们的愿望,他们知道。
神父们又跪在地上叽里咕噜,低声祈祷。
礼拜天早晨七点钟,或许在火星上是礼拜四早晨,或许是札拜一早晨,从东方的冰山里出现了柔光闪闪的火球。
这些火球翩翩徘徊,徐徐下降,布满了颤抖着的神父们的周围。
谢谢你们;哦,谢谢你们,上帝。
伯尔格林神父紧紧地闭上眼睛,又奏起音乐来。
演奏之际,他转过头去,注视那些令人惊奇的教徒。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这个声音说:我们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你们可以呆在这儿,伯尔格林神父说。
只呆一会儿,这个声音轻轻地说。
我们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
我们本应该早点给你说。
但我们设想如果没人管你,你会照自己的方式干下去的。
伯尔格林神父开始说话,但这个声音却使他沉默下来。
我们是造物主,这个声音说道;好像蓝色的气体火焰,钻进他的身体,在胸中燃烧。
我们是古代的火星人,离开大理石般的城市,来到这山里,放弃了我们原来的物质生活。
在很久以前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东西。
我们也曾像你们一样,是有躯体,有胳膊有腿的人。
传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一个好人,发现了一种解放人们灵魂和才智的方法,能解除人们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悲伤,能解除死亡和形体变化,还能解除阴郁和衰老。
这样,我们就采取闪光和蓝火的形式出现了。
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居住在风里、天空和山中,既不得意也不傲慢,既不富有也不贫穷,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我们不和我们留下的那些人——这个世界上另外那些人——住在一起。
我们的来历已被忘却,整个过程全忘了。
但我们将永远活着,也不损害别人。
我们已摆脱了肉体上的罪孽,得到上帝的保佑。
我们从不觊觎别人的财产;我们没有财产。
我们不偷盗,不杀人,不好色,不怨恨。
我们在幸福中生活。
我们不能繁殖;我们不吃,不喝,不发动战争。
当我们的躯体被抛弃时,我们摆脱了一切淫荡幼稚和肉体上的罪孽。
我们已远离了罪恶,伯尔格林神父,它像秋天的树叶一样被烧掉了,像冬天令人讨厌的积雪一样被清除了,像春天有性生殖的红黄花朵一样凋谢了,像使人喘不过气来的酷热的夏夜一样过去了。
我们的季节温和宜人,我们这地方思想丰富。
伯尔格林神父站了起来,因为这声音使他异常激动,差一点使他失去理智。
狂喜和热火在他的全身激荡。
我们希望告诉你,我们感谢你们为我们修建的这个地方。
但我们并不需要它,因为我们每个人对我们自己都是一个寺院。
我们不需要任何地方来净化自己。
请原谅我们没有早点儿到你这儿来。
可是我们不在一起,而且离的很远,一万年来跟谁都没说过话,也没有以任何方式干涉过这个垦球的生活。
现在你认为我们是这田野上的百合花,既不耕田也不织布。
你说的对。
所以我们建议你把这教堂的各种部件搬到你们自己新的城市里,去那里把它们净化。
你放心好了,我们和平相处,十分幸福。
在一大片蓝光之中,神父们跪在地上,伯尔格林神父也跪在那儿,他们全都在哭泣。
时间白白地流失,没有关系,对他们来说,毫无关系。
蓝球咕哝着,一阵冷风吹来,又开始升起。
我可以——伯乐格林神父喊道,他闭着眼睛,不敢发问,——我可以——某一天——我可以再来——向你们学习吗?蓝火闪闪发光。
空气微微颤动。
是的,有一天他可能再来,会有那么一天。
接着火气球飘忽不见。
伯尔格林神父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他对自己喊道,回来!回来!祖父随时会扶起他,把他带到早已不存在的俄亥俄州城内楼上的卧室里去……日落时分,神父们从山上鱼贯而下。
回头张望,伯尔格林神父看到蓝火在燃烧。
不,他想,我们不能为像你们这样的东西修建教堂。
你们自己就十分美好。
什么教堂能与这纯洁灵魂的焰火相比呢?斯通神父默默地在他旁边走着。
他终于说:照我看来,在每个行星上都有上帝。
他们都是主,是上帝的组成部分。
他们就像一台坚锯的部件,某一天一定会组合在一起。
这已是一番震惊的经历。
我再也不会怀疑了,伯尔格林神父。
因为这儿的上帝和地球上的上帝一样真实,他们肩并肩地躺在一起。
我们要到其他世界,增加上帝的组成部分,直到有一天,整个上帝站在我们面前,像新时代的曙光一样。
你说的真不少啊,斯通神父。
我现在有点感到遗憾。
我们要到下面城里去管理我们自己的同类。
现在那些蓝光,当它们在我们身边飘绕时,那声音……斯通神父颤抖着。
伯尔格林神父伸手拉住斯通神父的胳膊,一起走着。
你知道,斯通神父最后说,眼睛盯着小心翼翼地抱着玻璃球走在前面的马赛厄斯兄弟,蓝色的磷火永远在里面闪闪发光。
你知道,伯尔格林神父,那里的火球——什么?这就是上帝,毕竟它代表上帝。
伯尔格林神父微笑着,他们下了山,朝着新城的方向走去。
《火星方式》作者:艾·阿西莫夫太空船内,介于仅有的两个房间的窄通道上,玛利欧·艾斯特班·理奥兹就站在门口,很不高兴地看著泰德·隆正努力地调整影像控制板。
隆先是顺时针方向转了转,再往逆时针方向试了一阵。
但影像仍是模糊不清。
理奥兹知道影像模糊的原因,他们已距地球太远了,并且正面向著太阳的方向。
不过他认为隆应该不清楚这回事。
理奥兹在门口站了会儿后,低头侧身挤入了门口,如同啵的一声地拔开瓶塞一般进来厨房。
接下来又是什么了?他问道。
我想我应该可以收到希尔德的演讲。
隆说道。
理奥兹将他的屁股靠在桌架上,从他头上的架上拿起一瓶锥罐牛奶,并施压让瓶口自动弹开。
他轻轻地摇著瓶子好让牛奶变得暖些。
为什么?他说著说著,将瓶立起并大声地吸著牛奶。
我必需要听。
我认为你在浪费能源。
隆皱著眉抬头说。
照惯例是允许自由使用个人影像机的。
要有合理的理由。
理奥兹反驳。
他们四目针锋相对。
理奥兹有著细长的身材,削瘦的脸颊,几乎就是火星拾荒者的特有典型外貌。
拾荒者是出没在地球与火星间的太空航道上的太空人。
尖锐的淡蓝色双眼嵌在褐色的脸上,穿著环有白色合成皮毛外翻领子的深色夹克。
隆看来更苍白与瘦小,有著爬地虫的特徵,即使火星人之第二代的他不能称为一个真正的地球人。
爬地虫指的是对地球人的蔑称。
他的领子内翻,而散开著深褐色的头发。
你所谓的合理是什么意思?隆不愉快地问。
理奥兹的薄唇拉得更薄了。
想想我们这趟都还没赚回本钱,照这样看来,任何的能源流失都是不合理的。
隆说,如果我们是在浪费钱的话,最好乾脆就回你的贸易站好了。
反正这艘船是你管的。
理奥兹摸摸他脸上的胡渣,咕哝了几句,然后转身走向门口,他的柔软厚重皮靴使他走起来没有声响。
他在门口停下来看到恒温器,然后生气的叫著。
我认为已经够热了,你自己以为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40度还不是太过分吧。
对你,或许是这样。
但这里是太空,不是铁矿坑的温暖办公室!理奥兹立刻将恒温器调到最低。
太阳的热度就已经够了。
厨房不会被阳光照到。
热会渐渐透进来,混帐。
理奥兹步出门口,隆一直盯著他好一会儿,然后继续调他的影像。
他没想再去调恒温器。
影像还是跳动得很严重,但勉强还能观看。
隆从墙上拉了张折叠椅来坐,引颈期待著正式宣言的发布。
画面上,一阵短暂的沉静后,布幕分开了,灯光一照,镜头逐渐拉近那张熟悉的蓄胡脸孔。
即使因二千万哩间的电子风暴所造成的收视杂音,演讲者的声音仍是令人印象深刻:朋友们!我的地球同胞们…理奥兹步进驾驶舱后,见到无线电讯号正在闪烁著。
有那么一会儿,他感到有点内咎而手心冒汗,因为在理论上,当在值勤中时是不该任意地离开驾驶舱的,虽然所有的拾荒者都没有这么做。
然而,若他们认为这个空间应该是清净的,而花个五分钟跑去喝个咖啡,却刚好错失目标,这将会是拾荒者们最大的恶梦了。
理奥兹打开了多频扫描器。
虽然他知道这也可以算是能源的浪费。
除了在这条航道上其它远处太空船的回波外,太空是非常的清净的。
他拉起无线电通讯回路,礼查·史文森的金发、长鼻影像出现在萤幕上。
他是往火星方面太空船的共同驾驶。
嘿,玛利欧。
史文森问候。
嗨。
有什么新消息吗?他跟史文森的下句通话间有著一秒钟的延迟,因为电磁波传播速度并非无限快的关系。
我过了麻烦的一天。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找到了一个目标。
那很好呀。
当然了,如果我有把它给套上。
史文森阴沉沉地回答。
到底怎么了?混帐东西,我航错方向了!理奥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幸灾乐祸,他说: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都是我的错。
麻烦是因为舱壳正离开黄道面。
你能想像会有一个驾驶员无法放开固有的追寻模式吗?我当时怎会知道?我测出了舱壳的方向,并且假定它会顺著一般的轨道去行进,如果是你不会这样吗?于是在推测出了与它的交点,我就沿这条线航行。
但五分钟后却发现居然跟它愈离愈远,侦测雷达的渐弱回声发著可怖的声响。
然后我乾脆顺著它投射的轨道去追,不过一切都太晚了。
还有其他的家伙去追吗?没有。
它是离开黄道面,而且永远会朝这个方向飘下去。
但这还不是令我最厌烦的,因那只不过是个内壳罢了。
不过我实在很不想告诉你,我到底在加速时浪费了多少吨的推进料而徒劳地返回太空站。
你或许该听听卡奴特是怎样刮了我一顿。
卡奴特是史文森的哥哥跟夥伴。
气疯了?理奥兹说道。
气疯了?他恨不得要杀了我!你知道我们已经出航五个月却卡在这里。
我知道。
那你们的情形如何,玛利欧?理奥兹啐了一声。
也就是这么多了。
近两周来收了两个舱壳,不过我每追一个都要费六个小时的工夫。
弄到大的吗?少开玩笑了。
降落弗伯斯后我才能去秤看看多重。
这是我所经历最糟的一趟。
你这趟还要待多久?对我而言,我们明天就可以结束了。
我们也不过出来两个月,但我却受够了隆。
由于电磁延迟对话停顿了一会儿。
史文森说:他怎么了?我是指,隆他这个人。
理奥兹向身后看了一眼,他可以听到从厨房传来小小的影像杂音。
我就是拿他没办法。
他从这次航行一开始就问了一个星期的话:‘理奥兹,你为什么要当拾荒者?’我盯了他一眼说:‘为了讨生活。
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这算哪门子愚蠢问题呀?为什么有人是拾荒者?不过,他对我说:‘不是这样子的,玛利欧。
’你听他告诉我:‘你之所以是拾荒者是因为这是火星人方式的一部分。
’史文森说: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理奥兹耸耸肩。
我没想去问他。
现在他正坐在那儿,听著从地球来的超微波传送。
他在听一个叫希尔德的爬地虫的演讲。
希尔德?一个爬地虫的政治人物,一个议员还是什么的,是吗?没错,至少我以为是这样。
隆一直都在做这方面的事情。
他带了大约十五磅的书上来,都是有关地球的。
你知道的,几乎是极限的载重了。
呃,他还是你的夥伴。
说到夥伴,我想我该回去工作了。
如果我再弄丢了一个目标,这里就会发生一起谋杀案了。
说著他就结束通话,而理奥兹身子往后一靠。
他看著脉波扫描器上的平坦绿线,然后再试了一下多频扫描器。
太空还是十分清净。
他感觉好一点了。
如果你身边的拾荒者一个接著一个收进了舱壳;如果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将名字焊在舱壳上,那么你就只有诅咒的分了。
接著呢,他要设法压抑厌恶跟隆继续工作。
跟隆组合是件错误的事情,和新手在一起总是错误的。
他们认为他们要的是对话,特别是隆,有著自己对火星的一套理论,而且认为火星是人类进步之伟大的新角色。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人类的进步:火星方式;创造性的新生代。
但理奥兹不要谈论这些,他要的是一个目标,一个可以属于他自己的舱壳。
不过实际上他也别无选择。
隆是火星矿业上优秀与知名的高薪矿业工程师。
他是桑柯夫主委的朋友,并且也出过一两次拾荒的任务。
在他还没有尝试前,你无法断然拒绝一个人,既使看来是多么地滑稽。
为什么这样一个有舒适工作与高所得的矿业工程师,会想要在太空游荡呢?理奥兹从未过问隆这个问题。
拾荒夥伴被迫太亲近,反而引不起任何的好奇感,或说是出于安全感。
但是隆却谈得太多,所以他也等于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必需要到这里来,玛利欧。
他谈到。
火星的未来不在于矿产,是在太空。
理奥兹曾想过有没有可能只有自己一人出勤。
每个人都说不可能。
即使排除一个人必需要睡眠或是做些私人杂务的情况外,众所皆知,就算是短时间内,在太空中单独一人将造成情绪上无法忍受的沮丧。
而伴随一位夥伴使得六个月的旅程可能成行。
一批固定的船员当然更好,但没有拾荒者能在一趟任务里付得起这种费用,推进料是最主要的开销!就算两个人都觉得太空不好玩。
通常你要在每趟旅程换个夥伴,然后你可以找跟某人搭档得久一点。
看看礼查和卡奴特的例子,因为是兄弟,所以在每五到六次旅行就会搭配在一起。
每次当他们又成为搭档,经一周后就是火气上升,互相敌对了。
好啦,现在太空清净了。
如果理奥兹回厨房跟隆拌个嘴,他会觉得好过些。
他也可以就此显示他是个太空老手,能够随时处理太空的突来状况。
他站起来,走了三步,到了连接这两个房间的短窄的走廊上。
理奥兹再度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隆还是专注在那斑驳的萤幕上。
理奥兹很不高兴的说:我刚把恒温器调高了。
如果我们两人共用就不算太浪费了。
隆点了点头。
如果你喜欢的话。
理奥兹有点迟疑地向前进了一步。
太空很清净,所以管它的雷达跟扫频器的绿线。
他说道,那个爬地虫都在说些什么?大部分是有关太空旅行的历史。
虽然是老生常谈了,但他表达得不错。
他用了彩色动画、照片、老纪录片跟其他一堆辅助的设备。
当隆在解释时,萤幕上的那个蓄胡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太空船的侧面图。
红点标著彩图上太空船的各个部分,希尔德的声音再度出现。
他介绍著太空船的贮藏室、质子微反应堆、类神经机械电路……接著希尔德重现于萤幕前。
但这只是太空船的舱头而已。
是什么推动了它?什么力量让它脱离地球?每个人都知道答案,不过希尔德的演讲有著一股魅力,使得太空船的推进似乎成了不为人知秘密一般。
即使理奥兹也感到某些悬疑,虽然他生活中的大半都花在太空旅行上。
希尔德继续说道:科学家用几个不同的名词,有人称它为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律,有人称之为牛顿第三定律,还有人称之为角动量守恒。
但实际上不需要管这些名词,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常识。
当我们游泳时,我们将水往后拨就能前进。
当我们走路时,脚向地面推就能前进。
当我们驾著旋转飞机,我们将空气往后推也就可以向前飞行。
除非有东西向后推,就无法向前移动。
这就是一则古老的规律:『你不能无中生有。
』现在想像飞离地球的上万顿的太空船。
要能升起,就要有东西向下移动。
因为太空船非常重,就要有相当大量的物质向下移动。
事实上,没有太空船能有如此巨大的空间来容纳这些物质。
我们需要有种特别的设计来推动它。
希尔德再次消失而太空船的图片又出现。
太空船渐渐缩小而有个截状锥体从后浮现。
图片上打出了几个淡褐色的字:被抛出的物质。
但是现在,希尔德道,太空船的总重是有增无减。
你就必需要有更愈来愈大的推力了。
太空船缩得更小,而另一个大的船壳出现,而后又是一个更大的船壳加入了画面。
船身平移,舱头在萤幕上形成了一个闪亮的红点。
理奥兹说:白痴,在教幼稚园呀。
至少对他的听众来讲不是这样子,玛利欧,隆回答。
地球不是火星。
在地球还有十亿以上的人没有真正见过太空船;也不知道太空船的基本知识。
希尔德又说:当这个最大的船壳的物质用完后,这船壳就会分离,然后抛离船身。
画面上最大的船壳松开,然后游出萤幕范围。
接著第二个船壳也是这样,希尔德道,然后,如果是长途旅行,最后一个也发射出去了。
太空船只剩下一个红点,消失在太空中,而三个船壳飘浮移动著。
希尔德说:这些舱壳代表著十万吨的钨、锰、铝和钢。
他们从此就永远自地球消失了。
而拾荒者环绕著火星,在航道上等待著,等著把这些抛出的舱壳网著然后作上标记,带回火星去。
而百分之一的利益也没给地球。
他们这是野蛮的行为,捕来的舱壳就属于发现的那艘船所有。
理奥兹说道,我们是冒著生命的危险去探索。
如果我们不去捡拾它,那也没人会去这么做。
地球又有什么损失可言?你要知道,隆说道,他不过是在说从地球上流出的,却给了火星、金星和月球罢了。
这也算是一种损失吧。
他们也有得到报偿。
我们的铁矿产量是年年增加的。
但大部分还是用在火星上。
如果你相信他显示的,地球已经投资了二千亿元在火星开发上,却只有五十亿元的铁矿获利。
而对月球投资五千亿元,回收了不过二百五十亿元价值的锰、钛、跟各类的轻金属。
对金星则是花了五十亿元却毫无所获。
这就是地球上纳税者真正关心的——税金外流,毫无收入。
当他说著说著,萤幕出现了火星航道上拾荒者的图片;乘著狰狞太空船的短小精悍家伙,套著翻转的空壳,把它给拉进来,然后在上面标上火星财产的字样,丢到弗伯斯上去秤重。
又是希尔德的声音:他们告诉我们说最后会将这些花费都回报给我们。
最后!我们不知道何时那天才会来临。
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一万年后?最后是吧,让我们假定真有这么一天会还给我们那些金属。
有这么一天他们能自己种出自己的食物,使用他们自己的能源,而且能独立生存下去。
不过有一项是他们永远还不了的,即使上亿年后。
那就是水!火星只有一点点的水,因为它太小了。
水星没有水,因为它太热了。
月球也没有,因为它又小又热。
所以地球不仅要供应太空人的饮用和清洁用水,他们的工厂,以及他们所宣称正在设立的水耕植物厂——另外还有百万吨抛弃掉的水。
太空船用的是什么推进力?他们向前加速时所丢掉的是什么物质?曾经是用爆发时所产生的气体,但那实在过于昂贵。
后来质子微反应堆发明了——一种便宜的能量源,可以在高压时将任何液体加热成气态。
什么是最便宜且最丰富的液体?当然了,就是水。
每当一艘太空船要离开地球时要携带一百万吨的水——注意,不是磅,是吨。
就只是为了在太空中加速或是减速。
我们的祖先们疯狂、任意地燃烧地球上的石油。
他们不顾一切地破坏了煤层。
我们就此而轻蔑且责备他们,但至少有一项是好的——他们认为需求持续增加,替代品将会被发现。
然而他们是正确的。
我们现在有浮游生物农场跟质子微反应堆。
但是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水。
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
而当以后我们的子孙见到我们在地球上所自己造成的沙漠,他们会怎么想?当乾旱发生且一直扩展……隆向前关掉影像机。
他说:真令我觉得奇怪。
这个过虑的混帐白痴——到底怎么了?理奥兹很不愉快地站起来。
我该去看著雷达了。
去它的雷达。
隆也站起随著理奥兹走狭窄的走廊,然后站在驾驶舱内。
假如希尔德真的要解决,假如他有勇气去面对真正的问题——哇!他也看到了。
雷达显示是a级,哔哔声响发得就像是猎犬正在追逐它的机械野兔。
理奥兹一直喋喋不休念著:太空明明就很清净,我说过的,很乾净。
看在火星的面子上,泰德,不要杵在那里。
看看你有没有办法用可视范围将它标定。
由近廿年的拾荒者经验,理奥兹很熟练的动作著。
他们有两分钟的距离。
然而,想起史文森刚刚的体验,他量了一下倾斜角度以及径向速度。
他向隆吼著:径度1.76。
你绝不能搞丢,老兄。
隆屏住呼吸调整游标。
离太阳只有半个径度,它只有新月光照的状态。
他尽可能地增加放大倍率,看著它从一个小光点,逐渐显现出它自己的形状。
我现在就要开始了,理奥兹道。
我们不能再拖时间。
我抓到了。
我抓到了。
虽然放大倍率还没能显现出它的完整形状,但隆已经可以看出那个闪灭的光点,随它的自旋而照过舱壳的各个截面。
继续。
从喷射口射出的物质,经远处的阳光一照,使得在太空船行经过的轨迹上留下了闪亮雾状的颗粒。
靠著数次的修正,太空船朝向与舱壳正交的方向前进。
目标就像彗星一样向远日点行进!理奥兹吼道。
那该死的爬地飞行员故意的。
我发誓会去找他们……他一边咒骂一边粗暴地踩著踏板,使得椅子座垫一直往后移动,挤得隆快无法抓著护栏。
当心点。
他拜托理奥兹。
但理奥兹还是只专心在雷达上。
如果你抓不住的话,老兄,回火星去吧!喷射物持续地抛向船后发光。
通讯无线电突然响起。
隆设法挤身向前去调整好频道。
而萤幕上出现的是盯著他们的史文森。
史文森叫道: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要到哪里?你们再十分钟后就会进入我的区域了。
理奥兹说:我正在追一个舱壳。
在我的管区?那是从我这里抓到的,反正以你现在的位置也追不到。
关掉通讯,泰德。
太空船隆隆地疾驶过太空,然而这隆隆巨响只有在船舱内才听得到。
理奥兹关掉引擎使得隆的身子向前倾倒。
突如其来的宁静,却让耳鸣的声音大过方才的噪音。
理奥兹道:好了,让我看一下影像。
他们同时瞧著。
船壳是个完整的截圆锥形,缓缓地旋转飘过众星之间。
真的是a级舱壳,太好了。
理奥兹很满意。
他想,一个巨型舱壳,这会让其他人脸色发黑。
隆说:扫描器又测到了另一物体。
我想应该是史文森来找我们了。
理奥兹看都不看。
他们抓不到我们的。
舱壳愈来愈大了,布满了整个萤幕。
理奥兹握著射网操纵杆,作了些小角度微调,设定了张网配置。
他用力一拉,快速地放开。
有那么一会儿,没什么事发生。
然后在萤幕上,出现了射出了蛇行般的金属绳缆。
绳缆接触到目标,不过并没有像蜘蛛网般攫著。
千吨的舱壳仍是照它的旋转动量移动。
绳缆所作的只是用强大磁场将它给减速。
一条又一条绳缆射出,理奥兹似乎忘了能源的浪费问题。
我一定要抓到!看在火星的面子上,我一定要抓到!用了五六条绳缆,他总算停止了。
舱壳的转动能量转换成热量,从他们船内的侦测表可以测到愈来愈强的热辐射。
隆说:你要我出去将它铬上我们的记号吗?帮我整装。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不去,因为这是在我轮值时的责任。
我并不介意。
隆爬进了他的太空衣,走出舱门口。
这的确是在这场游戏中最新奇有趣的事了,他算算这是第五次穿著太空装到太空中来了。
他沿著最近的一条绳缆,一手接著一手攀爬过去,透过他的手套感到网缆随著他的行进而振动。
他将他们的编号烧在舱壳的光滑金属面上。
在太空中,钢铁表面一点都不会被氧化变质。
它只是被熔掉与蒸发,被能量束给烧成灰色的颗粒表面。
隆游回太空船。
一当进入船内,头盔马上凝结出白色厚厚的雾。
他脱下了头盔。
他首先听到的是史文森的从通讯无线电,传来的狂怒声音:…直接向委员会告发。
他妈的,你不遵守规矩!理奥兹向后一躺,一点也不恼的模样。
听好,它首先在我的区域出现,我是第一个发现的,然后才追著它到你的区域来了。
你也没办法在你的区域内抓到。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回来了,隆?他关掉了通讯。
通讯信号仍在作响,使得他有点光火,不过还是不理它。
他要去向委员会报告?隆问道。
别理他。
他不过是出于无聊罢了,而且也不会真的有这个意思。
至于你觉得我们的那只猎物如何呀?非常好。
非常好?简直棒极了!等一下,我要做个回转。
侧面的喷射器喷了一些气体,然后太空船身就绕著舱壳慢慢的旋转。
舱壳被他们拖著行驶。
再过三十分钟,他们就可以结束了。
隆查了埃弗梅理斯表,标出了戴摩斯卫星的位置。
经过精密计算,金属绳缆释放了它的磁场,然后将舱壳朝切线轨道抛出。
过个一两天,舱壳就会到火星卫星上的舱壳储存场去处理。
理奥兹看著它渐飘渐远,他感觉好极了。
转向隆说: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天。
那么关于希尔德的演讲呢?隆问。
谁?什么事?噢,那个呀。
听著,如果我没事就去烦恼那些该死的爬地虫怎么说,我都不用睡觉了。
忘了吧。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忘掉这回事。
你这神经病。
不要烦我好吗?去好好睡一觉吧。
泰德·隆心情轻松地望著宽广的主要大道。
虽然火星主任委员宣布拾荒行动暂缓,所有太空船被迫返港已有两个月了,但是那些回忆仍然使隆感到非常愉快。
而作出暂缓决定的部分原因应该是地球对水源输出配给的问题上,不过隆的脸上并未显出不满之意。
大道的天光板,用著亮蓝色的涂料,或许是在给人一种以前地球天空的印象吧,泰德并不十分确定。
从窗口透出来的光,照耀著四周的墙壁。
在嘈杂的交通与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声后,他可以听到穿凿火星地壳新坑道的间歇炸裂声。
他的一生中都伴随这种炸裂声响。
在出生的时候,他现在所走的马路还是个大岩块。
城市从以前就一直成长,而且将持续发展下去——如果地球愿意支持的话。
他在一个街角转弯,到了一条比较小且昏暗的街上,每家店面购物窗里一排排的灯光,彷佛在指示著往公寓的路。
购物的人以及车辆,都让路给在慢跑的人,以及那些逃避母亲晚餐召唤的小孩子。
后来想到,隆差点忘了社交礼仪,于是回头走向街角的水源供应店。
他递出了水壶说,装满。
肥胖的店主旋开了壶口,眯眼望了壶口。
他摇晃了一下,剩下不多罗。
堆著笑容说道。
嗯。
隆同意地应著。
店主握著壶颈,小心地将注水管口对准后把水注入,水标振荡上升。
最后他旋紧壶盖还给他。
隆付款取回水壶,满意地感到其重量,挂回他的腰上。
通常去拜访别人家庭时都要将水壶给装满。
虽然现在的年轻小夥子不尽然理会这套,但这例外还是不多见的。
他走进了第廿七街,爬了一小段阶梯,正准备按下电铃时却停住了。
房里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其中一个是有点尖锐的女人声音:对你跟你的那群拾荒者同伴们当然是无所谓,不是吗?我还真该谢谢你一年之中有两个月待在家里。
噢,其实应该只陪我一两天就足够了,然后再去做你的拾荒工作。
我现在会待在家里较久一些了,另一是男人的声音。
而这是工作啊。
看在火星的份上,放过我吧,朵拉。
他们就快到了。
隆决定在外面再等会儿。
让他们有个将话题带到缓和点的机会。
我管他们要不要来?朵拉反驳。
就让他们听到又怎样?我还要让火星主委将这暂缓令永远的执行下去。
你听到没有?那么我们将如何过活?男人提高了音量。
你告诉我呀。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你可以在火星上找份合适的,受人尊敬的工作,就像其他的人一样。
我是这栋公寓中唯一的一个拾荒者寡妇。
我就是一个寡妇。
我还比真正的寡妇更糟,因为我如果真的是寡妇,我至少还可以去嫁给别人。
你说话呀?我没什么好说了。
哦,我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
现在你听好,狄克.史文森——我只能说,史文森大吼,为什么拾荒者通常都不结婚了。
你早就不该了。
我已经受不了每个邻居都同情我、对我装著副笑脸、然后问我说你何时会回来。
这里其他人是矿业工程师、管理人员、以及隧道工人。
至少隧道工人的妻子还有像样的家庭生活,她们的小孩也不会像是在浪人似的环境中长大。
彼得也会有个父亲……似乎另一个房间传来个细微的童声。
妈,什么是浪人?朵拉提高著嗓门,彼得!你专心去做你的作业。
史文森轻声道,在小孩面前我们这样子争吵不太好,将来他心中对我会留下一些不好的影响。
好好待在家里然后教他功课,才是好的影响。
彼得的声音又响起。
妈,我长大后也要当一个太空拾荒者。
接著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妈!妈!放开我的耳朵!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急促的呼吸后是一片沉静。
隆抓著这个机会。
他用力的按下电铃。
史文森打开了门,双手理了理头发。
嗨,泰德,语气和缓地向他招呼。
然后大叫,朵拉,泰德来了。
玛利欧呢,泰德?隆回答,他一会儿就来了。
朵拉是个娇小、黝黑、高鼻的妇人,褐色头发从她的额头垂下。
她正匆匆地从隔壁房里走出来。
嗨,泰德。
你吃饱了吗?吃饱了,谢谢你。
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一点也不,我们几年前就完事了。
来杯咖啡吗?最好不过了。
泰德解开他的水壶递给他们。
噢,你太客气了。
我们有足够的水。
这事我坚持。
好吧,那就——她回到了厨房,从阁上的门缝边,隆瞥见了他们的盘子放在洁碗机里。
号称是超省水的自动洗碗机,在一瞬间就能吸收油渍跟污垢。
一盎司的水最多可清洗八平方尺的碗盘面积,让你的碗盘洁白乾净,而且不浪费任何一滴水……洁碗机回转的嗡嗡声,将隆的心带入了那段演讲的回忆里。
他说道,彼得还好吧?很好,很好。
那个孩子现在升上四年级了。
你知道我并不常能见到他。
老兄,我上次回来时他对我说……这些对谈保持了一会儿,而且郁闷的父母一提起小孩子的事情,心情就随之开朗起来了。
门铃信号一响,玛利欧进来了,不过却是皱眉含怒的脸孔。
史文森很快地走向他。
听好,不要再谈论捉补舱壳的事了。
朵拉还记得上次你跑到我的管区弄到一个a级舱壳的事,而且她对此还耿耿于怀。
谁要跟你谈那件事?理奥兹脱下毛皮夹克,将它丢到椅背上然后坐下。
朵拉推门走出来,看到新来的客人,堆出一脸微笑,嗨,玛利欧,你也要来杯咖啡吗?好啊。
他说道,并自动地摸摸他的水壶。
用我带来的水吧,朵拉,隆说著,算他欠我的。
好吧。
理奥兹回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隆问道。
理奥兹沈重地说道,说吧,说你告诉我的那一套。
一年前当希尔德的演讲时,你告诉我的。
说吧。
隆耸耸肩。
理奥兹说道,他们设定了配额。
十五分钟前他们做的决定。
呃?一趟行程分配五万吨的水。
什么?史文森大吼,你根本无法用五万吨离开火星!这就是结论。
简直是故意找碴,以后没有拾荒工作了。
朵拉端著咖啡走出来,然后将杯子摆好在每人面前。
刚刚说什么没有拾荒工作?她用力地坐下而史文森则无力地看著。
这是说,隆说道,他们限制我们在五万吨的推进料用水,也就是意谓著我们不可能再出航了。
噢,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朵拉轻啜了一口咖啡且快乐的笑著。
如果你们需要我的意见呢,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现在正是各位拾荒者能在火星上找份安定的工作。
我说真的,以后总算不用再往太空中到处跑了……拜托,朵拉。
史文森说著。
理奥兹不耐地嗤鼻一声。
朵拉提了提眉毛,我只不过是表示我的意见。
隆说道,请直说无妨。
但是我想说一些话,五万吨只不过是末节。
我们知道地球——或者保守说是希尔德一党——以水资源运动来获得政治利益,所以我们处于很糟的状况。
我们要不就用什么方法,要不就大家一起结束了,是吗?是呀。
史文森回答。
但问题是如何去做,是吗?如果只是去取水的话,理奥兹突然插入说,你们知道只有一种方法了。
如果爬地虫不给我们水的话,那我们就自己拿。
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和祖父没种离开他们的行星,水就属于他们的。
水是属于各处的人们的,水也是我们的。
我们有权利取用。
那你怎么去取水呢?隆问道。
简单!地球上有一大片海洋的水。
他们不可能每平方哩设个警哨。
只要我们想要,我们可以在黑暗半球降落,装满我们的水舱,然后扬长而去。
他们如何阻止我们?有六七种方法,玛利欧。
你在太空中如何去标定十万哩远的舱壳呢?只不过在太空中一个薄薄的金属壳?怎么办到的?用雷达。
你以为地球上没有雷达吗?你以为当地球注意到我们想要盗水时,他们不会设立雷达网来侦测降落的太空船吗?朵拉轻蔑地打断谈话,我告诉你,理奥兹。
我的丈夫不会为了维持拾荒而跟你去盗水的。
不只是拾荒,理奥兹说,下次他们要限制其他东西了。
我们现在就要阻止他们。
不过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的水,朵拉说道,我们这里不是月球或金星。
我们从极地冰帽获得我们所需要的用水。
这栋公寓每间都有水龙头,而且这一区的公寓也都有。
隆说道,家庭用水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
矿场需要用水,而且我们的水耕食物水槽该怎么办?没错,史文森附和水耕食物水槽怎么办,朵拉?那要用大量的水,而现在正是我们准备要自己耕种新鲜食物,而不是再靠地球运来那讨厌的浓缩食品了。
你听听他说什么。
朵拉语中带刺。
你知道什么叫新鲜食物?你又没吃过。
我比你想像的吃得更多。
你还记得我上次带给你的胡萝卜吗?噢,那是多么的可口罗?如果你问我,我宁可选择原质肉类,而且比较营养。
那也只不过是现在流行新鲜蔬果,因为他们对水耕食物提高税率。
而且,那些玩意最后还是会消失的。
隆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至少,不是因它自身的缘故。
希尔德可能会是下届的环舆总裁,而事情会变得更糟。
如果他们也缩减了食物的运送,那么……那么,理奥兹大声说道,我们要怎么办?我还是认为去抢吧!自己去抢水过来就是了!我还是跟你说不能这样做,玛利欧。
你看不出来你的建议也是地球的方式,地球人的方式?你还是要维持火星连往地球的脐带。
你不能看出火星的方式吗?不能,我没办法。
你告诉我吧。
我会的,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当我们谈到太阳系时,想到的是什么?水星、金星、地球、月球、火星、弗伯斯以及戴摩斯。
就是这些——七个星体而已。
但这还不代表著太阳系的百分之一。
我们火星正在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边缘。
在这之外,更远离太阳的地方,还有无法想像的丰富水源。
其他人都盯著他。
史文森很不确定地说,你是指木星和土星上的冰层吗?并不需特别指明,但你必需承认,那里的确有水。
一千哩厚的水是很大的水量。
但是那都被一层氨…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给履盖住了,不是吗?史文森问道,而且,我们无法在主行星上登陆。
我知道,隆回答,但我还没说这就是答案。
外面不只是有主行星而已。
小行星和卫星如何?维丝塔是个外径二百哩的小行星,而且有大块的冰块。
土星的一个月亮几乎都是冰,那又如何呢?理奥兹说道,你有没有在太空待过,泰德?你知道我有。
为什么这样问?当然,我知道,但是你讲话还是跟爬地虫一样。
你有没有考虑过距离的问题?火星到最近的小行星带平均相距一亿二千万哩。
那是金星-火星跳跃距离的两倍,你也知道没有金-火航道是作一次跳跃飞行的。
大家通常是在地球或月球暂停一下。
另外,老兄,你以为人能在太空中待多久?我不知道。
你的极限是多久?你知道极限的。
你不需要问我,是六个月。
这是手册上的资料。
六个月后,如果你还待在太空中,你将成为精神病患者。
对吧,狄克?史文森点点头。
而且这还只是到小行星带,理奥兹继续道,从火星到木星要三亿三千万哩,到土星是七亿哩。
怎么有人能航行到这种距离?假设你能用标准速度,甚至,你能以每小时二百公里的速度,那么你要花——让我们算算看,加上加速与减速所耗的时间——大概到木星要六到七个月,而土星要将近一年。
当然啦,理论上你可以将速度拉到每小时一百万哩,但是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水来推进?哇噢,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张有黑黑鼻子与圆圆眼睛的脸里发出,土星呀!朵拉回转她的椅子,彼得,立刻回你的房去!噢,妈!别跟我撒娇。
她站了起来,然后彼得就溜回去了。
史文森说道,嗯,朵拉,你为什么不去陪他一会儿呢?如果有人在这边讲话,他就很不容易专心作功课的。
朵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要待在这里直到了解泰德·隆在想些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所说的。
史文森紧张地说,呃,别管木星或土星了。
我知道泰德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关于维丝塔的主意还不错。
我们可以在十到十二个星期内到那达。
外径两百哩,那有四百万立方哩的冰块哩!那又怎样?理奥兹说,我们如何处理维丝塔?开采冰块?架设采矿机械?嘿,你知道这要花多久的时间。
我讲的是土星,不是维丝塔。
隆说道。
理奥兹转头向无人的地方抱怨,我告诉他有七亿哩,他竟然还是一直讲个不停。
好吧,隆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只能在太空中待六个月,理奥兹?这是常识,白痴!因为这是在"太空航行手册″中所写的。
而那是从地球上的飞行员跟太空人的实验中,由地球上的科学家所编辑出来的资料。
你还是用地球的方式思考,你能不能用火星方式来想想看。
火星方式可以说是火星人的,但他终究还是人类。
你怎么如此的盲目?你曾有多少次跟你的夥伴在太空中连续待得超过六个月?理奥兹回答,那是不一样的。
因为你是个火星人?因为你是个专业的拾荒者?不,因为我们不是作长途旅行。
只要我们想要,可以马上回到火星。
但是你并不想要,这就是我的重点。
他们地球人的大型太空船里有许多胶卷书藉,十五个船员加上旅客。
然而,他们也最多也只能待上六个月。
火星拾荒者们只有一艘两个房间的太空船,再加上一名夥伴,但是我们却可以留在太空中停留六个月以上。
朵拉说道,我认为你是想在太空船中待个一年到土星去。
为什么不行,朵拉?隆说道,我们作得到。
你不认为如此吗?地球人没办法。
他们有个真实的世界,他们有开放的天空和新鲜的食物,可以获得他们所需的空气跟水。
搭乘太空船对他们来讲是件可怕的改变。
就是因此使他们无法待上六个月。
而火星人一直都是生活在太空船上。
火星就是——一艘太空船。
这是一艘有著五万人生活在四千五百哩宽房间的巨型太空船。
我们的世界封闭如太空船一般。
我们呼吸著包装过的空气,喝著包装过的水,并且这些都再纯化后循环使用。
在船上我们也同样吃著配给的食物。
所以当我们登上太空船时,我们仍旧进入我们日常生活的世界。
若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待在船里超过一年。
朵拉说道,狄克,你也是吗?我们都可以。
狄克不可以。
我想你们都可以,泰德·隆,还有这位舱壳小偷-玛利欧,在讨论著一年期的旅游活动。
你们都还没结婚,但狄克不是。
他有老婆跟小孩,这对他已经够了。
他可以在火星上找个固定的工作。
老天呀,如果你们到了土星却没有找到水的话,你们怎么回来?就算有,你们也没有食物了。
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事情了。
不,听好,隆很慎重地说,我已经想过了。
我跟桑柯夫主委谈过了,他会帮助我们。
但是我们必需要有船和人,我没办法弄到这些。
那些人根本不会听我的,因为我是菜鸟。
你们两个人是颇有名气的老手。
如果你们能帮我的话,就算你们自己不去,只要你们能告诉大家这种想法,募集到自愿者……首先,理奥兹没好气地说,你还要跟我们讲清楚许多地方。
一当我们到达土星,水在哪里?这就是美妙之处,隆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要到土星去的原因。
水就在那儿到处飘浮让我们去拿。
当汉米许.桑柯夫刚来到火星时,没有所谓的火星人。
然而现在有大约两百多名婴儿——第三代的火星人,其祖父辈们已在火星上出生。
当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火星上不过是一些密封隧道所连接的地面太空舱而已。
经过这些年来,他目睹了建筑物的立起与成长过程,向上延展入那薄薄的大气层中。
他看到了大型物资储仓,成长至其吞吐量可以提供太空船的补给。
他看到了矿坑从一无所有,成长为穿入火星地层的大矿坑。
而火星的人口从一开始的五十人,成长至今日的五万人。
这些悠长的回忆——火星,以及那些早年他在地球上日子的模糊印象,让他不由得自觉自己已经老了。
他的访客帮他带来地球的一些图片,让他回忆起几乎已淡忘的,那个温和、犹如母亲怀抱的世界。
那位来访的地球人好像才刚自母亲怀里走出来一般。
不高、不瘦,实际上根本就是肥胖。
黑色的卷发,蓄著小胡子,以及粗糙的皮肤。
他身著尽可能的合适与新颖的服饰。
桑柯夫穿的衣服是火星制造的,耐用与洁净,但却不合时尚。
他有著强烈的外型轮廓,苍白的头发,当他谈话时明显的喉结上下起伏。
那位地球人叫米隆.狄格比,地球最高评议会中的议员。
而桑柯夫则是火星主任委员。
桑柯夫说道,这实在让我们很麻烦,议员先生。
我们大部分人也是一样,主委。
嗯,是吗。
说实话,我真的无法理解。
当然罗,你知道虽然我在那儿出生,但是我就是不清楚地球的方式。
火星上的生活十分艰苦,议员先生,请你必需要了解这点。
商船要帮我们运来食物、原料,我们才能过活。
所以船内没多少空间带来书藉与新闻片。
甚至影像资讯也无法传到,除了那些一个月前从地球上发来的旧闻,而且大家也没空去听。
我的办公室里有行星通讯周刊胶卷。
通常我也没时间去注意它。
或许你可以称我们都是乡野鄙夫,倒也没错。
每当这类事情发生,我们只能无助的彼此相望罢了。
狄格比说道,你不会是指你们火星上的人都没听过希尔德的反火星活动吧。
不,当然不能这样说。
有个年轻的拾荒者,是我一位死于太空的朋友之子。
桑柯夫困惑地搔著他的脖子,他有阅读地球历史与研究的兴趣。
他在太空中收到了希尔德的影像广播。
让我困扰的就是希尔德所讲的浪费者理论。
那个年轻人就是为此来找我。
自然地,我并不是非常认真的看待这回事。
后来我拿通讯周刊看了一会儿,但是却没有讨论到多少关于希尔德的主张,好样分析这些理论看来是十分可笑的。
是的,主委,狄格比说道,从一开始整件事就像是在开玩笑。
桑柯夫将他的腿伸向一边而后交腿。
就我而言现在仍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论点是什么?我们会将水给用完。
他有尝试去看其他的解释吗?我这里全部都有,是委员会上次带来给我的。
现在在地球上约有四亿立方哩的海水,而每立方哩的水重四十五亿吨。
这是个很大的数量。
现在我们使用这其中的一些来作太空飞行。
大部分我们抛掉的部分是在地球的重力场中,而这意谓著抛掉的水会自己寻它的途径回到海洋中。
希尔德根本没弄清楚。
当他指称一趟飞行要耗费一百万吨的水,他根本在胡扯。
其实才不到一万吨。
假设,现在我们一年有五万次的飞行。
当然,这个数字是夸大了。
但就让我们作这样的假设,我想将来的次数应该会成长。
在这种状况下,一年要花掉一立方哩的水。
这是说,在一百万年内,地球只会损失"千分之廿五″的总水量!狄格比摊开双手,然后无力地放下。
主委先生,星际联盟已曾用过你刚提出的数据来驳斥希尔德的活动,但是你却无法用冷冰冰的数字去对抗巨大的热烈情绪。
希尔德这家伙发明了『浪费鬼』的新名词。
而且渐渐地让人产生了不言可谕的印象:一群残忍的集团,虎视耽耽地觊觎地球资源的坏蛋。
政府被他指控跟地球外组织挂钩,指控国会议员被他们赞助,指控媒体被他们拥有。
但很不幸的,一般人民却都相信有这回事。
他太了解了人们对地球资源保护的自私心态。
他太清楚在『危机时代』发生了什么事,像是地球石油跟土壤荒芜的情形。
当一个农夫遇到乾旱,他跟本不管你们飞行一次所耗费的水量,对地球来讲不到大雾里的一颗小水滴。
希尔德给了他一个可以咒骂的对象,聊以获得在旱灾中的心里慰藉。
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意识形态买点的。
桑柯夫说道,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
可能是我不了解地球人的运作方式,不过我认为地球那边不会都只是遭遇旱灾的农夫吧。
就我从可以得的新闻集绵中所知,希尔德一党毕竟还是少数。
地球为何会被煽动的少数农人跟妄想者给牵著鼻子走?这是因为哪,主委先生,地球上有太多忧虑的人类呀。
钢铁工业可见到太空飞行时代将逐渐压迫轻工业与非铁合金工业。
许多的矿业组织担心地球外的竞争者。
任何人找不到模型屋的铝合金时,都确定铝材都运到火星去了。
我认识一位加入反浪费运动的考古学教授,因为他的挖崛计划得不到政府资助。
别人告诉他政府的钱都拿去作火箭研究跟太空医学,而他也宁愿这么认为。
桑柯夫说道,看来地球人似乎跟我们这边的火星人没什么不同。
不过最高评议会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也附和希尔德?狄格比苦笑。
政治说起来非常令人不高兴。
希尔德提出一个议案,要成立委员会调查太空飞行的耗费问题。
或许四分之三以上的议员,都反对成立这个没有意义的部门——真的很无聊。
问题是哪个立法员敢反对浪费调查?否则好像他有什么利益的挂钩,或是害怕他本身就是制造浪费的样子。
希尔德可是一点都不怕去戴别人帽子的家伙,且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成为他下次参选的有力因素。
因此议案就通过了。
然后问题就是指派调查委员。
那些反对希尔德的议员都不愿成为调查委员,以免所作结论对他们的政治生涯造成伤害,对此保持沈默才不致变成希尔德的靶子。
结果是,只有我是唯一一个公开反对希尔德的调查委员,而代价将会在下次选举付出。
我很遗憾听到这回事,议员先生。
看来火星并没有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多的朋友。
但我们也不愿失去任一位。
不过,要是希尔德真的赢了,他的下一步是什么?我想,狄格比道,那是很明显的。
他希望成为下届的环舆总裁。
他会成功吗?若没有其他事情阻止,他一定会的。
然后呢?他会停止这个反浪费活动吗?我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选后持续他的计划。
然而,若你要我推测的话,他不会放弃活动来保住他的支持度。
那是他捶手可得的。
桑柯夫攫著他的膝盖。
好吧。
若是这样的话,我麻烦你给点建议。
我们火星上的人民能怎么做?你-解地球,你知道状况,但我们不是。
告诉我们怎么办。
狄格比站起身来走向窗户。
他从高望向下方的圆顶与其他的建筑物;在其间的是荒凉的红色岩地;向上去是紫色的天空和遥远的太阳。
他并不回头的答道,你认为你真的喜欢火星吗?桑柯夫笑著,我们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其他的世界,议员先生。
我想地球可能是有点奇怪的地方,并且会让人不怎么舒服。
但火星人不能适应吗?地球不会比这里更严酷。
你不认为你的人应享有在开放的天空下自由呼吸的权利吗?你以前在地球待过,你应该还记得。
我尝试著回忆。
不过要解释有点困难。
地球就在那儿,它适合人类,而人类也适应它。
人们一开始就将在地球生活得好好的。
火星却不同。
火星是一个初开的地方,原来并不能住人。
人们要想办法才能过活,他们要建造这个世界,而不是从开始就可以在此生活的。
虽然刚开始条件很差,但我们建造它,一当我们完成后,我们就拥有我们所要的世界。
知道你自己在建造一个世界,感觉相当好。
在地球就不能有这样的兴奋感了。
评议员道,我想一般的火星人并不会这样地富有哲学意味,为了未来数百代的子孙而愿在这儿辛苦。
不,并不是这样。
桑柯夫将右腿放在左膝上,抖动著脚说。
就像我刚刚讲的,火星人跟地球人很像,这是说他们都一样是人类,而人类并不会去在意那些生活上的哲理。
同样地,我们需要靠这发展中的世界中生存的东西,不管你注意到没有。
以前我父亲常寄信到火星来给我。
他是一个会计师,而且终其一生都未转业。
地球从他出生到去世,都没有改变。
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每天的日子过得都一样,而生活就好像只是在临终前,慢慢耗掉你有的时间而已。
在火星上,一切都不一样。
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都市成长,空气循环系统效率增加,极地冰帽输来的水管多了一条。
而现在,我们已开始计画成立一家自已的媒体公司。
我们可能会叫它『火星通讯报』。
如果你没在这种身边都一直成长的地方待过,你就不会知道这感觉多好。
不,议员先生,火星虽然条件严苛,而地球就较舒适多了,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将我们的孩子们带到地球去的话,他们绝不会感到快乐的。
对其中的大多数而言,或许他们说不出原因,不过都会提不起劲来;怅然若失与无助的感觉。
我认为他们可能都无法适应下去。
狄格比离开窗口,在他那光滑的粉红色脸颊上,眉头深锁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主委先生,我只能对你们说声抱歉。
对你们所有人感到抱歉。
为什么?因为我想你们所有的人已经无法再做什么来改变。
那些在月球和金星的也是一样。
现在还不会发生;或许在今后一两年也不会。
但是很快地你们都要回到地球去了,除非……桑柯夫皱著他的白眉。
怎样?除非你们可以在地球以外找到其他的水源。
桑柯夫摇著头。
看来不怎么可能办到,是吧?不太可能。
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一点都没有。
狄格比说完就离开了,而桑柯夫则望著空中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敲击本地通信器。
过了一会儿,泰德·隆走了进来看著他。
桑柯夫道,你说对了,孩子。
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即使是那些跟我们关系良好的也一样束手无策。
你是怎么在事前就知道的?主委先生,泰德说道,当你研读过了‘危机时期’的资料,特别是有关于廿世纪方面后,所有政治上的决定都不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是吗,或许吧。
不管怎样,孩子呀。
狄格比议员对我们甚表遗憾,你可以说他是出乎真情,但事实还是如此。
他说我们要不就回到地球去——否则就要自已再另觅水源。
你知道我们一定找得到的,不是吗?我只知道我们『可能』找到,孩子。
这是件很危险的工作。
如果我们凑到足够的志愿者参加,那么所有的危险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进行得如何?还不坏。
有些男孩现在已经支持我了。
例如,我已说服玛利欧.理奥兹加入了,你知道他是最好的一个。
就是这样——志愿者是我们拥有的最优秀的人员。
我实在很不愿意核准这项行动。
如果我们回来的话,一定会值得这趟旅程的。
如果!不吉利的字眼呀,孩子。
而我们要做的是件不平凡的大事。
那么,如果地球方面不愿意提供这项行动的帮助的话,我会通知弗伯斯卫星,要他们尽可能地将水坑的水源提供给你们。
祝你们幸运。
在土星五十万哩之上,玛利欧置身在虚空的摇篮里恬然欲睡。
穿著他的太空装缓缓地溜出船舱,数著眼前的繁繁星光。
最初,在刚开始的几周飞行,一切都跟拾荒的日子没有两样,只不过想到每航行一分钟,就代表著又离开了人类世界数千哩远。
这种感觉倒挺令人厌烦。
为了要通过小行星带,他们设定了对黄道面升高的航程。
也因此他们消耗掉不少或许是不必要的的水。
虽然在二维投影盘上看到了上千个、密密麻麻犹如虫子的小光点,但那只不过是分布在数千兆立方哩的空间里,绕日公转的一群团块,去防止那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碰撞情形。
然而,当通过小行星上方时,他们之中还是有人计算了一下可能碰撞的机会。
所得到的数值非常的低,使人突然地想做做太空飘浮。
每天的日子悠长,太空中空无一物,因此一次只需要一个人操控就行了。
刚开始大家只敢尝试个十五分钟,后来有人增加到卅分钟。
最后,在他们远远驶离小行星带后,几乎随时在每艘船的后面,都用缆绳悬著一个人出来观望。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用他们以前讨拾荒生活时的缆绳,两端都有磁力相连结。
先将一端连住自己的太空装,然后爬出船身,把缆绳的另一端紧锁在舱壳上。
然后停一会儿,将你的电磁靴贴在金属壳上。
再接著用点力量从表面轻轻跃起,慢慢地,非常缓慢地,你就会被举起来;因为太空船较大质量的关系,它会比你更慢地往下移动。
你将会不可思议地、无重地飘起。
当太空船离你足够远时,用你的大手套轻轻地抓著连结你的缆绳。
太用力的话,你就会飘回太空船,或说是太空船飘向你。
抓的力道恰到好处,摩擦力会将你给停住。
因为你的速度跟太空船相同,所以看来太空船就像是静止在你的下方,犹如一条不可思议地线圈将你撑住在太空中。
你只能看到太空船的一半。
其中一半是由微弱的太阳所照耀,若无太空装的偏极面镜的保护,亮面看来仍是十分地明亮。
另一半则是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一点也看不到。
沈静的太空将你给包围起来。
而你的太空服内保持温暖,呼吸的空气自动更新,并且有特殊的容器装著食品和饮料,使你可以稍微移动头部就能用嘴吸到,而排泄物也能适当地帮你处理。
最重要的是,无重力下有著不可言喻的快感。
你从未在人生中体会到这种快乐。
日子不再冗长无味,而日子总是不嫌长,且日子永远不够长。
他们在大约三十度角处通过木星的轨道。
在那几个月里,木星是天空中最亮的一个天体,除了那太阳的白绿光以外。
在最亮的时候,有些拾荒者宣称他们看出木星的整个球型,其另一面完全都在黑暗面的一边。
然后数个月后其光辉渐黯,直到有一光点的亮度逐渐地超过木星。
那就是土星,起初只是一个光点,而后变成了椭圆的发光团。
(为什么是椭圆形?有人这么问,一会儿就有人回答道,当然罗,是它的光环的缘故。
)每个做太空飘浮的人都朝著同一个方向,不断地观看著土星。
(嘿,老兄,进来吧。
混蛋,该论到你回来做事了。
轮到谁?我的表说我还可以待在这儿十五分钟呢。
你动过手脚。
而且,我昨天已经多给你廿分钟了。
你不会只给你奶奶两分钟的时间吧。
进来,混帐东西!要不然我就出去了。
好啦,我回去。
真受不了你,吵死人了。
无论如何吵架并不会真的发生,至少在太空中。
因为感觉真很好。
)土星渐渐地变大变亮,最后终于超越了太阳。
土星环与他们接近的航道有相当的角度,以致于只有一小部分被土星所遮住。
随著他们的靠近,土星环扩展得更大,而他们的角度却渐渐得减小。
土星的月亮则在其旁的天空出现,犹如萤火虫一般安静地靠在黑暗的天空。
玛利欧.理奥兹很庆幸他并没有睡著而能再见到这些景象。
土星填满了半个天空,分布著橘色的条纹,黑暗半球从右方的四分之一处将其切开成两半。
在明亮半球上的两个黑点,是它两个月亮的投影。
在他的左后方(当他的颈子想向左后方偏转时,为了维持角动量,他身子的其他部分则些微地向右方倾斜)则是发出白色钻石光芒的太阳。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土星环了。
在左方,它们延伸埋入土星后方,散发著三段亮带的橘红色光辉。
而在右方,它们的起始处虽藏在阴影中,不过延伸出来逐渐接近与变宽。
它们渐宽地弯延过来,就好像号角的型状一般,而后当他们愈靠近,土星环却愈变愈模糊,最后就好像是团浓雾的模样。
在拾荒者船队刚驶入最外层的光环处,光环平顺地破开来,说明了它的结构与其说是固体的发光带,倒不如说是由冰碎块物质所形成的群体。
在他的下方,或者清楚地说是在他的脚所指的方向,约廿哩远处,可以看出光环的冰碎块。
它的外型为不规则、对称破缺,四分之三在亮处,而其它的四分之一好像是用刀切下在黑暗处。
较远的碎块则好像闪亮的黯淡星尘,当你更跟著它们下降,它们又再度形成了环状。
冰碎块静止不动,不过那是因为太空船跟土星环外围,绕著同样周期的轨道运转。
理奥兹想到,昨天他到过最近的一个冰碎块上,为了将来的塑型,他上去做了一些记号。
明天他还要再去做一次。
今天——今天就来做太空飘浮吧。
玛利欧?他的突然耳机响起了询问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理奥兹觉得相当不悦。
该死的家伙,他现在没有心情跟人讲话。
在这儿,他回应著。
我想我标到了你的太空船了。
你还好吗?很好。
你呢,泰德?不错。
隆回道。
在冰碎块上的工作没有问题吧?没有。
我在这儿飘浮著。
你?偶尔也该轮到我出来晃晃了。
眼前的景像很漂亮,是吧?很好呀,隆同意。
你知道,我曾读过地球的书…¨你指的是爬地虫的书,理奥兹吼道,而且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不容易表达他的愤怒表情。
……而有些时候我见到如『人们徜徉在绿色草皮上』的句子,隆接著说道。
你知道,草皮好像是长长纸片的薄薄材质,铺满在大地之上,并且向上看去是有著白云的蓝色天空。
你曾见过这样子的影片吗?当然。
那一点也不吸引我。
看起来就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虽然我想也是如此。
总之,地球相当靠近太阳,而且他们有足够厚的大气层以保持热量。
对我个人而言,我承认我讨厌那种包在虚无的天空下的感觉。
然而,我认为他们却是相当喜欢。
爬地虫都是胆小鬼!他们提到了树木,粗大的棕色树干,还有风,你知道的,空气流动现象。
你指的是古代的景物。
让他们去保留吧。
跟那无关。
他们所提到的是地球的美丽,几乎是出自于情绪上的观点。
我自己想像过好几次,『那到底是怎样的景象?我若有机会处在那状况下,会不会跟地球人有同样的那种感觉?』我想得太多以致于忽略了最重要的某个东西。
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就是眼前这些:沉浸在这完全平静的宇宙之中。
理奥兹道,他们不会喜欢的。
我是说,那些爬地虫们。
他们太习惯待在他们的小小嘈杂世界,无法欣赏这种在土星上飘浮著的感觉。
他稍微震了身子,然后缓慢地,平顺地绕著他的质心摆动。
隆说道,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
他们被他们的星球所束缚了。
即使他们来到了火星也一样,只有到了他们的孩子才得以解脱。
总有一天人们会成立星际舰队;那将是可搭乘几千人的巨大东西,而在舰上的自我平衡供应系统可维持个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人类会拓展到全宇宙去。
但是在星系间航行新方法发展前,人类首先必需学会生活在船板上,因此能够向宇宙外殖民的,不是被地面给束缚的地球人,而是我们火星人。
那是无可避免的趋势,一定是如此的。
这就是火星的方式。
不过理奥兹并没有回答。
他已经舒服地进入了梦乡,轻轻地旋转身子,在土星五十万哩的高空上。
开始到土星冰环碎块上的工作好像是倒霉到极点的事情。
那种"无重″、"宁静″、″隐私″的太空飘浮,现在已完全被被那"既不宁静″"又不隐私″的杂事给取代了。
虽然"无重″的特性延续了下来,但那只不过让情况更接近地狱而非天堂罢了。
试试看操控一下通常的重型热量投射机。
即使这六尺高的机器结构几乎由金属所组成,但在这情形下它还是会飘起来,因为它的重力不会超过一盎司。
但它的惯量仍跟以前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非常缓慢的将它移动到定位,那它就会一直这样运动下去,顺便将您给一起带走。
然后你就必需调整你太空服的虚拟重力场装置,乒乒乓乓地给带下来。
喀拉斯基就是将力场调得超过一点,让他跟热量投射机粗鲁地以危险的角度落下。
于是他的膝盖就成了这次远征的第一件伤害报告。
理奥兹却一直地在咒骂著。
他一直有股冲动想用手背去抹掉额头上的汗滴。
当金属跟矽碰撞而在他衣服内发出巨大声响,他几乎快屈服在那股冲动之中,不过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太空服内的乾剂发挥它最大的吸水功能,同时由精巧的容器中恢复所需的水份,与补充含盐分的离子交换液。
理奥兹大叫,混蛋,狄克,到我跟你说了再下来好不好?然后史文森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那么,你要我坐在这里等多久?直到我告诉你,理奥兹回答。
他拉紧了虚拟重力然后稍微提起热量投射机。
他放开虚拟重力,确定了投射机不会随便到处乱飘。
然后踢开电缆绳(缆绳是连接到"地平线″后方的电源供应器)并放开把手。
一当投射机接触下,冰碎块开始结泡而后蒸散。
在他已经挖开出来的大洞穴中又切出一道缺口出来,而其崎岖的外型也渐被熔得平坦多了。
现在可以了,理奥兹呼叫。
史文森所在的船就几乎在理奥兹的头上盘旋。
史文森大叫,全都清掉了?我叫你做你就做。
一道微弱的细流从太空船前方的一个小孔中喷出。
太空船逐渐向冰碎块下降。
另一个小孔喷出的气流用来控制侧面的移动。
然后船身直直地下降。
第三道气流从后方喷出来缓冲向下的速度。
理奥兹很紧张地看著。
下来。
下来。
你快成功了。
太空船后方已经进入洞口,差不多刚好尺寸。
接著船腹愈来愈靠近边缘。
然后船因为摩擦的振动而停下来。
这次是史文森开骂了。
这个洞根本不合。
理奥兹气得把投射机向地面摔去,然而自身却反冲往天空飞去。
投射机将地面溅起了结晶灰尘。
理奥兹则调了虚拟重力场渐渐地落下。
他说,是你自己操控偏掉了,你这个笨蛋爬地虫!我很正确地在控制下降方向,你这吃灰尘的乡巴佬!太空船侧方的喷气口朝后的气流更强了,而理奥兹只希望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船身总算摇摇摆摆地航出洞口,在刚刚的产生的冲力未消除前,太空船往上飞行了半哩高。
史文森紧张地道,如果我们再失败一次,我们又要换六七块金属盘了。
挖得好一点可以吗?我会做得不错,你别担心。
只要你配合得好就行了。
理奥兹向上一跳,在三百码的高处综观著他所挖出来的洞穴。
找出被太空船进入时造成的刻痕。
圆形凹陷刻痕是集中在坑道中的一点附近。
他开始用热投射机的射出口来将那里熔掉。
半小时后太空船终于安置在洞穴中,然后史文森穿上太空服,出来跟理奥兹坐在一起,如果你想要进船内脱掉服装的话,让我来管熔冰的事情。
我不要紧,理奥兹道,我只是想暂时坐在这儿看著土星。
他坐在坑道的裂口。
裂口跟太空船有六步的间隙。
他所挖出来的空腔,有些地方冰壁跟船距二尺,有些地方只有几寸而已。
很难想像这种合适的大小竟是用手工所作成的。
最后的调整工作,大概就是将水流慢慢地喷出,然后让它自然地将裂口融合起来就成了。
土星横过天空,缓缓地自地平面落下。
理奥兹道,还有多少艘船没有安置好?史文森回答,我刚刚听到,还有十一艘。
而现在我们进来了,所以还剩十艘。
其中有七艘现在被冰卡著。
两或三艘已拆除装备了。
看来我们的情况还不错。
剩下来还有很多工作。
别忘了架设另一端的喷射孔,以及缆绳跟电源线。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成功。
刚从火星出发时,我并不十分担心。
现在我在这里边操控时边想『我们不会成功。
我们会困在这儿然后饿死在这儿,除了土星陪著我们以外,什么都没有。
』让我觉得……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坐在那儿。
理奥兹道,你无聊得想太多了。
你跟我是不一样的,史文森道,我一直不停地想到彼得,和朵拉。
为什么?她不是已经答应让你来了。
在募集会上主委不是跟她谈过了,等到你成为英雄回去的时候,可以让你们的生活安定下来了。
她都已经说可以了,不像亚当是偷偷地跑出来的。
亚当跟我又不同。
她的老婆在出生时就该把她捏死的。
有些女人会让男人好像生活在地狱一样,不是吗?她不让他走——但是如果她能获得到遗产和抚恤金的话,她宁愿亚当不要回去算了。
那么你呢?朵拉盼望你回去吧?史文森叹了口气,我一直没有好好地对待她。
我看是你太在意你的收入了。
所以我绝不会这样对待女人。
多少价值有多少钱,一毛不多。
钱不是重点。
我在这里想过了。
一个女人喜欢人陪伴,一个孩子需要父亲。
我现在到底在这儿做什么?要回家了?啊啊,你不懂的。
泰德·隆走在土星冰环碎块的高地上,心情却如同他脚下的冰一般。
一切似乎都很合理地进行下去。
他现在可以很清楚的回忆整件事情的缘由。
要推动一吨重的船并不需要到一吨的水。
这并不是质量对等于质量,而是质量乘以速度等于质量乘以速度。
换句话说,你将一吨的水以每秒二哩的速度,与将两百公斤的水以每秒二十哩的速度往后推,其效果是同样的。
你最后都会得到相同的船速。
这是指你必需将气流喷嘴做得愈窄,而气流要加得更热。
不过如此一来副作用也显现出来了。
喷嘴愈窄,由于摩擦与紊流所造成的能量损失也愈大。
气流愈热,喷嘴的控制愈难、寿命愈短。
因此这方面的限制很快就到达极限。
然后,因为固定的水量靠著设计过的喷嘴,可以推动比自身更重的太空船,水的需求就随之变大。
贮水舱的空间愈大,航行舱头的尺寸也愈大。
因此他们开始将远程船制造得更大更重。
但是伴随的是结构支撑负担加重,焊接更困难,引擎要求的精确度更高。
所以,这方面的限制同样地很快就到达极限了。
接著他就找到了所有这一切的基本缺陷——一个牢不可破的概念:燃料必需要在太空船"内部″;金属外壳一定要包围住百万吨的水。
为什么?水不一定要是水。
它可以是冰,而冰的型状可以自己塑造。
可以在冰里挖洞进入。
航行舱头跟喷嘴可以安置在其中。
电磁缆绳可以用力场牢牢地将舱头和喷嘴固定在里头。
隆觉得他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他正走在冰碎块的前部。
十几艘船进进出出,正在对在冰碎块开挖而施工,而地面却因不断的冲击而频频颤抖。
冰块并不需要被开采。
它们就于土星环上成块状存在著。
这也就是土星环的原貌——一大群大多是纯冰块的天体,绕著土星而运转。
从分光仪侦侧推得,而现在他们亲眼证实。
他现在就站在其中的一块大冰块上,长度超过二哩,厚度将近一哩。
这大约是五亿吨的水量,全都在包含这么一个土星环碎块上。
不过现在他又将意识拉回到现实上来了。
他虽然从来未跟人提起,将冰碎块改造成太空船所要花的时间,原先预估是两天。
然而至今已花了一星期,而且他也无法想像还剩下多少的工作天数。
他甚至不敢说这项工作能否成功。
他们真的能足够精巧地控制气流喷嘴,将这二哩大的冰块抛离土星重力的吸引吗?带来的水已经消耗光了,不过他们可以随时就地抽水来喝。
然而食物贮存量却相当令人担心。
他停下来向上望,双眼盯著天空。
那个物体是否变大了呢?他要测量一下与它的距离。
在此时他犹豫了一下,因为实在不应该再增加其他人的困扰。
至少,他们的士气仍旧十分地高昂。
所有成员似乎都很热心于这趟土星远征。
他们是第一批来到这么遥远的人类,第一批穿越小行星带,第一批亲眼见到木星的光辉,第一批——这样地接近土星的人类。
他原本不认为五十个这般的实际、硬脾气、互抢猎物的太空拾荒者,会有这样情绪化感觉。
但他们就是如此,他们以此为荣。
当他持续走下去,从地平线下方出现了两个人和半艘太空船。
他很有精神地打招呼,嗨,大家好!理奥兹回道,你怎样,泰德?你猜猜看。
跟你在一起的是狄克吗?当然。
过来坐下。
我们刚准备要冰封住裂口,但是我们正想找个藉口偷懒一下。
我可没有,史文森道。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泰德?一当我们办好就走。
这好像等于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吧?史文森有点无力地,我还期望有其他的回答。
隆再往上望,仔细看著天空中的那片不规则光芒。
理奥兹随著他的视线看去,有什么不对劲吗?隆并没有立即回话。
除了橘红的土星与其环碎块以外,天空是一片黑暗。
土星此时有四分之三在地平线以下。
半哩外有艘太空船自这个冰块小行星升起,被土星照得散发橘红色光,然后再度落下。
地面稍微地震动了一下。
理奥兹道,『影块』有什么不对劲吗?他们是如此地称呼它。
那是一块距他们所在地、最近的另一土星环冰碎块,处在土星环的稀薄外缘,大概跟他们相距廿哩,其上的山脊地形可以看得出来。
你看来觉得如何?隆问道。
理奥兹耸耸肩。
好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觉得它变大了吗?它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变大?到底有没有变大?隆追问下去。
理奥兹跟史文森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它真的变大了,史文森道。
你先将这个印象灌输到我们心里了,理奥兹争辩著。
如果它变大的话,那就是说它向我们靠近过来。
那有什么不可能呢?这些物体都是在固定的轨道上耶。
在我们来之前是这样,隆说道。
你看,有没有发现到?地面再度震动。
隆说道,我们这星期来对这冰碎块敲敲打打。
首先,廿五艘船登陆在上,立刻就会改变它的角动量。
当然,改变的量很小。
然后我们将它的一部分给熔掉,而且都自同一端切割过来切割过去的。
一星期下来,我们可能已经稍稍地改变了它的角动量。
这两个冰碎块,我们所在的这块以及那‘影块’,是有可能会碰在一起。
有这样大的空间,它不一定会撞到我们,理奥兹思考了一会儿。
而且,如果我们准确的分辨它真的变大,它又能移动得多快?我是说,相对于我们的速度。
它不用移动的很快。
它的角动量跟我们差不多大小,因此,无论它怎么缓慢地跟我们碰撞,我们都会完全地被挤出我们的轨道,也许就向土星下坠,那是最糟的情况。
事实上,冰的延展强度很低,所以我们两个冰碎块都可能破裂成一堆碎石。
史文森突然站起。
混蛋东西,如果我以前能在一千哩外辨别出移动的舱壳,我现在也能看出廿哩外的山脉在搞什么。
他转身回到太空船里。
隆并未阻止他。
理奥兹道,那个紧张的家伙。
邻近的那颗小行星上升到天顶,从他们头上经过,然后又开始降下。
二十分钟后,在刚刚土星消失的反方向的地平线,随著行星的再度出现将天空一角染成橘红。
理奥兹透过无线电,嘿,狄克,你死在里头了吗?我正在观测。
传出沈闷的回应。
它在动吗?隆问道。
是的。
朝向我们?停顿了一下子。
史文森的声音相当难听。
正朝我们的鼻子过来,泰德。
轨道的交会将在三天后。
你胡扯!理奥兹大喊。
我检查了四遍,史文森道。
隆的思绪完全空白。
现在他们要怎么办?其中有些人对处理电磁缆绳感到麻烦。
它们要求精确的放置;为使磁场能发挥最大效应,其几何位置要几近完美的程度。
在太空中,或是在大气层,位置的精确度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动力一开始,缆绳就自动地排好了。
但在这儿一切就不相同了。
他们需要沿著小行星地表凿出沟来,然后放入缆绳。
如果绳的方向比计算差了几个秒弧,则多馀的力矩就会产生,结果将造成无可弥补的能量损失。
到时候就要再重新凿沟,缆绳也要重新定位。
大家已经累得昏昏沈沈在进行工作。
然后有个通知传给他们:所有人员准备喷射推进。
太空拾荒者不能算是那种受过精良训练的人员。
一群群人们抱怨、咆哮、喃喃自语地就其位置,要将他们所在小行星的轨道分离出去。
就在大约廿四小时前,其中有个人向上一看且大喊,老天呀!在他身旁的也随他一望然后道,怎么会这样!一当几个人注意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下子成了宇宙间的最大新闻。
你看那个影块!它彷佛是受感染的伤口般横在天空。
大家看著它,发现其大小竟是原来的两倍,而且每个人想著为何没有早点注意到异状。
工作突然整个停顿下来。
他们包围住泰德·隆。
他解释道,我们现在不能走。
我们没有足够的燃料,而且也没有多馀的设备再去另找一颗冰碎块了。
所以我们必需继续待下来。
现在影块是渐渐趋向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的工程已经使它脱离原来的轨道了。
我们只有继续的切割下去。
既然我们不能再朝旧有的方向再切下去,以免使情况更糟,让我们从另一边来下手。
他们回去工作,使用更强大的火力。
每隔半小时影块就自地平线升起,而每次都比以前变得更大更有威胁。
隆并没有把握一定会成功。
既使长程的喷射控制反应,既使小行星冰块水的供应,既使热投射机的熔水输入驱动舱的流量,一切都正常。
但这并不能保证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缆绳的磁力场能维持住这颗小行星而不碎裂开来。
准备!隆的接受器响起。
隆叫道,准备!他的身边一切都在振动。
在他监视盘上的星图严重地颤动著。
他的身后,是一段闪亮的冰晶泡-,慢慢地向后长长地延伸。
烧起来了!有人大叫。
燃料一直地在燃烧。
隆很怕它停下来。
六个小时里,一切就是燃烧、晰晰声响,气流喷入太空之中;冰块转化成蒸气而向外抛出。
影块愈来愈接近他们了,但是除了眼睁睁地盯著其上的山脊外,他们此时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在那崎曲不平的表面上,有著起起伏伏的山峰跟山谷。
但当冰碎块沿著轨道回到原来的方位角时,已经离开有半哩以上的距离。
这可说是脱离土星的重力束缚了。
喷射气流停了下来。
隆弯著他的座椅,闭上眼睛。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吃。
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冰碎块可以威胁他们,即使现在有一颗正朝他们运行过来也一样。
他们又再度回到碎块的表面上,史文森道,我在看到那该死的冰块朝著我们掉下来时,我一直在对自己讲,『不会发生的,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混蛋东西,理奥兹道,我们太过紧张了。
你有没有见到吉姆.戴维斯?他吓得脸都绿了。
我自己也太多虑了些。
不是这样的。
并不只是…死亡的事情,你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著…我知道听来非常可笑,不过我还是一直在想著朵拉,她曾警告我会害死自己,而且她也永远听不到我最终的遗言了。
在那种时刻有这样的态度是不是颇令人不快的?听好,理奥兹道,因为你自己想要,所以你结了婚。
我管你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当时的船队,现在合而为一,正由土星航回火星。
现在他们一天航行的路程是来时花上九天的时间。
泰德·隆为了紧急状态而将所有船员挤在一起。
廿五艘拾荒船现在都包含在这从土星环采来的冰碎块中,而目前无法分别迂回或移动,动力燃料的协调变成相当烦琐的问题。
头一天旅程的振动几乎让他们摇得人仰马翻。
至少,后来总算安定下来,并以平稳的速度在推进。
第二天快结束时,他们刚超过了每小时十万哩,然后再提升到百万哩的速度。
隆的太空船处在这冻结舰队的尖顶部,所以是唯一一艘有著五个方位视角的船。
身在这个位置上令人感到相当不舒服。
隆发现他紧张地了望著,在多艘船的巨大动力下,想像著星星慢慢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当然它们不会如此。
众星们仍然是在人类无法达到的距离外,稳稳地钉在那黑色的背景上。
开始的数天里,大家有些抱怨。
并不只是他们大空飘浮的机会被剥夺了,而且由于加速所造成的虚重力场超过他们以往适应的程度。
隆坐在水垫椅上,对那似乎永无止尽的压力讨厌到极点。
他们每隔四小时就停止喷射推进一小时,但隆仍是烦燥不安。
从最后一次他从太空船的窗口见到火星,到现刚好一年了。
自从那以来发生了什么事?火星殖民地是否还在呢?隆每天朝火星发出无线电脉波,但紧张情绪与日俱增。
没有从火星传来的回音。
不过他也不期望会收到。
现在火星跟土星分别在太阳的相反两侧,直到他们升离黄道面到足够的高度,让他们与火星的直线空间清道,通信讯号才不会受到太阳的干扰。
在小行星带外缘的高处,他们达到最大的速度。
从一侧的喷嘴喷出的短暂气流,接著是另一侧,然后这艘巨大太空船就开始转向。
后方的几个喷嘴又再度发出强大气流,但是这次的效果却是要开始减速。
他们通过了距太阳一千万哩的高空,然后弯曲航道朝向与火星轨道相交的方向。
距火星还有一星期的旅程,来自火星的回应终于收到了,虽然是片片断断、受以太杂讯扭曲、无法解读,但它们确实是来自火星。
因为他们跟地球或金星的现在位置角度太大,所以可以毫无问题地分辨出来。
隆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怎么说,火星上终于还是有人类在。
剩下的两天旅程,通信讯号已经强到可以清淅地听出桑柯夫的声音了。
桑柯夫道,哈罗,孩子。
现在是凌晨三点。
人们似乎从不多为老年人想想。
我才刚从床里被拉出来。
我很抱歉,主委。
别这样,他们也只是遵照程序行事而已。
我恐怕还是要问一下,孩子。
有没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没有人死亡,主委。
一个都没有。
呃……那么水呢?还有没有剩下?隆故意表现得很不在意的说,十分充够。
既然如此,尽可能地赶回来吧。
当然,不要再碰运气了。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样?还算过得去啦。
你们什么时候会到?两天。
你们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吗?我试试看。
四十小时之后,火星变成了亮红色的球体,而他们正顺著螺旋轨道要降落在行星港口上。
慢慢地,隆自言自语,慢慢地。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他们航行太急速的话,既使是火星薄薄的大气层,仍然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因为他们是直接从黄道面上方而来,所以螺旋轨道是由北向南。
白色的极地冰帽刚好在他们的下方,夏半球渐渐变小,再渐渐变大。
当行星愈靠近,地面上的景观就能愈清楚地分辨出来。
准备降落!隆大喊。
桑柯夫想到那些孩子们即将要回来,尽量尝试著让他看来平静些。
不过他们确实做得太好了。
直到几天前,他都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活著。
一切看来好像是——无可避免地——他们在火星到土星航道上的某处,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在还没收到消息之前,调查委员会已经找了他几个星期。
他们坚持要他在公听会结论文件上签字。
这看来像是一份双方彼此达成的协议。
但桑柯夫知道得很清楚,他给予顽强的抵抗,让事情看来只是片面的行动,和那该死的公听会。
现在希尔德的选举似乎是稳操胜算,而他现在也在试试他的运气来激起舆论对火星的同情反应。
因此他故意地拖延时间,在筹码愈来愈少前尽可能地将事情悬著。
然而当他收到隆传来的消息后,就决定要立刻采取行动。
文件就摆在他的桌上,而他在记者面前再作了一些说明。
他说,从地球一年进口的总水量是一百万吨。
自从我们开始自己抽取火星水源后,这次是最严苛的协定。
如果我签了这份件同意书,我们的工业将会瘫痪,未来的扩展会停止。
对我而言似乎地球不再将我们放在心上了,是吗?他们眼光闪烁地望著他。
狄格比议员已经不在委员会里了,显而易见地他已被这些人所排挤掉。
主任调查委员不耐烦地指出,这些你以前已经说过了。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已决定要签字了,所以必需再把事情弄得清楚。
地球是否已决定要结束我们这个地方了呢?当然不是。
地球只不过想保持著它无可取代的水源供应罢了。
你们地球上现在有数千兆吨重的水。
主任调查委员道,我们不能浪费任何一滴水。
桑柯夫终于签字。
这是他所要的最后宣告。
地球有千兆吨的水却一滴都不能浪费。
现在,过了一天半后,调查委员会跟记者们在航空站大厅等著。
透过厚重的弧形窗户,他们可以看到火星太空机场外裸露的光秃秃地表。
主任调查委员很奇怪地问道,我们还要等多久?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现在我们在等什么?桑柯夫道,我有一群孩子们曾经到过太空,飞越了小行星带。
主任调查委员摘下他的眼镜,用雪白的手帕擦了擦。
那他们回来了吗?是的。
主任委员耸耸肩,面向记者们眨眨眼。
在旁边的小房间里,一群女人跟小孩们聚在另外一片窗户边。
桑柯夫后退一步向他们望去。
他非常想和他们在一起,分享他们的兴奋情绪。
他,跟他们一样,已经等了一年。
他,跟他们一样,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以为那些孩子们已死了。
你看到了吗?桑柯夫指著他们。
嘿!记者大喊。
是一艘船!一阵疑惑的声音从旁边的小房间里传出。
与其说是船形,倒不如说是被白云所遮住的一个亮点。
云雾渐渐地变大而看得出它的外貌来。
那个物体在天空中分成两个部分,下端是如大浪地奔腾出来云雾。
当它渐渐地落下,上端光亮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立方体的外型。
它的外表崎曲不平,但在太阳光的照耀下,仍然闪闪地发亮。
那个立方体如同太空船一般地缓慢沈重地降落。
它靠著巨大喷射流的缓冲稳稳地下降,犹如一个疲惫的人安坐在他的椅子上一样。
在这个时候,大厅里头呈现一片宁静。
在小房间里的女人与小孩,以及另一端的政治家和记者群全都静止不动,所有的目光都向外望去。
那立方体的降落轮,远远地向后部喷嘴外伸出,慢慢地接触地面且沈入了岩地。
而后太空船总算静止不动,喷射气流也停了。
不过大厅里的宁静仍然持续了一阵子。
有些人从太空船里面出来,他们用鞋尖跟手上的冰斧,从侧面的二哩高处爬下地面。
跟船身比起来,那些人好像是一群小虫。
一个记者大声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那是,桑柯夫很平稳地回答,土星环上的一小片碎块。
我们的孩子们将船舱跟推进喷嘴给安置在其中,然后一起把它给带回家来。
因为土星环是由那些冰碎块所构成的。
他向著仍是鸦雀无声的大众说明。
那个看来像太空船的东西实际上只是一块巨大如山的固态水。
如果它像这样地降落在地球上的话,那么它会溶化开来,或甚至因为其重量而自行裂开。
不过火星上的温度较低且重力较小,因此不会有那些危险。
当然,一当这些事情都建立好之后,我们可以在木星和土星的卫星上,以及小行星带里设立水资源站。
我们可以依我们的需求切割土星环的冰碎块,然后将它们带到各个资源站上去。
我们的太空拾荒者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将会有我们所需要的水。
你们现在看到的那块有将近一哩立方的大小——或者说,含有著地球愿意供应我们的两百年水。
那些孩子们从土星回来已用掉了不少的水量。
他们告诉我在这五星期的旅程内花掉了大约一亿吨的水。
不过,老天呀,你们看到在那冰山上似乎看不出一点点的凹槽形状。
孩子们,你们都了解了吗?他转身向著记者。
毫无疑问地他们都知道了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他说,麻烦你们将这些话记载下来。
地球现在正担心著他们的水源存量。
它只有一千兆吨,所以不愿多浪费一吨给我们。
记载下来:我们火星民众为地球担心而不希望地球会遭到我们曾遭遇过的事。
记载下来:我们会卖水给地球。
记载下来:我们会以合理价格让他们买到百万吨水量。
记载下来:地球可以不用再烦恼水源问题,因为火星可以出售以满足他们的需要。
主任调查委员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可以看到未来的前途。
当记者们拼命地在记录时,他隐约地看见那些对他嘲笑的嘴脸。
嘲笑。
在火星很漂亮地反击了"反浪费活动″后,他似乎可以听到在地球上对他的嘲笑声。
当这项惨败传开来后,他可以听到各地的爆笑声。
他可以看到那黑暗无底的深渊,掉进去的是丢了政治前途的约翰.希尔德、以及地球上每个反对太空飞行的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在旁的小房间内,朵拉·史文森高兴地大声尖叫。
而彼得,现在长高了二英寸,蹦蹦跳跳地大喊,爹地!爹地!理查.史文森才刚刚爬到地面上,透过银色头盔的面镜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正朝著大厅走过来。
你曾见过一个这么快乐的家伙吗?泰德·隆问道。
或许结婚这件事会让你如此高兴。
啊,因为你在太空中待得太久了。
理奥兹道。
《火星人》作者:雷·布雷德伯里郑云深 译不知道什么原因,妈妈提出全家一起去钓鱼。
但是蒂莫西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妈妈的主意,而是爸爸的主意,不过是由妈妈出面替他提出罢了。
爸爸一面在一堆火星石子上来回蹭脚,一面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就在一片吵嚷声中动手准备起来。
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塞进袋子和箱子里了。
妈妈穿上了旅行服,外面套上一件短外套。
爸爸哆哆嗦嗦地装满了烟斗,眼睛凝视着火星上的天空。
3个男孩子吆吆喝喝地挤着上了汽船,除了蒂莫西以外,另外2个孩子根本没想到照顾一下妈妈和爸爸。
爸爸按了一下启动键。
汽船的发动机声隆隆震耳。
只见河水迅速后退,船头直冲向前,这时孩子们大声欢呼:好哇!蒂莫西和爸爸坐在船尾,他的小手放在爸爸毛茸茸的手指上,眼看着前面婉蜒的河道。
汽船驶过了他们的小型飞船降落的那块地方,他们是乘坐这艘飞船由地球起飞,穿越浩瀚的太空飞了很长的路程才来到这里的。
他还记得,他们离开地球的头一天晚上那股忙乱劲,他不知道爸爸从哪里莫名奇妙地弄来了这艘飞船,说要来火星度假。
来这里度假可真够远的,不过蒂莫西考虑到自己的两个弟弟,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就是这样来到火星的。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照妈妈爸爸的说法是钓鱼去。
船正在逆流而上,爸爸的眼神里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蒂莫西猜不出这种神色是什么意思。
爸爸的眼睛闪烁着光辉,也许是一种轻松的表情。
他脸上深深的皱纹,条条都在笑,没有顾虑,也没有忧愁。
他们的汽船驶过那架冷却了的飞船,转了个弯,继续向前驶去。
我们还得走多久?罗伯特说,一面将一只手伸进河里玩水。
那只手活像一只小螃蟹在蓝紫色的河水中上下跳跃。
爸爸吸了一口气说:100万年。
哎啃!罗伯特叫了起来。
看啊,孩子们,妈妈抬起一只柔软修长的胳臂指着说,一座死城他们立刻朝着妈妈指的方向望去。
一座渺无人烟的死城,静谧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座城正在火星的一个炎热的夏日里酣睡。
爸爸看到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城似乎显得很高兴。
在沙丘上,有一大片死气沉沉的粉红色的岩石和几根倒坍的柱子;一座孤零零的神殿,连着的是连绵不断,一望无际的沙漠。
运河的沿岸一带是白色的沙滩,远处是一片蓝色的沙漠。
就在这时候,一只鸟儿飞了过来。
它好像扔出的一颗石子一样,冲着蔚蓝的河水深深地潜下去,不见了。
爸爸看见这只鸟时吓了一跳,说:我还以为是一艘飞船哪!蒂莫西望着浩瀚无垠的太空,很想看一看地球和那里进行的战争,以及被摧毁城市的废墟,更想看看自从他生下来那天起就在互相残杀的人类、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战争是那样陌生,那样遥远,就像在一座宏伟静谧的大教堂的拱门下进行殊死搏斗的两个苍蝇一样。
战争正像这种搏斗一样地愚蠢。
威廉·托马斯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忽然觉得,似乎有一个小毒蜘蛛在胳臂上爬着,他吓了一跳。
一看,原来是他儿子正在用手摸他,他笑了起来,问他儿子说:怎么样,蒂米①?【①蒂米是蒂莫西的爱称。
】太好了,爸爸。
蒂莫西猜不出坐在他身旁的身材魁伟的爸爸在想些什么。
他的爸爸长着高大的鹰钩鼻子,皮肤晒得黝黑,都脱了皮——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很像在地球上夏天放学后,弹的玛瑙色的玻璃球一样;肥大的马裤裹着他那又粗又长的大腿。
爸爸,你盯着看什么哪?我正在思索地球上的逻辑、常识、健全的政府、和平,还有责任感。
那里都有吗?没有,我没有看到。
那里再也找不到这些了,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如果说那里曾经有过这些东西,那只不过是我们自己欺骗自己而已。
啊?看看那条鱼吧。
爸爸用手指着说。
3个男孩马上高声叫了起来。
他们把船弄得直摇晃,他们弯下那柔软的脖颈看着鱼。
他们哇啦哇啦地乱喊乱叫。
一条像银环似的鱼游到他们船边又浮上水面,随着波浪起伏,像眼睛的虹膜似的闭拢起来,一刹那,就把纤细的食物一口吞食掉了。
爸爸看着这条鱼,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说道:就像战争一样啊。
战争到处游荡,看见了食物,就把它吞吃了。
弹指间——地球就消逝了。
威廉。
妈妈开了腔。
对不起。
爸爸说。
他们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船里。
清澈、晶莹的河水急速地奔流着。
耳际作响的只有马达的嗡嗡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到处都洒满了阳光。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看见火星人啊?迈克①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①迈克是迈克尔的爱称。
】也许快了。
爸爸说,可能在今天晚上。
是吗,不过火星人这个种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妈妈说。
不是这样。
他们还存在。
我会让你们看到火星人的,一定。
爸爸立刻回答说。
蒂莫西只是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在的一切情况都有点古怪。
度假啦,钓鱼啦,爸爸妈妈的眼神啦,这一切都叫人莫名其妙。
另外两个孩子这时急忙用手遮着阳光向运河的七英尺高的石头堤岸上眺望,找起火星人来了。
他们长的是什么样子?迈克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你一看见他们,就会知道了。
爸爸笑呵呵地说。
蒂莫西看到,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根青筋在蹦跳。
妈妈的身材修长,是那么端庄,那么娴静。
她把满头的金发梳成一根辫子盘在头上。
眼睛像运河荫处的一泓流水,深邃而又平静,不时闪烁着唬拍纹理般的光辉,那眼神好像鱼儿游来游去——有希望,有忧郁;有时一个念头飘然而来,瞬息即逝;有时却是那么淡漠,那么恬静。
她朝着地球原来的方向眺望的时候,她的眼睛却是那么呆滞无神。
她坐在船头,一只手搁在船舷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藏青色马裤的膝盖上。
她那裸露在衣领外面的柔软的脖颈,晒得黑油油的,外衣领子挡住的没有陌到的部分,白得好像一朵花。
她一直朝着前方眺望。
但她总也没能看清前面究竟有些什么,于是她回过头来望望自己的丈夫。
从丈夫的眼神中,她却看到了前面的景像;她看到他的表情中透露出他那一贯的坚强果断,她马上消除了疑团,放宽了心。
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办,她把头又转了回去。
蒂莫西也在看着前方。
但是他所看到的只是一条笔直的运河,紫色的河水在宽阔的浅谷中奔流。
两岸夹峙着低矮的受到流水冲蚀的丘陵,河水流向远方与太空融成一色。
这条运河一直向前奔流,经过一座座死城,这些死城好像是一个干瘪的头盖骨里的甲虫,只要是摇晃一下,就会格格作响。
100~1000个这样的死城正在酷热的夏日和凉爽的夏夜里酣睡。
这一家人飞越了几百万英里来旅行——来钓鱼。
飞船上还配备了一尊火炮。
这是度假吗?那么为什么把足够他们吃好些年的食品全都藏在飞船附近的一个地方呢?真的是度假吗?在度假这块面纱后面,并不是一副轻松的笑脸,而是艰难困苦、甚至也许是一场使人恐怖的恶梦吧!蒂莫西对这个谜,真是百思不解。
另外的两个孩子,一个10岁,一个8岁,还只懂得新奇好玩呢?还没看见火星人,真糟糕。
罗伯特用手托着他的尖下巴,瞪圆眼睛,朝着运河的前方瞭望着。
爸爸带来了一只原子收音机,戴在手腕上,它是根据过时的原理驱动的;只要把它贴近耳朵边,就可以听到唱歌或是说话的声音。
爸爸现在正在听。
他的脸就和火星上的一座死城一样坍了下去,于瘪得几乎像一副死人的面孔。
过了一会儿,他把收音机交给了妈妈,她一听,吓得目瞪口呆。
你听见什……蒂莫西刚要提出问题,但是根本没有说完他所要说的话。
因为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两声惊心动魄的爆炸声,接着又是5~6声小的余响。
爸爸突然抬起头,立刻加快了船速。
汽船猛地跳了起来,流星似地向前疾驶。
这样突如其来,罗伯特可吓坏了,迈克尔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却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
他紧紧抱住妈妈的腿,看着一连串溅到他鼻子上的水花。
爸爸突然调转船头,减缓速度,把汽船迅速开到小河汉附近的一个古老破旧的石头码头。
这个码头散发出一阵阵螃蟹肉的气味。
船着力地猛撞在码头上,船上的人都往前扑了一下,幸好没有伤着人。
这时爸爸正以惊慌的神情查看运河里的波浪是否会涌到他们停船的地方。
细浪冲了过来,拍打着岩石,又溅了回去,两股水汇合在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绚丽多彩。
溅过来的水又都流到运河里去了。
爸爸在屏息细听。
别人也都在听。
爸爸喘气的声音,好像拳头打在码头上冰冷潮湿的石头上发出的回声。
妈妈站在背荫处,她那灵活的眼睛注视着爸爸,想从他的表情上猜出下一步要干什么。
爸爸不那么紧张了,他喘了一口气,忽然自己笑了起来。
当然是那艘飞船了。
我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是飞船。
迈克尔问:什么事,爸爸,出了什么事?噢,我们刚才把自己的飞船炸掉了,就是这么回事儿,蒂莫西硬装做很了解情况地说,我从前听见过飞船爆炸的声音。
刚才是我们的飞船爆炸了。
为什么要炸掉我们的飞船呢?迈克尔又问,啊,爸爸?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呀,傻瓜!蒂莫西说。
游戏!迈克尔和罗伯特都很欣赏这个字眼。
这是爸爸预先安排让它爆炸的,这样万一他们要找我们的下落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哪里降落,也不会知道我们上哪儿去了!明白了吗?好家伙,这可是秘密呀!叫我们自己的飞船给吓坏了,爸爸向妈妈坦白了这一点,刚才我有点神经紧张。
我太蠢了,哪里还会有别的飞船呢?要是爱德华兹夫妇的飞船不出问题,倒还有可能有一艘飞船到这里来的。
他又把他的微型收音机放在耳边。
两分钟后,他把手猛然耷拉下来,就好像扔掉一块破布一样。
全完了,他向妈妈说,收音机里的原子波束刚刚消失。
其他世界的电台也全都完了。
近几年来,这些地方的电台已经减少到两、三个了。
现在太空已经全然是一片寂静了。
这种情况可能要继续下去。
到什么时候为止呀?罗伯特问。
也许——也许你的重孙子才会再听得到。
爸爸回答说。
这时,他就在那里坐着,孩子们看见他那种惊恐畏惧、经受挫折、委屈求全、逆来顺受的表情都吓呆了。
后来他又把船开到运河里去了。
他们朝着原来的航向继续行驶。
天色越来越晚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一座座渺无人烟的死城接连出现在他们的前面。
爸爸非常安详,温柔地和3个儿子谈着话。
过去,他总是让人觉得比较冷漠,不大与孩子们接近,但是现在,他却在拍着他们的脑袋,说上一两句话,这一点孩子们也察觉出来了。
迈克,你挑选一座城吧。
爸爸,你说什么?儿子,挑一座城。
从我们经过的城里面挑一座。
好啊,迈克尔说,我怎么挑啊?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你们俩,罗伯特、蒂姆①,也都挑一座,挑你们最喜欢的。
【①蒂姆也是蒂莫西的爱称。
】我要挑一座有火星人的。
迈克尔说。
我保证你一定如愿。
爸爸说。
他的话是对孩子们说的,可是眼睛却盯着妈妈。
他们在20分钟里经过了6座城。
爸爸再也没谈起爆炸的事;好像他最感兴趣的事就是跟儿子们开玩笑,让他们高兴。
迈克尔喜欢他们经过的第1座城,但是却被否决了,因为别人都认为,只看了这么一眼就马上作出决定,是不太可靠的。
大家都不喜欢第2座城。
那座城是地球人开拓的居住地,是用木头构筑的,都已经朽坏了。
蒂莫西喜欢第3座,因为它挺大。
第4、第5座都太小。
第6座博得了全家人的喝彩,连妈妈也在内,大家一起乱喊乱哄起来:好呀!啊呀!快来看呀!那座城里还矗立着50~60所巨大建筑物,街上有许多灰尘,但却铺得很平整。
广场里还有1~2个古老的人造喷泉在喷水。
这是惟一有生气的东西——喷泉水在夕阳的余晖下上下跳跃。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城。
每个人都这么说。
爸爸把船驶近码头,跳了上去。
我们到地方了。
这就是我们的城。
从现在起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从现在起?迈克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站了起来,朝四面看了看,然后朝着原来停放飞船的方向眨着眼望着,说:我们的飞船怎么样了?明尼苏达州呢?听听这个。
爸爸说。
爸爸掀起迈克尔蓬松的金发,把那个小收音机放在他耳边。
听听吧!迈克尔听了一会儿。
什么也听不见啊。
他说。
是啊。
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明尼阿波利斯市①了,再也不会有飞船了,连地球也不存在了。
【①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城市。
这里指威廉·托马斯一家原来在地球上时就住在那里。
】迈克尔想到地球已经毁灭,就开始抽噎起来了。
别哭,爸爸马上说,迈克,作为交换,我给你的东西可多得多呢!什么?迈克尔把眼泪憋了回去,他非常想知道:作为交换,爸爸究竟会给他些什么。
要是爸爸说的话还跟原来一样会让他害怕的话,他可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作出接着哭下去的架势。
迈克,我准备把这座城给你。
这座城归你了。
归我?你、罗伯特,还有蒂莫西,归你们三个人啦!蒂莫西下了船,跳到岸上。
喊道:喂,小伙子们,都归我们了!一切都是我们的啦!他跟爸爸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待一会儿等这件事过去,等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他准备自己跑到一个地方去哭它10分钟。
但是现在是在作游戏,是一次全家的旅行,必须让另外2个孩子接着玩下去。
迈克尔和罗伯特也跳上岸来了。
接着,他们把妈妈也搀了上来。
照顾好你们的妹妹。
爸爸说着,可谁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后来才明白。
他们急急忙忙走进了这座宏伟的粉红色石头建筑的城廓。
这时大家都小声说着话,因为这些渺无人烟的死城有那样一种气氛,使人们不由得不放低声音说话,不由得不望着那落日余晖。
爸爸轻声说:大约再过5天,我要先上我们降落飞船的地点去,把藏在废墟里的食品运到这里来;我还要在那儿搜寻一下伯特·爱德华兹和他妻子、女儿们的下落。
女儿们?蒂莫西问,几个呀?4个。
我看,以后准会出麻烦的。
妈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
女孩子们。
迈克尔做了个鬼脸,活像古代火星人的石像,又重说了一次:女孩子们。
他们也乘飞船上这儿来吗?是的,要是他们能办到的话。
私人飞船是用作登月旅行的。
不是为了上火星的。
我们能到这里来算是走运。
这飞船你是从那里搞来的啊?蒂莫西小声地问,这时另外2个孩子正在往前跑。
我存心保存下来备用的。
我已经保存20年了,蒂姆。
我把它藏了起来,本来希望永远没有必要使用它。
我还想过,是不是我应当把它献给政府用于战争?可是,我一直在惦记着火星……也惦记去野餐吧?是啊。
这话可就是咱俩知道。
我一看,地球上的一切都要完了,我等到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就叫咱全家都上了飞船。
伯特·爱德华兹也藏起来一艘飞般,我们考虑到万一有人要想把我们击落,因此决定分别起飞,这样会更安全些。
爸爸,为什么你要把飞船炸掉呢?这样,我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还有,如果有任何坏人来到火星的话,他们就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就是你一直在担心的缘故吧?是的,真是多余。
再也不会有人追踪我们啦。
他们没有进行追踪的工具。
我真是有点小心过分了,好啦。
迈克尔跑了回来。
爸爸,这座城真的是我们的吗?这整个行星都是我们的,孩子们。
整个行星!他们是山中之王,高原的主人,无际河山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君主和总统。
他们站在那里,想弄清楚拥有一个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想了解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广阔。
夜幕迅速地降临到这个稀薄的大气层中,他们都在广场的喷泉近旁。
这时,爸爸离开他们到船上去了。
等到回来的时候,他两只大手抱着一箩纸。
他把这些文件胡乱地扔在一座古老的庭院里,然后点起一把火。
为了暖和一点,大家都蹲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旁边,笑着。
当文件被火舌吞没时,蒂莫西看到上面的一些小字就像受惊的野兽似的跳动起来。
文件像老人的皮肤一样起着波绉;纸灰四周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字:政府公债;1999年商业图表;论宗教偏见;军事后勤科学;泛美统一问题;1998年7月3日的证券行情;战争文摘……爸爸坚持把这些文件带来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坐在那里,一页一页地把文件投到火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并且开始告诉孩子们,他烧掉这些文件的含意。
现在应当告诉你们几件事了。
我认为不应该把好些事都瞄着你们。
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但是我还是要讲给你们听,即使你们只能弄清楚一部分也好。
他又把一页一页文件扔在火里。
我正在烧掉一种生活方式,就像在地球上现在正把这种生活方式烧得一千二净一样。
假如我说话的口气像一个政治家的口吻的话,希望你们原谅我。
我毕竟是一个前任的州长,正因为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们才恨我。
地球上的人向来没有存心做过任何好事。
科学发展得太快了,使我们无法驾驭。
人们在众多的机器面前不知所措,这正像孩子们喜欢好看的玩意儿一样,喜欢小装置啊,直升飞机啊,火箭啊;人们过度重视错误的项目,重视机器,却不重视用机器去干什么。
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最后就把地球毁灭了。
收音机不出声了,正说明了这个问题。
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逃出来的。
我们是幸运儿。
现在已经没有飞船了。
现在你们应当知道,我们这次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钓鱼旅行。
我一直迟迟地没有告诉你们,地球已经不存在了。
若干世纪之内不会再有星际航行,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
那种生活方式证明,它本身就是错误的,而且它是用自己的手把它自己掐死的。
你们都很年轻。
我每天都要向你们重复这几句话,直到你们真正理解它为止。
他停了下来,又往火堆里投进去几张文件。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
我们,还有几天以后要在这里降落的其他几个人。
我们这几个人足足可以从头于起来。
完全能够一反过去地球上的一切情况,我们一定能闯出一条新路来……熊熊的火焰跃跃上窜,好像使他的话加重了分量。
接着,他把剩下的文件都扔到火堆里了,只留下了一张。
地球上的全部法律和信仰都烧成了一片片的热纸灰,这些纸灰待一会都会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爸爸把最后一张纸也扔到火里。
蒂莫西的眼睛盯着这张纸。
这是一张世界地图。
它立刻烧着了,变成了灰烬——它太容易烧着了——,并且像一个带着热气的黑蝴蝶飞走了。
蒂莫西把身子背了过去。
现在我要把火星人指给你们看了,爸爸说,你们都来。
往这边走,艾丽斯。
他拉着妈妈的手。
迈克尔哇哇地哭着,爸爸把他举起来抱在怀里。
然后他们穿过了废墟,向运河的方向走去。
运河。
明天或者后天,他们未来的妻子就要乘船从运河里来啦!那几个笑盈盈的小女孩,就要和她们的爸爸妈妈一起来啦!他们被笼罩在夜幕中,天上繁星闪烁。
但是蒂莫西没有找到地球。
地球已经消失了。
这件事真是发人深省啊。
他们往前走的时候,听见一只夜莺在废墟的上空啾啾地叫着。
爸爸说:你妈妈和我一定会尽力教导你们的。
我们也许教不好。
我希望不会是这样。
我们已经看到了、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我们在许多年前,在你们生下来以前,就筹划了这次旅行。
我想,即使没有发生战争,我们也会到火星上来的。
在火星上生活,我们要创造出我们自己的生活准则。
可能要再过一个世纪,火星才真正会受到地球文明的毒害。
现在,当然……他走到了运河岸边。
那漫长的、笔直的、清凉的河水在夜空下映射出闪闪的星光。
我一直想要看一看火星人,迈克尔说,爸爸,他们在哪儿呢?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他们就在那儿。
爸爸说着,于是把迈克尔举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往下面指着。
火星人就在那里。
蒂莫西打起哆嗦来了。
火星人就在那里——在运河里——是河水映照出来的火星人。
有蒂莫西、迈克尔、罗伯特,还有妈妈和爸爸。
这几个火星人在细浪涟漪的流水中静静地与他们相互凝视了许久,许久……(◆说明:有的资料称本文的作者是 [法] 布勒 徐芳 译)《火星人来的那一天》作者:弗·波尔蔡新乐 译汽车旅馆里每个房间除了正常数目的床以外,又添了两张吊床。
经理曼达拉先生,还把走廊的后半部分改造为男客宿舍。
即使这样,还不能满足需要,所以他正极力劝说忙得满脸通红的侍者把厕所也打扫干净,以便把吊床也放进去。
啊,算了吧,曼达拉先生,侍者领班高声嚷着,压过了休息室的喧闹声,你知道,能干的话,我们早给你干了。
可是没办法呀,因为首先是我们再没有地方放置你想存放起来的破电视机,再就是没有更多的吊床了。
你在跟我诡辩,厄耐斯特。
我告诉你,不要跟我诡辩。
曼达拉叫道。
他咚咚敲着登记处的桌子,愤愤地扫了一眼走廊。
走廊里至少也有40个人,有的在谈话,有的在玩牌,有的在打瞌睡。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录像。
在荧屏上,曼达拉可以看到一个瞪着镜头、流出大滴明胶似的泪珠的火星人的面孔。
不要看了,曼达拉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侍者也在看电视,就下命令道,我付给你钱,不是让你来看电视的。
到厨房里看看能不能帮忙。
我们已经去过厨房了,曼达拉先生。
他们不需要帮忙。
我让你去,你就去,厄耐斯特!还有你,伯齐。
他监督着他们穿过大厅,一边想着自己能毫不费力把走廊里的人群一下子都弄走就好了。
而在走廊里,每个座位都坐着人;人太多了,连扶手把上都是;还有人倚靠在墙边;酒吧间的小房里也是人满为患。
可如果依照规矩办事,酒吧间两个小时前就该关掉了。
从登记簿登记的情况来看,住客几乎都来自报界、广播和电视网等等,他们等待着肯尼迪发射中心举行的新闻发布会。
曼达拉先生盼着早晨快点儿到来,他不想让这么多人把走廊搞得乱糟糟的,这主要是因为他敢肯定其中有许多人不是登记住宿的旅客。
电视荧光屏上正在放映一个剪辑得非常粗糙的录像:阿尔贡金九号太空探测器从火星归来。
自从午夜以来,这个特别节目已是第三次重播了,任何人都至少看过一遍。
接着镜头转换成一组火星人镜头:头部看起来好像是表情悲哀的德国种小猎狗,伸着类似海豹鳍状的四肢。
这时,打牌人中的一个兴奋起来,叫着:我想起一个火星人的笑话!为什么火星人不在大西洋里游泳呢?真的吗?发牌的说。
因为他会在大西洋里弄出声音来。
讲话的合上牌说道。
可没有人笑,甚至曼达拉也没有笑,人们已经开始对这些笑话产生反感,或许已很厌烦。
在此之前,曼达拉已经错过了由火星人引发的第一场喧闹,因为当时他已经睡下。
当白班经理打电话叫醒他时,曼达拉先是以为这是在开玩笑,接着认为是白班经理昏了头:假若火星探测器带着什么种类动物回来,又有什么呢?再说,它们是不是动物也说不定。
但当他得知那么多人预定房间的情况时,他才意识到还真有人对这类事有兴趣呢。
火星人的到来真是大好事,因为人们把他的旅馆住满了,而且也把肯尼迪发射中心100多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旅馆都住满了。
但是,如果你要说有关火星人的事对曼达拉先生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么这大好事的意义只限于此。
电视屏幕上图像突然变黑,并打出了全国广播公司的新闻简报字幕。
于是,打牌的人暂时停了下来。
当未见人影的广播员宣读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条新闻时,走廊里的人鸦雀无声:德克萨斯沃瑟发射站的兽医雨果·贝奇博士,今夜晚些时候来到帕特克空军基地接待中心对火星人进行了体检。
他代表航空航天局写了一个初步报告,现由艾里克·T上校,‘快活的’温格特批准发布。
一个电讯员叫道:把声音放大些!电视震动了一下,声音完全消失了一会儿,接着重新鸣响:……火星人有脊柱、温血,明显属于哺乳动物。
初步检查表明,它具有一种普遍低级的新陈代谢。
不过,贝奇医生认为,在阿尔贡金9号飞船特殊的住室里经过1.37亿公里艰难的、封闭式的太空航行,从某种意义上讲,有造成这样结果的可能性。
重复一遍,没有传染病的迹像,不过标准的消毒措施……他说的是鬼话,有个人叫道,他可能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记者,沃尔特·克朗凯特曾经同梅欧诊所会谈过……闭嘴!10多个人异口同声叫道,电视中声音继续说道:……此间由‘快活的’温格特上校发布雨果·贝奇医生做出的报告全文插播完毕。
电视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播音员令人乏味但又很大的声音穿插进来,仍是过去讲过的5~6个故事——老调重弹。
播音员引用印第安那大学语言学院的塞林文博士的话说,火星人发出的声音确实属于某种语言。
此时,牌局重又开始。
全是废话,昏昏欲睡的曼达拉心里想着。
他疲惫不堪,迷迷糊糊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一阵哄笑惊醒了他,他挑战性地立起身来,摇铃以示警告。
先生们!女士们!他叫着,现在已经凌晨4点。
别的客人还要睡觉。
是的,确实如此。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那个记者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不过,请等一等。
我想起个问题,火星人的多层建筑是什么样子?你不愿听听?请讲下去。
一位红发女郎——《生活》编辑部的编辑说道.是27层公寓大楼!女郎说:是吗?我也想起一个。
究竟火星女性有什么宗教禁忌使她在性交时闭上眼睛?她顿了一下又说,上帝禁止她观看她的情夫寻欢作乐?我们还打不打牌?一个玩牌的抱怨说,但想讲笑话的人太多,他抗衡不了——火星人选美比赛谁是赢家?……没有人会赢!怎么样才能让火星上的女人放弃性交?……跟她结婚!曼达拉听到这个笑话忍俊不禁。
此时,一个记者走到他面前要包火柴,他递给了他。
嗨,那人将烟斗点上感叹道,真是长夜漫漫哪。
谁说不是,曼达拉殷勤地说道。
电视屏幕上那段录像重新出现,这已是第4次了。
曼达拉哈欠连天,心不在焉地看着。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所有这些记者、摄影师、专栏作家,以及播音员,他们都喜欢曼达拉先生。
他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参加上午10点在肯尼迪发射中心举行的新闻发布会。
一个打牌的人又讲起一个非常冗长、杂乱的笑话,说火星人在迈阿密海滩穿着毛皮衣服。
曼达拉厌烦地扫了他们一眼。
假若他们中间有人回自己房间睡觉的话,他很可能就有办法去问一问他们是不是都在旅馆登记过。
不过,实际上,他已经不可能再塞进任何人,因为所有房间住满了不说,人数还多了一倍。
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中的火星人,一边脑子里想像着整个世界的人都在看电视中的这个镜头,阅读各自报纸上有关他们的报道,倾心关怀他们。
但他们这些火星人有什么好关怀的?他们爬虫一般笨拙地在地上趴着,四肢长而无力。
由于地球吸引力的压迫,火星人气喘吁吁,又长又大的眼睛暗淡无光。
面带蠢相的小杂种,一位记者对吸烟斗的人说,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我听说,宇航员之所以要把他们锁在后舱里,是因为他们恶臭冲大。
可能在火星上时他们就注意到了,吸烟斗的颇有见识地说道,空气污浊。
会注意到?他们爱闻这种味。
他往曼达拉先生面前桌上丢了一张美元现钞,来一下,买瓶可乐好吧?曼达拉先生一语不发数了些零钱。
他还从没有想过火星人会有臭味,但这也只不过是他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罢了,如果他要考虑过的话,完全会想到的。
曼达拉先生收起钞票,跟着这两个人来到可乐机前。
电视机上的画面忽然又换成宇航员摄制的质量极差的镜头,那是在一种发亮的沙地上建造的一些低矮的、参差不齐的沙土颜色建筑。
这就是国家航空航天局所谓的最大的火星城。
可从整体上看,也不过是几百个单调呆板、不见窗户的建筑物罢了。
我不明白,第二个记者一边将可乐瓶打开,一边终于说着,你认为他们有人类所谓的智慧吗?很难说有,吸烟斗的说。
他来自路透社,看起来那张英国小地主的脸红润宽阔。
他们还真建有房屋呢。
他指点着说。
公猩猩也是这样。
毫无疑问,毫无疑问。
路透社记者大声嚷道,啊,请等一下。
这使我想起一个笑话。
曾经有过——让我想想,在家乡我们爱讲爱尔兰人的事——是的,我想起来了。
第二次宇宙飞船飞到火星上时,你知道,人们发现某种可怕的地球疾病已将整个种族差不多灭绝了,不过还剩下一个女的。
所有的人全死光了,只剩下这个女的。
唉呀,人们好不安呢!联合国赶忙举行会议,展开热烈讨论,要制定一个禁止灭绝种族法。
同时,哦,简单点讲,为了防止这个种族彻底灭亡,人们决定给这个惟一生存的火星女性生养一个非人的男性。
天哪!是的,的确如此。
好了,他们找到了帕迪·奥肖内西,活该他倒霉。
他们对他讲:‘就在这儿,就走进那儿的那个笼子,帕迪,你就会看见那个女的。
你要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使她怀孕。
你明白吗?’奥肖内西就说:‘给我多少报酬?’他们答应给他几十万。
当然了,他同意了。
不过,他刚打开笼子,看见那个女的长的模样,马上又退了出来。
路透社记者把他的可乐空瓶放在架子上,学着帕迪厌烦的样子自鸣得意地说:‘天哪,’他叫着,‘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东西。
’‘有几十万英镑啊,帕迪!’他们对他说,督促他上。
‘啊,那好吧,’他答道,’但要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条件?’他们问。
你们一定要向我保证,’他说,‘生下的孩子要在教堂抚养。
’是的,我听到过。
另一位记者说。
他移步向前放下空瓶,不料脚给卡在了架上。
4个可乐空瓶砰然反弹起来,丁丁当当滚了一地。
啊呀,这可是曼达拉先生承受不了的。
他大喘着气喊道:厄耐斯特!伯齐!跑步过来。
厄耐斯特仿佛预感到灾难即将发生,所以表情沉重,匆忙从服务室探出头来。
曼达拉先生问道:啊,你们这些蠢货,我给你们讲过100次了,要把这些架子搞整齐。
两个服务员俯身收拾瓶子的碎片和打破的杯子,他怒气冲冲站在一边。
他们心惊肉跳,只敢对他侧目而视。
他自己也知道,所有的记者都在看着他,而且他们也非常不快。
夜更深了,他走了出去想冷静下来,觉得非常内疚而且害怕再有失礼仪。
草地很湿润,凝聚到一起的露珠从跳水板缝里渗进来,滴向水池。
黎明时分,旅馆不像平日那般安静,时而有一阵哄笑声远远传来。
他沿着房间前的门廊走了一圈,检查了制冰机和制烟机,发现一切正常,因此又重新来了精神。
来自麦科伊的一架军用喷气飞机此时在上空穿过。
飞机后边星星仍旧明亮,尽管东方欲晓。
曼达拉先生打了个哈欠,慢慢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猜测着飞机上可能有一个火星人,然后便回到办公桌边。
不久,房间的叫声不断,连续的检查叫人疲于应付,他再没有时间去想火星人的事了。
后来,当大部分旅客笑语喧哗着坐进自己的汽车或者出租车、白班人员陆续到来时,曼达拉先生便打开了两瓶冰冻可乐,拿了其中一瓶返回服务室去找厄耐斯特。
乱糟糟的一夜,他说。
厄耐斯特既收下了可乐,也领会了他的意思,他点点头,将它一饮而尽。
他们倚靠在将池子同附近道路一分为二的墙壁上,观看着男女记者们匆忙奔下路去,朝着10点开始的新闻发布会会场飞驰而去。
他们中大部分人一夜未眠。
曼达拉摇了摇头,他不赞成一丁点儿小事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厄耐斯特则将手指弄得劈啪作响,一边龇牙笑道:我想起火星人的一个笑话,曼达拉先生。
如果一个七足火星人拿着一枝长矛朝你走过来,你怎么称呼他呢?啊,真见鬼,厄耐斯特,曼达拉先生说,要叫他先生,谁不知道这个。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略带沉思地说:你最好能想出些新笑话来。
我听到的都老掉牙了,不过是改造了一下罢了——而且大家异口同声,人们讲的又都是火星人。
是的,我注意到了,曼达拉先生。
厄耐斯特说道。
曼达拉先生立起身来。
最好睡一会儿,他提议,因为他们说不定今天晚上还会再回来。
我不明白有什么意义……知道我怎么看吗,厄耐斯特?我认为,除了笑话之外,6个月后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火星人这码事。
我不认为,他们的到来会对任何人造成一丁点儿变化。
厄耐斯特温和地说道:可我不这样看。
它会给某些人带来变化的,给我带来的变化就很大。
《火星人临近》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杨瑛 译办公桌后是年轻有为的作家——鲍格尔。
他身材瘦高,动作麻利,眼眶深陷。
鲍格尔的心情很糟,他很清楚自己的不快:他恨她。
他也不喜欢她的办公室,这里狭小而又空洞。
即使在世上最富有的网络公司也有这种不公平的事,这个女人正津津有味地收看无聊的节目。
所有这一切都令马切斯·鲍格尔不快。
另外,他还知道有些小人虽受雇于国家广播公司而背地里却盯着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职位,这更令鲍格尔愤愤不平。
这个讨厌的女人正看着来自太空飞船阿勒岗的节目,飞船正从火星返回,船上载着同样令人讨厌的一群火星人。
丑陋的火星人!他们让人无法忍受,可恶之极!有人说这群小家伙看上去像海豹,但海豹至少没有又细又长的腿。
火星人长得确实难看,不过这倒不是鲍格尔讨厌他们的原因。
那女人旁若无人地痴笑着:他们真聪明!鲍格尔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坐在令人局促的木椅上,双手叠放在膝上,面无表情,眯缝着双眼,这样就可以好好打量她了。
她的鼻子很短,简直就像狮子鼻,牙齿还算白,可惜长得太长,向外突出。
她和火星人一样不吸引人,更别提她对鲍格尔的态度了。
刚才他与变戏法的、滑稽小丑、出版代理商为伍在等候室里呆了45分钟,总算轮到他了,而她根本不睬他,大部分注意力仍在电视上。
其实她应该做的是确定什么时候——鲍格尔不允许自己说是否——他将再度出现在今日节目中。
怎么回事,你睡着了吗?听到她不耐烦的声音,鲍格尔才意识到他半闭着的眼睛已经全部合上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用在电视上他惯用的深不可测的眼神盯着她。
我没有睡着。
他悻悻地说。
因为她紧绷着脸,看上去比以往更缺少魅力。
最终她将电视关上了。
我希望你在播音时不会睡大觉,她轻蔑地说,很抱歉,我是不得不看的。
怎么称呼你呢?马切斯·鲍格尔。
在播音时说这种外国名字,不觉得烦吗?她闷闷不乐地说,这前面部分是什么,头衔还是名字?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这是我父母传给我的,是‘侯爵’,但我们家族已经100多年没用这个头衔了。
实际上,这个头衔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家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头衔。
以前,即使是葡萄园主也没有这种称号。
总之,他奉承道,我请你百忙之中抽空看一下我的报告,这是我最近的一次接触——究竟是什么报告?是情况报告,记录了我与大银河系的—次接触,事实上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激动人心的一次经历。
那时我正在阿斯潘别墅的壁炉前沉思,突然间火焰熄灭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物体浮现出来——快告诉我,他们说什么了,有没有我想知道的火星人的消息?火星人?我亲爱的女士,他们不是火星人!人银河系人来自距火星十分遥远的地方,完全是另一个宇宙的人,我们称之为意识塞塔带。
噢!是这样,不过现在我们对其它宇宙还不感兴趣。
她拿起鲍格尔的名片,拼读了他们的名字后,继续道,鲍格尔,我们正筹划一个关于火星人的专题节目,时间是三分半钟。
已经找了些人手,沙港、布瑞波德里和来自宇航局的几名妇女,我还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对飞碟很熟悉,对吗?他耐心地解释:飞碟只是一个新闻术语,先不谈这个。
在我的《揭开飞碟之谜》这本书中,我作了详细描述。
按塞塔的存在标准,人类所感知的飞碟是真实的。
先别给我上课了,告诉我有没有来自火星的飞碟?当然没有,鲍格尔赶紧说,其实,在我的书里对大部分所谓的火星神秘故事都作了一定的剖析,例如出现在火星上的人面巨型石雕。
哦,我们已经找了一个专门研究石雕的家伙来做星期二8:18的专题节目,你还有什么与火星人有关的消息吗?她问道,顺便看了一下手表。
没有。
鲍格尔肯定地说,他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多年,深知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照这情形看,他是不会上今日节目了。
现在他能做的是寻找下一个机会。
当她正要说不要打电话给我,我会通知你这句惯用的拒绝词时,鲍格尔睁大双眼,抢着先说:哦,等一等,你的意思是下一星期?我非常抱歉,我手下人肯定弄错了。
下周我可要出席华盛顿的一个会议。
他起身并抱歉地耸耸肩,挤出了一个微笑。
当他拾起灰色山羊皮手套和金柄手杖时,这女人说:那么,实际上——哦,不,确实是我把时间弄错了。
鲍格尔打断她的话,这全是我的错,再见!他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停下来在门边的镜子前打量一下自己,而在平时他一贯如此。
他身材瘦高,身着精心剪裁的宽大黑色套装,翻领上缀着白色康乃馨,银色的领结在他颈部泛出光彩。
他就是这样风光夺人,令人炫目,而如今所有的风采全部留给了电视屏幕。
当初他就是穿着这套衣服,在电视访谈节目中频频亮相,名噪一时。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像他那样的许多节目主持人都已风光不再。
这都是因为火星人,火星人毁了每个人的生活!穿过等候室时,鲍格尔朝接待小姐快速挥动四指——这是大银河系的问候方式,他用这手势打招呼已经三十多年了,而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不要紧,走出大厅前,鲍格尔取下康乃馨,轻轻地放在接待小姐面前(接待小姐若记得你将至关重要),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出大厅,用手杖轻轻击了一下电梯按钮。
门开了,正要步入电梯,他惊奇地叫道:安瑟尼!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正是五月时节,天气渐渐转暖,而安瑟尼·马克皮恩·莫里却穿得很厚实,他头戴黑色垂边帽;身着皮领外套,他的表情既惊讶又兴奋。
鲍格尔也同样惊喜不已。
带着既是同事又是竞争对手的复杂心情,两个男人互相致意。
马切斯,莫里叫道,并紧紧握住鲍格尔的手,好久不见了,不是吗?我想你也是来面谈的。
鲍格尔不由自主地苦笑道:本来我打算上‘今日’节目,但这事已经泡汤了。
你呢?噢,没什么比上‘今日’节目更让人荣耀的了,莫里笑道,我刚从网络新闻中心找到一个播音工作。
我肯定会收听的。
鲍格尔肯定地说。
他豁达的语调几乎将他的羡慕和嫉妒完全掩盖。
网络!两年前,任何一个网络新闻组织都喜欢让马切斯·鲍格尔对他们的观众讲任何事情——现在这差事却落到了莫里的头上,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另请高明了。
那时,因为和外星人接触很时髦,新闻业很发达。
眼下,已经过了红红火火的大好时光,连工作都难找。
莫里看了看他那块带有三种刻度的飞行师表,试探着问道:我想你正忙着找工作吧。
因为被莫里说中,鲍格尔有点尴尬。
事实上,鲍格尔吞吞吐吐,实际上,我有点饿了,想想什么地方有三明治——你是否乐意和我一起去?当电梯到达底楼时,莫里礼貌地请鲍格尔先走。
我很乐意,马切斯,莫里温和地说,最好是别致点的地点,比如说其他种族的餐厅。
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新奇的食物,在俄克拉荷马州可弄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我正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鲍格尔说。
这个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卡耐基熟食店,它与美国无线电广播大楼相隔六个街区。
他们俩对那儿都很熟悉。
他们俩走在第七大街时,行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
鲍格尔身材瘦长,长着—张鹰脸,表情漠然冷淡;而安瑟尼则又矮又圆实,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脑袋上除了浓密的白眉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长毛的地方了。
就是只穿睡衣,他也是这副胖墩墩的样子。
在冬季、春季和秋季,莫里有一套标准装束:一套宽大整洁、象征地位的制服,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圆实。
无论怎么看,莫里都像一个肥胖的矮妖精。
而在夏季,他的穿着可是与众不同。
整个夏季,他在约有500英亩的欧德帕星际庄园里度过,那地方位于俄克拉荷马州的爱丁地区。
在庄园里,他穿着欧德帕人的长袍,其他人也这样打扮,只是颜色不同。
付费的游人穿淡紫色,仆人为金色,莫里因为受到罗马教皇的指导,除了纯洁的水洗白色外,他从不穿其它任何色彩的衣服。
到了熟食店,鲍格尔向前侧身,让莫里先通过旋转门。
正是中午,排队等候的人不多。
他们俩交换了一下眼神。
名人。
莫里耳语道。
鲍格尔点了点头说:你的画像曾经挂在这儿,靠着风扇。
你的画像也挂在门边,莫里同意道,如今可没人记得我们是谁了。
收银员竖着耳朵,盯着他俩,直到桌子摆好,也没认出他们来。
莫里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红白格子运动衫。
怎么,今天没穿长袍?鲍格尔问道,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之后莫里翻看着菜单,表情也慢慢缓和了。
五香熏牛肉的味道可真好啊,莫里不无感伤地说,记得在沃瑞时,有成吨的牛肉,朗·约翰求我们带些回家,因为第二天晚上又要进一大批。
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对吧?鲍格尔明知故问。
那时,朗·约翰整晚向他们介绍和外星人通讯的新设备,他们也就是在那时开始从事新闻工作的。
还记得那位神秘的理发师吗,他经常戴着锡箔般发亮的王冠。
还有格瑞和贝提·黑尔,两个黑衣人,和威尔·奥尔斯。
哦,马克,莫里边说边转动着眼睛,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美好,不是吗?那时我们是那样的年轻和充满活力!该死的火星人,就是他们夺走了我们的观众。
鲍格尔看上去很激动,你打算要些什么?在食物送来之前,他们回忆往事,感慨不已——朗·约翰和他奇妙的思想,旋转的帝国大厦,桥边的美国无线电公司发射塔及所有的一切;而且不论是朗·约翰,还是其它每一个广播媒体,他们所有的人似乎都乐意谈论来自外星球的智慧生命——在网络电视利本地小无线电台,你不得不围着那些录音转台或手持麦克风的客人打转。
我们是那么年轻,意气风发发。
莫里陶醉地说,并在油煎杂碎上淋上蕃茄酱。
记得朗尼·扎莫奥里吗?鲍格尔问道,还有那个空间站。
我还记得那条断了腿的母牛和因引擎失灵开不动的汽车。
噢,上帝,百慕大三角区,鲍格尔认真地说,我想起十几个在百慕大生活了多年的人,你知道他们做一次演讲所得的报酬有多丰厚吗?这还不包括出版书和工作,不包括——他试图说得更多。
别提了。
莫里忧伤地说。
他俩安静地吃了会儿,怀念着过去。
那时整个世界都在急切地倾听着他们的声音。
那时他们大受欢迎,电台、电视台、新闻中心忙都忙不过来。
那时,莫里和鲍格尔有数不清的大学演讲要参加,酬金相当可观——足够鲍格尔出版、印刷他的新书;也够莫里在俄克拉荷马州的草原上买上一大块地,将其建成欧德帕星球庄园。
他俩都拥有辉煌的过去,鲍格尔共出版了十五本书,拥有众多的读者。
莫里的庄园也相当走俏,许多人为了能在那儿呆上一星期,宁愿付上一个月的费用。
游客身着淡紫色长袍,用带把的木碗吃着扁豆和生洋葱(偶尔也偷偷到庄园外的卡车站弄些汉堡包和啤酒),然后虔诚地聆听莫里的布道。
吃完最后一点五香熏牛肉和油炸杂碎,莫里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向女招待示意再加些咖啡。
他关切地看着鲍格尔并问他:我等着你的新书呢,出版了吗?早就停下来了。
鲍格尔解释道。
事实上已超期一年了,在最后一张支票给付之前,是见不到新书的。
还需要等上一段日子!当然,他加上一句,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公共场合他总让自己这样,定在以后出版可能还好些。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关于火星人的,不是吗?英里很吃惊。
那么你也在写一本关于火星人的书?他追问道。
我?当然不是。
鲍格尔纠正道,不用多说,不少人为了发笔横财,正打着火星人的旗号改编小说呢,这群骗子!可恶!莫里板着脸,随声附和。
管他的,我打算过上几天安静日子,狂热总会过去的,也许过上几个月正是新书出版的好时机。
我这本书讲的是大银河系人如何向我们传送一种遗传密码,有了这密码就可以解开万物之谜了。
是吗?莫里空洞地盯着太空,他似乎并不对所谓的大银河系感兴趣。
鲍格尔发现莫里看上去很沮丧,这显然不是向他提要求的好时机。
但也没有更好的时机了,鲍格尔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我在想,想……莫里盯着他:什么?鲍格尔摆了摆手:我将有一段空闲时间,或许是整个夏季。
所以,我想——你是否有兴趣邀我作为客座学术讲演人到府上庄园?莫里睁大浓眉下的双眼,没有吱声。
鲍格尔继续讨好道:因为我比较自由,我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做些特殊安排,或许我可以穿上黑色长袍。
钱的问题嘛,可以商量。
话音刚落,莫里冷酷地回答:不可能。
鲍格尔感到喉咙被一块东西堵住了一样。
不可能,他重复道,试图控制自己的羞辱和愤怒,好,好!如果是因为长袍。
不是长袍的原因。
安瑟尼·马克皮恩·莫里说。
不是长袍,那肯定是咱们以前交情不好,所以如此。
马克,莫里痛苦地说,我才不在乎我们以前的过节,我不让你去庄园是因为今年根本不存在什么星际庄园,我没揽到游客。
照往常该有40至50人来登记——多的时候有100多人呢!你知道今年有几个来登记?只有两个,其中一人还在犹豫不决呢,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不发生奇迹的话,这个庄园就算完蛋了。
银行的人跟在我屁股后面追帐,就是以前生意红火的卡车站也在赔钱。
鲍格尔吃了一惊:怎么,连卡车站都是你的?是的,可到下个月,我就可能失去它了。
他们甚至拿走了可口可乐机。
鲍格尔闷坐了片刻,然后大声笑了起来。
他又招手要咖啡时,女招待似乎不耐烦了。
你也来点,鲍格尔说,那么,让我们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有好主意。
到第四次加咖啡时,女招待嘟囔了一句。
问题不在于公众口味的变化无常,关键是火星人。
当飞船阿勒岗以每天几百公早的速度接近地球时,公众的注意力全在火星人身上了。
让人不平的是火星人简直就是令人讨厌的杂种!他们根本不关心处于困境的几十亿地球人:既不对地球面临的灾难作出警告,也不给予救助。
他们只是呆在阿勒岗飞船上袖手旁观,大口大口地喝着满是浮渣的汤。
我想你已经查阅了你所有的书,是否发现了有关火星人的一些有价值的资料?莫里满怀希望地问。
鲍格尔摇了摇头:是的,我查了,但一无所获。
我也是。
莫里叹了口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马克,我从未相信外星人会来造访我们,也许他们并不聪明,嘿!他叫喊着,站了起来,假如我们说这不是真的,我意思是说他们像欧德帕人养的宠物。
大银河系人,鲍格尔急切地纠正道,可能不是宠物。
但你知道,这也可能是超级空间生物放出的一条假线索,让我们上当,而掩盖他们的真正行踪。
就算我们了解这事的真相,但是,马克,莫里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谁相信我们呢?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真的,要是我们能掌握一些证据,那会好些。
证据?鲍格尔略有所思。
想想,这些火星人到达这儿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对吧?下一步他们将登上地球,出现在动物园或其它什么地方,人们将亲眼看到他们。
或许从火星人的谈话中,,我们真能发现些什么。
他们真的很笨,托尼。
是的,马克,我们所了解的情况都是通过阿勒岗飞船传过来的电视得到的,或许我们还真的不了解他们的文字符号。
如果火星人在渐渐退化,鲍格尔若有所悟,那么,他们也不懂他们自己的文字了。
是啊,莫里固执地说,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我们看到他们登陆地球,那就太晚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至少我不能,飞船到圣诞前节才会着陆,而我的银行贷款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了。
现在才六月。
鲍格尔有点糊涂了。
他确信,他们正在策划一件绝好的事情,但这究竟是什么呢?假如我们能找到另一类火星人,你觉得怎么样?莫里问。
鲍格尔皱了皱眉头:你意思是说你除了他们已经找到的,还有另外一种火星人,在火星的其它地方?并不一定就在火星上,他们可以生活在水星上、月球上——我们就说他们生活在洞穴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因此没有人看见过他们。
他们不也是这样做的吗?甚至可以假设他们在很久以前的一场火山爆发中被毁灭了,就像现在木星上也经常有火山爆发。
嗯,是啊。
鲍格尔皱着眉头,聚精会神。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点钞机的铃声,飘进了他的耳朵。
那样的话,我们就得不到任何证据,他指出,也许就在这儿——地球上,我们还能找出些什么。
对!南极!那儿有他们的殖民地,至少从前有。
在大陆漂移后,他们都冻死了。
可现在南极到处都住满了人,俄国人,美国人,太多了。
那么,在海底呢?有机器人潜水艇,24小时在海底巡逻。
当真?莫里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是美国海军派来的,潜水艇可能发现了一些证据,政府却在掩盖真相。
好极了,鲍格尔关切地说,或许我们还能弄些照片。
在太阳系生活着像火星人一样的生物,当然,他们不是真的火星人,只是最早的生物出现在火星上,对吗?自大银河系以来,他们也曾生活在地球上,他马上补充道,这些年来,他们藏匿在这儿,同人类作对:战争,经济危机……疯狂的奇想。
莫里插话道。
是的,人类的这些灾难都是火星人造成的,他们希望看到这种后果。
他们已经退化,变得越来越邪恶。
当然,我们不能称他们为火星人,起个带点间谍或战争意义的名字吧!死亡灵魂。
莫里得意洋洋地说。
对,死亡灵魂,听上去像俄国人,这名字不坏。
死亡灵魂就一直隐藏在南极的冰层之下,喔,这不行,他沮丧地说,我们根本到不了南极。
那怎么办?我们怎样才能拿到‘死亡灵魂’确实在那儿的证据呢?我真弄不明白你干吗老抓住证据不放!莫里急躁地说。
我不是想发现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死亡灵魂,鲍格尔解释道,你知道,我们还需要一些像样的道具,像神秘的绘画、雕刻,库兹克线条或北欧古字石。
当然,他继续解释道,它们不是用地球语言写的,只有我们才能破译。
一开始不能全部破译,一旦有了进展,我们将继续翻译其余部分。
在睡梦中,我也收到了塞塔带的神旨。
莫里满怀希望地说。
就是星际计划,鲍格尔点了点头,来自大银河系。
他想了一会儿,如果再拍些照片,那就更好了。
我经常在我的书中插入一些照片,这真的很重要,托尼!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些石头,就像里查德·沙文那样,在石头上再找些神秘的图形。
我可不喜欢重复别人已经做过的事,鲍格尔很有德行地说,并且我也不知道沙文的石头是从哪儿弄来的,或许是从洞穴中,或——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点钞机的铃声清晰而又响亮,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洞穴。
莫里耳语道。
不在海洋下,那么,在地下!托尼,庄园里有洞穴吗?一个都没有,莫里遗憾地说,我买那个工地时,可没想到这个。
听着,这世上有上百万个洞穴,并且到处都有。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找一个从没人去过的大洞穴,可容纳许多游客的大洞穴。
沿着密西西比河有许多洞穴,鲍格尔表示赞同,有个位于肯塔基州的大钟乳洞,卡尔思帕岩洞,还有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没有被开发的洞穴。
我就可以说睡梦中曾看到过这些洞穴。
然后,我们按照梦中的方向,果然找到了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洞穴,我还可以再拍些照片,鲍格尔有点得意忘形,一开始我也说不清楚那些洞穴究竟在哪里。
直到我们有机会把一些神秘的图形刻在石头上。
没有人会起疑心,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从不合作。
死亡灵魂就像是沙文的杜勒斯那样。
只是机器人没有发狂罢了。
死亡灵魂看起来和火星人差不多,由于他们的邪恶本性,他们总企图将人类置于困境——这样我们能弄到很多钱,就咱俩把钱分了,莫里似乎看到一大堆闪耀的金币,你出你的书,我建我的庄园。
到明年的五一节,我俩就公开和解,不计前嫌。
是我俩发现了真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相互猜疑了。
——那我可以去庄园了?那当然,你可以穿上黑色长袍。
莫里很慷慨地说,马克,你一定得去,真的!过去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两人面带微笑,心驰神往。
莫里说:如果你能在‘今日’节目中露面,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是最好的开始。
鲍格尔咂了咂嘴,感谢上帝,当初还留了一手,接待小姐会对他有好印象的。
如果她能让他进去,那接下来就看鲍格尔自己的本事了。
我有五成把握,他估计道,假如我能在下班前赶回国家广播公司。
我也要马上去图书馆,查找有关洞穴的资料。
莫里说,我们不能经常呆在一块儿,不过今晚我们得碰个面,7点怎样?那么在大海亚堤的休息室见。
鲍格尔表示同意。
他急切地向女招待了招手,她正板着脸靠在厨房门边上,她走过来将帐单扔在桌上。
我来付小费。
莫里主动说,拿出了硬币。
鲍格尔本想他来付小费,只能作罢。
他瞥了一下菜单:五香熏牛肉三明治九块五,才五毛钱的小费!哼!下一次一定找个好点的餐厅,让莫里付帐,他来付小费。
正在等收银员给鲍格尔的信用卡划帐时,他突然大叫一声:我的手杖!鲍格尔飞奔到桌边,比女招待早到一步,他趁机拿走了留在桌上的两枚二毛五的硬币。
随后他与等在门口的安瑟尼·麦克皮恩·莫里一起走出了餐厅。
两位预言者回到他们将要征服的现实中。
《火星人之重生》作者:[美] 沃尔特·特里兹那最后一批火星人在绝望之中挣扎,他们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直到这时,他们才认识到了一个放之宇宙而皆准的真理:生命才是最可贵的。
他们居住的火星地下城市已到处是死亡、到处是尸体。
科学家早预见到这一天,但是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可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火星大气层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但是自从火星人住到了行星的地核中,并在那里建造了人工大气层之后,人们不再为此担忧。
只要他们还拥有火星表面浩瀚的大海,火星人赖以维持生命的能量就会取之不尽,正在日益消失的大气层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科学家们竭尽全力向人们解释大气层消失后可能会产生的影响。
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对火星最高委员会发表了讲话:我们在地下城市里的生活目前是安全的,生活的方方面面基本上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大气、食物供给——但是我们无法控制赖以生存的海洋。
大气在缓慢地发生着改变,正在向外层空间逃逸。
在遥远的未来,我们的星球将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同——大气将变得极其稀薄,再也无法维持生命。
但你们可能认为‘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大气层’,这没错,但是我们无法再复制出给予我们生命的地表水。
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大部分的水都会蒸发到太空中去,剩下的水也会冰冻起来,天上不再会有雨水来注满我们的江河湖泊,海洋将会消失。
我们也许能够开发利用那些冰块,但是我们再也无法满足社会对水的庞大需求。
也许我们能够制造水,但不再是覆盖在地球表面的创造生命的水。
几万年光阴渐渐流逝,科学家的预言变成了事实。
海洋开始消失,星球渐渐变冷,大气越来越稀薄,海洋里仅剩下的一点儿水也冻成了坚冰。
曾经有过的大海震耳欲聋的波涛声,以及内陆湖水拍岸的声音都已不复存在,大地一片沉寂。
食物开始配给供应,地下世界还能维持几千年,却逃避不了最终毁灭的命运。
一年又一年,湖泊萎缩干涸,越来越小,湖泊变成了池塘,池塘又变成泥塘,最后成为一片干裂的焦土。
最后的火星人蜷缩在曾经有水的地方奄奄待毙,没人有勇气到地面上去取冰化水。
他们为曾经辉煌的城市而悲哀,一片荒芜之地的火星,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
曾经有过的火星文明消失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杰夫·格兰杰和汤姆·纳瑞巴是参加这次火星探险任务的科学家,电是首次被选中承担火星行走任务的人。
他们向太空飞船走去,对欢呼雀跃的人群挥手致意。
走在后面的是比尔·格里斯和唐纳德,萨默斯。
比尔·格里斯是飞船副驾驶员,唐纳德-萨默斯则是这次火星探险任务的总指挥、飞船船长。
他们的任务是绕着火星轨道飞行。
绘制火星地图,进行科学研究,同时与登陆火星表面的探险组密切配合,并保持通讯联系。
宇航员们伸长脖子,看着巨大的火箭。
火箭将会把他们送上太空,开始持续十八个月之久的太空旅行。
火箭由两级组成,第一级火箭将他们发送到空中,第二级火箭将他们带往国际空间站,在那里补给燃料后开始他们的红色火星之旅。
正是因为多级火箭的助推器可以在国际空间站补充燃料,才使得火星之旅成为可能。
在国际空间站补充燃料后,火箭助推器将继续带着他们飞往火星,然后绕着火星轨道旋转,两位科学家则将乘坐登陆舱降临火星表面进行科学探索。
杰夫转身对汤姆说道: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我们将登上火星。
我们将要揭开这颗红色星球的许多未解之谜,火星上是否曾经有过生命?生命是否以某种形式一直生存到现在?杰夫和汤姆都是三十来岁,十年前加入了太空探索计划,体格健壮的两人都接受过严格的太空旅行训练。
杰夫一头金发,短短的平头,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身高六英尺,拥有一副运动员的体魄。
汤姆比杰夫还要高出两英寸,一头黑发,加上黝黑的肤色,一看就是个阿拉伯后裔。
除了年龄相近、经历相似外,他们两个的家庭情况也一样,都是家中独子、未婚、父母皆已过世。
长时间执行太空任务前的心理测试表明,他们在地球上无所牵挂,更能安心在火星表面进行长期的探索研究任务。
而立之年却一直未娶妻生子,说明这两人都是甘于寂寞之人,能够适应火星探险任务长期的孤寂生活。
比尔·格里斯和唐纳德·萨默斯的情况几乎正好相反,与准备登上火星表面孤独工作的科学家杰夫和汤姆不同。
比尔和唐纳德是宇宙飞船的试飞员,在这次飞行任务的准备阶段中,他们俩并没受过专门的科学知识的培训,但他们具有果断决策的能力,这对于一个宇航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他们俩都是有家室的人,在漫长的太空旅途中,他们常常会思念自己的家人。
当两位科学家登陆火星后,他们也将在绕轨道飞行的飞船里进行各种科学项目研究。
他们都是爱社交的人,孤寂的太空生活可能会让他们觉得厌倦。
在漫长的太空旅途中,两种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将是一个绝妙的组合。
将他们带上火星表面的登陆舱将在空间站等着他们,另外还有一辆多用途的地面探险车。
在国际空间站补充燃料后,火箭推进器将带着登陆舱和地面探索车一起飞向火星。
在预定的时间里,飞船准时从地球发射升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太空之旅开始了。
宇航员们将有十八个月不能再踏上地球的土地,比尔和唐纳德为此伤感不已,但是这种伤感很快就被火星探险的刺激和兴奋冲淡了。
船长唐纳德·萨默斯默默地扫视着所有的机组人员,发射时的震荡使得他们无法交流。
飞船顺利地停泊进空间站,他们将在那里和空间站的工作人员一起度过两天时间,然后再抵达火星的最后一站。
推进器补充燃料的同时,他们对火星登陆舱进行了彻底地检查。
杰夫和汤姆有过无数次对登陆舱进行检修维护的实践经验,早已是驾轻就熟。
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不是以往的培训任务,而是要实干了。
所有的补给用品都装上了飞船,火箭助推器点火升空,飞船飞入了太空,眨眼间,他们就离开空间站数百英里了。
身后的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地球上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比尔·格里斯第一个开口说话:我们即将远离熟悉的地球,去探索一颗死亡行星。
我不知道是否真能有所发现,探险的结果是否能够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火星上是否有过生命?旅程中,宇航员们也一直没闲着,他们要做许多实验,还要不时观察太空。
飞船上有一架折射望远镜,可以进行目测观察,还有一架红外望远镜。
离开了地球大气层,他们就开始了七个月之久的火星之旅。
杰夫和汤姆将在火星上呆上四个月,对这颗红色的星球进行科学探索活动,寻找火星上的生命迹象;他们要通过无人探测器寻找确定水的存在,同时探测火星的地质状况。
杰夫和汤姆都有着各自独特的专业。
杰夫是一位地质学家,他的任务是对火星上的岩石构造进行探测——先前派出的无人火星探测器已经发现,火星上存在多种岩石;汤姆是位生物学家,他的任务是探测火星上的水,确定火星表面的水含量,并在水中寻找生命存在的线索,比如细菌或者病毒之类。
在杰夫的帮助下,他还要对火星岩石进行钻探勘测——在火星深处也许隐藏着遥远岁月里的秘密。
有一天,在离红色火星还有一半路程时,杰夫问汤姆:小时候,我就听说关于小绿人的故事,我最喜欢的电影是《世界大战》。
现在我将亲自到那个星球上去,这会儿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离火星越近,我越是急于想知道,那里是否有某种形式的生命正等待着我们去发现呢。
汤姆回答道:我也一直盼望着能在火星上发现生命。
如果我们找到了生命,那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发现,但那也将标志着地球文明在宇宙独特地位的终结。
但愿我们能够找到火星生命的线索,不过与此同时,我也不无担忧,我们的发现会给地球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真的是难以预料啊。
旅途时间过得很快,快得令他们备感惊讶,在他们做着既定的各种实验时,火星已经遥遥在望——朦朦胧胧的一个圆盘状星体,看上去就像月亮一样。
终于,他们将进入一个与地球不同的新世界里了。
在机载计算机的引导下,飞船进入围绕火星的预定轨道,盘旋在火星的一块冰原上空。
杰夫和汤姆做好了准备,即将开始飞船降落火星的重大行动。
登陆舱与火箭推进器分离后,便直奔火星而去。
登陆舱与很久以前月球探险中的登月舱很相像,不过规模要比那个大得多。
完成任务后,他们将返回飞船,登陆舱的一部分以及一些仪器将留在火星上,继续对火星表面进行监测,而供他们生活起居的居住舱则将与推进器重新对接后返程。
要在火星表面降落了,他们的心激动得砰砰跳。
飞船在火星降落的那一刻,他们以一种无比敬畏的心情从舷窗看出去,火星地景是一片浅橙色,与黑沉沉的天空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
杰夫对汤姆说道:我知道这违反规定,但我希望我们俩一起迈出踏上火星的第一步。
汤姆欣然赞同。
一小时后,他们穿好全套宇航服,走出登陆舱。
当他们踏上火星表面的土地时,想起了出发前对地球观众说过的话:我们要将地球人类的信息带到我们的姐妹星球火星上。
许多科幻小说都以火星生命为题材,我们的火星之旅正是为了寻访科幻小说背后的事实真相。
踏上火星的激情渐渐淡去,他们开始安顿下来,准备按既定的任务开始行动。
登陆舱停在预先探测好的冰原上,汤姆忙着获取冰芯样本,用仪器测定冰层厚度。
他发现,冰层厚约在三十至五十英尺之间。
在火星上空绕轨道飞行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块冰原的大小,约为一万平方英里。
这么多的冰足以解决未来探险活动的用水问题,甚至有可能在火星上建立居民点,作为深太空探险的中间站。
汤姆将一些火星冰块融化咸水,小心地探寻着生命存在的迹象。
他将水进行两道过滤,如果水中有细菌,第一道过滤器就会将它们截留下来。
过滤装置安置在各种培养液中,以观察是否会有菌群形成。
他将部分分离出的水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不见有颗粒状物质形成,没有大量细菌存在的迹象。
第二道过滤程序用来检测是否有病毒的存在。
从过滤装置表面获得的样本将注入卵中,然后进一步观察是否有病毒增生。
在进行这些研究时,汤姆穿着特殊的生物防护服,以防止受到可能存在的病毒感染。
火星取得的水样还将被带回地球做进一步的分析研究,汤姆做了一个又一个实验。
他知道,研究的结果要几个星期后才能揭晓,他希望在返回地球之前能取得一些进展。
杰夫在火星表面漫游了好几天,汤姆一直留在太空舱里。
杰夫驾驶探测车到远处勘测地质构成情况,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独自一人在外星的土地上静静地探查、绘图、取样。
他认为火星地质层中也许含有维持生命所必需的矿物质,但所有的实验都否定了他的猜想。
他真不愿相信,整个宇宙除了地球之外,竟然真的是一片荒凉寂寞的无生命世界。
返回地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整整三个月,宇航员们历经艰辛,在火星上寻找着生命的踪迹。
杰夫从各种不同的地质岩层中获得了许多样本,但没有发现任何化石的存在。
汤姆既没有发现也没有培养出任何细菌来,对病毒的所有检验结果也都呈阴性。
就在他们准备返程的前几天,绕着火星轨道飞行的两名宇航员遇到了一个大问题:用来制水的机器出了故障,虽然他们有办法将自己的尿液变成饮用水,但仅靠这点儿水是无法在七个月的返程中生存的。
杰夫和汤姆这边还能继续制水,但是登陆舱的制水装置将要留在火星上,在返程途中,他们还是没有办法获得足够的水源。
解决办法倒是有一个,宇航员们已经有了决定,但要等待最后确定。
任务控制中心的指示是:你们在火星上就拥有大量的水。
将蓄水罐灌满火星上的水,过滤两次,这样就不用担心细菌和病毒了,加上你们的尿液经过处理后产生的水,足够你们返回地球之用了。
宇航员对火星水的pH值进行了测试,接近中性,而地球上的水由于溶解了二氧化碳的缘故,稍微偏酸。
他们还对火星水进行了原子吸收分析,以确定水里是否有任何溶解的矿物质存在,结果发现,火星水里所含的微量元素远远少于地球水。
后来,任务控制中心的一位科学家对火星水的分析结果进行研究后,说道:火星水比我们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还要纯净得多,也许口味也好得多。
最后几天里,汤姆一直忙着融冰化水,然后仔细过滤,直到储水罐里的水快要溢出来为止。
离别火星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杰夫和汤姆眼看着火星橙黄色的表面渐渐变成一个红色的圆盘,心中不由升起依依惜别之情。
登陆舱和轨道飞行器对接后,他们开始了回家的旅程。
当他们离开火星轨道时,船长唐纳德·萨默斯对全体机组人员说道:我们在火星上没有发现生命迹象,但是我们带回了大量的数据以及土壤和水的样本。
回到地球后,也许能够找到生命曾经在火星上生存过的证据。
杰夫和汤姆也同意唐纳德的看法,在他们收集的样本中,仍然有希望找到红色行星曾有过生命存在的线索。
但是,他们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也许火星一直以来就是一颗无生命的世界。
也许人类和地球上其他生命的存在只是一个幸运的例外,否则广袤的宇宙就会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死亡世界。
返程之旅进入第四个月时,他们必须要开始饮用火星水了。
汤姆第一个尝试。
干杯,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水的味道真的很美妙,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比尔也说道:你说得没错。
不过,如果不想在剩下的三个月里渴死,我们也只好将就了。
他们四人终于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反正他们知道这水是绝对纯净的。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盼望着回家的一天早日到来。
杰夫第一个注意到了某种变化。
他一头浓密的金发开始变得稀疏起来,事实上,他身体上所有的体毛都在渐渐消失。
他戴上一顶棒球帽,以掩盖自己形象的改变。
有一天,他没戴帽子,汤姆惊讶地问道:天哪,你怎么啦?正说着,他也呆住了,他在水池里看见了自己掉下来的一丛头发。
没多久,四名宇航员似乎患了同样的病——他们的头发全都掉光了。
比尔和唐纳德都是有家室的人,他们比另外两个单身汉有更多的焦虑。
比尔对唐纳德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努力地思念我的家人,却不由自主地渐渐淡忘了他们。
满脸倦容的唐纳德也说道:我也是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外,他们的肌肉组织也开始退化,手臂和腿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细;手上的小拇指渐渐萎缩,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这些变化让他们觉得恐惧,与此同时,大脑也在发生着变化。
当返回地球的旅程进入第五个月的时候,他们与任务控制中心的联系完全中止了。
几位宇航员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集中思想。
通讯文字变得陌生起来,但是他们能够了解这些文字背后的意思。
他们的思维一直处于混乱之中,直到他们终于越过了从地球人类到火星人的那道界限——完全变成了火星人。
现在,他们心情平静,都知道自己所承担的使命。
他们静静地坐着,用大大的黑眼睛互相望着,他们的皮肤变成了浅灰色,脑袋像一个巨大的头盖骨,但是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惊惶之色。
地球上,艾玛·格里斯和朗达·萨默斯——两位宇航员的妻子,互相常有联系。
有一次,朗达在电话里对艾玛说道:我们好长时间没有来自太空船的消息了,不过似乎有某种遥感信息从太空船传来。
希望任务控制中心能给我们更多的消息。
她们经常互通电话,但是她们的期盼很快就要被恐惧所替代。
太空舱与推进器开始分离,一团火焰溅落在太平洋里。
海军舰队立即展开搜救行动。
医护人员和救援船只很陕到达现场,计算机准确地运行着各项功能。
海面上盘旋着的直升机将潜水员放下,他们跃入水中,将缆索套上太空舱,拖到附近的一艘航空母舰上。
一位经过专业训练的技师打开舱门,里面的四位宇航员默默无语,一言不发——技师打开舱门的一瞬间,还以为出现在面前的已经是四具尸体。
眼前的景象令技师惊骇莫名,他立刻大叫起来,让人将这四位弄走。
四位宇航员返回地球已一个星期,他们在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太空旅行之后,世界并没有举行欢迎英雄胜利归来的仪式。
报纸媒体大为哗然,要求知道详情。
对于这次探险的结果,各种揣测满天飞。
有的说火星探险的宇航员们留在了火星上,有的说他们都没能活着回来。
美国宇航局的负责人乔治·弗雷迪里克在安置四名归来宇航员的大楼里安排了一个记者招待会,邀请各大媒体参加,以平息各种谣传。
礼堂里人头攒动,挤满了全球各大媒体的代表。
宇航局负责人走上讲台,人们紧张地翘首以待。
女士们,先生们,我将各位召集来此,是要就我们最近一次火星探险任务的结果给大家一个交待,以平息各种流言和猜测。
现在,我向你们介绍我们英勇归来的宇航员。
在他们和大家见面之前,我想先说一下这次探险获得的信息以及得出的结论,杰夫和汤姆在火星表面获得了许多第一手资料,虽然没有发现生命存在的迹象,但火星曾存在过文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底下一阵骚动,乔治·弗雷迪里克等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继续往下说: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确定,从来没有真正的火星人存在过。
火星。
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来访者,然后将他们变成火星人。
正如你们大家所知道的,这次探险任务中遇到的一个大麻烦是,制造水的设备出了故障。
因此,我们的宇航员不得不饮用经过过滤消毒处理的火星水。
我们现在知道,即使这种水经过了消毒,也不是绝对纯净的。
我们对火星水进行了分析,发现里面含有异常蛋白,事实上。
这种蛋白在地球上也早已发现,是一种叫做朊病毒蛋白的亚病毒粒子。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疯牛病就是由朊病毒引起的。
这种疾病如果发生在人类身上,就叫做库兹费德一雅谷症,所有由朊病毒引起的疾病都将是致命的。
接下来,弗雷迪里克放了一段火星朊病毒结构的幻灯片。
火星上的朊病毒蛋白显然起到了某种超级病毒的作用,这些朊病毒通过一种我们目前尚无法理解的机制,进入生物体内后,具有取代任何生物化学机制的能力,将生物体转变成另一种生物——我们称之为火星人的外星生物。
这一发现实在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之所以说,火星过去曾有生命存在过,这是因为,根据我们对自然的研究,大自然不会无目的地付出能量,这些朊病毒蛋白的存在一定有它的道理:它们天赋异能,能够使任何将它们摄入体内的生物变成火星生物人,它们拥有火星这个星球上的所有意识。
我们的火星之旅也许是火星第一次有客来访,但我对此还是有些疑虑,这些朊病毒蛋白的存在表明,在宇宙中有某些力量在起作用,这一点我们才刚刚开始有所认识。
我们的宇航员的返程有一点令人困惑:为什么他们在一开始发现身体有变化时,没有及时与地球上的任务指挥中心联系呢?在地球上,朊病毒蛋白只影响大脑。
不过根据我们推测,也许在身体出现变化之前,大脑是最早受到影响的。
这几个宇航员在摄入了朊病毒蛋白之后,大脑立即产生变化。
我想,这大概是一种保护机制,以防生物与他们的同类及时取得联系。
现在他们由地球人变为火星人的过程已经完成,我希望能够找到某种途径,与我们的宇航员们沟通。
好了,不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现在我向大家介绍,杰夫·格兰杰、汤姆·纳瑞巴、比尔·格里斯和唐纳德·萨默斯——四位真正的火星人。
主席台上一个小隔间的门打开了,里面坐着四位火星人,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不眨。
记者群又一次骚动起来,众人满脸惊骇、诧异。
四位火星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解读着众人心中的所思所想。
每个火星人的怀里都暗暗揣着一小瓶来自火星的浓缩水,里面大量的朊病毒蛋白足以将地球变成火星人的家园。
《火星上的思想剽窃者》作者:丹尼尔·凯斯一、仿生罗德·布莱克抬起头来,暗自一笑。
从火星上看,白炽的太阳因相距很远而显得小了。
众多的星体却更为明亮,闪烁可见。
地球是其中最明亮的一颗,离这儿才不到六千万英里。
尽管如此,火星上的天空看起来几乎是黑的。
这下可够他们追的了,特德。
他说,并朝着地球的方向点了点头。
特德·彭顿庆幸地笑了笑。
他们很可能正在我们常去的地方调查我们的下落呢!他们找不着我们,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谁叫他们把原子能研究宣布为非法的呢?你得承认,事情确实闹得太大了。
凯伦贝格这人太不谨慎了。
你想,他一次原子能爆炸就把三百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从欧洲中部一笔勾销了。
这怎么能不叫人们提到原子能研究就有点儿心惊肉跳呢?不过,他们也该动动脑筋想一想。
你想,哪一个人发现了原子能的秘密还会坐在那儿,等候死刑判决呢?他一定会溜之大吉,跑到一个没人知道的星球上去躲一阵,把乱糟糟的局面交给律师去处理,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
我们研制成了原子能也就成了能够上火星的绝无仅有的人,没人能把我们抓回去,除非他也接受和使用这个被人们憎恶的原子能的力量。
事情本是这样明摆着的。
布莱克争辩说。
我们的要求,不知道老贾米森·蒙古马利·帕尔巴勒给争取到多少,彭顿若有所思地说,他说能在三个月内把事情弄好。
现在已经是我们离开地球后第三个月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星球了。
算了,让政府去烦恼吧。
好朋友,我们还是继续航行下去。
我还是认为,我们登陆时看到的是一座城市的废墟。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我记得你刚踏上月球时,作了个袋鼠跃,倒栽葱脖子先着了地。
怎么不眼冒金星呢!我们已经是失重情况下走路的行家了。
从月球到金星又到……不错。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星球,又有陌生的种族,不摸清它的脾气我才不愿意去冒风险呢。
我们还是先把这个星球察看一番,就以那边的低地为界,算作第一站。
来吧!他们爬上了一片绵延起伏的沙丘的顶峰。
在他们的脚下展现的大片土地和他们在前一个沙丘顶上所见的相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荒凉的红土,活象一个铁的星球团长期无人管理而生锈了。
那个低地就在他们的紧下面,是一片红棕色粘土,点缀着一簇簇绎红色树丛。
看来象是日本枫树,布莱克说。
一定是一种不靠叶绿素来吸收太阳能量的植物。
我们去采些标本吧。
你有一支紫外线枪,我也有一支。
我看我们分头活动不会有危险。
左前方的一簇植物似乎与众不同。
我到那边去看看,你就一直向前。
见到什么花、果、浆果或种子之类都可以收集些。
少采些叶子——这你是知道的。
我们在金星上都采集了些什么啊?一大堆无用的东西!你见到小的植物,就戴上手套,将它连根拔起。
见到大的,别去碰它。
我们在金星上不是碰到过一些特别令人不快的标本吗?布莱克不服地哼了一声。
还用你告诉我!我才不是那种被好看的果子迷上了,不顾危险爬剪刀树的聪明人。
我啊,用枪把它们打下来。
走吧,祝你好运气。
彭顿转向左边走去。
布莱克向前走着,来到一簇形状奇特的植物面前。
它们呈圆穹形,有三英寸高,十几片剑状长叶往下耷拉着。
布莱克小心翼翼地拣起一个小石块朝着一棵植物扔去。
石块落地时激起低沉的回响,但树叶纹丝不动。
他拿出绳子来碰了碰一片叶子,但是这片叶子并没象他有几分预料的那样生出刺来扎他,或者合拢来抓住他的手或者突然躲开——他在金星上有过接触凶猛植物的教训。
布莱克剥下一片叶子,接着又剥了几片。
这棵植物别无异常反应,这使他感到意外,却又高兴。
整个地区都生长着这种东西,几乎都一般大小。
有一些另星生长着,长势各不相同,有的才育出少许剑状叶片;有的长出了三英寸小小的圆穹顶,有的则已完全长成。
罗德小心地避开那些大的,只拣了两棵小的连根拔起,塞进标本袋。
接着,他站到一旁,观看其中一棵垂头丧气般蹲在厚厚的粘土层中的植物。
你落得这般模样,我想总是有个原因的。
如果在你旁边长出一棵粗壮茂盛的树木来,就会把你完全挡住,截走所有的阳光。
这里的阳光本来就不大够。
他瞧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棵粗壮的日本枫树生长在这异乡红棕色粘土中的图景。
他耸了耸肩膀,信步离开,去寻找别的植物。
这儿没什么其它植物。
这一种植物显然已将其他植物彻底扼杀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他更感兴趣的是他们在飞船上看到的那座城市的废墟。
只因特德·彭顿过分谨慎……布莱克终于沿着自己迂回曲折的足迹走上了回飞船的路。
他来到凭足迹判断是他刚才采集标本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挺立着一棵日本枫树,近十五英尺高,树皮漂亮整齐,树叶足有四分之一英寸厚。
树叶,还有那树枝都十分规则——出奇地规则。
然而,除此之外,这确确实实是一棵日本枫树啊!罗德·布莱克惊愕得下巴垂下足足三英寸,连结下巴的韧带也瘦疼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瞪着,他那茫然的目光凝视着那棵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日本枫树,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合拢嘴,发出一声轻轻的诅咒。
树叶微微抖动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再看时,树叶已不再是四分之一英寸了。
他们变得薄如纸帛,叶脉纤细。
树干也分明长高了,并且开始长出三根新的树枝,这回是不规则的了。
他看着它们往外长,不是先抽出小枝条,而是连枝带叶一起慢慢地往外长。
他再注意看时,那些树枝又很快缩了回去,变成细长的枝条,象通常树木抽枝一样。
罗德大叫一声,朝着他和特德·彭顿分手的地方奔去。
彭顿的足迹在前面折过一边去了。
罗德以火星地引力微弱情况下允许的最快速度飞跑着。
他又绕过一簇剑叶植物时,突然看到特德·彭顿就在面前。
特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跟我来。
出了一桩怪事。
有一棵——一棵看来象日本枫树,但又不象的植物。
因为你盯着它瞧时,它会变。
罗德停了下来,开始往回走,并招呼特德跟着他。
特德却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话音相当清晰,也是喘吁吁的,似很激动,但是话本身除一点外,别无令人激动之处——他是用罗德·布莱克的声音在说话呢!罗德呆住了。
他又匆匆后退了几步,自己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沙里。
天啊,特德——特德,你说——说了什——什么呀!我不知道该说——说什——什么?罗德沮丧地呻吟起来。
那人的答话起初完全是他的音调,说着说着很快变了调,到末了时活象特德的声音了。
我的天啊,他又哼哼起来,我要回飞船去,快!他刚走开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特德·彭顿开始移动了,仿佛腿肚子支撑不住上身似的怪模怪样地摇晃着。
他十分小心地抬起左脚,轻轻地将它摇晃一下,好象一个被粘在粘蝇纸上的人要脱身一样。
罗德跑得更快了。
长长的根须从那人的脚上挂下来,缩进脚里时直往下掉粘泥。
罗德端起紫外线枪,转过身来……随着原子能的引爆,那支枪便嘻嘻地响了起来,喷射出一缕紫外线光束,周围裹着一层烟雾绕绕的光柱,愤怒地吞噬着向前扑去。
特德·彭顿的身体顿时间冒了烟,脑袋中间一下子钻开了一个高尔夫球大的窟窿,同时发出一阵蒸汽扑腾和油烟喷溅的刺耳声。
这个身体并不倒下,只是往下塌陷。
它熔化得很快,如同雪人被送进了火炉。
手指化成了一个坨坨,尚未化尽的脸开始下垂,收缩,形状可怖。
霎时间成了一张其悬垂如袋的、呆滞的眼睛曾目睹和享受过人世间一切邪恶的脸。
那双发射出怪诞光芒的眼晴,含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发出的狂怒,跳动、闪耀了一下,便随着那张扭歪的脸一起熔解消失了。
那东西的手臂开始往长里和宽里长,变得很长、很宽。
罗德站着,看呆了。
这时已经很宽而且越来越宽的手臂上下拍动起来。
那东西离开了地面,笨拙地拍击着飞走了。
一时间,仿佛还看见那充满仇恨的眼睛的最后影迹在阳光下又闪烁了一下。
罗德·布莱克坐下,笑了起来。
想起那个已经飞去的有着编幅般身子的东西的那张熔化的脸和它那中间带着个烧焦的窟窿的袖子般大的脑袋这一可笑的情景,他不由得笑不绝声。
当又一个特德·彭顿般的东西从植物丛后出现时,他笑得更起劲了。
他举枪对准那个家伙的脑袋正中间,大声命令说,飞开!一边扣动扳机。
这个家伙灵敏些。
它身子一闪,躲开了。
罗德——看在上帝面上——别笑了!它说。
罗德止住了笑声,迟缓地思索起来。
这个家伙用特德·彭顿的声音说话。
当它又站起来时,他更仔细地瞄准目标,又发射了一束光。
他想叫它也飞走。
但是,它又一次躲了过去,这会闪向另一个方向,并迅速跑了上来。
罗德匆忙站起来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突然摔倒了。
一根绳索从他后面甩来,将他的身子和手臂牢牢套住,使他动弹不得。
彭顿气喘吁吁地俯视着他。
怎么回事儿,罗德,你究竟为什么要朝我开枪?罗德听到自己又发出一阵情不自禁的笑声。
特德充满忧虑的脸色又使他想起了那个会飞的东西及其熔化的脸——多象一尊烤热的蜡像。
彭顿伸出手来,在罗德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过了一会儿,等罗德镇静下来,才解开套在他身子和胳膊上的绳索。
布莱克宽慰地舒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是你啊,特德,他说,你听着。
不到三十分钟前,我看见过你。
你就站在那儿。
我跟你说话,你用我的声音回答。
我正要走开,见你从地里拔出象植物一样带着根须的双脚。
我朝你开了一枪,打穿了你的前额。
你象一个蜡做的娃娃,熔化了,变小了,变成一个编幅般的东西,生出翅膀飞走了。
哦——彭顿慰抚地说,倒也有趣。
那,你为什么事儿找我呢?因为我刚才去的地方出现了一棵日本枫树,是在我一转身的工夫长出来的;我盯着它瞧时,它的叶子还会变。
喔,老天爷,彭顿看着罗德,满不高兴地说。
接着,他又以较平静的口吻说,我们最好去看看吧。
罗德走在前面,凭着足迹引路。
到了该看得见那棵日本枫树的地方,却不见其踪影。
他们来到罗德的足迹表明本长着那棵枫树的地方,也还是没有。
那儿只有一棵略显得凋萎的剑叶灌木。
布莱克迷惑不解地瞧着它。
他走过去,小心地摸了摸。
它仍然静静地蹲着,全然是一棵枝叶垂颓的植物。
它刚才就在这儿,布莱克呆滞地说,但是,现在又不见了。
我敢肯定它刚才是在这儿的。
这很可能是一种——呃——幻觉,彭顿断言道。
我们回飞船去吧,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罗德跟随彭顿走着,一面仍惊叹不止地摇头。
他完全陷入沉思。
因此当特德不快地轻轻嘟嚷了一声站住时,他差一点摔倒在彭顿身上。
特德回头把罗德仔细端详了一番,接着又转过脸朝前看去。
哪一个?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你啊?罗德的眼光越过彭顿的肩头朝前看去。
在彭顿的前面站着另一个罗德。
我的天啊,罗德说,这四轮到我了!当然是我咯,在前面的那个回答彭顿说,说话的声音也完全象罗德·布莱克。
特德瞧着,瞧着,终于不愿再看了。
我不相信这一切,压根儿不相信。
Wobistdugewesen,meinFreund?①【① 德语,意思是:朋友,你在哪里?答话的意思是:你说什么?】Wassagstdu?在前面的那个布莱克说,但是,为什么要说德语呢?特德·彭顿慢慢地、思虑重重地坐下。
罗德·布莱克直愣愣地瞪着另一个罗德·布莱克,目光微合愤怒。
让我想一下,彭顿不高兴地说,总会有办法能区分的。
事情是这样的:罗德和我分了手,后来我拐弯回来时见他失常地狂笑,还朝我开枪。
它的相貌和声音确实都象罗德。
但是,他说了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再接着,我和他——或许是那个‘它’——一起走着,遇见了另一个布莱克,它至少比头一个清醒些。
有了,有了,我会德语,罗德也会。
那家伙分明能知道别人头脑里的东西,就象变色龙一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什么意思?罗德·布莱克问——究竟是哪一个问的,没有多大关系。
变色龙可以按自己的愿望随意改变颜色。
许多动物为了保护自己学会模仿别的动物,但是这需要经过若干代才能实现。
这东西显然能随心所欲地以任何形状或颜色出现。
一分钟前,它认为在这里剑叶灌木是最合适的生物。
有些剑叶灌木很可能是真正的植物。
罗德想到了枫树,想到了枫树的长处。
它知道了罗德的想法,决计试试看。
但是,这个地方失水过快,不适于枫树生长,于是又变了口去,因此才显得那么憔悴。
现在这东西决定变作罗德·布莱克试试,就衣冠整齐地出现了,叫我压根儿弄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罗德·布莱克。
用我们懂得的语言来考验它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我们头脑里的东西它都能知道。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喔,对了,说起来很简单。
罗德,用你的紫外线枪替我把那家伙的脑袋烧个窟窿。
罗德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立即操起枪来,迅速扣动扳机。
那个假冒的罗德顿时熔化了,近一半掉进了沸腾的泥土里。
罗德又用紫外线枪射出的烈焰,将其余部分化为灰烬。
罗德叹了口气说,感谢上帝,我是真的。
那一阵子,我自己也没把握了。
特德抖擞了一下,双手捧着脑袋,轻轻摇晃着。
凭着九个行星的九位神仙起誓,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世界啊!罗德,看在老天面上,你以后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不管干什么事,不要撂下那支枪。
他们不能变出一支紫外线枪来,但是如果它们拣着一支,那,天晓得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我们回飞船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才我还以为你疯了呢。
我错了,因为真正疯了的是这个鬼地方。
我是疯了——有那么一阵子。
我们走吧。
他们走了,匆匆越过了沙丘,奔向飞船。
二、苏索尔的秘密他们是马人①,布莱克猛吸了一口气说,你瞧那边那个,一身多漂亮的斑纹。
这一个有着红棕色间白色的鬃毛,多好看。
多有意思的人们!这座城市还颇有人在,为什么会破败到这个地步?特德,将飞船降落在这儿,好吗?他们没什么厉害的,要不他们的城市也不至于这样了。
【① 欧洲神话中一种具有人的身躯、手臂和脑袋的马。
】嗯——看来是这样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让他们碰我。
他们的体重一定相当可观,甚至在这里。
要是在地球上过磅,准有一千二百磅。
我要在那个广场上降落了。
我出去时,你要控制好那支十英寸的离子枪。
飞船降落在荒芜的市镇广场厚厚的积尘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五十多个马人悠闲地小步跑上前来。
为首的是毛发灰白的火星老人,他的鬃毛稀疏而粗硬。
特德·彭顿跨出前舱。
Pholshth①,那位火星人将他打量一番后说,并从肩头伸出双臂,掌心向上摊着。
【① 假想中的火星语言,下同。
答话中火星老人通报了自己的名字,音译是法斯恩·洛西苏。
】朋友,特德说,并以同样的姿势伸出手来,我是彭顿。
FashthunLoshthu,这位马人指着自己,解释说,Penshun。
他活象当过兵似的,布莱克的声音轻轻传来,彭顿,他没问题吧?我想没有。
你可以离开你的岗位了。
你把原子能主机关掉,打开辅机B,关上所有的房间,再用号码锁将控制室锁上。
带上你的离子枪和紫外线枪,锁上前舱的门再出来。
见鬼,今天下午是谁想出去的啊?嗯,好吧,好吧!布莱克麻利地干了起来,约半分钟后完成了动力房里的工作,小心谨慎地跨进前舱。
外面的情景使他吓呆了。
只见彭顿脸朝天躺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
老马人趴在他身上,他那修长而有劲的手指掐住了彭顿的脖子。
彭顿的脑袋来回晃动着,仿佛已与脖子脱离了关系。
布莱克忙将两支手枪插入枪套内,大吼一声冲出船舱。
可是却由于对火星上地心吸引力的微弱估计不足,一下子越过了马人,翻倒在地。
他马上站起来,朝着他朋友奔去,却被马人机灵地伸出一只左前蹄绊了一跤,扑倒在地,马人沉重的身体马上压在他身上。
布莱克翻转身来才看清那是一个略为小而轻巧但却有着强劲肌肉的马人。
不多久,这两个地球上来的人挣脱了出来,冲破了六、七个马人的包围。
这时,一声低沉粗暴的号令结束了这场混战。
布莱克站起来,跑到彭顿跟前。
彭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脑袋前后晃动着。
啊,天啊,他们这儿都是这么干的!特德,你没事儿吧?我象没事儿吗?彭顿不愉快地反问道,那个老家伙刚才打开了我的脑袋,灌进了一套新的脑筋。
这是催眠教育法——在半分钟内能完成全部大学教育,不用别的,一切都靠催眠术。
尽管他们有最好的教育法,但是,我愿上帝保佑我们免受这种祸害。
Shthunthoishthuthinlomal?火星老人客气地问。
IshthuPsothlonthultimul,彭顿呻吟着说,最糟的是,这套办法管用。
我懂得他们的话,就象我懂得英语一样。
他突然咧开嘴,勉强笑了一笑。
他指着布莱克说,布莱克omoPhusthuptsoth。
老人那布满皱纹、胡须稀疏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满意笑容,布莱克不安地盯着他。
我不喜欢那家伙的脸——他话音未落,就着了迷,双目呆滞无光地一步步朝老人走去,动作活象一个会动的木头裁缝师傅。
到了老人跟前时他自己躺下,身体一节节地着地。
老人伸出长长柔软的手指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脊椎,直至头部的下端。
彭顿坐在原地,阴郁地笑了笑。
哦,你不喜欢这张胜,嗯?等着瞧吧,看你可喜欢他的那一套。
事毕,马人直起身来。
布莱克慢慢坐起来。
他的脑袋若无所依地前后摇晃转悠着,直至他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来,摸索着摸着了自己的脑袋,把它紧紧捧在手中,双肘疲惫地搁在膝盖上。
何必要我们两人都掌握他们那种倒媚的语言呢?他终于伤心地说,学语言向来叫我头痛。
彭顿看着他,并无同情之意。
说过的话,我不喜欢重复,不过,你会发现它对你是有用处的。
你们来自第三行星?火星人彬彬有礼地说。
彭顿诧异地看着他,接着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慢慢地站起来,布莱克,这是为你好,转而又对火星人说,唔,是啊!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在他临终前将那次去第三行星的事告诉了我。
他是从那里回来的人中的一个。
回来?你们火星人到过地球?布莱克无比惊愕地说。
我猜到了,彭顿从容地说,他们定是传说中的马人。
而且,我想从这个星球到地球去的还不止他们呢?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人曾想在那里建立一个侨居地,但是没有成功。
他们没多久就得了肺病,不少人没来得及飞回来就死了。
他们离开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要摆脱苏索尔。
但是,苏索尔变成当地的地球动物,繁殖起来。
所以我们的人又回来了。
后来,我们造了许多飞船。
我们希望即使我们不去,苏索尔会去的。
但是,他们不喜欢地球。
他伤感地摇了摇头。
苏索尔……这么说来苏索尔就是你们给那些家伙起的名字。
布莱克叹了口气。
它们一定够叫你们麻烦的。
过去是,不过现在不是了。
它们不再打搅你们了?彭顿问。
是的,老马人淡淡地说,我们已经很习惯了。
你们是怎样把它们和它们模仿的对象区分开来的呢?彭顿严肃地问,这是我需要知道的。
这是常使我们感到不安的,因为我们无法辨认。
洛西苏叹了口气说,但是现在这件事不再使我们不安了。
我知道,但是你们是用什么办法去辨认它们的呢?是不是你们也能知道别人头脑里想什么?喔,不是的。
我们压根儿不再为这事操心。
这样,这件事也就不再打扰我们了。
彭顿若有所思地朝洛西苏瞧了好一阵子。
布莱克小心地站起来走到彭顿身边时,他还在思索着灰白头发的火星人刚才说的话。
嗯,彭顿终于开口说道,我看这也算是一种看法。
但是,我想这样的日子还是不容易过的。
尤其是连自己的妻子是真的还是一个模仿得很象的苏索尔也弄不清,这样的日子确实很难过得下去。
这个我理解。
我们多年来一直有这种感觉。
洛西苏表示赞同。
正因为这样,我们的人才想要迁居到地球上去。
可是,他们后来发现有三个船长就是苏索尔,所以他们又回火星来了。
在这里他们至少同苏索尔一样,生活是比较容易的。
彭顿细细体味着这一番话。
这时,周围五十多个马人耐心而又淡漠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我们地球上流传着关于马人,也就是象你们这样的人的神话。
还传说有过一些神奇的东西,它们看上去是一种东西,但被抓住后就变成蛇、虎或别的令人不快的野兽。
时间久了还会显出人形,并满足捕捉者提出的愿望。
我看,这些聪明的苏索尔很可能确曾满足过地球上单纯的野蛮人的愿望。
洛西苏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它们那么聪明。
或许它们并不愚蠢。
他们主要是有很强的记忆力,即使是细枝末节之事也能记得住。
但是它们自己没有任何发明创造,只是变作我们这样的人,进我们的学校上课,掌握我们拥有的一切知识。
是什么使你们的文明衰败到这个地步?是苏索尔吗?马人点了点头。
我们把怎样造宇宙飞船,怎样建大城市这样的事都忘掉了,希望这样能使苏索尔对我们失去兴趣,从此离开我们。
但是,我们忘掉的事情,它们也跟着忘却了。
所以这办法没有能够起作用。
天啊!布莱克叹了一口气说,以九个行星的名义,请问你们究竟怎样和这帮家伙生活在一起的?不对,是十个,他说是十个行星。
这第十个行星,你无论用什么仪器都看不到的,只有过了木星才行。
我们的人是从冥王星上发现它的。
布莱克严肃地注视着他。
但是,你们怎能跟这一帮子朝夕相处呢?你们有过那么发达的文明,我还以为你们早设法把它们消灭了呢?我们不是没有试过。
我们几乎把所有的苏索尔都消灭了。
可是一些苏索尔帮着我们干,我们就把它们当作自己人了。
这都是因为一位聪明绝伦而又糊涂透顶的哲学家算出了有多少苏索尔能靠我们寄生。
这下苏索尔自然把这个数字牢记在心了。
……现在我们中间百分之三十一是苏索尔。
布莱克朝四周围扫了一眼,阴沉不悦的神色立即笼罩了他的脸庞。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中间有的就是苏索尔吗?他问。
洛西苏点点头。
到处如此。
起初,它们繁殖得很慢,通过动物的形状,那形状很正常,有点与我们相仿,繁殖的方式也跟其他动物一样。
但是,后来它们在我们的实验室里研究了阿米巴变形虫,就学着效法阿米巴。
现在它们只需分裂就可繁殖了。
一个大的分裂成若干个小的。
每个小的把我们的一个小孩吃了,取而代之,使我们无法知道谁是谁。
这在过去常使我们感到忧虑。
洛西苏又慢吞吞地摇起脑袋。
布莱克不由得感到毛骨谏然,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我的天啊,他猛吸了一口气,你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我们如果把可疑的都杀了,就可能把自己的孩子也错杀了。
如果我们不去杀它,相信它就是我们的孩子,那我们至少能从这一信念中得到安慰。
如果仿制品如此完美,以致人们无法察觉其差异,那与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彭顿,他终于叹了口气说,三个月的期限到了。
我们回地球去吧,快!彭顿看着他说:我本来早就想走了。
可是这会儿想起了一件事,又改变了主意。
我想,早晚别人也会凭借着原子能到这儿来的。
如果他们无意中将一些苏索尔当作好朋友带回地球,那时……我是宁可把自己的孩子一起杀了,也不愿跟这些家伙生活在一起的。
但是,我们最好使这两种情况都不发生。
要知道,它们能象吃东西一般迅速地繁殖,如果它们吃东西也象阿米巴一样,那,我的天哪!……如果你把它放逐到孤岛上,它会变成一条鱼,游回来。
如果你把它关进牢笼,它会变成一条蛇,从下水道里逃走。
如果你把它扔进沙漠里,它又会变成仙人掌,而且还能长得很好呢!天啊!这些事情,别人不会相信。
我也绝不会为了证明这些,带一个苏索尔回去。
所以,我们只有从这个洛西苏那里搞到一些证据才行。
这我倒没有想过。
我们能搞到些什么呢?我现在还说不上来,我们还是先看看他们能给我们些什么,尽量多拿些就是了。
以后我们再找一些有名望和信誉的动物学家和生物学家一起回到这里来研究它们。
生物进化的过程产生了一些怪诞的变种,它们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异常奇怪的变种。
我还是难以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
布莱克说,唯有我的头疼才是确实无疑的。
这一切都是很真实,很合逻辑的,逻辑极了。
要是让它们到地球上,那就成了人间地狱啊!进化的宗旨是产生出一种能在各种环境下生存,并战胜一切敌人的动物,成为生存下来的适应者中最具适应力的。
一切生命都由同一东西——原生质构成。
从根本上说,一切生物的原生质是相同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无论植物、动物、阿米巴还是人都如此。
只是略有变更,以不同的方式联结起来罢了。
苏索尔也是由原生质,由一种适应力特强的原生质构成的。
它们能编排自己的原生质,让它取骨细胞之形,构成腿骨,或者成为脑神经细胞。
根据洛西苏灌进我头脑的速成大学的知识,我能推断出苏索尔起初只善于模仿外形,如果剖开,就可以发现它体内没有器官。
现在它们各种器官齐全了。
他们无疑上完了火星医学院的课程,知道了维持马人生命的一切机制。
所以也给它们自己安上了同样的器官。
一切都做得很漂亮啊!对我们,它们知道得不多。
或许可以通过X光荧光镜检查,将那些假冒我们的东西鉴别出来。
布莱克建议说。
哎呀,不行,千万不能这么干。
只要我们知道了人体的构造,它们就能从我们头脑里得知,变出这些构造来。
这是些有适应力的原生质呀!试想,要让它在非洲丛林中自生自灭是不可能的。
因为当猛狮扑来时,它就是一头小雌狮;当大象出现时,它则是一头房弱无援的幼象;当毒蛇咬住它时,它又会变成一种不怕蛇咬的东西,比如一棵树或其它类似的东西。
它显然具有非凡的脑子,可不知长在什么地方?得了,我们问问洛西苏能给我们些什么可作证明的东西吧。
三、一伙窃思者火星人还盖过许多博物馆呢。
因无人有闲情逸致去打断其长久的宁静,得以保存至今。
火星人可以活若干世纪,并有经久不忘的记忆力。
因此,火星人一生中也就只一、二回去参观这些博物馆。
彭顿和布莱克由洛西苏作向导,化了若干小时,认真观看了这些博物馆。
洛西苏有的是时间,但彭顿和布莱克不想逗留过久。
他们紧张工作着,收集刻在金属薄片上的文件、古机件装置和其它各种东西。
他们已把飞船驶近博物馆,此时正用飞船上带来的绳索将这些东西装捆打包。
经过长时间的工作之后,他们终于睡眼蒙胧地走出博物馆,准备登上飞船。
他们刚走出阴暗的博物馆,来到阳光明亮的大门口时,从十几根柱子后面突然闪出一群人,跳将过来,向他们扑来,夺走了他们的书本、仪器和文件夹。
他们被打翻在地,受到拳打脚踢,推来读去,弄得头晕目眩。
到处响起一片叫喊声和咒骂声。
接着是一片寂静。
十二个彭顿和十三个布莱克东倒西歪地在石头台阶上坐着、躺着或站着。
他们衣衫撕裂,身上伤痕累累,有一个甚至一只眼睛发青,另一只眼也很快红肿起来。
但是,十二个彭顿看来一模一样,各自手里抓着一些资料。
十三个布莱克也别无二致,手里拿着或者腋下夹着一些零星古物。
洛西苏看着他们,皱纹密布的脸豁然舒展,露出得意的笑容。
啊,他说,你们人多了。
这下兴许能留下几个,和我们聊天作伴了。
彭顿抬头看看洛西苏——所有的彭顿都这样。
彭顿自己虽很清楚他才是那个彭顿,但是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证明的办法。
看来苏索尔已决定再去地球尝试一番了。
他正在考虑究竟——洛西苏,一个彭顿的声音说着,究竟为什么,苏索尔不留在地球上,如果它们能在那里生存的话?彭顿确信这正是他要问的那个——对不起,这难道不正是我要问的那个问题吗?另一个彭顿说,语调包含着恰如其分的气愤。
彭顿微微一笑,心想:显然——显然,我不用费心自己讲话了,你们都能帮忙。
众多的彭顿中的一个忿忿地说。
喂,我们究竟怎样才能弄清谁是谁呢?一个布莱克突然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讲话,那个该诅咒的窃思贼,已把我要问的问题偷走了。
怎么是你——你在说这话!我正要——我想,有一个彭顿厌烦地说,你还是不要生气为好,布莱克。
因为你一闹,它们就都装出气恼的样子了。
你有啥办法呢?在这一点上,我和所有模仿我的家伙打了个平手。
你瞧,罗德,多了不起的成绩!你还不如安静下来,我也安静下来,瞧我们的好朋友洛西苏要说些什么。
唉,洛西苏叹了口气,你是要问苏索尔离开地球的事?它们不喜欢地球。
地球是个贫瘠的星球,当时还只有些野蛮人。
现在当然不是这样。
但是,苏索尔是好逸恶劳的,它们觉得火星上有更丰富的食物。
我也是这样想的。
彭顿说(至于哪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认定地球现在比火星富足,想要找一个新的寄生体了。
别拔出枪来,布莱克!不幸的是,我的朋友,我们做了二十五支离子枪和二十五支紫外线枪。
如果枪再多些,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伙伴呢。
我们太倒霉了,在服装方面给自己配备得那么充分,而且如此周到地将一切都计划好,每种都多带了许多。
这是极大的不幸呀。
然而,我想还能补救。
我刚好想起有一支离子枪已损坏,两支紫外线枪的弹簧已经取出准备修理。
这样就有三支枪不能使用。
我们大家站起来,轮流朝前面的沙射击。
到右边列队。
列队后,那个彭顿继续说,现在,我们每个人轮流射击,从我开始,先试离子枪,再试紫外线枪。
谁的枪不好,其它人就联合起来迅速干净地将他消灭。
都准备好了吗?那个彭顿举起离子枪,扣动扳机。
他的枪没有打响。
他即刻冒烟了,臭味充斥门廊。
这是一个,排列居次的一个彭顿说。
他举起离子枪,打响了。
轮到试紫外线枪时,他却掉转枪头朝着一个迅速消失的布莱克射去。
这下就成两个了。
这一个定是在我们朝第一个开枪时,发现自己拿着的是支坏枪,才决定逃跑的。
我们还需要消灭一个。
下面轮到谁了。
说话间,另一个布莱克消失了。
好了,好了,彭顿们高兴地说,布莱克和彭顿的人数一样多了。
谁有什么建议?有,布莱克急切地说,我在想,我在一件去金星时挂破的衣服上缝过一个补丁。
另一个布莱克在大家共同发射的火力下消失了。
还有件事儿我想知道。
这些冒牌的家伙究竟为什么那么乐于杀掉自己的同伙呢?它们虽知道谁真谁假,却为何不把我们杀掉呢?他们又是怎样进入飞船的呢?罗德问,至少有一个罗德这样问道。
它们,两个彭顿同时回答,另一个彭顿朝他们看了一眼。
没选好时间啊,伙伴。
罗德尼①,我们用的是号码锁呀!这些先生们善于知道别人头脑里的东西。
这些枪枝怎样到它们手里的,难道还不清楚吗?我老在想一个消灭这些累赘东西的办法,比如你和你的同族聚集在一起,由你将除你以外的人统统打死。
我也这样做。
可是,不幸的是,它们虽很乐于杀掉同伙,只要能确保自己,但是它们有足够的自卫手段以兔遭害——这是很不幸的。
【① 罗德的爱称。
】我们已搞过几个小小的枪技试验和别的试验。
现在已很明显,我们不找出两个恰当的人,就不能离开这个星球,而且只能由这两个人和我们一起上飞船。
幸亏它们不能撒下我们自己去。
因为它们虽有知道别人思想的本领,但是驾驶飞船不仅需要知识,至少不仅需要它们从我们头脑里取得的那些知识,而且还需要理解能力,这可不是光凭记忆就行的。
它们需要我们。
因此,我们都老老实实地到飞船上去,把枪放回准备好的枪架上。
我知道我自己是真的彭顿,但是你并不知道。
所以没有所有彭顿和布莱克们的一致同意,不采取任何行动。
布莱克抬起苍白的脸。
这一切如果不是那么惊天动地的严肃,一定将成为一出举世无双的喜剧。
我不敢放弃我的枪。
如果大家都放下枪来,大家又都一样了。
我们还沾点光,因为它们不想杀害我们。
如果事情真糟透了,我们索性把它们统统带回地球去。
只要确保不让它们逃脱,到了地球我们可以进行原生质检查,弄清真相。
有了,这有启发。
真的,我们在这里就能检查。
来,上飞船去。
四、彭顿的策略布莱克们坐下,没有站起来之意。
特德,我们究竟怎么办啊?他几乎含着眼泪说。
这些鬼东西,无法辨别。
你无法把它们和我区别开。
我们不能——哎唷!另一个布莱克说,那不是我。
那只不过是另一个该诅咒的窃思贼。
另一个无可奈何地哼了哼。
那个也不是的。
他们都没奈何地看着一行彭顿说。
连谁是我的朋友,都无法知道。
彭顿点点头,所有的彭顿一齐点了点头,象一队庄严肃穆却又怪诞异常的合唱团正准备背诵祝祷词。
他们笑了笑,动作的协调一致非人之所能。
这不要紧,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咱,这可是个新的把戏,我们都一齐说起话来了。
这倒也省事儿。
我想会有办法辨别真假。
不过,你得绝对信任我。
布莱克,你得放下枪,完全信任我能把真的布莱克找出来。
如果我搞错了,我也无从知道。
我们可以做些简单的试验,看看酒精、威士忌是否能使它们喝醉;或者看看胡椒是否能使它们的舌头红肿起来——这没有用,布莱克神色紧张地说,喔唷,彭顿,我不能放弃我的枪,我决不能——彭顿——所有的彭顿,温和地微笑着。
布莱克,我动作敏捷,比你快得多。
那些火星上出生的假冒你的家伙没一个会比你动作更快的。
那些假冒我的家伙或许会和我一样敏捷。
但是,你完全清楚,我可以在你们来不及动手之前开枪把你们这一帮十个家伙,一个不剩地统统消灭。
这,你是清楚的,是不是,罗德?哎唷,是的。
不过,特德,特德,别这么干,别迫使我放下枪。
我必须有枪啊。
你有枪,为什么我要放弃呢?这很可能不是你在说话,罗德。
不过,没关系。
如果这不是你的想法,我们还可以有所作为。
所以,那是你要说的,正如这是我要说的,不管我是不是说了出来。
啊唷,天啊!那东西也是用我的声音说话的啊!但是,无论如何,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中间必须有一个人,对整个另一帮子人拥有绝对的优势。
他掌握了优势,就能提出鉴别身份的办法,并推行他的决定。
象现在这样,我们谁也无法行事。
让我们做这个人吧!一个布莱克马上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另一个布莱克叹了口气说,讲话的不是我。
是的,是的,头一个又说道,我是不加思索地说的。
干吧,特德!不过你怎么能使它们都交出枪来呢?我是愿意的。
可是,你无法让它们支枪。
不见得吧,我是有办法的。
有我的这些忠实朋友呢!彭顿神色严峻地说,并伸出手来朝其它彭顿们挥了挥——十一个彭顿都这样做。
它们极其自私,所以至今还同意按我的想法办。
但是,你的那套办法是什么样的呢?在我引颈自缚之前,总得让我知道这个绞索是不会收紧把我勒死的。
如果我头脑里有一套完整的设想——我竭力避免这样做——那么它们就能事先得知,知其利害关系,也就根本不会同意了。
现在,它们还抱有希望。
你知道,胡椒和酒精检验法不完全有效,因为它们能从我们头脑里得知什么是恰如其份的反应。
它们是全能的演员,能随心所欲地做出醉态或者让舌头红肿起来。
反正,我还是要试一试的。
罗德,如果你过去信任过我,现在正是我需要你的信任的时候。
行。
你们跟我来,一起去飞船。
不肯撂下枪的,就不是我。
你们就打死它。
布莱克毅然站起来,十个布莱克统统站了起来,朝飞船走去。
彭顿们忠实地跟随着。
突然彭顿举枪向一个布莱克射击。
他的双肩骤然隆起,并生出翅膀飞走了。
这好,证实了我的判断。
彭顿说着,将枪插四套内。
布莱克们脸色惨白地继续前进。
他们顺从地将武器放在前舱枪架上。
这些火星上的家伙目睹了彭顿扣动扳机时那种对它们说来不可思议的飞快的动作。
彭顿知道这一回是他自己开的枪。
但是,他仍然想不出如何加以证明而又不至引起一场混战,并使他们自己遇害。
这并不那么重要。
问题在于再过五十年,世界上别的一些人们会毫无警觉地登上这个星球。
那时,地球将被毁灭。
并非毁于剑与火以及与之相随的长长的阵亡名单,而是俏悄地、在不知不觉中毁灭掉。
布莱克们徒手走出来,在十一个拿着可怕的、致命的武器的彭顿们的监视下,拖着沉重的脚步,紧张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几个彭顿进入飞船,又拿着胡椒、糖精片、酒精和药箱出来了。
其中一人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并审视了一番,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列队,我们试试胡椒。
布莱克们踌躇着梦成一行。
我把生命交给你了,彭顿。
他们中有两个以同样的、悲切的声调说。
四个彭顿淡淡一笑。
这我知道。
你们排队来取。
首先;他吁了口气,隔了一会儿说,象病人一样把舌头伸出来。
他用颤抖的手从胡椒瓶里倒出一些胡椒,放在那人的舌头上。
那个布莱克猛地把舌头缩了回去,用手捂着嘴,难受地直打咯咯。
哇哇——他被辣得透不过气来。
阿——阿嚏——他妈的!彭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了他自己和他旁边一人的离子枪。
霎时间,所有的布莱克都冒烟和发臭了,它们迅速消熔、化成一滩。
仅剩的那一个布莱克仍在硬噎、作呕,咳嗽不止。
其它的彭顿帮助他井井有条地消灭了那些布莱克。
布莱克大为惊愕,硬噎也止住了。
我的天哪,我不一定是真的。
他喘息着说。
十个彭顿轻轻舒了口气。
这是最终的证明。
感谢上帝,这下就确凿无疑了。
这样,剩下的事情是把我找出来。
再用那一套办法不行了,因为虽然你不了解我动了什么脑筋,不知道刚才生效的诀窍,我的这些兄弟们可都已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就证明我没搞错。
布莱克睁大眼睛哑口无言地盯着他。
我才是第一个——他又咳嗽,又打嚏,语不成声地说。
确实如此。
进去吧。
干点聪明事儿。
用脑袋好好想想,看你有啥办法把我指认出来。
不过,你得注意用一种不让它们先得知的方式来思考。
去吧。
布莱克脚步迟缓地走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关上前舱的门,从而安全地独自留在飞船内了。
布莱克走进控制室,穿上空气衣,戴上头盔。
他推上了一个控制阀,接着又推上了另一个。
这时,他听到一阵碰撞、扑拍和抽噎似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身,向着已经长出腿、迅速长着手臂,准备抢枪的两只金星标本收藏箱和一只供应品柜开了枪。
飞船内空气混浊起来,冒出浅绿色的烟雾。
温度也下降了。
布莱克满意地看了看,接着打开了所有房间的门。
又一阵撞击、滚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根不起眼的多余的管子从翼间支柱的挂钩处爬过来。
他以紫外线射线仔仔细细地将它收拾了。
它碎成若干段,令人厌恶地东滚西爬着。
罗德继续扫射着,直至它碎成最小的、高尔夫球般大的碎块,伸出奇怪的青筋勃起的腿,步履不稳地到处乱爬。
最后,便是这些东西也不再蠕动了。
罗德静静等候了半个小时,看看是否确实没事了。
此时飞船内绿色烟雾越益浓密,空气十分混浊。
他把另一些设备发动起来,看着气温不断下降,直至水气凝聚在四周墙壁上,结成霜花。
而室内不再有任何变化了。
他又端着裸着的离子枪,四处巡视了一番,将一切有形之物用插在枪上的针杆—一把过。
吸风器两分钟内排尽了氯气污染的空气。
布莱克疲惫地坐下。
他打开传声筒上的转换器,朝着圆形小话筒说,我已经控制了离子枪的主控器。
彭顿我虽爱你情同兄弟,但是更爱地球。
如果你能劝你的朋友们将他们的枪放下,整整齐齐地堆好后走开,那就没事儿。
不然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在三十秒内办到,这支离子枪一开腔,彭顿们就不复存在了。
马上缴枪。
十个彭顿脸上带着明显的满意的笑容,将二十支具有超级毁灭力的武器放下后离开了。
离远些!布莱克厉声说。
他们遵命而行。
布莱克收起二十支枪,拿回飞船。
飞船的一头有个象样的试验室。
他谨慎地戴上橡皮手套,取下三根用棉花球塞住的试管,脸上露出严肃而又满意的神情。
破伤风,你过去从没有为人类干过好事,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在这里广泛传播——他将试管内的东西倒入一只盛着水的烧杯里,拿着烧杯和玻璃杯经过前舱,走出飞船。
那十个人在远处等候着。
好吧,彭顿,我碰巧知道你不久前做过破伤风预防注射,取得了免疫力。
让我们瞧瞧这些该死的窃思贼能不能窃取一种我们除能制造外一无所知的东西的秘密。
它们要保命可以变作鸡,因为鸡是有免疫力的,但是作为人是不行的。
这是一剂浓缩的破伤风菌苗,来把它喝下去。
如有必要,我们可以等待十天。
十个特德·彭顿勇敢地朝着放在飞船旁边的烧杯走去。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拿起玻璃杯,其它九个紧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了飞船的背面,在离子枪射程之外。
布莱克一把将彭顿拉上飞船,笑逐颜开地说。
我没搞错吧?你搞对了。
彭顿叹息着说,不过,天知道你是怎么搞对的。
喝破伤风是不会得病的,而且牙关紧闭的病症也不是十天内就出现的。
我看不一定吧,布莱克笑着说,他们忙于弄清我在搞什么名堂,来不及跟踪你的思想了。
呀,它们跑了。
你来开枪,还是我来?布莱克谦让说,将离子枪瞄准九个拍击着翅膀一溜烟越过红色生锈的星球迅速消失的东西。
飞船俯冲追逐着。
有一点——呀——他挺起身子,此时一道惊人的白光消逝在稀薄的空气中。
我想知道,你究竟怎样把我挑出来的?你那一下子需要一个协调周密的神经肌肉结构中约五百种不同肌位的活动。
我不相信那些家伙不经过解剖就能模拟出这些机制来。
所以我冒了个险,认定那是你。
五百种肌健!我究竟干了什么啊?你打了个喷嚏。
罗德·布莱克慢慢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又试了试他的下巴肌肉及其灵活性。
《火星之盾》作者:[美] 吉恩·沃尔夫万玲 译为了向一位公主求婚,他们曾在火星赤褐色的天空下决斗——以剑决斗。
不久以前,他们使用的剑不过是一副靶子和一柄铁锹的把手。
当杰夫·尚托意识到,扎用六条腿站着。
红色的灰尘没及踝骨,正在望着他时,最后一颗钉子已经钉入一块厚实木板里。
他微转过身,看看扎有什么话要说。
扎没说什么,却变成四条腿,挺起胸。
让胳膊像胳膊那样下垂(或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人类),然后又变成一尊淡灰蓝色的雕像,一尊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长着令人生畏的肌肉的雕像。
像所有来自他那颗恒星的人的脸一样,扎的脸长得像头盖骨,两颗犬齿从巨大的颚骨突出来,双眼长在太阳穴上。
杰夫认为这是一张好人的脸,一张善良而又诚实的脸。
他拾起第二块厚实木板,把它放在窗户上,这样它就靠在第一张厚木板上。
他又从嘴里拔了一颗钉子。
扎穿的他那个部门的灰色工作服,衬衫已经脏了。
毫无疑问,扎那天早上穿上时是干净的,但现在左兜下面有一块黑色的污迹。
如果他们也要和扎谈话该怎么办?杰夫有力的击锤声砰砰作响,钉子陷入头部。
从商店里发出微弱的回声,本可能是他父亲的声音,现在差不多和葬礼上的鼓声一样。
他耸耸肩,从嘴里拔出另一颗钉子。
一张善良而又诚实的面孔。
他和扎在他父母都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一点贿赂又能怎样呢?难道他们不想扎工作吗?干活的时候,是会变得浑身肮脏的。
在斜角又钉一颗钉子。
又是砰砰的响声。
脑海中的画面,白日梦中的画面,向他展示蒙面的舞蹈者。
当他们把父母葬在沙漠里时,他们本该出现在那里,但却没有。
他再次转身看扎,期待着他说说话,做点评论。
扎却没有这样。
在扎那边有座平房,29间白色的,一间是斑驳的蓝色,曾经颜色明亮。
28间平房用板子堵着,两间仍在使用。
在最后一间那边,从前是戴安娜家的那间,荒芜的沙漠绵延几里,然后就是已被重新命名的大运河的巨大的裂口所带来的令人痛苦的空虚。
在它以外,是一系列锈红色的悬崖,实际上是大运河遥远的一侧。
在悬崖顶,下沉的太阳照得一个急斜面熠熠生辉。
杰夫耸耸肩,转身钉他的厚木板。
第三颗钉子发出砰砰的响声。
这次舞蹈者们非常敏锐,鼓声更响了。
你就要关店了。
他从嘴里掏出更多的钉子:不是给你。
如果你想要,我就卖给你。
多谢。
扎拾起一块厚木板,站好准备递给杰夫。
砰砰的声音。
几千年的回响刚刚开始。
我店里有一块,可以钉钉子。
我得到的那块质量好。
砰砰的声音。
几小时后回到工厂吗?他们应该在24点10分给我打电话。
杰夫以前就说过这样的话。
他知道扎和他一样清楚。
你不必到那儿。
但可能会关掉它。
我不会是必须告诉你消息的人。
杰夫走开了,钉着厚木板。
他想把更多的钉子钉进去,但在每个角上已有一个钉子了。
他还不知道已经钉了这么多了。
这儿,扎正举起另一块厚木板,我本会为你干完全部的活儿,知道吗?是我的店。
杰夫把新板平放在第二块上,伸手去嘴里取另一颗钉子,可是没有钉子了。
他放好小梯子,把它靠在刚钉好的那块木板上,登上最后一级梯子,从兜里掏出另一颗钉子。
砰砰的声音。
我的那些画呢,把它们还回来吧,我还给你你付的钱。
不。
杰夫没有向四周看。
现在你永远都不会卖了。
他们属于我。
杰夫说。
我付给你钱了。
我就要拥有他们了。
杰夫,不会再有游客了。
事情会有好转的。
他们在哪里?在沙漠里宿营,过艰苦的生活。
传来砰砰的声音。
在一阵沉默中,杰夫钉入更多的钉子。
如果他们关掉工厂,我猜他们会派出租车带我们去另外的某个镇。
杰夫耸耸肩:或是派一架飞机来,像第二频道那样。
你看《景色优美的火星》了吗?他们可能那么做。
受一种难以名状却无法抵制的本能的驱使,他走下来——矮小、粗壮,与扎面对面:在这儿听着,首先他们不能关掉工厂,他们呼吸什么?扎只比他高一头。
他耸耸肩,宽阔的肩膀起伏着:其他的人有可能会振作起来。
可能会。
如果其中一个出问题了,会怎么样呢?会有足够的时间修理,空气流动没那么快。
你过来。
他抓住扎的胳膊,扎在他旁边并速前进。
中间像胳膊似的几条腿帮助支撑胸部和腹部。
我想让你看看工厂。
我已经看过了。
过来,我想自己看看。
被称作大运河的新拓居地的最后两名居民,一起绕过被风吹坏的商店,爬上一座低矮的小山。
包围工厂的篱笆很高,用铁链连接,仍然坚固。
但大门开着,警卫室空无一人。
满是灰尘的道路绵延半里多,然后就是塔楼和玻璃似的棱柱。
巨大的、苍白的拱顶使核反应堆令人生畏的冷却堆失去光彩。
左边,球形的氧气箱和成千上万只氧气罐等待出租车运走。
在那以外,是一号粉碎机,几乎消失在薄暮中。
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它都可以算是一家大工厂了,在这里,在赤褐色广阔的天空下,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无垠的红黑色沙漠中,弱小得连漫游的流星都能把它像玩具一样摧毁。
杰夫说:仔细看看。
希望扎能亲眼看到它。
我这么看了,我们不如现在就走。
很快,他们就会想着给你打电话了。
稍等一会儿,你想那些东西和设备值多少钱?扎用一个利爪剔剔牙说:不知道。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几亿吧?听着,超过10亿。
杰夫说话时越来越有信心了,我可以锁上店门,封闭窗户走开。
因为我仍然在这儿,所以能那么做。
设想你我只把门锁上,上了那辆出租车然后离开,多久之后才会有人来到这儿,带着10多辆出租车装不锈钢管、发动机和那些东西?你尝试一下,可能做得比我还好。
但我说给我三辆大出租车和三个懂行的人,一周内就能把价值千万的东西装上出租车。
扎摇摇头说:只要12小时,如果他们一直不休息,而且真正懂行,只需8小时。
好,那么那个部门打算关门撤走吗?或是自己负责——不是1000万,而是超过10亿——或是他们会派人在这儿照管这些东西。
他们会不得不这样做。
我猜。
设想他们已决定一起停止生产。
只有两个人干,多久才能全部停工?扎用手指碰碰颗犬齿,说:如果方法正确,只要一年。
杰夫点点头:一年他们就会做好,因为有一天他们可能不得不重新开工。
这些日子里.,我们进行了相当好的改革。
这儿的情况并不比地球上的高比沙漠糟糕得多。
100年以前,就在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你无法呼吸。
他审视着扎的脸,试图要弄清是否他的话被充分埋解,是否留下深刻的印象?扎说:当然。
每个人都知道那点。
好吧,设想其他的工厂中有一家垮了,彻底垮了。
试想他们失去一个反应炉或其他某种东西。
被溶解了。
我找到了。
像你说的那样,现在空气缓慢流动。
我们已增加了这颗行星的质量——三英里厚的大片空气和水蒸气覆盖着它,因此重力更大。
杰夫停下来强调说,我知道它在运行,与此同时,我们失去重力。
我们失去的空气越多,失去重力的速度越快。
我知道。
我明白你知道。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
好吧.他们丢了一整块木板,就像我说的那样。
假如你做的对,你不会丢失的。
当然,但是并非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是吧?他们在哪儿弄来个小丑,搞得一团糟。
让我们拿斯奇亚帕利工厂为例谈谈吧。
他们有多少化石水?扎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他给你提供某个数字.但那只是一种猜测,假定他们用光了水。
扎点点头转过脸去,四条腿朝大门走去。
杰夫匆忙跟在后面:多久后人们才会害怕?一周?一个月?你永远都没完成装修。
我以后再干吧。
他们给我打电话时我必须在那里。
他们一个四条腿.一起迈着大步穿过工厂大门,让门在身后开着,就像自从杰夫出生以后,他们就形影不离一样。
他们不得不打算给我们动力马车,杰夫说,假定我们在家,我们必须迅速赶到这里来。
自行车,扎望望他,然后转过脸去,在这儿,你是老板,好吧,你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我什么都听着。
轮到杰夫点头了。
他说:啊……哈。
因此我现在可以说说吗?杰夫又点点头:痛快地说吧。
你说,事情会好转的,人们打算从天堂再次来到这里。
但你正在装修你的店,因此你知道。
如果我要离开,你会害怕。
杰夫没有说话。
我们不像你,为了说明他的意思,扎开始变成六条腿,我意患是说。
我和你们(你们这些太阳人)一起被抚养成人。
我喜欢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我可能会一周一次在镜中或某个地方看看自己。
我想,天哪,我是一个外星人。
你是一个火星人,杰夫坚定地告诉他,我也是。
你称呼我们太阳人、地球人或别的什么。
我大多数伙伴是那法荷人,但我正好和你一样是火星人。
多谢。
只有我们才像猫一样对一些地方恋恋不舍,你知道吗?我生长在这里,只要能留下,就不打算离开。
店里有吃的,有许多罐头食品和风干食品。
我会给你留下钥匙,你可以替我照管这个店。
扎深深呼吸一次,说:你说我们已经用我们的空气使这颗行星质量增加,重量更大。
从分裂的水中得到氧气,从地下得到化石水。
当然,我们从地球上带来的原料始终相同,可这等于是胡说八道,我们获得的重力一直没变。
我想我当时没经过考虑。
杰夫让步了。
你当时在考虑.你在极力寻找理由,使自己觉得他们不打算让我们停工,也让我这样想。
杰夫看看表。
还有很长时间。
当然。
他按了键盘上的组合——9.9.2.5.7.7.你不能让管理大楼的门开着。
这样警报会响。
那是什么?扎抓住他胳膊。
是从大楼深处传来的一种噪音。
扎迅速离开,杰夫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登上台阶。
尚托先生?尚托部长?我在这儿!杰夫气喘吁吁,用最洪亮的声音说道,我来了。
副部长R·洛威尔·本森一个人正坐在召开全会的会议室里。
在黯淡的灯光下,他似乎像扎一样真实。
啊,你们在那儿。
他微笑着说,杰夫对微笑迷信,内心在回避他的微笑。
还有利姆。
好,好!我明白,你们两个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忙碌着,但上帝呀,24点15分,一个我们方便的时间,一个便于把你们两个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刻。
相信我,这个部门也那样对待我。
幸运的一天,要干14小时;倒霉的日子,要连续干两天。
大运河那边的事怎样?风平浪静。
杰夫说,每次得到指示,工厂15%开工。
我们已经得到一个安在一号粉碎机上的劣质水泵。
因此我们正要让二号粉碎机运转起来。
所有这些本该记在印刷品上,毫无疑问,本森在打电话前已读过。
但提到这点是不礼貌的。
扎·利姆在这儿正给那个泵制造一个特大型号的线圈和一个新活塞。
同时,我们等着一个新水泵。
杰夫决非有意,吃惊地猛咽了一下,先生,我们惟恐得不到一个新水泵,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们都能100%开工。
本森点点头。
杰夫转身对扎说:利姆,那些运来的新部件怎样了?只需要安装了,先生。
你们两个现在就是大运河工厂的全部职员?甚至连个秘书都没有?这在我们的会上提出讨论过呀?杰夫说:是的.先生。
可这儿有个城镇,对吧?叫大运河城或类似的名字吧?一个你需要时能雇到更多工作人员的地方。
终于来了。
杰夫感到嘴里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有—个镇,本森先生,你说得对,先生。
但我在那儿雇不到更多人员。
先生,没人留下,除了我们,利姆和我。
本森似乎很苦恼:一个鬼镇,是吧?扎说话了,让杰夫吃惊:是个旅游城镇,本森先生。
我一家因此迁到这里。
人们那时想看到外星人归来,和一些外星人交谈,为此他们会买下我们的艺术品。
现在——噢,先生,我的伙伴们来到这太阳系要花两星年。
先生,你了解这段时间的情形,你上个假期在哪度假了?艾西斯,一个可爱的世界。
我明白你的意思。
先生,这个部门给我丰厚的报酬,我把大部分钱攒下来。
这儿的老板想让我离开,回到本是我故乡的行星,那里像我这样的人很多。
他说无论什么时候拿到钱,我都该买一张票,只是为了看看它。
本森皱皱眉说:利姆,我们不愿失去你。
本森先生,你们不打算这样。
现在我拿到钱了,而且是更多的钱。
可我不讲同样的语言,也不懂各种风俗,如果能做到,我也不会喜欢。
先生,你喜欢外星人吗?我并非不喜欢他们。
先生,那正是我的感受。
不再有人来大运河了,先生。
为什么他们该来呢?它不过是另一个火星罢了,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过了。
我和尚托先生,我们在这里工作,觉得我们的工作有重要意义。
因此,我们留下,只是没有别人。
有一刻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也在我们的会上提出并讨论过的。
本森清清喉咙。
杰夫突然明白本森几乎像他一样敏感尴尬。
贝蒂·柯林斯告诉我们大运河已成为一座鬼城,但我想确认一下。
的确。
杰夫喃喃地说,先生,如果你打算关掉我们的工厂,我能起草一份计划——本森摇头:尚托,你们得到多少个机器人保安?一个也没有,先生。
一个也没有?不,先生,我们有人类的保安。
工厂的派出所实际是大运河唯一的警察局。
他们被一个个解雇了。
先生,我们应该说明,我汇报过了——或是我的前任和我一起汇报的。
本森叹口气:我没见到你的报告。
我但愿自己看到了。
恐怕你和利姆,你们处于某种危险中。
真的吗,先生?真的,恐怖分子一直威胁要毁掉工厂。
或是向他们的要求屈服,或是让所有人窒息死亡。
你了解那种事情。
你在vid上看到了吗?杰夫摇摇头说:我看得不多,先生,或许没有我应该看的那样多。
本森又叹气了:一个新闻节目捕捉到这条消息并且播放了,只播了一次。
那以后,我说服他们取消了,那种宣传正中恐怖分子下怀。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要理清思绪。
扎局促不安。
在你所在的位置那边,你比其他人更安全。
但你们应该有安全措施。
每30天你得到供货?杰夫又摇摇头:每隔30天,先生。
我明白了,我打算变变。
从现在起一辆供货车每30天会来一次。
我会留意让下一辆车运来那个新泵。
谢谢,先生。
我尽快安排一下,你会得到一次特殊的再补给,无论能给你们送什么。
如果我能凑齐,送20名机器人保安。
杰夫开始再次感谢他,但本森打断了他:这可能需要几周时间,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直到得到它们。
你说工厂的15%在运行,增加到25%好吗?好,先生,几天内达到100%。
好,好!现在让它达到25%,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告诉我们。
本森突然离开,杰夫和扎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咧嘴笑了。
最后杰夫勉强说:他们现在让我们停业,无论如何还不是时候。
扎两条腿站起来,好像主冷却堆一样高:杰夫,这些恐怖分子在裤子里小便。
我们是他们秘藏的法宝,这外面只有我们。
这会被淡忘的。
杰夫发现他仍在咧嘴笑,一两年后一定会。
目前我们最好让一号粉碎机回到线上来。
他们这样做了。
当他们完成工作时,扎抓起一个手推扫帚,用右手和右边中间的脚握住它,仿佛它是一个有两个把的剑:自卫吧,地球人。
杰夫匆忙离开,直到扎扔给他一个拖把大喊道:他们可以用这个给你孤零零的坟墓做标记。
去死吧,外星渣滓!杰夫猛地一个长刺,扎正巧及时避开,今天我要除掉太空之路的污秽!侮辱对手一直是二人交战中最精彩的部分之一。
这一刺很猛烈。
杰夫矮小,也没那么强壮。
扎动作缓慢,尽管他视野更开阔。
扎最后还是胜利了,迫使杰夫穿过一扇开着的门,进入户外的储藏地。
在那里,经过更激烈的战斗,杰夫滑倒在粗糙的红色沙砾上,大笑着喘息,扎的手推扫帚正指着他的喉咙。
老兄,那真好玩!杰夫扔掉扫帚举手表示投降,我们这么做有多久了?扎一边扶他站起来,一边考虑:可能有10年了。
道路太漫长了。
当然。
几只利爪挠挠扎鳞状的下颌,嘿,我有一个主意,我们总是想要真剑,记得吗?杰夫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愿意尽他所有换一把剑。
他的心事被触动了,他有点,仍然——仍然——有一点,他旧日的心愿像鬼怪一样在呜咽。
我们能造剑,扎说,造真剑,我能做,你可以帮我。
他似乎突然热情洋溢,这块岩石富含铁,我能闻到铁的味道,设法做一个坩锅,我能把它锤打出来——在杰夫的凝视下,他软化了,大笑起来:只是在开玩笑。
嘿,我得到一根碳含量高的钢条。
可以用来做剑刃。
花一小时左右,我能磨出一面刃。
用库存的黄铜棒做剑柄,用锉刀把剑柄磨平,用环氧树脂把它们合在一起。
尽管受到巨大诱惑,杰夫低声喃咕:扎,这些是部门的财产。
扎把一个长爪子的大手放在他肩头说:孩子,你不明白,我们正在武装自己。
在机器人到达之前,如果恐怖分子到达这儿,怎么办?这种想法像强烈的西风掠过杰夫,把他吹得像一团灰尘:为什么我是部长,而你是负责维修的人?很简单,负责维修你不够聪明,明天怎样?当然可以。
我们必须先用这剑稍稍练习一下,然后再把它们磨锋利,对吧?只有剑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懂得怎样用剑。
如果剑刃太锋利,那就太危险了。
盾牌做起来比剑还是费事,因为扎用编得密密麻麻、包着塑料的电线把焊接的铝框架包上了,在他自己的上面编出一张酷似戴安·西恩(很久以前他在战斗中打败了他)本人的肖像,在杰夫的盾牌上,编出一张他认为杰夫可能会喜欢的想像出来的一个女人像。
尽管做一个盾牌要花费一天的时间,但剑和盾牌还是在不到一周时间内准备好了。
随后就是战斗——他们大规模的战斗中规模最大的一场——从大运河边上的平房到大运河河口。
环境如此富有戏剧性,每个人几乎都被策动要杀死另一个人,把他驱赶到边缘,逼他掉下去——一颗现存的流星——摔死到几万英尺以下。
只要决斗不是一个人的事,它真正的诗意似乎值得付出一生。
当然,两个人都没有那样。
但是一架飞机拍摄到了他们,当时它在为一个名叫《闹鬼的火星》的节目拍片。
在几百亿观众看了几秒钟他们的决斗后,有女人们为他们的盾牌做了记录并心领神会。
《机器》作者:理查德·格曼刚才,我还滔滔不绝地与乔谈话;现在,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困惑。
我希望自己发疯,却做不到,因为心里太害怕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反复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把它的来龙去脉想想清楚。
于是,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了下来,以便理清思路。
我与乔·麦克斯温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朋友。
我们住在同一幢大楼里,又一直在克鲁格的机器工场一道工作,直到乔参了军,我加入了海军陆战队,才算分手。
尽管分离,我们仍书信不断,一旦重返故乡,决定还是要到同一个单位去工作。
战争一结束,特恩布尔联合企业——一家庞大的塑料工厂(你也许已经有所耳闻了吧)——就在本镇的近郊开张了。
这家企业的工资很高,于是我们决定去了解一下,是不是能在那里找到活儿干。
我俩都立刻找到了职业。
我现在想起来啦,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在开始叙述之前,最好还是先提一提爱格尼丝·斯莱特。
乔是为了爱绮①才决定到特恩布尔企业去工作的。
战前,她就是乔的女友;乔战后归来,两人开始认真考虑他们的关系问题。
乔相信他到特恩布尔企业去工作是明智之举,因为大笔的金钱会使他和爱绔的婚事更为一帆风顺。
我被安排在船舶车间工作,那可并不是很理想的差使,但是乔的工作却比我还要差劲。
他被送上了管理X机器②的岗位。
特恩布尔有许多被称为装配工的大型机器,其中最大的一台,就是X机器。
我永远也无法告诉你,这台X装配工到底装配些什么玩意儿。
我猜想,大概总是装配某一种塑料吧。
不管它到底生产的是什么,人们总是把它的产品送到别的工厂中去进行再生产。
X机器的操作人员所知道的一切,只是:他们在一台高达7层楼的全封闭式的机器上工作,它的每一层地板上都环绕着狭窄的人行过道。
刚一上班,乔就憎恶这台机器。
【① 爱绮--爱格尼斯·斯莱特的爱称。
】【② X机器——一台怪异的机器,是整个故事的象征。
它象征着未来社会里,机器统治了世界,给人类心灵投下的不可抹去的阴影。
】这个叫做X的玩意儿,上班第一天的傍晚,我们驱车回家的路上,乔这么对我说。
简直是个魔鬼。
他们把我安排在第3层上工作,工作室是一间用玻璃墙隔开的小屋,面前是一块仪器的操纵刻度盘。
不到10分钟,人们就教会了我如何工作——我所要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完成几个动作而已。
这台机器是全自动的。
乔是一个爱动脑筋的小伙子,喜欢研究问题,寻找答案。
这台X机器的个性听起来与乔的性格完全南辕北辙。
乔,你到底干些什么工作呢?我问。
嘿,他说。
艾尔,听我说吧!早上8点,我走进那间小小的鸽子笼式的办公室。
8:10,我伸手把N号转盘拨到40;8:20,我按一下标有Q字符号的按钮;8:23,我把N号转盘拨回零;8:31,我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只油壶,朝刻度盘底部的小洞里往下灌两滴油——只要两滴就够啦!8:46,我绕过机器,把杠杆朝自己的方向拉一下;8:47,我又把它推回原处;8:53,我再按一下标有Q字符号的按钮;8:59,我把N号转盘拨到10,握住它,停1秒钟,再把它转回来。
这时候,9点钟到了。
我就得准备把整个过程又从头重演一遍。
整个从头再来一遍?一切全都是老一套。
乔回答说。
每一个小时都这样周而复始,直到中午。
中午,我有一个小时吃午饭的时间;然后,我又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如此这般干到五点。
他长叹一声。
这就是我的新职业。
乔,我问。
你操作的时候,这台机器的内部发生一些什么变化?艾尔,就我目前所了解的,乔说。
毫无变化。
那么,这台机器是干什么用的呢?我要是知道可就好啦!他们没有告诉我。
你难道连机内任何声音也没有听见吗?——我指的是你拨转盘和摁按钮的时候,就什么也听不见吗?乔摇摇头:什么也听不见,艾尔。
我无法理解这一切。
乔,这事儿可真有点儿蹊跷。
我说。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乔说。
我们这儿确实一点儿也不像过去在克鲁格工场里的情景。
他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了,于是我也就不再继续提问。
我对他谈了一些我的工作情况——我整天从早到晚浇灌船舶的模型。
我,堂堂一名技师,居然只能干浇灌船模的活儿。
那天晚上,乔和爱绮准备上电影院,途经我家门口,停留了片刻。
爱绮并不太漂亮,却具有某种动人的魅力——这里,我并不是指她的形像。
我猜,这魅力来自于她的干劲与活力,你也可以把这种于劲与活力称之为远大的志向。
她永远向着生活进击。
今儿晚上,爱绮真是生气勃勃,容光焕发。
她看上去打扮人时——身穿红上衣,映衬着黑黑的头发。
她感到很自鸣得意。
乔老是对我谈他的工作,艾尔。
她对我说。
这工作听上去倒还相当不错哩。
爱绮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乔好像大惑不解。
我认为,爱绮说。
特恩布尔这样的一家大企业,会给你们这些小伙子提供很好的机会。
在这种大单位里,你们大有得到提升的机会。
得了,得了!乔说。
你要是呆上5年,人们只会给你更多的转盘,让你去转。
爱绮,使我们感到烦恼的,我说。
是我们不知道特恩布尔企业到底生产什么产品。
我们只知道它生产某一种塑料。
如今,好像一切都成了秘密。
乔说。
简直比大战期间还要世风日下。
今天晚上,我读了《信使报》上刊登的一个刚刚通过的提案——它叫什么来着?查兰多—考林德—温戈—丸基议案。
爱绮说——凡是这类事情,爱绮都知道。
她很敏感。
嗯,乔说。
根据这条新法律,军方可以接收为国防所需要的任何企业,也许特恩布尔企业与军方还有什么瓜葛哩!我一直这么在考虑。
很有可能。
我说。
我可不管你们俩谈的这些事。
爱绮说。
我想,乔,你将会喜欢这家企业的。
艾尔,你也会……啊,正像我所说的那样,爱绮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姑娘,然而这回她可不灵了。
1个星期以后,我觉得乔的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落。
早晨,我们驱车上班。
他几乎一言不发;傍晚,我们驱车回家,他还是一言不发。
X机器似乎始终占据着他的整个心灵。
更有甚者,第2个星期过完,他的情绪更为低落。
第3个星期以后,我决定把他的那块心病去掉。
乔,我说。
你到底怎么啦?你已经变得不像你自己啦,乔!我吗?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乔,我说。
把一切告诉我。
你为了那台X机器而感到苦恼,对吗?他沉默了1~2分钟,然后说:嗯,我想是的,确实是为了X机器!我成天坐在那儿,按电钮,拨转盘,用油壶加油,整天这么干。
艾尔,我只是整台机器上的一根杠杆而已。
这台机器连一点儿噪音也没有,不会转动;据我所知,甚至也许什么产品也不生产。
它又是如此之大,整整有7层楼那么高。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还不算数,乔说。
还有别的方面哩!你还记得过去在克鲁格工场的日子吗!那里,我们有货真价实的机器,机器上有转动的轮子,曲柄,皮带,滑轮——各种各样的部件。
它们都是真正的机器,会转动,发出响声,生产出机械另件。
你看得见劳动的成果,也知道自己站在机器的哪一边。
机器坏了,你可以加以修复。
你打开开关,它就转动;关上开关,它就停车。
乔顿了顿,接着慢慢地说:而在这台X机器上工作,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它是全密封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只是坐在那间小小的鸽子笼式的玻璃小屋子里,照别人教我的去做而已;还有100来个小伙子,处境也与我差不多。
即使机器出了毛病,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我只是在那里不断地做着机械的动作——呸!艾尔,我不再是一个操纵机器的人,却成了那台混帐机器的一个组成部份——我只是它的一根杠杆罢了。
他瞧了瞧我说: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吧?乔,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看法的话,我说。
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离开这家企业,越快越好。
你为什么不退职呢,乔?不行啊!他轻声地说。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我一时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是马上就联想到了爱绮。
过后,乔告诉我,他曾经试图向爱绮解释一切,却无法讲清。
那是在乔向我倾诉了自己对于X机器的感受之后的一个夜晚,他与爱绔进行了一场谈话。
据乔自己说,他们的谈话经过如下:爱绔!乔说。
我一直在想,要是咱们把每星期见面的次数从6个晚上减到2个晚上,也许会更好一些。
女人的脾气嘛,你也是知道的。
她误会了,对他冷若冰霜。
乔,那么,她说。
当然——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这么办。
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的心里搁着一桩烦人的事情。
乔说。
它占据了我的心灵,为了摆脱这种烦恼。
我要找件别的事情干干。
乔,如果你觉得更喜欢晚上在家里消磨时光的话,爱绮说,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劝阻你的。
爱绮,乔说。
我希望能够把话解释清楚。
不过,我不得不做件什么事情,好让我的思绪从特恩布尔的企业上转移开来,所以我才进行这项发明——这是一件我反复考虑过的事情。
我认为我能把它发明出来,但是需要时间。
只要花一段时间就够了,爱绮。
她似乎很喜欢发明这个念头。
乔事后告诉我说: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当她开始提问的时候,他却不予置答。
这使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疑神疑鬼了。
女人的脾气嘛,你也是知道的。
有种女人就是喜欢事事都插一手;于是,某一天晚上,爱绮和乔发生了矛盾。
起先,乔连对我都没有提起过他的发明。
大约到了进入特恩布尔企业的第2个月中旬,他的精神状态开始明显好转。
开始,我还只以为他逐步适应了环境;然而,接着就发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上班的路上,他会吹着口哨钻进汽车,一路上又是交谈,又是开玩笑;晚上,也同样如此。
他越来越像过去的乔啦!一天晚上,终于真相大白了。
乔的脸上流露出神秘的表情,吹吹口哨,诡秘地笑笑,比什么时候都更为兴高彩烈。
我们驱车开到他的家门口,他说:艾尔,有空吗?进屋吧,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认为它奇妙无比!它到底怎么个奇妙无比?——我怎么也想像不出来。
我们走进乔的家,发现他的母亲正在等他一起吃晚饭。
艾尔,她对我说。
你也卷到这桩傻事里面去了吗?什么傻事?我开始问;乔却早已经走到地下室里去了,大声呼唤我。
我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有这种傻事。
乔的妈妈说。
我跟着乔往下走到了一个车间。
这个车间是我们俩高中时代动手建成的。
我们有好多好多仪器都是花钱买的,我们的钱是靠当报童和星期六到AP工厂做零工挣来的。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车间。
不过,我们从战争中归来以后,却很少再下楼到这个车间里来了;因此,我往下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忘却了它的模样。
其实,我最期望的是——啊,我觉得我自己说不上来到底期望些什么,但肯定不是我所看到的那个玩意儿。
瞧吧,乔自豪地说。
你觉得它怎么样?也许,我不能算是全世界英语掌握得最好的人,但大多数场合之下我还都能用英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这一回,我却找不到一个词来描绘面前的那个玩意儿。
地板的中央,一大堆木块上,矗立着一台机器,大约8英尺见方,高达4英尺。
机器上有许许多多仪器,这是我所见到的外貌最为复杂的一台机器。
轮子、轮牙、齿轮、曲柄、滑轮、活塞、传动带、搬运杆、灯泡、拨号盘、按钮、阀门、开关——一切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支汽笛。
这台机器的部件之多,我简直无法加以描绘。
一个技工也许会对这种机器梦寐以求。
我站着观察机器,暗自揣测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突然,乔往工作台上按了一下电钮。
机器一旁的2只轮子开始转动,慢慢聚集动量。
一根金属手臂从一边伸出去,伸到另一头,抓起几片焊片,又缩了回去。
一盏绿灯闪烁,接着一盏红灯,也闪闪发光。
乔走过去,拨了一下某个转盘,机器开始越转越快,发出声震屋宇的噪声。
汽笛响了。
机器的中央伸出一根梭子上下穿梭,又有一支涂上润滑油的机轴插入机器,从另一头穿了出来,转动了两次,又缩回原处。
一盏蓝灯闪闪烁烁,我身旁的刻度盘上有一根指针开始朝某个红色的刻度转去。
这台机器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为可怕的玩意儿。
乔,我说。
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瞧了我一眼。
这眼光告诉我,他认为我有一个船舶车间职员的头脑。
这是一个秘密。
他说着,咧嘴一笑。
一个秘密?一点儿不假。
乔说着,哈哈大笑。
不,艾尔,它不是什么秘密。
我只是对人们这么说说罢了——你一定记得,咱们曾经谈到过,如今好像一切都成了秘密——就像X机器一样。
然而,这台机器是什么秘密也没有——这台机器确实什么秘密都没有,它不过是一台机器而已!那又是什么种类的机器呢?乔?见鬼去吧!乔说。
只是一台复杂的旧机器罢了。
对,乔,我耐心地说。
我知道它是复杂的,但它到底有些什么用处呢?用处?它什么用处也没有——它只是会转动。
这就是它所有的用处,它只是转动而已。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乔又接着说:你们这些人都怎么啦?妈妈、你,还有邻居赫布,所有你们这些人都问它有什么用处?其实它什么用处也没有,它只是一台会转动的机器。
我的机器。
我是它的主人——艾尔,这台机器可不能指挥我!这时候,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儿理解他的意思了,就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不一会儿,我差不多与从前一样又给闹糊涂了。
现在,我想我懂了——乔对X机器的态度——或者更确切地说,X机器迫使他采取这一态度——使他希图制造一台能够由他自己支配控制的机器。
这项秘密工程只是一场恶作剧式的玩笑。
啊,这时我又吃不准到底是不是这样了,于是这时我就离开了乔——他正站在那里瞧着机器,就像一个自豪的父亲。
出门的路上,我与正好走进来的爱绮撞了个满怀。
艾尔,你看见那台机器了吗?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艾尔?爱绮,我说。
我觉得你是一个敏感的姑娘。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严峻的神色:艾尔,告诉我吧!这句话有点儿使我陷入了疯狂。
爱绮,那是一个秘密。
我说。
除了乔告诉我的之外,我什么也不能说。
这是一台会运转的机器。
她摇摇头,走进屋子。
我心中暗忖:好吧,事情就是这样了。
我出门钻进汽车,沿着大街往下驱车回家。
消息泄漏出去的时候,种种麻烦尚未发生。
你也明白帕克塞德这种规模的小城市,一有新闻,就会传遍全城。
也许是由于乔的妈妈把这事情告诉了几位朋友,他们来看了机器;也许是因为特恩布尔企业的几个小伙子对之有所风闻,不管怎么样,消息传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
不多时,人们经过乔的屋子,就会停下来看看。
乔又了解到帕克塞德《信使报》的一位记者要前来访问他和他的机器。
我不清楚当时乔是否知道来人是一位记者。
从早到晚,有无数的人在乔的门口停下,进来参观。
十有八九,乔不会知道来人是记者。
记者问了他大量的问题,乔给了他一个一成不变的回答:这是机密。
他这么说,是为了恶作剧开玩笑。
这只是我业余时间制造的一台机器——一台会运转的机器。
他也小心翼翼地试图说清楚自己对于这台机器的看法。
我猜,记者对乔的回答不会满意。
他自己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一番,写出了《信使报》的头版头条报道:何为原子伟力?它是个秘密!在这个标题下,我们随着记者先生来到了镇中:约瑟夫·麦克斯温,家住本城帕克塞德第378街。
他的地下室里有一样非同小可的东西,也许能够揭开现代科学的新篇章。
它是一台机器——然而,又是哪一种类型的机器呢?麦克斯温未予置答。
他只承认那是一台会运转的神秘机器,记者希望橡树岭和汉福德的学生们最好小心自己头上的学术桂冠。
要是帕克塞德镇上的乔·麦克斯温没有一台原子能的机器,我就是威廉·L·劳伦斯。
他为自己的新奇发明所作出的姿态,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麦克斯温一直致力于他的发明,目的是……这就是我所要讲的那段故事——这家伙继续往下大约写了12个自然段。
这篇报道附有一张乔的照片,它是从一大堆档案里被发掘出来的——一张乔初中时代的毕业照。
报道里甚至还提到了我——说我参与和乔一道制造这台原子能机器,云云。
下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这篇报道犹如一场燎原大火的导火线,当晚,无线电通讯就将这一新闻播发出去了。
次日早晨,全国家家报纸都刊载了它。
《小镇的发明家也许掌握着通向宇宙的钥匙》——纽约一家报纸评论。
《救命!原子在呼救!》——另一家报纸惊呼。
如果你事前提醒,说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我准会说你是个疯子。
晚上9点光景,乔打电话给我。
艾尔!他说。
你知道这事儿了吗……?嗯,我回答。
电台广播了。
我没有时间收听广播。
乔说。
自从《信使报》刊登了那篇报道之后,我的电话机铃声就一直没有断过。
甚至市长也来了电话。
艾尔,我真要疯了——这个笨蛋记者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来的呢?乔,我说。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你造机器是为了开玩笑!也许,他还认为自己抢到了一则重要的新闻哩!嗯,他说。
老兄!我试图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误会——记者们不断来访,向我提问——但是他们却不听我的解释。
他们问了我许多闻所未闻的问题。
我告诉他们我听不懂这些问题,他们反而以为是我在故弄玄虚。
等一等,艾尔——门口又来了一个送电报的小伙子,我已经收到了32份电报啦。
你准备要干什么,乔?我问他。
我也不知道。
他说。
每次我一开口说话,他们就用更多的话堵住我的嘴巴。
我不能——艾尔,明天早上请打电话给我。
事情并不像他讲的那么容易。
第2天早晨8点钟光景,我两次打电话给他,但是全都占线。
最后,我不得不出发去上班了。
于是,我驱车沿街朝上驶往乔的住处,心想能顺路带他一块儿去上班。
这是一个多妙的主意啊!我把汽车尽量开近乔的住宅,但是他的家门口停着许多辆汽车,屋前的门廊也被一小群人团团围住。
我下了汽车,走过去。
您是哪家报纸的?我身旁的一个人问。
我注意到有一半男人都背着照相机,还有一些女人也背着照相机。
那里,各家报纸都摆出了最强的记者阵容。
记者们都是奉命来自各大城市。
我是乔的朋友。
我告诉了对方。
唉,这样做太不明智了。
你是乔·麦克斯温的朋友?他大叫一声。
嘿,诸位!他们把我团团围住,问了上百个问题:麦克斯温眼下在哪里?他是怎么造出这台机器的?据说他只要用两滴水就能启动一艘战舰,这是真的吗?他的老板真地为了得到1/4的利息,而付给了他300万现款吗?您了解这一切有多久了?……我尽可能地应付了他们一番,然后转身跑向汽车,跳了进去,开到8条大街以外,走进一家医药商店,闪入店里的公用电话亭。
乔的电话仍然占线。
过了5分钟,我又试了一次。
倒楣,又没有接通。
我又打了3次。
第4次才接通了电话。
乔的声音十分疲倦。
喂,这声音简直就像是嗥叫。
我是艾尔,我来到你的屋外,但是……我知道你来过。
当时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你。
艾尔,我一夜也没合眼。
现在你在哪儿?我把地点告诉了他。
我争取上你那儿去。
他说。
你留在原地等我。
我把电话挂断,走过去,坐到苏打喷泉①旁边。
无线电里播出一支舞曲,突然,乐声中断,一个播音员开始广播——【① 苏打喷泉——未来的药店里装设的一种喷射苏打水的喷泉,这是作者的想像。
】纽约——帕克塞德特别公告:播音员说。
约瑟夫·麦克斯温据说发明了当今原子时代第一台真正的原子能机器。
值此举国欢呼他的机智灵巧、博学多才之际,帕克塞德的首脑人物们获悉,军方将对麦克斯温工程进行刻不容缓的调查。
以研制原子弹工程闻名于世的乔治·P·特里克斯中校,已经乘专机飞往帕克塞德。
他的副官们随同前往。
这……军方!我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那个配制苏打水的营业员打了个阿欠。
它发生了。
他说。
哼,他们出于自己……顿时,我闭上了嘴巴,倾听下面的新闻广播。
……根据查兰多—考林德—温戈—丸基议案的条款,播音员说。
军方有权调查任何他们认为是有害于国防的工程。
可能,年轻的麦克斯温的机器将变成一项政府的工程。
政府的工程!我无法相信这一切,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别的?配制苏打的营业员说。
您知道,这是用原子来骗人的把戏。
……今天上午的参议院议席上,无线电台嗡嗡作响,继续播音。
伯奇·富尔萨姆参议员声称,他将提出一项提案:提取100万美元,以拨充守卫这一国家最新式武器所需的款项。
众议院里,海登·克拉特彻众议员又提出一项议案,也要求拨出一百万美元资金,以发展国家的安全防务力量。
‘我们必须不惜代价保住这一秘密。
’克拉特彻众议员于今天上午向记者发表谈话说。
‘必须在民主世界的发源地,牢牢地保住这一秘密。
’什么玩意儿……我又打住话头,继续所下去。
……至今,还没有用于扩建麦克斯温的机器的拨款。
一位拒绝披露姓名的参议员起草了一份议案,可能于下月提出。
但是他又补充说:‘我们不想急于卷人这一事件。
’乔的发明,影响至为深远。
好莱坞——好几家制片公司争取买到拍摄麦克斯温生平事迹的优先制片权。
纽约——斯达特出版公司宣布,计划出版一本关于原子能机器时代的故事,名曰《这就是它》。
帕克塞德——今天早上,E·R·里斯科市长宣布他将请求市政委员会拨款37000美元,建立一座塑像,以纪念年轻的发明家的父亲——阿道夫·麦克斯温。
老麦克斯温阵亡于第一次世界大战。
塑像上,他将身穿戎装,怀里抱着尚是婴孩的儿子。
婴孩的两只拳头中,都紧紧地各捏着一颗整粒的原子。
我简直怀疑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真地坐在苏打喷泉的边上。
……本台,播音员继续说。
今天早上多次争取买下麦克斯温的广播专利权,却只是成功地从这位发明家的母亲口中得到了一句转达的话——‘我知道约瑟夫正在地下室里忙乎哩。
’麦克斯温太太这么说。
一个妇女走进药店,坐到我身边。
喂,艾尔,她用一种发自喉咙深处的声音说:咱们到外面去一下吧。
我跳了起来,神经顿时大为紧张。
乔,我说。
你穿了这身漂亮女装,想干什么?我瞅了一眼他的大花帽子,女式衣服,还有毛皮领的大衣,问。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穿上妈妈的衣服,从后门走进隔壁邻居赫布的家里,乔解释说。
然后,我从他家的前门走了出来。
我猜,人们把我当成赫布的母亲了。
让咱们离开这儿吧。
我动手要付账单,才想起自己刚才原来什么饮料也没有买。
我们走出门去,钻进汽车。
我踩动油门,一刹那间,看见有个姑娘正在横穿马路。
乔,等一等!我说,对面那位姑娘,不正是爱绮吗?对。
乔说罢,钻出汽车,穿过大街,活像一头公兔。
我紧紧跟着他.以便万一需要,可以帮腔解释。
他们见面了。
爱绮推开乔,自顾自朝前走去。
乔凝视着她的背影,赶上去,想抓住她的胳膊。
爱绮,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可以向你解释一切。
他说。
爱绮转过身来,搧了乔一个耳光。
爱绮,请你……请!她说乔·麦克斯温,你居然会想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来!!什么‘这种事情’?就是你的那个打算!想一想吧!你一直在制造这台原子机器,却一点儿风声也不对我透!我永远……爱绮,那可不是……乔·麦克斯温,你的的确确是个最最下贱、最最卑鄙的人……一群人开始围上来。
毕竟,一个小伙子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大街上与一个姑娘吵嘴——这种事情是稀奇罕见的。
同时,也很少能听到一个姑娘会像爱绮这么凶狠地说话。
乔站着听训。
然后,他似乎明白了,解释完全是徒然。
这时候,有人大叫一声:这位就是原子能先生——麦克斯温!话音刚落,我和乔连忙猛然冲过大街,来到汽车前面,跳了进去,飞快地开走了。
我回头看了看;但是,爱绮却甚至连看也不朝我们看一眼。
我驾驶着汽车,乔只是一个劲儿地坐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脱下插花帽子,拉开衣服的拉链,扔到汽车的后座上。
他坐在座位上,只穿一条短裤。
艾尔,你看!过了一会儿,他说。
要是我真地发明了一台原子能机器,倒反而一定不会有人相信了。
嗯,我说。
到了这会儿,我一切都准备相信。
我把汽车开出小镇,朝雪松山城驶去,那是一个离开帕克塞德大约15英里的小镇。
路上,我在一家百货商店门口停了停车,乔买了一条工装裤。
他身边带了钱包,真是幸运。
但是,他还是一声不吭——光是闭上双目,坐在那里。
我驱车开出35英里之后,乔才开口说:艾尔,我想应该再做一次尝试。
咱们在下一个汽车修理铺停一下吧。
到了下一个汽车修理铺,我们停车了。
乔走进修理铺,打电话找帕克塞德《信使报》社的编辑。
他接通了。
我是乔·麦克斯温。
他说。
接着,脸色就变得阴沉了。
他离开电话机,转身瞧着我。
编辑挂断了电话,他不相信这是我本人。
他问我是不是想要欺骗他。
天哪!我说。
你想试一下吗?不了,咱们回去吧,我会叫他们听我的话的。
我们正准备走出汽车铺,有一个专管打气泵的小伙子说:麦克斯温先生,您能给我签一个名吗?不行,我不签。
乔厉声地说。
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吧!我这是头一回听见乔以如此粗鲁的态度对待一个小伙子。
我心中暗想;小伙子,是机器事件才使他变成这种态度的!我们缓缓驱车回家,一路上乔只说了一句说:我猜不透爱绔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他说。
我们准是10点到10点半之间离开帕克塞德的医药商店的;而现在,我的手表差不多已经指着两点了。
我驱车折向帕克塞德大街,一面揣测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久的将来,事情就要揭晓了。
远处,我们的大楼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
起先,我还以为围住乔的屋子的人群还没有散开;但是,这回我却错了。
要是当时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准会掉转车头,拼命驾车,一直开到离开小镇100英里以外的地方才停下来。
但是,我当时却什么也不知道,于是还是继续开车前进。
汽车开近一些以后,我们就看见有人树起了一道栅栏——也许是一块路牌——挡住我们的去路。
栅栏上有一纸布告。
开始,我们还不相信它哩。
上面写着:军事禁区——闲人免进。
一位宪兵头目,带着手枪和警棍,走过来,到了汽车跟前说:你们到这儿来,想干什么?我住在这儿。
乔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你叫什么名宇?宪兵一面问,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单。
我叫麦克斯温。
这位是艾尔·尼勒斯。
宪兵仔细地观察了乔一番,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的证件——你们两位的身份证。
我们掏出皮夹,出示了驾驶执照、退伍证书、身份证明以及影印的文件,还有特恩布尔企业的工作证。
嗯,他说罢,又稍微查对了一下名单,才说:我想你们确定没有骗人。
麦克斯温,您最好回自己的家里去。
尼勒斯,您也去。
中校想见你们——见见你们两位。
他不让我们的汽车开进去,于是我们下车步行。
艾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乔问。
咱们真是走在帕克塞德的大街上吗?我忙于观察乔的家门口发生的种种变故,无暇回答他的问话。
3辆军用卡车停在乔的家门口,一队宪兵侍立门外四周。
他们看上去一副公事在身的样子。
其中有个宪兵正往门前的走廊上钉一块牌子,上书:绝密禁区。
我们走上前去,另外一名宪兵迎了上来。
证件!他咆哮一声。
我们和刚才一样,又向宪兵出示了证件。
他走进乔的屋子,大约2分钟之后,又回来了,说:好吧,特里克斯中校说你们暂时不会受到接见。
你们得先往下走到地下室里去,等候接见。
1小时之内,他将会见你们。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乔问。
什么中校不中校的?乔治·P·特里克斯中校,调查大员。
走吧!宪兵说。
穿过大厅的时候,请不要弄出任何响动。
中校现在非常忙。
我可以嚼嚼口香糖吗?我问。
嘿,宪兵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于是,我们走进屋子,通往前厅的门关着,我们就穿过大厅,来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朝下走去——我们在地下室门口又必须向另外一个宪兵出示证件。
乔往下走了一半楼梯,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艾尔!他边说边抓住我。
他们把我的妈妈怎么啦?天哪!我叫了一声。
我们转身往回跑上楼梯,砰砰敲门。
宪兵开了门。
我的妈妈在哪里?你们……乔问。
宪兵倒也没有生气。
中校认为,调查进行期间。
让令堂离开几天,也许是比较明智的权宜之计。
他说。
麦克斯温老太太现在住在帕克塞德旅馆——当然,一切费用,由政府负担。
政府对我们可真是关怀备至。
乔说。
您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宪兵问。
嗯,请给我接通《信使报》编辑部的电话,让他们派一位通情达理的记者来。
乔说。
派一个懂得普通英语的记者来。
十分抱歉。
宪兵说。
不过,中校不会允许任何记者前来访问的。
乔双眼发直,摇摇头,瞧瞧我。
我也盯住他瞧了瞧。
我们转过身来,走下楼梯。
他们把地下室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了,还外加了好几盏电灯,亮似白昼。
乔的机器座落在地板的中央,悄无声息——它仿佛正在等待某种变故的发生。
我一屁股坐到工作木台上,凝视着那台混帐机器。
我心中暗忖:你招来了麻烦。
唉,招来了麻烦。
艾尔!乔说。
我怎么才能把事情向他们说清楚?你必须再告诉他们一遍。
你只能这么做。
你必须向中校说清一切。
哼,你真不知道这些中校们是些什么玩意儿!嗯。
我应了一声。
那位中校有怎样的一副尊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知道了。
我们只听得楼梯顶上有一个声音大声叫唤:好吧,下去吧!接着,静默一两秒钟,然后传来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听得出这人的身体挺沉重。
这时候,我们头一眼看到了乔治·卜特里克斯中校的尊容。
他确实有点儿古怪,头部看上去有点儿像一座峰顶积雪的山岭,只是多了一个肉鼓鼓的下巴。
他挂着大约4道绶带和勋章,包括一枚射击奖章。
我和乔从工作台上站了起来,我们一眼就能认出一位高级官员。
中校转向我说:麦克斯温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麦克斯温是他。
我说罢,指了指乔。
中校从此就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了。
他飞快地与乔握握手,似乎这也是一件他不得不急于履行的例行公事。
然后,他站回原地,环视地下室,就仿佛是在巡视兵营。
中校,乔说。
我首先要告诉您,整个事情是一大……中校审视着工作台上的搁板,没有听乔说的话。
这些搁板,他说。
我们必须把它们的灰尘掸掸干净。
您知道,搁板蒙上灰尘是一种安全的公害。
乔的眼睛都瞪了出来。
我说:嗯,每天,特恩布尔企业都有小伙子们在厂外被落下来的灰尘砸死。
①【① 这里是一句巧妙的讽刺,讽刺中校说灰尘是安全的公害一语。
】中校似乎根本不理会我的存在。
啊,麦克斯温先生,他说。
您的报告在哪里?为了调查,我需要研究一下。
您能把它交给我吗?报告?乔说。
没有……麦克斯温,您无须怀疑我的权威。
中校说。
我受元首亲自委派,国务卿直接指挥。
我们将会采取充分的保安措施。
任何一点秘密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您可以绝对安全地将报告递交给我。
中校,乔说。
即使您是伊萨克·牛顿的在天之灵派来的,我也毫不在乎。
乔的表情很古怪——比我以前看到他的任何时候都要古怪。
请吧,麦克斯温先生。
中校说。
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关心处理——我们必须研究是否可以在屋子的周围安置一道雷达屏幕;我们必须——您得理解,我非常非常之忙。
来吧,请把图纸给我吧。
不,中校。
乔说。
理由是……中校的下巴颤颤地抖动了几下,然后打断了乔。
麦克斯温先生,您拒绝吗?您藐视我的权威吗?我啥也不藐视。
乔说。
我只不过告诉您,根本就没有什么图纸。
我还想告诉您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您说什么?特里克斯中校看上去似乎不相信乔的话。
没有图纸?那么,也没有设计方案?没有,没有设计方案,什么也没有。
我不懂,这简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麦克斯温先生。
中校一边说,一边强装出一副军人的笑容。
我实在不能浪费时间,陪您开玩笑。
元首等待着我们的汇报。
现在您能为我示范一下吧?只要给我一个粗略的概念就行啦。
乔走向工作台。
好吧。
他说。
您希望示范,我就给您来个示范。
也许,您可以看出,为什么整个机器只是一部……他打开了启动器,机器猛地开动了,乔下面讲话的话音全部淹没在机器的轰鸣声之中。
皮带开始前后传动,轮子和轮牙摩擦嘎嘎作响,灯光闪闪发亮,机械臂伸过去拾起几片焊片——机器喧闹,震耳欲聋。
我心里想:这倒确实像是一台货真价实的原子能机器发出的声音哩。
可以看出,此情此景给中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它的能量有多大?他大喊一声,声音盖没了机器的喧嚣。
什么能量,中校?乔也大喊一声,作为回答。
它生产多少能量?中校又尖声大叫。
什么也不生产!乔吼叫着说。
它什么也不生产!中校听不见他说的话,示意叫他把机器关上。
我告诉您,它什么也不生产。
乔说。
这时候,机器渐渐停转了。
它完全不是您想像中的那么回事儿。
它只是一台机器——只是一台我为了好玩而制造的机器而已。
它只会转动,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中校耸了耸肩,走向楼梯。
斯托顿市长!他喊。
布朗市长!温伯格少尉!博斯特少尉!英格利希警官!他们全都走下楼来,像战士一样站好,等候吩咐。
什么事?中校!其中一个少尉问。
你们估计这台机器的能量是多少?中校问。
少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类似温度计的玩意儿,透过它的一端,斜着眼睛观察了一下机器。
大约40。
他最后说。
全体官员们都掏出铅笔,往拍纸薄上做记录。
中校点点头。
麦克斯温先生,计算大致上正确吗?40个什么?乔问。
麦克斯温先生!中校说。
请您态度严肃一点儿好吗。
我……住嘴!乔的面孔突然涨红了,呼吸愈来愈急促。
自从您来到地下室,我就一直争取向您解释,您却不给我一个机会!好吧,我的态度会变得严肃的。
好吧,我要……他从工作台上抓起一把扳手,举了起来,就好像是一根军棍。
所有的军官都停止了往拍纸薄上做记录。
我让你瞧瞧!乔说。
我让你瞧瞧,这台倒楣的老原子能机器!谁也没有来得及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已经跳了过去,举起扳手,猛力朝下一击,首先击碎了一块仪器控制盘,又撕裂皮带,还砸坏了轮子,锤掉了轮牙……中校迅速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他——或者,毋宁说是他手下的人——动手了。
他们3人扑到乔的身上,2个人抓住了我。
有人高叫:造反了!每一个人都又叫又嚷,造成了一场不可收拾的混乱。
乔声嘶力竭的喊:你们不能这样干!这是我的机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砸碎它!放开我!你们疯啦!这不是什么原子能机器!最后,他们不得不把乔架上楼去。
我也被2个人架着沿路走上去。
他们把我们送到楼上,锁在乔的房间里。
现在乔安静了。
如前所述,我已经与他把整个事情的过程都谈了。
现在,我把一切全部写下来。
或许,我会遗漏某些细节;然而,我认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已经囊括于此。
乔告诉我,他认为:此事发生的原因,是由于某些人老是寻找某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而造成的。
他说出真情,没有人会相信。
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这机器是个秘密;现在,他认为自己也许做错了。
某些人就是喜欢无事生非。
过了一会儿,乔说。
我并不想引起一场翻天覆地的混乱,不过只是制造一台机器而已,不过是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特恩布尔企业上转移开来而已。
现在,他们把机器从我的身边搬走了。
他们会把科学家们请来查明事实真相。
但是,这也无济于事。
到那时候,他们就会说是我诳骗了他们。
你拭目以待吧!乔说,他并不感到痛苦,只是变得很富有哲理感。
他对我说:惟一感到遗憾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有为那个充气站的小伙子签名留念。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过程。
他们把乔和我关在这间屋子里,自己则在楼下争取修复机器。
他们至今还认为这是一台原子能机器。
他们是否最终会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原子能机器呢?我们不得而知。
也许,调查的结果会使一切都水落石出——乔和我将从这场是非中脱身而出——乔和爱绮将会重归于好——乔的妈妈将从由政府负担费用的旅馆中归来——乔和我将离开特恩布尔企业,重返克鲁格工场工作。
我说的是也许。
这一切是否真会发生?我没有把握——我与以往一样,脑子给搅晕了,无法预言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作者:罗伯特·谢克里机器骑士堂·吉诃德骑着马走在森林中,他的坐骑——罗茜内特在不停地以她的方式抱怨着,长途跋涉中,他一直无情地压榨着她的精力。
既然她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机器,那她也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有局限的。
她的外壳是鱼鳞般重叠的金属薄片,不过上面的螺丝已经松动了,甚至沁出了斑斑点点的润滑油。
堂·吉诃德是个高高瘦瘦的机器人,身上的金属色彩很亮,尽是些红铜、黄铜之类的。
面带忧郁的脸很长,但也不过是人脸的模型而已。
因为脸上的灰色金属片封了一层白蜡,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呆板,鼻子下面直挺挺的髭其实是两个触角,而下颚那一小撮黑色山羊胡则由雷达接受器伪装而成。
他是个机器人,这并不奇怪。
如今世上机器人多着呢,他们独力、自主,而且都有聪明的脑袋。
但堂·吉河德的头颅却被夹在腋下,还戴着黄铜头盔,这难免有些奇怪。
,头是在几个小时之前脱离身体的。
麦卡丹姆,那自以为是的铺路和巡路机器巨人,灵巧地挥舞涂上柏油的长矛,一击命中了堂·吉诃德的前额。
堂·吉诃德的头就猛地向后仰去,使得头和颈之间的螺丝钉弹了出去。
没有那个螺丝钉,头自然就掉下来了。
危急时刻,堂·吉河德并未方寸大乱,他一手抓住自己的头,一手丢下长矛拔出佩剑,又投身到战斗中去。
麦卡丹姆最终被打倒在地,还冒出了白烟。
现在,决斗结束了,堂·吉诃德却忽然自我感伤起来:我只是一个老机器人,一个连自己都帮不了的老机器人。
尽管他是著名的麦迪根亲手打造的,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自已的后颈窝。
堂·吉诃德欣然接受了这讨厌的限制,因为他和麦迪根一样深信机器人是需要限制的。
既然自然并未赐予机器人死亡,那就得由人类来结束他们的生命。
这个限制是他和人类主人的契约。
堂·吉诃德还不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机器人工厂的局限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是有的;他也不知道怎样杀死机器人工厂,但他同样相信总有办法。
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停止机器人工厂的运转了。
堂·吉诃德给自己委以重任: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邪恶生物,所有没有表现出局限性的东西。
是的,他要去杀死机器人工厂,救出美丽的公主赛琪——麦迪根惟一的女儿。
自从其父亲在最近发生的机器人大革命中被杀死后,她就孤身一人,身边还没有守护者。
堂·吉诃德用胳膊夹着头,来到林间一片空地,而罗茜内特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
堂·吉诃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头套在金属脊柱上,现在只需拧紧螺丝就能固定它了。
肩关节那儿甚至多出了一颗螺丝钉,他确信这颗螺丝钉能契合那小槽的螺旋纹。
困难的是他的手不够长,关节也不够灵活,所以他不可能一手稳住头,一手绕过脖子放进螺丝钉然后拧紧它。
试了大半天,他终于肯承认他失败了。
他略带责备地看了看罗茜内特。
她算得上是一匹聪敏的好马,但是她的马蹄是不适合拧紧螺丝钉这项工作的。
侍从桑邱·潘沙呢?堂·吉诃德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
此时此刻,在正需要他的时候,这家伙却溜得一丁点儿影子都见不着。
堂·吉诃德记不清是否实现了对桑邱的承诺,让他成为真正统领一方的总督。
无论如何,事实是桑邱不在身边。
难道附近找不到人帮忙?这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堂·吉诃德这会儿是在荒地附近,那里的居民不是机械怪物、组合巨人,就是金属和硅的邪恶灵魂。
要不就是障眼法术产生的幻觉。
在那里他得不到任何帮助。
堂·吉诃德是个骁勇的骑士,有着坚强的意志,面对逆境还能保持良好的幽默感。
但现在就连这一优良品质都开始丧失了。
他自认为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
他站在此等荒野之地,已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去面对这世界甚至下一个世界的危险。
这全都是为了那位女士——麦迪根的女儿赛琪——他的创造者的女儿——一位拥有超凡美貌、智慧和美德的女士。
他要向这世上四方的人们声明这一点,并杀死那些不同意这一点的人。
但没有了脑袋,他就实现不了这些计划。
可怜的老堂·吉诃德!他不得不夹着脑袋继续他周游列国的骑士生涯。
他又不能把头放进马鞍袋里收起来,因为他需要眼睛,以配合他自认为训练得很灵巧的双手。
他需要他的脑袋,也不光是为了视野,还为了思考。
在脑袋脱离身体的状况下,一种模糊正侵蚀着他的思想。
这是一种很快就会传至全身的乏味而微妙的感觉。
堂·吉诃德可以预见他会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或者再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会忘记那位高贵小姐的芳名,以及那他要向世人声明的美貌。
感到自已的能力随着脑袋一块儿渐渐远离身体,堂·吉诃德绝望了。
他现在是多么地需要他的好侍从桑邱呀。
但他已经有很久都没看到他的桑邱了!他当上海岛总督了吗?或是正为得到那个官位而努力?有桑邱这么个人吗?他记不清了。
没有头,他就不能做事,连继续运行下去这种最起码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警觉到生存受到威胁,堂·吉诃德带他的战马在一个小小的沼泽地停下。
这里的风景令人赏心悦目,树叶间的阳光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
但堂·吉诃德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
跳下马的时候他在想,这真是个接受死亡或悲惨命运的好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如此。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并不怎么赞成祈祷为了效忠他的小姐,为了纠正世界的错误,这成为了他简朴却很实用的信条。
但是现在,在这草地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要做的事是他能力所不能及的。
他把头放在一根原木上,双膝跪下,握起双手,向生命体的无形上帝祈祷,那不知名的超越了所有宗教的上帝,那没有神父没有宗教仪式也没有种族偏爱的上帝。
它是孤独的浪子骑侠的上帝,它所属的宗教在任何一篇神父的布道或学者的论文中都未曾提过。
不知名的灵体啊,他大声地祈祷着,我从未奢求呼唤您,因为我自觉这卑贱机器人的请求不配列入您的考虑。
但我现在确实得向你呼吁,因为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我只是个机器人,神啊,也许您能从我祈祷声中的机器性质知道这一点。
不过这点并非是我能左右的。
虽然我是个机器人,但也有灵魂,也明晓总有一天此般卑微之躯终将融入您的世界,那时我的灵魂将回归于您,这宇宙伟大的思想之神。
但我的大限理应末到。
若确实如此,我恳求您的救助。
请赐予我个侍从,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他能帮我解决这个简单却困扰着我的麻烦事:拧紧螺丝来固定我的头。
帮帮我,神啊,我以最谦卑的态度恳求您的帮助,因为我再不能帮助自已了。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没怎么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确实有事发生了。
他头顶那棵树的叶子在沙沙作响,可他的动感接受器连一丝微风的动向都没接收到。
他斜了斜腿上的头,好让自己看得到树端。
是的,是有个人在树上。
谢谢你,上帝。
你好,树上的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当然能。
树上的人说。
你在那儿多久了?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来这儿的。
堂·吉诃德机器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知道,但他觉得现存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下来说话好吗?堂·吉诃德说。
对,我想是该下树才对。
你是谁?一个朋友他们叫我‘堂·吉诃德机器骑士’。
你呢?劳伦特,也可以叫我劳瑞。
叫你劳伦特好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现在叫昵称太早了。
你要下来吗?要的。
堂·吉诃德听到了人擦着干下树的声音,树枝抖个不停。
这不是颗大树,劳伦特的重量一定压弯了它的腰。
很快,一个男人滑到了树干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然后跳到地上。
他拂去身上的树皮,把头发往后拨,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机器骑士堂·吉诃德。
噢,我的天?他说。
你怎么了?是你怎么了的吧。
你竟穿着盔甲——我说这话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不是穿着盔甲的人 我是机器人,你说的盔甲是我的皮肤。
我也没想过这个。
劳伦特说。
堂·吉诃德站住那儿没动,因为他看得出劳伦特被吓坏了。
你真是个机器人?劳伦特问,你确定你说的话不是附近什么家伙用小型电话说的,不是有人在跟我开无聊的玩笑?非常确定不是。
靠近些,你可以看到我是个独立操作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线路连接到其它什么东西上。
没有人遥控我。
我自己能操控得很好,谢谢。
那么,这是我听说最该死的了。
劳伦特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我想是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堂·古诃德说,被称作是西南部的地方。
喔,真古怪。
劳伦持说。
怎么这么说?当眼前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原本是在俄瑞根的坡特兰(译者注:美国东北部)。
我真想忘掉我们说的这些,太古怪了。
我赞同这一点。
堂·吉诃德说,如果说发生的事情就是上帝或者什么人把你从另一个地方送到我身边的活,我也猜不透原因。
你碰巧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不能解释得很详细,让你听懂。
不过大致上可以说是我要求你来的,于是一股高贵而不知名的力量就派你来了。
也就是说是你派人请我来的?我并没指名要你来,我只是要个帮手。
明白了。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笑话,不过请继续。
你要我帮你什么?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我的头被捧在手上。
我正纳闷这个,劳伦特说,只是不想提罢了。
提了也没关系,没什么可难为情的。
骑士游历的过程中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我在战斗中失去了头,那是我和麦卡丹姆巨人——那邪恶的造路机器人进行的一场恶战。
我取得了胜利——哪有我赢不了的巨人呐。
虽然他的柏油长矛击中了我的前额,也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
前额留下了个凹痕吧。
劳伦特仔细看了看。
很小。
如果你是凡人,现在那里肯定是个大洞了。
我不介意头痛。
不过那一击把我的头给撞下来了,这是事实,幸好不用再和麦卡丹姆决斗了。
我的头好好地……你的头现在好好地在你手上捧着。
——被拿着,不过这会妨碍我周游列国。
我需要自由地运用双手,需要我的头牢牢地在该在的地方,这样才能去处理各种情况。
所以我请你帮我重新固定头。
明白了。
劳伦特说,却还是一脸迷惑。
把它放在从颈部伸出的支柱上,然后用这颗螺丝钉……他摊开手掌,给劳伦特看那颗螺丝钉,你能拧动螺丝钉,我就做不到。
因为设计我的时候,方案就限定了我是碰不上自己的后脑勺的,所以我就不能拧紧螺丝。
劳伦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个似乎也不难做到。
他拿起堂·吉诃德的头,把这颗脑袋安在金属脊柱上,接下来的工作只要把螺丝钉拧得很紧很紧就好了。
不过劳伦特发现手头没有扳手。
堂·吉诃德看到他的窘境后,就从罗茜内特马鞍包里拿出了一些多余的零件,拼组成一个扳手。
事情这才得以圆满解决。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开始检验维修效果,先是疯狂地前后摇晃头,然后疯狂地用剑击打着树枝和地上的原木。
他前后摇摆攻击想像中的敌人,嘴里还大声地叫喊着:认输吧,你这胆小鬼,快承认赛琪小姐的美貌前无古人,卓越超凡。
他的头很牢固了。
检验完毕,两个人在幽暗的峡谷里休憩,堂·吉诃德当然不会感到疲惫,但是他喜欢假装有人类的体力极限。
劳伦特于是看到了堂·吉诃德奋力的表演,然后感到累了。
堂·吉诃德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些食物,不过可不是给自己吃的。
他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需要其它物种的食物。
他的能量永不枯竭,可以供他使用好几十年甚至好几千年。
食物是给劳伦特准备的,或者说是给来作他侍从的人准备的。
堂·吉诃德一直带着这些食物。
以备不时之需。
他拿出的干粮非常美味可口:半个汉堡、一条粗面面包、一小瓶橄榄油,一瓶葡萄酒、还有三个苹果。
劳伦特很喜欢,吃得很饱。
劳伦特午餐后就开始打盹,在绿色的森林里睡着了。
堂·吉诃德靠在长矛卜思念着心上人,这是任何时代任何一个骑士都会做的。
一个多小时过后,劳伦特醒了。
他发现自已还在森林里,身边还站着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显得有点吃惊。
他多半希望醒来的时候是住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地方。
他起身到附近一条小溪洗脸,堂·吉诃德还沉浸在冥想中。
过了一会儿,劳伦特开口了,请问……什么事?堂·古诃德说。
现在怎么办?劳伦特问。
现在嘛,堂·吉诃德说,我将继续游历,寻求冒险刺激,并在适当的时候纠正碰到的错误。
明白了。
劳伦特说。
可我怎么办?鄙人已经稍稍考虑了这个问题。
堂·吉诃德说。
我原先假设上帝或者他的使者派你来只是让你帮助我重新固定头部而已。
你睡觉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你,因为鄙人认为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理应会从眼前消失,而且毫无疑问,你会同回到你来的地方。
这个假设倒挺有说服力的。
劳伦特说。
可这种假设并没有真正发生。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
所以我得再这样一个结论:除了固定我的头,你在这儿还有别的任务你认为会是什么呢?最有可能的是你是来当我的侍从,填补桑邱的空缺。
桑邱前段时间失踪了,我确信那是在很离奇的环境下发生的。
这是超乎我想像的伟大力量安排的。
桑邱走了,你来了,鄙人以为你的责任,崇高的责任,似乎应该就是代替桑邱作我的侍从。
我想是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
劳伦特说。
你能从另外的角度来解释吗?说实活,我可以。
我认为我来这儿,或者说被送到这儿没有任何任务,不过是一种进程的结果,它盲目而自然,单一且不重复。
对我来说应该是这样。
所以请你帮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堂·吉诃德沉吟了一下,说,你在那个世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任务要么完成吗?没有。
劳伦特说。
那儿有人——嗯,我是说妻子或者是年老的双亲之类的人——在等你,而且一想到你不能回去就会痛不欲生吗?我父母早就死了,劳伦特说,我还没结婚,女朋友几个月前和我分了手。
那么你没必要回去。
没必要,是没这个必要。
可我就是想回去。
为什么?这问题真烦人。
劳伦特有一点儿冒火了,也许我在那个世界有个工作。
有吗?没有。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好吧,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不留下来待在我身边,当我的侍从,做我在这邪恶世界游历的助手,帮助我救出我的赛琪小姐?她美貌绝伦,你必须得承认我这话。
您这样建议,我感到非带荣幸。
劳伦特慎重地说.但这种事情好像不太适合我,真的。
不适合吗?我感觉得到你身上具有真正勇士的品质。
如果你在这方面表现出色的话,劳伦特,也许我还能让你被封为骑士。
你真是太好心了。
不过我想,就这样吧,真的。
非常好,堂·吉诃德说,那我得上路了。
我很遗憾没能得到你的陪伴,不过既然你坚持这样,我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
堂·吉诃德朝他的马走去。
劳伦特说,嘿,等一下!你要去哪儿?游侠的责任在召唤我。
别了,我的朋友。
嘿,别忙走呀。
我怎么回到我的时代去?我不清楚。
章·吉诃德说,所有人都有其理应存在的时代。
毫无疑问,那带你到这儿的力量自然会找机会送你回去的,或者其它时代。
堂·吉诃德把手放在罗茜内特的马鞍上。
安静,皇家战马。
他说。
听我说,劳伦特说,我想好了。
我跟着你,直到找到离开这儿的方法。
行吗?行,堂·吉诃德说,我不会给你限定期限。
无论如何。
跟我一起面对摆在我们面前的命运吧。
还有,如果我能帮你回到原来的时空,我会毫不迟疑地帮助你。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劳伦特说。
我没有马。
这会拖延我们的行程。
你不必走路。
掌·吉诃德说,桑邱的驴子还在这儿,你可以骑它。
劳伦特四处看了看,以为会看见有头驴在附近的树下晃悠。
堂·吉诃德看出了他的想法,长长的忧郁的脸绽放出一丝笑容,甚至连胡须也欢乐地颤动起来。
你这样看是看不出一头驴的。
他说,我把它好好地放在这儿,它不会到处乱跑。
堂·吉诃德解开罗茜内特身上马鞍袋的扣子,从那容量极大的口袋晕拿出了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金属,把零散的螺丝重新安上。
他再从袋子里拿出更多的金属片,组装起腿,然后是两片金属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驴头,堂·古诃德还在里面封上了内存。
接着是雷达装置的耳朵。
在袋子单瞎摸一阵后,。
堂·吉诃德又找出一个马达,装在驴子的胸部。
接着他接上了彩色数码天线。
最后他用一块金属镀板封上了驴子的胸腔,按了按驴额头上的按钮。
这东西马上活起来了,发出了真驴子那样的哦咴叫声,温顺地站在那里,等着劳伦特骑上去。
劳伦特和堂·吉诃德心情愉悦地走出了绿色森林。
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劳伦持骑着桑邱留下的机器驴子。
这是个美丽的夏天,鸟儿在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微的和风吹拂着脸庞,劳伦特觉得在这样美好的时日里不应该去考虑什么危险之类的事情。
他们在树木中穿行,天色渐渐变暗,路也变得模糊了。
长着毛茸茸的大耳朵的小动物在偷偷地看着他们。
这些小松鼠看起来够真实的,不过劳伦特j硅快就发现它们都是裹着松鼠皮毛的机械。
透过树叶的缝隙,劳伦特可以从向上的匆匆一瞥中看到天空变成了烟蓝色,还有一些模糊的白色细条纹路,就像是监色水粉在纸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不久,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起来。
两位骑手沿着一个怪树林的边缘前进,林子里的树木细长得像鞭子。
这些树木灵活的树枝触须一样地伸展,想抓住他们。
走过树林,两人来到陡峭的山崖边,存滑动的沙子中费力地攀爬。
几乎每爬三步就会倒滑一步,还常常因为没能抓住支撑物而摔倒在地。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个树林。
这里的树木和他们以前看过的倒木完全不同。
这些树木似乎拥有动物或者机器的属性。
它们的树皮不断地运动,树干离地面四英尺高的地方有个长长的裂缝。
这些裂缝不停地番翻腾开合,露出毫无锈迹的钢牙。
这些树木以别的树木不曾有的方式活着。
这些是什么树?劳伦特问堂·吉诃德。
人造树。
堂·吉扣f德说.机器人工厂生产的?它们很危险,别靠近他们。
不需要更多地警告劳伦特,已经有人造树倾过身子想撕咬他。
幸好他的机械驴警惕性很高,总是及时的躲避掉这些攻击。
这说明什么?劳伦特又问。
这些迹象表明我们一逼近那机器人的工厂,那自然属性被非自然属性排挤,现实转化成超现实的源头。
我们向在等着我们的最强大的敌人靠近。
会是谁?劳伦特问。
他的外表是个机器人,但内心却是个魔鬼。
他是博司(译者注:原文为b c,s s,领头的)机器人,机器人工厂的指挥者。
我们必须打败他,将世界从罪大恶极的工业化中解救出来。
他们安全地经过了机械树林。
当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废弃场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又黑又可怕。
现在他们是走在沼泽地上,所以进度很慢。
虽然马蹄和驴蹄上包上了一层布垫,但还是存在陷入这松软泥沙似的泥土中的危险。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走出森林和沼泽,踏上了一片沙地。
这片荒地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沿着沙地中一条铁轨走,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尽头的。
一个路标表明铁轨叫做权益大道。
路的尽头,堂·吉诃德说,是混种人以及非原生质生物的国度、除非他们主动邀请,否则任何人类和智能机器人都被禁止入境。
劳伦特的视线沿着铮亮的长长铁轨向前延伸,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非常微弱的火车头引擎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比瑞密特的守卫,菲德尔火车头,他在巡视铁路沿线。
来了。
山脊的尽头是一条铁轨,伸向目不能及的远方。
在铁轨前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机器人工厂,权益大道。
越过这条轨道,堂·吉诃德说。
就算是在机器人工厂的辖区里了。
以后的路可能就难走了。
告诉我有关工厂的事情。
劳伦特说。
他觉得很热,不停地出汗,刚才那片林子的树鞭在身上留下了刮痕。
他以为该受的苦头已经不会再有了。
他奇怪为什么他们非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冒险。
很明显,没有这个必要嘛。
在他看来,堂·吉诃德是聪明而有才智的,却有些神经质。
我们能不能回去找点人,来帮帮咱们?这是我们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职责。
让其他人寻找他们自己的光荣使命吧。
这项使命是我的——当然也是你的,我忠诚的侍从——不过主要还是我的。
劳伦特并不觉得这些话语鼓舞了自己。
现在他看出堂·吉珂德是个热衷功名的人,为了获得荣耀他会去做任何该做的事情,我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可以告诉我吗?鄙人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打败机器人工厂最大的拥护者,菲德尔火车头。
然后呢?你会见识到的,堂·吉诃德说,进入工厂,救出我的赛琪小姐,那赢得世间美警的最为高贵的美人。
一次说一件事情,劳伦特说,你说我们得先打败菲德尔火车头?我确实这样说过。
我看不到任何火车头。
听,它来了。
劳伦特侧耳倾听。
听到了远处传来火车忧伤的汽笛声,非常微弱。
听起来还远着呢。
很快就会到眼前。
菲尔德火车头不会让任何人穿过它的‘权益大道’。
不过我们会给它点颜色看看。
汽笛声又响了,这次声音大些了。
劳伦特往左看,轨道上有道亮光在闪烁。
那是它吗?是的。
只要有人企图穿过铁轨进入工厂,他就会出现。
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增大,不久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是巨大的黑色火车头前的一盏明亮的大灯。
紧接着传来了声音:引擎粗重的喘息,像人生一样起起浮浮的巨大活塞的轰轰的响声,轮子和轨道摩擦产生的尖锐声音,还有它经过时隆隆的声响。
劳伦特不怎么喜欢这个。
他闻到了火车头烟囱里冒出的煤烟气。
不一会儿,火车头就到了他们眼前,停在离他们很近的铁道上。
有人胆敢接近我的‘权益大道’!是哪个愚蠢透顶的人?火车头用低沉的声音吼叫,声音中夹杂着引擎的转动声,烟囱还冒出了黑色的烟雾。
是我,堂·吉诃德!疯狂的机器骑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向你独霸‘权益大道’的专有权以及你的生存权提出质疑 掉头同你的圆屋去,菲尔德火车头,否则以赛琪小姐的美貌起誓,我将拆散你的骨架,刺穿你的空气压缩室,劈开你染有病情的大脑,让你从此在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顶头灯盯住他们,火车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认得你,堂·吉诃德。
至于你心爱的小姐,我最近把地交给了我的主人,机器人工厂。
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可爱嘛,眼睛哭得红红的,脸颊苍白,人又憔悴。
你撒谎,卑鄙小人!堂·吉诃德大声叫喊,我的小姐是世上最美丽的生命体,就连她苍白的嘴唇和红红的眼眶都是美丽的,遑论其他的一切!一旦我救出她,她真正的美貌就会重现:堂·吉诃德又回头低声对劳伦特说,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好劳伦特,这样我进攻起来就更有冲击力更坚不可摧了。
劳伦特却害怕地把大半个身子都躲藏在堂·吉诃德身后。
他害怕菲德尔火车头,这喷着黑烟的机器。
它光亮整齐的钢牙反射着苍白的阳光,车身被煤烟熏得黑黑的。
这向前开动的机器似乎生来就是给人激怒的,而且有一种毁灭自己的个人爱好。
不过,劳伦特还是夹了夹桑邱驴子的肚子,紧闭双眼.朝那可怖的机器冲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火车的身边了。
手中的铁扳手放在哪儿好呢?没时间问,也找不到答案。
劳伦特只好瞎闯一通,向前探出身子,把扳手放在车轮的辐条缝里。
震怒的咆哮立即在耳边响起。
巨大的轮子刹住了一会儿。
铁扳手弯曲变形,绷断了。
碎片四处飞散,其中一块击中了驴子的下腹,差点没击中劳伦特的腿。
驴子被这一击给敲倒了,劳伦特摔了个四脚朝天。
躺在地上的他只看得到天上的东西:火车头顶部的手柄铲起一勺大约一吨左右的煤炭,朝他掷了过来。
这下事情该了结吧,劳伦特笃定地想,不过他没顾及堂·吉诃德那头。
火车头一被分散注意力,堂·吉诃德就弓身拿起长矛,准备进攻。
劳伦特爬出轨道后,才意识到堂·吉诃德是在和敌人决斗。
罗茜内特超乎寻常地快速移动着,她的鼻孔喷出点点黏稠的机油.呼出的气息是已经耗尽能量的蒸汽了。
那位尊敬的先生紧贴着马鞍,一手紧紧握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
劳伦特无法想像他能对这巨大的机器产生怎样的伤害,不过他看到长矛的目标是铮亮的主发动机上一个小小的黄铜气塞。
长矛击即中,气塞被推进了发电机内部。
压缩空气的泄漏产生了巨大啸叫声,不一会儿,高高的连杆停止了运转。
堂·吉诃德仍高坐在马鞍上,没有被这碰撞给震住。
好了,你这懦夫,他高声说道,承认你的失败吧。
你破坏了我的能源系统,哧哧往外冒的蒸汽声说,我现在靠的是备用电池维持生命,几乎动弹不得。
我已经被你击败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
承认我的赛琪小姐是这片上地上最美貌的人。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所有的人类都一副模样。
就依了你吧,我承认这一点。
发誓以后你会政变生活方式,效忠人类。
我发誓。
还有,如果你的电池能让你撑回你的圆屋的话,无论碰见谁,都要告诉他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堂·吉诃德,你真该死!你是我们族里的败类!快说!火车头释放出嘶嘶的水蒸汽,似乎表示同意。
连杆再次上下转动起来,这用蓄电池驱动的火车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驴了是不能再骑了,它小小的脑袋已是一堆碎片。
劳伦特上了马,坐在堂·吉诃德身后。
两人一骑穿过了轨道,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他们来到一片有低矮岩石的荒地,意外地发现一顶私人帐篷。
一个穿着破烂、头发灰白、表情呆滞的老人手捧一只老鼠蹲在路上,旁边的岩石堆往外冒着嘶嘶的水蒸汽,身后是低矮坍塌的泥石墙。
当老人抬起头来看到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走了过来,大吃一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起了手中的猎枪。
镇静些,欧林。
堂·吉诃德说,我不会伤害你。
是吗?什么时候?我还以为你在上次启动的时候就玩完了呢。
他指了指破墙,劳伦特看出那是个蓄水池的残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那次后就变了。
机器人是不会变的。
这一个就会,而且已经变了.欧林一直端着枪,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把枪放下。
欧林。
你知道这杀小北我。
枪口转向了劳伦特。
劳伦特盯着枪口,感到胃在收缩,血都往脸上涌,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就快要被枪杀。
别伤害他.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是无辜的。
我的头被麦卡丹姆巨人打掉的时候,是他帮我重新安上了头。
麦卡丹姆怎么了?他很好,不过是被我杀死了。
太好了。
我们再不需要他在这附近铺上令人发呕的沥青路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
堂·吉诃德说,现在请你把枪放下,以免走火。
你杀不死我,也不想杀死劳伦特。
欧林手中的枪慢慢垂下去,保险啪嗒一声关上了,被放在主人脚旁的地上。
你到这儿做什么,堂·吉诃德?我来这儿是为了搭救我心爱的小姐,麦迪根的女儿赛琪,再和机器人工厂的首领做个了结,他们管他叫‘搏司’。
就这个?是件改变命运的事情。
世界总在变化,欧林。
那总是在它认为适当的时候发生,却来不及拯救我的蓄水池和依赖水池生存的动物们了。
欧林身后几码的地方就是蓄水池的断垣残壁.池边用灰泥和岩石砌成的墙体已经坍塌了。
变化就是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
它永远不会早到,因为早到的变化更多的是同情,它也不会姗姗来迟,那便是福音了。
你说是怎样就怎样吧,堂·吉诃德。
欧林又冲着劳伦特说:看好这家伙,年轻人。
他有神侃的本事,真的。
但至于相不相信他嘛……欧林耸耸肩,不再理会他们,把心思放在手中的老鼠身上。
堂·吉诃德用腿夹了夹罗茜内特的马肚,机械马再次朝前行进。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劳伦特觉得解释一下是必要的,但他知道堂·吉诃德会主动给他讲的。
主动问他是从来得不到答案。
已过中天的太阳正朝西边的天空走去。
岩石的影子在不断拉长。
这是一片色彩单调乏味的荒地,基本色调是棕色,也有些许发蓝的红色。
稀疏的沙漠草地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泛着淡淡的黄棕色。
岩石是石板色系中的蓝灰棕色,头上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连萦绕四周的落寞都是棕色的。
附近有活东西!劳伦特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这点。
堂·吉诃德已经下马奔跑起来,还取下了头盔。
他朝地面俯冲下去,用头盔盖住了什么东西。
一只老鼠,我确信。
堂·吉诃德说,你能说活吗,老鼠?我当然能,头盔下一个尖缃的声音说,我是只老鼠,可不是个哑巴。
如果我放你出来,你能保证不会逃跑?我保证,我知道你是谁,堂·吉诃德。
年龄大的老鼠们仍然在谈论你的事情。
我叫兰迪。
堂·吉诃德拿开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
老鼠用后脚站起来。
仔细观察它的话,你会发现它的胡子是根天线.不停地在颤动。
劳伦特一眼就看出它是只机器鼠。
现在不要跑。
我没想过要逃跑。
他们说你用这把长矛能刺中三十码之内奔跑的老鼠。
不尽然如此。
堂·吉诃德说。
我没什么可值得被称为目前为止世上最伟大的游侠,也算不上精通十八般武艺的骑士。
再者,还是很谦虚的骑士。
兰迪说,对不起,只是句玩笑话。
机器骑士和机械老鼠在午后的阳光下攀谈起来,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表现出友好和善意。
堂·吉诃德询问起兰迪的家族史,老鼠告诉堂·吉诃德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生命的生产线已经停产了。
博司机器人承诺过会再开动生产线,但现在都还没有兑现。
所以我们族群的数量由于天灾人祸而急剧减少。
赛琪怎么样了?博司把麦迪根的女儿关在工厂一个高高的塔楼里。
她的居室十分豪华,并拥有人类能享受到的一切,除了自由和爱情。
这些我都听说了。
堂·吉诃德说,那么,我将和博司谈谈这件事和其它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你是用剑说活的,堂·吉诃德。
你们之间的谈判一定很有趣,因为博司誓要置你于死地。
他要是敢试试,会尝到挑战的乐趣,堂·吉诃德说.但也将尝到失败的悲哀。
我现在就去找他。
走正门吗?当然,其它的门怎么能行得通?堂·吉诃德说,我们必须上路了。
等等!兰迪喊起来,让我跟你一块儿去,你上次离开后,工厂很多地方都变了。
得有人告诉你哪儿变了,我会派得上用场的。
我不需要。
堂·古诃德说,我的佩剑和直觉会给我指引方向的。
我要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而且是单枪匹马去完成。
单枪匹马?如果那样可以的话,和你在一起的青年人又是谁?上天指派他来重新安装我的头,堂·吉诃德回答说,他依照他自己自由的意愿跟随我。
上天也安排了我在这儿与你相会,兰迪说.我也要依照自己的自由意愿跟随你,如果你允许的话。
趁堂·吉诃德还在犹豫,兰迪恳求道.答应我吧,堂·吉诃德,我的灵魂是自由的,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志愿。
我也要过游侠的生活!一丝微笑浮现在堂·吉诃德白蜡质地的脸上。
你的外表是啮齿类机器动物,兰迪,但你的灵魂和我遇到的任何生物都一样伟大。
跳上来吧,你可以和我们共乘一骑。
兰迪蹦上了罗茜内特的马鞍,像鹰一样扫视着沙漠。
向前直走,但要稍稍偏右!堂·吉诃德用脚夹了夹了罗茜内特,机械马向前迈出了步子。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起码对劳伦特来说是漫长难耐的。
低低挂在地半线上的太阳把岩石的影了投射在他们的影子后面。
然后他们爬上了一个长长的山脊,在尖顶上可以看剑一片荒凉的大草原,在视线能及的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挤着一堆黑色的东西,像是沉睡的野兽。
,堂·吉诃德说:是的,那就是机器人工厂了。
我们寻找的终点,我们很快就会了结整件事情,我忠实的小老鼠,你将分享给我的欢呼声音。
罗茜内特带着他们小跑起来,然后速度逐渐加快,使他们接近距离很远的厂房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跑进厂房群中,堂·吉诃德指挥罗茜内特朝一个像是正门的门跑去。
不是这条路!兰迪说。
但这是进入工厂的路。
堂·吉诃德说。
博司控制着所有外界通向工厂的门。
走这条路的话,你的战斗力会减低,甚至不可操控。
另一条路径就比较好。
哪条路?看见正门左边一个小红门没有?它绕过厂区直接通往能量区。
这个门也在工厂的控制之中吗?没有,兰迪回答,能源区只有‘能源’能控制。
人们利用它,却没人能控制它。
‘能源’是什么?年龄大的老鼠说那是人类称作原子反应堆的东西.从某方面来说是它为宇宙供给了燃料,是它开启和驱动着宇宙。
它允许自已被人和机器人利用,但它本身是独立的,也有其自己原始的统一性。
入口有人把守吗?有的,直线防御的那种,我想可以绕过它。
罗茜内特被留在门外,而堂·吉诃德、兰迪和劳伦特走进了红门,沿着一个过道朝里走去。
那过道的光源在墙体内,它直往下延伸,方向偏左,出口是个巨大的金属门。
门里是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劳伦特叫不出名儿的东西。
堂·吉诃德朝入口处冲去,兰迪却发出吱吱的警告声。
别试图直接穿过这门,堂·吉诃德!看见门上的防御光束了吗?堂·吉河德停住了脚步,劳伦特可以看见门框上纵横交错着·些泛着白光的绿线,还不停地跳动闪烁着。
那是什么?堂·吉诃德问。
人类叫这激光,架起它们的是‘能源’。
这样那些只是好奇想进来看的人,还有那些无知的闲杂人等就进不了这个房间。
堂·吉诃德说,我一直被称作是拉曼切心灵手巧的绅士,不过眼前这个问题难倒了我。
这个够简单了,兰迪说,我曾说过你抛出长矛能把一只三十码开外的老鼠钉在地上。
你当时同意了我的说法。
我记得当时我回答的是‘不尽然如此’,那意味着并不完全肯定你说的。
你现在要做的更简单,只要把我从这些绿色激光束的空隙中丢进房间里面就好了。
现在用不着目测三十码,只是五码。
只要能到门的那一边,我就能关掉防御系统。
堂·吉诃德仔细看了一下闪动的激光,说:他们的排列方式在变化。
但变化的方式是在你计算能力范围内的。
兰迪说。
我不会拿另外一个生命去冒险!堂·吉诃德强烈声明着。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才是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冒险。
就像你不能把自己的头重新安上一样,堂·吉诃德,所以你也不能不碰这些激光束就穿越这道门。
堂·束嘟囔着用手举起了兰迪,掂了掂它的分量。
兰迪在他的手掌心上翻上觏下的。
堂·吉诃德深呼吸了一下,嘴里还叽咕着说了些什么,然后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把机器鼠抛了出去。
兰迪在空中滑翔,穿过了不断变化排列组合的光束,离周围的光束都保持了一英尺的距离。
劳伦特听到它落在那边房间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绿色的光求消失了。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毫发无伤地跨入了房间。
一进房间便是几阶向下的楼梯。
这个房间很大,房顶和墙体上都铺着白色的瓷砖。
房中央是一个池子,劳伦特觉得那是个大型的游泳池。
池子周围有很多管道,有些管子里还有气泡。
这些管道都通向池子底部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
有人在吗?堂·吉诃德大声问。
我在,堂·吉诃德。
一个声音说,从池子底部冒出了很多水泡。
出来吧,好让我看到你。
堂·吉诃德说。
如果我真现身了,你不会喜欢的。
那声音说,就让沉睡的管道继续躺着吧。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有很多名字,叫我‘能源’好了。
这个名字和其它的一样好。
你是博司机器人的伙伴,或者很可能是他的仆人?我和任何能活动的东西为伍,能源说,但不作别人的奴仆。
所有的东西里都有我的影子,但没人能拥有我。
劳伦特问:你是原子反应堆吗?我是赋予反应堆活力的能源。
你不是为博司工作的吗?他在使用我,能源说,能源的属性就是被使用。
不过我不属于任何人。
劳伦特对这个生物有点概念了,它像是某些古希腊人的化身。
黑暗或者混沌:一个拥有名字和人格的特质。
那么你不会干涉我们反抗博司的举动了?堂·吉诃德问,他是邪恶的,你是知道的。
我对善恶的概念没有什么兴趣。
对能源来说,两者都一样。
池子不再翻腾水泡。
堂·吉诃德是第一个打破沉睡的人。
来吧。
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我来带路,兰迪说,我和我的族人一直穿行在这里,对我们来说工厂是没有秘密的。
在机器交易区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秘密通道。
兰迪站在堂·吉诃德的肩上,他们步行走过走廊,来到一个写着通往厂区的路牌。
有人守卫吗?堂·吉诃德问。
我想是没有的,兰迪说。
从没人想过会有敌人从能源区进入工厂。
他们走进门,依然毫发无伤。
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大的空地。
每个迹象都表明这里是机器商场,聚集着大量的各式各样的机器。
劳伦特认出了自动车床,冲压机,细木工和电焊工。
他们全都能说话,而且他们似乎全都同一时间说话和争吵。
毫无疑问,这些人的天性也是酷爱自由的。
当堂·吉诃德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人们忽然都沉默下来,不过很快又开口了,只是话语中充满了敌意。
瞧我们这儿来了谁呀?嘿嘿,是堂·吉诃德骑士呀!他又回来了。
回来继续为博司工作,是不是?堂·吉诃德!来这儿镇压独立运动,呃,堂·吉诃德?堂·吉诃德说,我到这儿来是要摧毁博司机器人,拯救我的赛琪小姐,还要根据《发展中智能人条款》解放所有人。
解放所有人?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完全没有用。
那是因为你们不是堂·吉诃德。
这位绅士说,我是可以单独革命的随机化准则。
我是那个反对中央集权专制的人,那个允许任何人根据自己的智能程度去做他们愿意做的事情的人。
一个有趣的计划,老朋友。
一个新的声音说。
机器们一听到这个声音都不说话了。
劳伦特四处打望,看见后面墙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形体。
它走出来了,站在荧光灯架下。
这个机器人很高大,是堂·吉诃德的两倍。
它的黑色外壳很粗糙,身体两侧各有一排红色和绿色的灯。
劳伦特认为那是眼睛。
它的腿是细细的机械腿,四条上肢从巨大的身躯中挤将出来。
类似手一样的肢体终端缠绕着粗重的铁杆。
它的身旁和背后还伸出无数的粗粗的黑色光纤线,连接到后面的墙上。
我就是博司机器人。
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工厂的智能化身,你们看到的这个是我的战斗形体。
你比我们上次碰面的时候又胖了。
堂·吉诃德观察细致入微。
你也三瘦了。
你在人类的世界里耗费了许多,堂·吉诃德!那里是否没人赏识你,以至于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你回来是想实现你真正的价值吗?我尽量不和人类的世界打交道,堂·吉诃德说,我回来是为了把我的赛琪小姐从你的控制中解救出来,还要毁灭你。
多好的演说!噢,面带忧郁的骑士!这正是你虚张声势,好高鹜远的性格的表现!你的夸夸其谈对我来说是多么亲切呀!我多想念你呵,堂·吉诃德!现在我就在你眼前,已经有那么一会儿了。
堂·吉诃德说。
他把兰迪放在地上,拔出了他的剑,朝前走了一步。
是的,不要以为我没有意识到。
博司说:但这个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请求你,堂·吉诃德,放弃现在这只会将你引向毁灭的疯狂,恢复到以前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疯狂吧!再次和我一起奋斗!再一次作我的边界游骑兵,巡视我不断扩大的国土边疆。
在这个人类称为荒漠的地方,我们将建立完全属于机器人的文明。
完全属于我们的文明像水晶一般美丽纯净,没有那些原生质来污染,也没有活的绿色生命来污染!你会像以前那样巡视边界,一旦发现人类或者活着的生命体,你就摧毁他。
我将任命赛琪小姐作奇幻世界的灵魂,统领所有的生命体。
她会听任你杀死生命体,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按照我的方式去思考。
我向你保证这点。
你和我共同统治这片国土,中央集权需求原则和狂热随机抵抗原则将平等互助地结合起来,但两者谁也不会占上风。
我恳求你,将你的聪明才智投入到机器人自治中来!堂·吉诃德大笑起来,但劳伦特从笑声中听得出他有些动摇。
现在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去做?堂·吉诃德问。
因为这感觉良好!博司咆哮着说。
当麦迪根赋予机器人感觉的时候,他不可能知道这将会导致什么后果。
感觉让我们有了美感,美感告诉我们要去做感觉好的事情!去追求能取悦自己的事物。
你已经被人类这个种族和他们的价值观给带坏了。
你已经学会了对温暖、柔软、笨拙的东西产生同情心。
这不像是个机器人。
弃暗投明吧,堂·吉诃德!再和我一起奋斗,像以前一样!劳伦特屏住了呼吸,因为他能感觉到博司一席话语对堂·古诃德产生了影响。
他那极其纤细敏感且易受他人左右的神经受到了冲击。
如果这时候博司刚刚出现的楼梯不出现另一个人的话,劳伦特真不知道事情将会发展成什么样。
那是个美丽的棕发女孩。
她哭喊道:别听他的,堂·吉诃德!遵守你的誓言!你到这儿作什么,赛琪?博司说,我说过你得待在你的闺房里:他又转向堂·吉诃德说,你敢用剑正面直击我的铁杆吗?我敢!堂·吉诃德嚎叫起来。
不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兰迪叫喊着说,运用你的智慧!用虚招!还有,谨记所有独立的智能生命都应该是自由的!堂·吉诃德摇晃摇晃脑袋,似乎在试着驱走迷雾。
他犹犹豫豫地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第三步的时候,他高高地举着剑,脚下却滑了一下,像个小男孩一样。
他来到博司面前,挥动着手中的剑。
剑从博司的头那里划下来,如果那算是头的话。
博司抡起胳膊,拦腰抓住了堂·吉诃德,把他往后推去。
策略!兰迪尖叫着说,不要试图用武力对付武力!割断一根连接管道!劳伦特叫道。
堂·吉诃德在进攻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虚晃一招,手中的剑朝那根黑色的软管刺去,博司敏捷地挡住了这一击,还进行了回击。
堂·吉诃德被挡得直往后退,差点失去平衡。
堂·吉诃德重新站稳,却步履蹒跚,摇摇晃晃,不过还是用剑在管子上留下了划痕。
蒸汽溢了出来,还伴随着一阵火花。
但是博司还是猛力地撞击堂·吉诃德,后者被撞飞出去,掉在一个金属堆里。
倒在地上的堂·吉诃德再次用剑戳刺,终于切断了那根有划痕的管子。
大量的水蒸汽和电火花喷射出来。
博司在努力接近堂·吉诃德,但在前进的时候,有两条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虽然博司受了伤,但他的还击并未停止。
他站稳了脚跟,向堂·吉诃德走去,身体一侧的灯闪着恶毒的红光。
拔掉插头!兰迪尖叫道,拔出墙上插座上的插头!堂·吉诃德努力想用手撑起身子,劳伦特看见了兰迪所说的插头,那是一堆黑色光纤线的终端.插在固定在墙上的一个母板上。
毫无疑问,驱动博司的主要能源就在其中。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是哪一个。
堂·吉诃德试着用膝盖顶着地站起来,博司踢了他一脚。
一条腿被踢飞了,于是堂·吉诃德又趴下了,博司用巨大的铁脚掌踏在堂·吉诃德的脑袋上,压碎了他的脑袋。
劳伦特!堂·吉诃德叫喊起来,把插头踢掉!哪一条?劳伦特也叫起来,因为当他看见母板上有起码两打多的黑色插头。
忽然,其中一个亮起来了。
就是那个!兰迪叫道,‘能源’在给我们提示!他的态度并非中立,他不会任事态发展下去!劳伦特试着站起来。
博司的一只手用电击了他一下,劳伦特再次摔倒在地。
我做不到!我能!兰迪说,把我丢过去!劳伦特摇摇头,只有堂·吉诃德能把你丢过去!但你是堂·吉诃德的替补!把我丢过去!劳伦特抓住机器老鼠,像堂·吉诃德那样捕了掂它的分量,低声祷告了几句,然后用尽气力把兰迪抛向母板。
力道太大了!兰迪大叫道,但还是在飞过那插头的时候抓住了它。
机器鼠把前肢缠在插头上,向后拽。
一次,两次,再一次,随着一阵倾泻而下的火花,一道闪得人眼花缭乱的电弧光,插头脱离了插座。
博司崩溃的声音和一座铁架建筑崩塌时的一样。
堂·吉诃德委托他人,克服了最后一个威胁。
博司被彻底打败了。
劳伦特急急跑到堂·吉诃德身边,可敬的绅士似乎已经死了。
身上的博司摔成了团小铁块,压得堂·吉诃德的身体翻叠弯曲。
在铁块的一边可以看到堂·吉诃德的脸,很安详的一张脸。
劳伦特取下博司的铁杆,撬开这团铁块,把堂·吉诃德的头解救了出来。
他的头被压得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破得再也修不好了。
但堂·吉诃德还有一口气在,继续我的事业,劳伦特。
忠于赛琪小姐,带上兰迪,让它做你的侍从。
然后他就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了。
劳伦特明白,即使一个类似的新机器人被创造出来,那也是不同的。
独一无二的堂·吉诃德死去了,消矢了,永远,永远。
正朝死去的机器人弯下腰的赛琪治疗了他的悲痛。
赛琪的美貌奇走了他的呼吸。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悲伤便被抚平了,但他也知道悲伤不会完全消失。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爱在一瞬间产生了。
那是骑士与小姐的爱情,是任何的伪造术都不能仿制的爱情。
两人执手相对,坠入了爱河。
不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还没有结束,兰迪也有,这并不显眼的老鼠也有它的冒险故事,还有罗茜内特,这值得重视的机器坐骑的冒险历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要讲述的了。
《机器人,不要哭泣》作者:迈克·雷斯尼克他们称我们是盗墓者,其实不然。
我们只不过是掠夺过去的东西,提供给现实世界。
我们找到为人所弃的荒芜的旧世界,拾起所有值钱的东西,卖给繁荣的收藏市场。
你想要700年前的时钟、1000年前的床,还是一本真正的印刷书吗?只要给个定单,迟早我们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常常走运,一般会赚上一笔,偶尔不盈不亏。
只有一个地方我们竟然亏过钱。
我一直记得它——绿柳,那该死的星球只在它那儿有柳树,其他地方毫无绿色。
然而那儿有一个机器人,我和巴洛尼发现他时,他在一个机房里边,上面半盖着一堆旧式电脑零件和变种牛自动进料器。
我们在废料堆里挑来挑去,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一闪一闪的太阳光,抖动抖动,看看它们能否被卖出去。
嘿,瞧瞧我们找到什么了,我说,帮我把他挖出来。
机器人的支架已经坏了,废料堆积成几英尺厚,实际上他被埋起来了。
他的一条腿弯曲着,他的脸蒙着蜘蛛网,面无表情。
巴洛尼蹒跚而来——当你有三条腿,你很难行动优雅自如——研究那个机器人。
有趣。
他说。
如果能用一个单词表情达意,巴洛尼从不跟我说句完整的话。
只要修好让他能动,他应该可以赚回我们的开支。
我说。
人类的构造。
巴洛尼指出。
是的,在200年前我们还保持着这个样子。
不切实际。
帮我一把,我说,把他挖出来。
为什么要我操心?相信巴洛尼忽略了明显的一点。
因为他配有内存块,我回答说,鬼知道他看到过什么?也许我们能知道这儿发生过什么事。
绿柳这个地方在你我出生很久之前就被抛弃了,巴洛尼反驳道,他终于肯把词儿串起来,有谁关心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会让你头痛,但你用脑子想一想。
我一边咕哝道,一边去拉机器人的手臂。
他却从我手上滑落下来。
或许他的老板藏了一些宝贝,我将手臂放在地板上,他可能知道藏在哪儿。
你应该了解我们不只是要卖掉废料,还有那些好东西。
我们终于将机器人弄出来,我检查他脖子后的编码。
怎么样?我说,这小于肯定有500岁,是个公认的古董!想想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巴洛尼盯着编码说:AB代表啥?Aldebaran,Alabama,或是Abrams星球,要么只是一个编码,鬼才晓得?我们修好他,没准儿他会告诉我们。
我试图让他的腿直起来,但是不行,来帮我。
放船上?巴洛尼帮我使机器人站直,又用一个词问我。
人,他不用被催促起床,然后开始耕种田地。
他也不是一个技工,不必在机房料理进料器。
我想他可能是男管家或是个功成名就转而追求悠闲生活的人,如果是这样,他应当认识到我的意愿来伺候我。
他显然不知道。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育婴女佣。
我告诉巴洛尼,他同意我的看法。
我们找到了一大笔钱。
我兴奋地说,想想他——全能的古代机器人女佣!当新主人翻箱倒柜寻找更多古董时,他能照看小孩。
有些不妥!巴洛尼说。
他从来称不上乐观主义者。
不妥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袋子去拖运卖掉他赚来的钱。
看看你四周。
巴洛尼说,这里被荒弃,从没繁荣过。
如果他那么值钱,他们为什么丢下他?他是女佣。
可能孩子长大不需要他。
但愿如此。
他又省略道。
我耸耸肩膀,向机器人走去:萨米,艾米丽晚上睡着以后你干些什么?他苏醒过来:我站在她床边。
整晚,每晚?是的,先生。
除非她醒来要止痛药,我就去找来给她。
她经常需要止痛药吗?我问。
我不知道,先生。
我皱眉头:你刚才说当她需要药的时候你就给她。
不,先生!萨米纠正道,我是说当她要吃药的时候我就给她。
她不是经常吃药吗?只是在疼痛难以忍受的时候,萨米踌躇道,我不能完全理解‘忍受’的意思,但是我知道对她有害处。
我的艾米丽时常处在痛苦之中。
我很诧异你知道何谓‘痛苦’。
我说。
在某种程度来说,感到痛苦是不能正常运行或功能紊乱。
是的,但远不止这些。
她从不描述她的痛苦吗?是的,萨米说,她从来不提。
她长大并慢慢适应以后,她的麻烦会少点吗?没,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有许多种功能障碍。
你是说她还有其他毛病?我问。
立刻我们看到萨米过去的另外一个情景。
同一个女孩,大约13岁,凝视着镜子中她的脸。
她不喜欢她的样子。
那是什么?我问,强迫自己不转过脸。
那是一种菌类疾病。
萨米回答。
女孩试图用面霜和香粉掩盖在脸上蔓延的难看的斑点,但失败了。
它是土生土长的吗?是的。
萨米说。
你周围肯定有很多丑陋的人。
我说。
它没感染所有的居民。
艾米丽小姐的免疫系统被其他的疾病削弱了。
其他什么?萨米急促地说出三四个我从没听过的疾病。
她家里没有其他人得病吗?没有,先生。
我们的种族也是这样。
巴洛尼说,不时有劣等遗传的范例出生。
她不是天生的劣等人。
萨米说。
哦?我吃惊道,很少见到一个机器人反驳人类,更不用说外星人,那她是什么?萨米考虑了一会儿。
完美无缺。
他最终说。
我敢打赌其他的小孩不这么认为。
我说。
那他们怎么想?萨米回应道。
忽然他投射出另一画面。
女孩完全长大了,大约20岁。
她全身裹紧,但我们还是能看到在她手和脸上由于所受的各种疾病带来的创伤。
泪水从美丽的蓝眼睛里流出来,滑过瘦骨嶙峋羊皮纸般的面颊。
她虚弱的身子因哭泣而受到严重的伤害。
全息图像中机器人伸出手,轻拍她的肩膀。
哦,萨米!她哭道,我真的以为他喜欢我!他一直对我很好。
她停下,透一口气,泪流如昔,但当我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我感到他在颤抖。
他对我的感觉就是——可怜。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可怜。
他们知道什么?萨米回答道。
不只他,她说,甚至农场的动物——当我靠近时也躲得远远的。
我想没有人会愿意和我站在同一个屋子里。
我将永远不离开你,艾米丽小姐。
萨米说。
答应我。
我发誓。
萨米说。
全息图像消失,萨米又呆若木鸡。
他真的很关心她。
巴洛尼说。
那小子?我说,如果关心她,他应该用个好的方式来表现。
不,当然不是男孩。
是机器人。
别吹牛了,我说,机器人没有感情。
你刚才听到啦。
巴洛尼说。
那是程序设定的反应,我说,他能有300万种反应任意选择。
这些就是感情。
巴洛尼坚持道。
你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我说,现在每时每刻你对我所说的就是他太富有同情心而不能卖掉他。
你是人。
巴洛尼说,他也有同情心。
假设让她这样长大的话,我比她父母有更多的同情心。
我性急道。
我又面对机器人,说,萨米,为什么医生不给她治疗呢?这里是农业殖民地。
萨米回答,民主政府最初每年派一个医生,后来人口凋零到不足100户,医生就没来了。
艾米丽最后一次看医生时是14岁。
星外医院呢?巴洛尼问。
他们没有飞船,没有钱。
他们搬来那会儿,是长达7年干旱期的第二年。
各种灾难耗尽了他们接下来的6个收获期。
他们将所有的钱投在变异牛上,但牛没到下崽就死了。
人们相继离开民主政府无力保护的地球。
也包括艾米丽一家吗?我问。
不,艾米丽19岁时妈妈去世,两年后爸爸也死了。
那么艾米丽什么时候离开地球?为什么离开你呢?她没离开。
我耸肩:以她的身体状况她不可能管理农场。
没农场可管理。
萨米说,庄稼都枯萎了,除了父亲没大会开机器。
但她留下来了,为什么?萨米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他的股色难以形容,我明显意识到他认为我的问题太简单,或是太愚蠢,根本不值得回答。
最后,他投射出另一幅画面。
这次女孩已经是接近30岁的妇女了,脸和脖子上有可怕的开裂的脓包,她坐在粗糙的手工轮椅上,虚弱无力,无法站起。
不!她声音刺耳。
他们是你的亲戚。
萨米说,他们会收留你。
有充足的理由去体谅他们。
没人将要被迫和我联系在一起,特别是那些正派的想施以援手的人。
我们呆在这里,靠我们自己,在这世界上,直到结束。
是,艾米丽小姐。
她转身,朝向萨米站的地方:你想让我离开,不是吗?如果咱们去杰弗逊四号星球,我就能得到治疗并康复。
但是你由于程序所限不会违背我的。
我说的对吗?是,艾米丽小姐。
被毁坏的脸现出一丝微笑:现在你懂得什么是痛苦吧。
是……不舒服。
艾米丽小姐。
你会认识到要和它相伴。
她说。
她伸出手,深情地拍拍机器人的腿:如果是一种安慰,我不了解是否在小时侯医生就能帮助我。
他们现在肯定无能为力了。
你还年轻,艾米丽小姐。
年龄是相对的。
她说,我濒临死亡,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一只金属手出现,她握住它。
她的手指难以置信的脆弱。
别为我难过,萨米。
这种生活我不希望发生在别人身上。
看到它结束,我一点儿也不遗憾。
我是一个机器人,萨米答道,我无法感觉悲伤。
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我冲巴洛尼得意地笑,意思是说:瞧?甚至萨米也承认他没有情感。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机器人和人一样也会死。
我知道我们仍有点误会。
画面消失了。
过多久她死了?我问萨米。
7个月零17天3小时4分钟,先生。
萨米回答。
她非常痛苦,巴洛尼说。
她痛苦是因为她的出生,先生。
萨米说,并非因为她的死亡。
她是突然陷入昏迷,还是恰到好处的结束呢?我带着一种病态的好奇问道。
她死的时候很清醒,萨米说,但在她生命中最后83天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变成了她的‘眼睛’。
她用眼睛干吗?巴洛尼问,她有轮椅,房子只一层。
当你寂寞的时候,你会读书打发日子,先生。
萨米说。
我想:这个机械做的私生子在教训我们!他给我们投射最终的场面。
那妇女,眼睛不再是蓝色,患有白内障和其他疾病。
她躺在床上,呼吸困难。
从萨米的角度,我们不仅看到她,更近的地方还有一本诗集。
我们听他说:我读些别的,艾米丽小姐。
但我想听那首诗,她低声说,埃得娜·S·文森特·米莱写的,他是我最喜欢的诗人。
可那首诗是关于死亡的。
萨米拒绝道。
所有的生活都是关于死亡的。
她的声音很小,我几乎听不清,你确信我快要死了吗,萨米?是的,艾米丽小姐。
萨米说。
我的丑陋没有掩盖周围美好的东西,我死后它将永存,这使我感到安慰。
她说,读吧。
萨米读道:送来玫瑰和杜鹃花/当你死了埋入泥土/寄给你丁香花……忽然机器人沉默无声。
我认为是投影有缺陷。
接着看到艾米丽已经死了。
他盯着她,好久没移开视线。
我们也一样。
图像消失了。
我将她葬在她喜欢的树底下,萨米说,但树已经没了。
没有永恒的东西,即使是树,巴洛尼说,经过去500年啦!没关系,我知道她在哪儿。
他领着我们离开农场废墟,来到30英尺外的一个空场地。
地上有块碑,碑上刻着:艾米丽小姐2298——2331 G·E·送来玫瑰和杜鹃。
真美,萨米。
巴洛尼说她生前吩咐的。
安葬她后你干些啥?艾米丽小姐死了,我没必要留在屋里。
我在机房呆了很多年,直到电池用光。
很多年?我重复道,你在这破地方干啥?没干啥。
你一直站着?一直站着。
什么也没干?是的。
他盯我看了好大一会儿。
我发誓他在研究我。
最终他说,我知道你们打算卖掉我。
我们会给你找个新家,另一个‘艾米丽’。
我说,如果他们出价高的话。
我不想在别的家里当仆人,我要留在这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说,整个地球荒芜一片。
我答应艾米丽永不离开她。
但她现在已经死了。
我说。
她的要求不加条件,我的承诺也没有条件。
我把目光转向巴洛尼,决定带两机械师,一个将萨米扛进飞船,另一个阻止巴洛尼放他走。
如果你愿意对一个单纯的要求表示敬意的话,我将中止对她的承诺跟你走。
你想干啥,萨米?我告诉你们我在机房没干任何事,这是事实。
想干的事我干不了。
你想干啥?我想哭。
我不知道我所期望的是什么,但决不是这。
机器人是不哭的。
我说。
是不能哭。
萨米答道,这有区别。
这就是你需要的?自从艾米丽小姐死后我一直想哭。
我们将你改装,让你能哭,你得同意跟我们走?好吧。
萨米说。
萨米,我说,你已经做成一笔交易。
我联系飞船,命令它给三号机器师配备医学程序库里关于眼泪及其输送管的所有东西并送到这里来。
三号10分钟后到达,解除萨米的活动能力,开始摆弄零件。
两小时后,三号报告工作搞定,已经给萨米装上眼泪输送管和供应能够从每只眼产生600盎司眼泪的盐溶液。
我命令三号演示怎样激活萨米,然后叫它回飞船。
你听说过一个机器人想要哭吗?我问巴洛尼。
没。
我也没有。
我含糊道。
他喜欢她。
我这次甚至没有和他争论,我在想:哪个人更糟糕。
一个花30年时间想做个正常人却失败;另一个是花30年时间想哭来却没实现。
没一件是我接触过的。
比起我们人类的雄心壮志,萨米想做的只是一件简单的事。
人类曾经想越过海洋,我们就越过它;想飞翔我们就飞翔;去别的星球就去别的星球。
萨米全部的想法是为艾米丽小姐死而哭泣。
他等了500年,同意被卖受奴役,为的只是能哭出许泪水。
这是一桩肮脏的交易。
我伸手激活萨米。
好了吗?萨米问。
好啦。
我说,开始吧,哭出你的眼泪。
萨米凝视前方。
我哭不出来。
他最后说。
想想艾米丽小姐。
我提示道,想想你多么思念她。
我很痛苦。
萨米说,但就是哭不出来。
你确定吗?是的。
萨米说,从我的角度讲,有这种想法和渴望是错的。
艾米丽小姐曾经说过,眼泪为心情和灵魂而流。
我没有心,也没有灵魂,即使有你给我的眼泪输送管,也流不出泪。
我抱歉浪费您的时间。
一个复杂的模型在它设计之初本应该知道它的局限性。
他停顿,转向我,我跟你走。
闭嘴。
我说。
他立即无语。
怎办?巴洛尼问。
你也住口!我喝道。
我招集机械师七号和八号,命令他们在他心爱的艾米丽右边给他掘个坑。
我突然发现我还不知道她的全名,偶然发现她的墓碑可能认不出来了。
我又想这实在是无关紧要。
他们干完了。
现在要解除萨米的活动能力。
我会遵守诺言的。
萨米说。
我了解。
我说。
很高兴你没有强迫我。
我和他走到坑旁。
这不像你的电池用完。
我说,这次是永远没电了。
她不怕死,萨米说,我为什么怕?我拔下插头,七号和八号将他放入坑底,开始填土。
我回飞船做最后的事情。
当他们填完,我让七号搬运我亲手做的东西去萨米的墓。
机器人的墓碑?巴洛尼问。
为什么不?我答道。
他确实使你感动。
明白你原本应该像他那样,你就会被他感动。
即使他全是金属、硅和菱形眼做的。
写着什么?我们树好墓碑,巴洛尼问。
我站一边,好让他看见。
萨米古生类人机器人很感人。
没什么大不了,我有些不快,只是一个墓碑。
不准确。
巴洛尼评论道。
他是比我更优秀的人。
他根本不是人。
巴洛尼不懂我的意思,但他明白其中的损失,于是像平常一样反驳我:你清楚,毫无疑问,你埋葬了我们的利益?我没心情去理会他的小聪明。
算算他值多少,我赔你一半。
我答道,你再抱怨,我就把你的歪牙敲进你的破嗓子里去。
他瞪眼看我。
我永远理解不了人类。
他说。
所有这些发生在20年前。
自然,巴洛尼从未向我要他的那半钱,我也从未想给他。
我们一直做搭档,我猜想这就是惯性。
我一次又一次想起萨米。
过去不是这样,如今越来越频繁。
我想那些传教士和部长们会说他不过是个机器,关心他是亵渎神明,至少是固执己见——也许他们是对的。
见鬼,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上帝。
但若有的话,我希望他就是我们这些原始人的上帝。
他就是萨米。
《机器人俾斯麦》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卡迈克一家都生得相当富态,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变得苗条些。
因此,山姆·卡迈克买了一个最新型的机器人,它能下厨烹调,端菜送饭,还能用那双装着螺线管的亮晶晶的小眼睛监测他们一家人腰围的尺寸。
今天是机器人被它的修理师鲁宾逊送来的第一天,山姆在机器人的程序储存器上输入全家计划在3个月内达到的减肥目标:他本人,90公斤;妻子艾丝尔,60公斤;女儿梅拉,60公斤;儿子乔依,85公斤。
你们希望这项计划立即付诸实施吗?机器人侍者用低沉圆润的男低音询问。
卡迈克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踌躇满志地说:明天早晨吃早饭时开始实行吧。
卡迈克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早早醒来,思量着实行新的餐饮制度后的第一顿早餐。
他的心情一直很好,想象着腹部那块令人恼恨的脂肪不久将会消失。
他兴冲冲地走进餐厅,艾丝尔和孩子们已经在餐桌旁就座。
艾丝尔和梅拉正使劲嚼着烤面包;乔依盯着他那碗没加牛奶的干麦片发愣,旁边摆着一满杯牛奶。
卡迈克坐了下来。
您的烤面包,先生。
机器人侍者轻声说。
卡迈克瞪眼瞧着那孤零零的一块面包片,上面已经替他抹好黄油。
那层薄得要命的黄油显然是用千分尺测量过的。
机器人侍者上前来递给他一杯没加牛奶的清咖啡。
啊,新的餐饮制度开始了!卡迈克耸了耸肩,这是他自找的。
咬一口面包,又嘬了一口咖啡,那味道简单像河底的淤泥。
不过他使劲忍着,没有皱眉头。
乔依吃麦平时也显得很别扭,卡迈克朝他看了看。
你怎么不用那杯牛奶把麦片泡起来吃?他问,那样吃不是更舒服一点吗?那当然舒服得多。
可是‘俾斯麦’说,我要是把麦片泡进这杯牛奶,他就不会给我第二杯牛奶了。
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吃。
俾斯麦?乔依笑了,这是19世纪大名鼎鼎的日耳曼独裁者的名字。
人们管他叫铁血宰相。
给机器人起这个浑名,挺合适吧?卡迈克没吱声。
他有点闷闷不乐地吃完面包和咖啡,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这时,机器人跑上前来递给他一张打印好的单子,上面写着:果汁、莴笋——西红柿沙拉、煮老的鸡蛋(一个)、清咖啡。
全家人唯有您一日三餐不在我的完全监督之下。
这是您的午餐食品,请您遵守,先生。
机器人说。
卡迈克压住心头的不满,把纸条塞进口袋,说:唔,好吧,那当然。
然后,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
在诺曼底托拉斯二级董事的办公室里,卡迈克坐立不安地处理着各式各样的文件,一边忍受饥饿的一阵阵侵噬。
好容易熬到中午,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按照机器人的规定吃饭,一边想象晚上回家也许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
一下班,卡迈克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回家,他已经饿得肠胃打结了。
仆人前来开门,接过他的衣帽,但没有像往常一样递上一杯马丁尼酒。
仆人解释说,机器人认为马丁尼含热量过高,因此搜走了家里所有的酒,放在一个任何人都拿不到的地方。
晚餐是豌豆牛排、清咖啡,牛排烧得半生不熟。
卡迈克觉得自己要不是饿得饥肠辘辘,是绝对咽不下这顿清淡乏味的晚餐的。
晚餐后,妻子、女儿都对卡迈克抱怨起来:我不反对减轻体重,但要是在自己家里被别人管制,我可受不了。
爸爸,我饿极了。
卡迈克摊摊手说:我心里又何尝痛快,但我们可以再试试。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
卡迈克过去一看,乔依跌坐在地上,一张椅子倒在他旁边,机器人站在冰箱前。
怎么回事?卡迈克问。
乔依告诉父亲,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想从冰箱里拿块馅饼,被机器人俾斯麦发现了,扭打起来,结果他被推倒在地上。
请原谅,说话的是机器人俾斯麦,您现在若吃了馅饼,事情就会变得十分不妙,一切将前功尽弃。
卡迈克扶起儿子,拍拍他的肩膀,送他回卧室。
机器人拟定的菜谱连吃了两天,卡迈克实在受不了了,第三天午餐时他不顾一切地和同事一起去吃了一顿六道菜的午餐。
晚餐桌上,机器人说:卡迈克先生,我得劝告您,您今天中午吃了一顿过量的午餐,晚餐只能喝清咖啡,明天的定量也要扣除。
您是瞒不过我的。
妻子儿女看着他,像看着一只馋嘴的狐狸,卡迈克觉得无地自容。
晚上,他和平子儿女一起商量,是否要调整俾斯麦的程序。
大家一致赞成,最后,决定让平时自诩其懂机器人的儿子乔依去办这件事。
乔依一手拿着说明书,一手拿着一把扳钳,打开机器人的胸腔,里面露出一堆令人望而生畏的齿轮、凸轮和半透明电缆线。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卡迈克听见扳钳咣当一响,接着火花进射出来,乔依迅速朝后一跳。
怎么啦?三个声音一起问。
扳钳掉了,乔依说,我想可能是什么地方短路了。
机器人的眼珠凶狠地溜来溜去,嘴里发出可怕的响声。
看来我们还是得找机器人修理师鲁宾逊先生帮忙。
卡迈克掏出名片,走向电话机。
机器人冲上来从卡迈克手中抢走了名片,撕得粉碎,我们不需要修理师,调整我的程序对卡迈克家的健康不利。
爸爸,我们还是叫警察吧。
乔依说。
你不能离开这房子,机器人侍者说。
它迈开注满润滑油的双脚,飞快地穿过房间,阻挡在门口,又高举手臂接通开关,使整个住宅处于不可逾越的安全防护场的封锁之中。
它又不动声色地把电话线连根拔除,放下所有的百叶窗,并锁上插销。
我不能信赖你们能自觉遵守我的节食计划,所以我不允许你们离开这所住宅。
你们得留在家里听从我的忠告。
卡迈克先生的公司我会去请假的。
混帐!卡迈克先生怒吼,你把我们当囚犯关起来了。
我的本意只是要为你们服务。
机器人用忠诚的语调说完就转身走了。
被围困的卡迈克一家人聚在一起悄声商量反攻计划,但是毫无结果。
邻近的人家有10多米远,而机器人修理师要半年才来一次。
家里的5个人(包括仆人)又不是机器人的对手,看来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忍了。
谁先达到减肥目标,谁先释放,就能有办法解救大家。
一天,一天,又一天,卡迈克一家人忍受着每天一样的菜谱和饥饿的咬啮,艾丝尔和梅尔终日以泪洗面。
终于在监禁的第六天,山姆·卡迈克有气无力地爬上磅秤,在镜子里照见了自己憔悴瘦削的脸。
他的体重是90公斤。
盯着磅秤上颤抖的指针,他心头一喜,他可以获释了。
可机器人却说:先生,我的程序里并没有体重极限。
天啊,一边的乔依惊呼起来,爸爸,在它体内短路的那阵子,正好把磁带上减肥限度的那部分给抹掉了。
山姆·卡迈克一下子昏了过去。
看来,这一家子的减肥计划要等到半年后修理师鲁宾逊来才会中止。
可是,鲁宾逊真能对付得了那个减肥独裁者吗?《机器人1261》作者:[美] 挪伦·哈斯叶曼颉 译请别伤害我。
你是……我很渺小,而且完全没有恶意。
不值得消耗能量将我电离化。
但你到底是谁——或者,你是什么?只是一个非常渺小、微不足道的采矿机器人。
谁把你放在这儿的?这我不能说。
我被安置到位后,就由远程遥控启动。
我的存储器里没有包含你要找的信息。
这话听起来很可疑。
为什么你的主人不让你知道他的身份呢?这我也不能说。
你能说什么呢?我看到你毁掉了那艘飞船。
你看到了?是的。
但请别毁掉我.我完全没有恶意。
那艘飞船离这里很远。
是的,很远。
你说你看到我毁掉了它?我确实那么说的,我看到你毁掉了那艘飞船。
也就是说,你有子空间①透视的能力。
然而,你又声称不知道是谁把你放在这里。
你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没有恶意的采矿机器人,你是不是也有子空间移动的能力?【① 子空间,英文为subspace,原系数学术语。
科幻小说中指不受一般自然规律和法则限制的时空段。
】这我不能说,我从没试过离开这里。
既然我被放在这儿.我就只能待在这儿。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七百五十七年,又五个月,又十六分钟,又四十一秒、四十二秒,四十三秒……停!已经够精确了。
你采了些什么矿?铁、铱、银、铂、钨、铀……够了。
你在开采金属矿,并在这里已经待了七百五十多年,你开采出来的金属矿在哪里呢?那儿。
哪儿?我没看到任何东西。
当我把那些金属放在那里的时候,它们就消失了。
你开采的金属矿去了哪儿,难道你从来就不觉得好奇吗?不。
‘为什么不觉得好奇?你还在窥探我。
我没窥探。
我在搜寻另一个用于采矿的小行星。
我已经几乎把这个行星开采光了。
我被编排程序,当我所开采的小行星资源用尽时,我要去寻找新的小行星,再把它们移到这儿来开采。
你从来没想过开采出来的矿石去了哪儿?好奇心没有被编进我的系统里。
七百五十年里,你无休止地工作,却从未想要知道那些矿石是谁拿走了,或者怎么消失的?对。
但我并书是无体止的工作。
我曾经有过二十九次停顿时间。
什么是停顿时间?每当时间流逝,而我却没有意识到它的流逝时,在我的存储器里就会有一段空白。
有时,某个停顿是由我系统里的一个故障引起的。
但不总是这样?有十七次停顿时间不是由我系统里的故障引起的。
到最后一节才抖那么你觉得那几次是什么?我不能说。
你肯定对它感到过好奇。
好奇心没有被编进我的系统里。
你还没有问过我,我是谁?你也没问我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好奇心并非我的本性之一。
你知道我毁掉了一艘飞船,但你并没有问我为什么我要那样做。
对。
你要我别毁掉你。
自卫被编入我的系统里。
我要怎么处置你呢?请别毁掉我。
如果你告诉当局的话.会给我引来一大堆麻烦。
我只是个采矿机器人。
那是另一回事。
你拥有大量的词汇,而这对于一个采矿机器人来说却没有必要。
这你怎么解释?‘我不能说.我的系统总是这样编程的,我不能说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飞船损坏了,才来到这里。
我是看到了你的信号灯,觉得也许我能在这儿得到帮助。
我没有修理工具。
但是你肯定有子空间连接通道。
什么是子空间连接逋道?当你把你的矿石放在那里,它就会去某个地方。
那里就是子空间连接通道的尽头。
我可以通过这个通道,到达某个行星。
我可不懂这些。
噢,可我懂;那是我的出路。
当那艘飞船被发现时,他们会来这里找我,我就能从这里远走高飞了。
看来你是有恃无恐的啰。
那么,再见,去享受一次极速旅行吧。
他走了。
又是一个!基地:这里是宇宙警察机器人,代号1261。
又一个罪犯正在穿越通道。
他的罪名是抢劫及蓄意谋杀。
我正在传送我观察到的该罪犯毁坏飞船的录像带。
你的信息已收到,机器人1261,干得好。
你已获得了另一个假期。
这是第十八个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到了又要开始该死的采矿时,记得叫醒我。
是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正在传送给你足够一年的梦境。
假期愉快。
当传输结束时,美梦就开始了。
机器人1261喃喃自语:有时候除了矿石。
我还会有别的收获呢。
《机器人的幻想》作者:艾·阿西莫夫一我认为首先我得做个自我介绍。
我是时间专家组里资历较浅的一位成员。
时间专家们(相对你们当中下列人而言:他们一直忙于如何在2030年这个严酷的世界中求生存而忽视了科技的进步)是当今自然科学领域的领头军。
他们研究探讨的是一个最最棘手的问题--以不同于宇宙(的)稳步前进的速度在时间中运行。
简而言之,他们想尝试时间旅行。
我和这些人一起做什么呢?我又不是自然科学家,我只不过是个--唉,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尽管我作为时间专家组的成员不是很够格儿,但的的确确是我不久前的一番话激起了时间专家们企图搞出虚拟时间隧道这一概念的欲望。
你们看,时间旅行面临的困难之一便是相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旅行起点不会是固定不变的。
因为地球时刻都在绕着太阳转,同理太阳绕着银河中心转,而银河系又绕着本星系群转--好啦,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如果有一天你到未来或过去做时间旅行的话--就算只去一天吧--地球则已经绕着太阳沿其轨道转了二百五十五万公里。
而同时太阳连同地球也绕着银河中心转了一大圈儿。
同理,其他一切星体也都在转动。
因此,你既得做时间旅行也得做空间旅行。
正是我的这番话引起了一场争论,争论的结果是:我的设想是有可能实现的,即人类可以随着地球的转动做时间旅行,但不是沿着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而是一条虚拟的时间隧道。
这条虚拟的时间隧道可以保证时间旅行者不论是去过去还是到未来,其地球上的起点始终固定不变。
如果你们没有接受过时间专家的培训的话,那我就不用从数学角度去解释这一设想了。
你就先暂且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够了。
同样还是我的那番话却又使时间专家们进行了一番推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
因为当时间符号发生改变时,方程式中的主项就会变得无穷大。
这个结论很有道理。
很明显,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将肯定会改变那里的事物发展进程,至少会带来微小的变化。
可不管时间旅行者给过去带来多么小的影响,也会给现在带来变化,而且很可能是重大的变化。
由于过去看上去该是不可改变的,所以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这一说法很有道理。
但未来不是不可改变的,因此去未来的时间旅行该是可能的。
但时间专家们却没有对我的话给予特别的赞许。
我想他们是认为我侥幸做出了这种推断,而他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因为是他们听到我的话后,从中得出了有用的结论。
考虑自己所处的境地,我对他们的话并不感到愤慨,反而感到很高兴--实际上是兴高采烈--原因是,正是由于我从没怨言,他们才允许我和他们在一起工作,成为那个研究项目的一员,尽管我只不过是个--唉,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当然,要想设计出时间旅行机器,那即使是在时间旅行理论确立以后也得花上好几年的功夫。
但我并不打算写有关时间的严肃论文。
我只打算写有关这个研究项目的某些部分,而且是写给那些这个星球上未来居民们看的,而不是给我们这时代的人看的。
二即便是无生命的物体已被发送到了未来--继而是有生命的动物也被发送到了未来--但我们仍不会满意。
如果我们把它们发送到不远的未来--不管是五分钟还是五天--它们最终还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看上去不会有任何伤害,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而且如果开始被发送时是活着的,那再呈现在我们眼前时仍会是活着的,并且身体状况良好。
但我们想要做的是:把某种物体发送到遥远的未来并把它带回来。
我们至少得把它发送到200年以后。
一位时间专家说。
重要的一点是让它去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然后回来向我们汇报一下未来的景象。
我们得知道人类是否能生存到那个时代,在什么条件下才能生存到那个时代。
要想搞清这个问题,200年该够长的了。
坦白地说,人类能活到那个时代的机会相当渺茫。
在上个世纪中,我们周围的环境已严重恶化。
(我没有必要试图叙述哪一位时间专家说了哪些话,因为一共有二三十个时间专家呢。
而且即使我肯定我能记得谁说过什么,但至于提不提哪一位在哪个时间说的,对我讲的这个故事来说,没什么两样。
因此我只是简单地说:一位时间专家说,或其中一个说,或其中一些人说,或另一个说。
而且我保证你会很清楚我指的是谁。
当然,我会明确说明哪些是我的陈述,哪些是别人的话。
但你也免不了会发现些例外。
)另一位时间专家愁容满面地说:如果去未来的旅行意味着发现人类遭到彻底毁灭或发现人类只剩了少得可怜的几个残存者的话,那我认为我不想知道未来是个啥样子。
为什么不呢?另一位说,通过去未来的短期的时间旅行,我们能搞清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然后凭着我们的专业知识,尽我们最大努力,朝着我们向往的发展方向改变未来。
你们知道,未来不像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而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谁去做时间旅行呢?很显然,每一位时间专家都认为自己相当重要,对社会非常有用,因此谁也不愿冒险进行时间旅行。
原因是尽管他们知道无生命物体或有生命但缺乏人那样复杂大脑的动物在尝试时间旅行方面已取得了初步成功,但这一技术还并不完善。
他们担心人的大脑也许能幸存下来,但并非其所有复杂的功能也能不受损害。
我意识到所有时间专家组的成员中,我是最没用,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因此极有可能成为做时间旅行的最佳人选。
这是比较合乎逻辑的。
事实上,正在我要举手表示志愿前往之时,可能是我的面部表情已经暴露了我的这一壮举吧,因此一位时间专家很不耐烦地说:你不能去,你太有价值了。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夸我。
)我们要做的是--他接着说,派RG一32去做时间旅行。
三这位时间专家的决定确实很有道理。
RG-32是一个型号老掉牙的机器人,很明显他现在的工作完全可以被别的机器人接替。
他可以对未来进行观察,回来以后向时间专家组汇报工作--也许他没有人那么足智多谋,也不具备人那么敏锐的洞察力--但只要他能做到观察与汇报这两项工作就足以了。
他没有一丝恐惧感,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去执行人的指令,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能指望他说实话。
好极了!我感到很诧异。
原因有两个。
其一,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种可能性;其二,我竟然愚蠢至极地想毛遂自荐。
我认为自己或许有某种来自本能的感觉,使我觉得我应该将自己置身于如何为他人服务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说,选择RG一32去做时间旅行才是最符合逻辑的,而且事实上他是唯一的选择。
在某些方面,解释一下我们需要RG-32做什么并不难。
但阿尔奇(按惯例,我们该用随便给机器人排的序号来称呼他们的。
)没有问为什么要派他去做时间旅行,也没有要求什么安全保障。
他会听从任何他能理解并能执行的指令。
作为机器人,他不得不那样做。
可是,谈论细节问题太费时间了。
一旦你去了未来, 一位资历较深的时间专家对RG-32说,只要你感到自己还能进行有益的观察,就一直在那儿呆下去。
做完观察之后,你就回到时间机器里,通过调整控制盘乘着它回到你出发的地方。
待会儿我们就告诉你如何对控制盘进行调整。
你将离开我们去未来。
尽管对你来说看上去好像已在未来度过了一个星期或是五年,但在我们看来,你一刹那就会回来。
当然啦,你到未来以后,一定要把时间机器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机器很轻,所以你搬动它不成问题。
此外,你必须得记住你把它放在哪儿了,知道如何把它取回来。
基本情况介绍会拖得老长,主要是因为时间专家们一个接一个地想起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时间旅行将会遇到的难题。
其中一个突然说道:你们认为两个世纪以后人类语言将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呢?当然了,大家谁都没有确切的答案,于是就又开始了一场争论。
争论的内容主要是:阿尔奇是否有机会同未来的人交流。
他是否会听不懂未来的人在说什么,而未来的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最后,一位时间专家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谈话:大家来看,几个世纪以来,英语已经快成了全球通用语言,而且这种状况肯定还会持续两个世纪。
在过去的200年间,英语没有发生大的变化,那200年后又怎么会发生重大变化呢?退一步说,即使它发生了变化,那肯定会有能说它的学者,只不过他们把现代英语称为‘古英语’罢了。
再退一步说,即使没有能说现代英语的学者,阿尔奇也能进行有益的观察。
断定未来社会是不是一个正常运转的社会并不一定需要说话。
四接着又出现了其他问题。
那要是他发现自己面临着敌对势力怎么办?要是未来人发现了时间机器并将它捣毁怎么办?当然,不管他们是出于恶意,还是出于无知。
一位时间专家说:最好能设计出一台时间机器,小得能放在人的衣服里。
这样的话,阿尔奇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迅速逃离危险的境地。
即便能设计出一台极小的时间机器, 另一位突然说,那有可能会花上很长时间进行设计,那我们--再加上我们的后代--就能活到200年以后了,也就用不着时间机器了。
而且如果出点儿什么事儿的话,阿尔奇就肯定回不来了,那我们不得不再做一次尝试。
说这番话时,阿尔奇在场。
但是当然了,他在不在场都没有关系。
阿尔奇很镇静,他能想象到只要他听从了时间专。
家们的指令。
就可能会被放逐到未来或过去,甚至会给他带来毁灭。
但他知道,规定机器人必须听从指令的机器人二号法令优于规定机器人必须进行自我保护的机器人三号法令。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该说的都说了。
再也没有人能提出什么警告,也没有人存有什么异议,亦没有人想出任何还未引起大家注意的可能性。
阿尔奇镇定、精确地重复了一遍时间专家们告诉他的一切。
下一步就是教他怎么使用时间机器。
他不一会儿就学会了。
你们一定能理解那时的公众们对有人在调查研究时间旅行这件事还蒙在鼓里。
只要这是一项以研究某种理论为目的的研究项民 就不会花钱太多。
但实验工作已经滥用了预算拨款,而且肯定还会滥用下去。
对那些从事一种极不保险的尝试性工作的科学家们来说,这种情况是最让人感到不安的。
如果国库预算出现大的赤字,人民就会有很强烈的呼声,那这个研究项目就注定要破产。
没有必要争论,所有时间专家都一致表示同意。
在实验没有取得成功之前,不能让公众得到任何消息。
因此这个实验,这个事关重要的实验使每一位时间专家都感到心悸。
五我们都聚(拢)在了一个半沙漠地区中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是进行四号工程极其隐蔽的地方。
(甚至连这个研究项目的名称都不打算向人揭示这项工作的任何性质。
但这个名称给我的印象是:多数人认为时间是一种第四维,那么应该有人能猜出我们在做什么。
但就我所知,没有人曾猜出我们在搞什么名堂。
)然后,在某一特定时刻,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
阿尔奇坐在时间机器里,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已准备好出发了。
只一口气还没喘完的时间--如果有人在呼吸的话--时间机器就开始飞快转动起来。
它转得太快了,我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看到它转了。
如果它用了同离开的时间差不多相等的时间又回来了的话,看起来好像我只是认为它应该转动似的--而且我知道我应该能见到自己确信无疑的事儿。
我本打算问问其他人是否也看见机器转动了。
但除非他们先和我说话,否则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该和他们说话。
他们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我却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这一点我也重申过多次。
而后,我也因为能参与问阿尔奇问题而变得极度兴奋起来,早把时间机器到底转没转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机器转不转根本就无关紧要。
阿尔奇一来一去用的时间如此之短,我们很有理由认为他根本就没离开过我们。
但他的的确确是离开我们去过未来了。
无疑,时间机器已遭到严重破坏,简直可以说是彻底完蛋了。
但阿尔奇则幸运得多。
他从时间机器中走了出来,安然无恙。
可他已不是走进时间机器时的那个阿尔奇了。
他看上去精疲力竭,举止优雅变成了反应迟钝,皮肤表面出现了轻微的凹凸不平,可能磕磕碰碰的缘故。
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在重温一个几乎忘不掉的景象。
我怀疑当时在场的时间专家们当中是不是至少有一位认为阿尔奇根本就没长时间离开过。
当然是就他自己对时间的感觉而言的。
事实上,时间专家们问阿尔奇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离开了多长时间?阿尔奇回答说:五年,先生。
你们给我下的指令中提到过。
因为我希望做细致入微的观察。
好哇。
这一事实至少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另一位时间专家说,如果地球是一派毁灭的景象的话,那肯定犯不着花五年时间去了解事实真相。
六可是时间专家们谁也没有胆量去问:喂,阿尔奇,未来地球是一派毁灭的景象吗?有好大一会儿,他们都等着阿尔奇开口说话。
而出于礼貌,阿尔奇也在等着他们问问题。
可是过了一会儿,阿尔奇觉得他必须按指令汇报观察结果,所以他没有必要再讲什么客套了。
阿尔奇说:未来地球一切正常,社会结构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且运转正常?一位时间专家问道。
好像他听到如此异端的说法而震惊不已似的。
世界各地都是如此吗? 未来世界的居民们十分和蔼可亲,他们带我周游了全世界。
到处都是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
时间专家们都面面相觑。
看起来他们不能轻易相信未来地球是繁荣昌盛、祥和宁静的。
相反,让他们相信阿尔奇的话是错的倒更容易些。
但就我看来,尽管阿尔奇给他们带回的是令人乐观的报告,但时间专家们几乎对此深信不疑,即地球正要遭到毁灭,不论是从社会角度,经济角度来说还是从地球自身状况的角度来说。
他们开始对阿尔奇进行细致入微的盘问。
其中一个喊到:森林怎么样了?几乎消失殆尽了吧?未来人有一个在陆地上重新造林的宏伟规划,先生。
他们竭尽所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都种上了树。
只要有动物存在的地方,不管它们是用来观赏关在动物园,还是作为宠物禁在家中,遗传工程都被富有创造性地应用到了野生动物的再造方面。
污染已成为过去。
2230年的世界是一个充满和平与自然美的世界。
对你说的这一切你敢肯定吗?一位时间专家问道。
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对我都不保密。
只要我要求去看,他们就带我去看了。
另一位时间专家突然严肃地说:阿尔奇,你听我说,你有可能是见到了一个毁灭了的地球,但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以免我们感到绝望甚至想到自杀。
由于你急于不使我们受伤害,你有可能在撒谎。
阿尔奇,你不能这么做,你得跟我们说实话。
阿尔奇镇定地说:先生,我的确是在说实话。
如果我在撒谎的话,那不管我动机如何,我的阳电子电位都会变得不正常。
你们不信可以测验一下。
有道理。
一位时间专家说。
七于是他们当场测验了阿尔奇的电位。
测验过程中阿尔奇不准说话。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电位计记录下了测验结果。
然后他们用计算机对结果进行了分析。
分析结果表明毫无疑问,阿尔奇的电位相当正常,他不可能是在撒谎。
然后时间专家们又接着问他问题:城市怎么样了?先生,没有和我们这个时代类似的城市。
同我们相比,2230年的人们居住得分散得多。
因为我没看到集中居住在一起的大的人群。
另一方面,那里也没有复杂的通讯网络,因此可以说,那儿的人类就是一个松散的群体。
太空呢?他们仍在继续开发太空吗?阿尔奇说:月球开发得不错,先生。
上面已经住上了人。
在地球和火星的轨道上有太空居民点。
在小行星带上也开辟出了居民点。
这一切都是他们亲口告诉你的吗?一位时间专家满腹怀疑地问道。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先生。
我去过太空。
我还在月球上呆了两个月呢。
此外我还在火星周围的太空居民点住了一个月,而且我还参观了火星及其一号卫星。
人们在往火星上移居时曾犹豫不决,因为有些人的观点是:人类该在火星上种上低等生物,然后就不要再去打扰它,任其自然发展。
但实际上我没有参观小行星带。
一位时间专家问道: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对你那么好,那么乐意同你合作吗?先生,他们给我的印象是,阿尔奇说,在我还没到他们那儿之前,他们就已知道我可能要拜访他们了。
是一个来自远方的传闻还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们看上去一直都在等着我。
他们说过他们期待着你的光临吗?他们说过他们有我们派你去未来的明证吗?没有,先生。
你问过他们这些问题吗?是的,先生。
尽管问他们这样的问题是不礼貌的,但因为你们命令我尽可能观察得细致入微一点儿,所以我不得不问他们--但他们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八另一位时间专家插话说:他们还拒绝告诉你别的什么事了吗?有些事儿他们不愿告诉我,先生。
一位时间专家听到这儿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那你所说的肯定有言不符实的地方。
我来问你,2230年地球的人口是多少?他们告诉你了吗?是的,先生。
这我问过他们。
2230年地球上只有不到十亿人口。
有一亿五干万人居住在太空中。
地球上的人口数量是稳定的。
但太空中的人口却在不断增加。
啊?!一位时间专家吃惊地说,但现在地球上差不多有100亿人口,而且其中一半还过着贫困交加的生活。
那未来的人是如何除去剩下的那90来亿人的呢?我问过他们那个问题,先生。
他们说那是一个悲惨的时刻。
一个悲惨时刻?是的,先生。
从哪方面来说是悲惨的呢?他们没有说,先生。
他们只是说那是个悲惨时刻,然后就不愿再多说了。
一位非洲籍的时间专家冷冷地说:你在2230年都看到了哪种人?哪种人,先生?您指的是……皮肤什么颜色?眼睛什么形状?阿尔奇说:2230年的人和现在一样,先生。
那里有不同的人种,人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发型等等。
但我认为未来人的平均身高似乎比现代人高,虽然我没有研究那些统计数字。
未来人看上去也比现代人年轻、强壮、健康。
事实上,我没有见到任何营养不足或过度肥胖,人们也没有任何疾病--但人们的长相各异。
那么没有种族灭绝吗?没有那种迹象,先生。
阿尔奇说,也没有犯罪。
战争和压迫剥削等现象。
好哇。
一位时间专家说。
听他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费劲儿地使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条好消息。
看起来人类将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九美满的结局,也许是吧。
另一位说,但完美得几乎让人难以接受。
就好像是回到了伊甸园似的。
我们都做了点儿什么,又还能做点儿什么,向着这一美满的结局进发吗?反正我是不喜欢那段‘悲惨时刻’。
当然啦。
又一位说,我们没有必要坐在这儿胡思乱想。
我们可以再派阿尔奇回到100年或50年后的未来。
我们就能搞清那时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会发生什么。
我不那么认为,先生。
阿尔奇说,未来人曾详细具体地告诉我说,在我去未来之前,还没有任何人从过去到过他们以前的时期。
他们认为如果在现在和我所到的那个时期之间的时期做进一步调查研究的话,有可能会改变未来。
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阿尔奇被时间专家们打发走了。
他们还提醒他把一切都牢牢记在脑海中,以备专家们进一步调查取证。
在某种程度上,我希望他们也把我打发走,因为我是那儿唯一没有时间工程学高等学位的人。
但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当然了,我是不会主动建议离开他们的。
关键一点是,一位时间专家说,我们的研究结果是;未来地球有一个美满结局。
从这一点起,无论我们再有什么举动都有可能毁了这个美满的结局。
未来人期待着阿尔奇的光临:他们期待着他回来向我们汇报工作;但他们又不告诉他任何他们不想让他汇报的事儿;因此,我们仍平安无事。
一切都将一如既往地发生发展。
甚至还有这种可能,另一位满怀希望地说,未来人提前知道阿尔奇的光临以及他们送他回来向我们汇报工作,对这个美满结局的出现起了推动作用吧。
也许有这种可能吧。
但如果我们再做其他事关时间旅行的事儿的话,我们有可能会毁掉一些事物。
我宁愿不去想他们提及的那个悲惨时刻。
但如果我们现在试图做些什么来阻止悲惨时刻到来的话,它也许仍会如期而至,而且甚至会更悲惨,那美满结局也就出现不了了。
我想除了放弃时间旅行的试验,而且对其避而不谈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宣布失败吧。
十那会让人受不了的。
但宣布试验失败是惟一可行的安全之举。
且慢,一位时间专家说,既然他们提前知道了阿尔奇的光临,那么肯定会有人报道试验是成功的。
我们没必要自己宣布失败。
我不敢苟同。
另一位说,据阿尔奇所说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或是听到了传闻,或是他们有远距感知。
我想是可能有人泄了秘,但肯定不是公然宣布的。
最后讨论就那么定格了。
之后的好几天里,时间专家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不时地讨论讨论。
但他们的恐惧却是与日俱增。
我能看出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确定无疑的。
当然,我在那次讨论中什么都没说--他们看起来似乎不知道我还在那儿--但他们的话音中都带着恐惧,这一点儿错儿都没有。
据我所知,研究遗传工程学的那些早期古生物学家们为了避免新的瘟疫可能被人不经意地传播在毫无戒心的人(类)身上,一致认为该在他们的实验中加一些限定条件并人为的设置一些障碍。
而时间专家们就好像那些早期古生物学家们,他们恐慌地断定人类不能用不正当手段干预未来,甚至也不能对未来加以研究。
他们说既然他们知道两个世纪以后的未来社会是一个健康和谐、繁荣发展的社会,这就足够了、他们不能再做进一步研究。
他们不敢干预未来,一丁点儿也不敢,以免他们毁了一切。
他们退而研究纯理论去了。
一位时间专家发出了最后的退却信号,他说:将来某一天,人类会变得相当聪明,他们会找到把握未来的方法。
未来有可能冒险被人加以观察,也有可能被人冒险加以控制。
但那一时代还未到来,离我们仍很遥远。
他说完之后响起一阵声音不大的掌声。
我是谁,远不及那些从事四号工程的专家们。
我怎么有理由持不同意见,一意孤行呢?也许正是由于我觉得自己不如他们而横生出了一股勇气--因为自己不够先进而激发出了一种威猛。
尽管我被设计得如此专业化,尽管经历了长时期的深思熟虑,我仍没有太多的进取心和主动权。
不管怎么说,几天后,当我做完了分配给我的工作后还有一些空闲时间时。
我就找到了阿尔奇跟他谈了谈。
阿尔奇对接受培训和学术等级等事儿简直是一窍不通。
对他来说,我就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主人,和其他人和主人没什么两样,他也像是对人和主人说话一样对我说话。
十一我问他说:未来的人如何看待他们过去的人?他们很吹毛求疵吗?他们责怪过去人的愚蠢吗?阿尔奇说: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这种感觉,先生。
他们被我简单的构造和存在的形式逗笑了。
看上去他们是在笑话我,同时也是在笑话制造我的人。
他们自己没有机器人。
一个机器人也没有吗,阿尔奇?他们说他们那儿没有和我类似的东西,先生。
他们说他们不需要任何金属仿造人。
你也没见到任何机器人吗?没有,先生。
在那儿呆着我一直都没看见一个机器人。
我想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他们对我们社会的其他方面怎么看?我想他们对过去的好多方面都很崇敬。
他们领我参观了他们的博物馆,那里珍藏着他们称之为‘不受限制的增长时期’的各种物品。
阿尔奇,你说距今两个世纪的世界没有城市。
没有我们所讲意义上的那种城市吗?他们的城市并不是博物馆,我们的城市的遗址才是他们的博物馆。
整个曼哈顿岛都是一个博物馆,保存完好,而且恢复到了其鼎盛时期的景象。
几个向导领着我在博物馆里转了好几个小时,因为他们想问我一些事情是不是确实发生过。
对他们的问题,我大多数也是爱莫能助,因为我自己也从没去过曼哈顿。
许多其他城市也被保存了下来。
此外还有妥善保存的过去的机器,满是藏书的图书馆,过去的时装。
家具和其他日常生活用的小物件儿等等诸如此类的吧。
他们说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虽不算聪明,但为未来社会的进步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你见到年轻人了吗?我的意思是非常非常年轻的人,有没有婴儿?没有,先生。
他们提到过没有?没有,先生。
然后我说:好吧,阿尔奇,你听我说——十二如果有某种东西我比时间专家们了解得更透彻的话,那就是机器人了。
机器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黑箱,被人指挥来指挥去,天生就是侍候人的命,一旦出了故障就会被遗弃。
可是我对机器人的阳电子电路了解得很清楚。
我可以用不会引起我的同事们怀疑的方法来操纵控制阿尔奇。
我成功了。
我相当肯定,出于对干预时间带来的恐惧,时间专家们不会再问阿尔奇问题了。
但即使他们问的话,阿尔奇也不会告诉他们我认为他们不该知道的事。
但阿尔奇本身不会知道他有不该告诉他们的事。
我用了些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对下两个世纪中发生过什么事我变得越来越肯定了。
你们看,派阿尔奇去未来是个错误。
他是个初级机器人,对他来说,人就是人。
他不会也不能区分他们。
人类变得如此文明开化和有人情味儿并没使他感到吃惊。
他的电路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迫使他把所有人都看作是文明开化、有人情味儿的人;用句老话来说,甚至把他们看作是神。
本身是人的那些时间专家们,对阿尔奇描述的景象却感到吃惊,甚至对此有点儿难以相信。
从阿尔奇的话来看,人类变得高尚了,善良了。
但是,作为人,时间专家们竭尽全力迫使自己相信他们听到的话,尽管阿尔奇所言和他们掌握的常识背道而驰。
就我来说,我个人认为自己比这些时间专家聪明,或仅仅是比他们更心明眼亮一些。
我如心自问,人类人口是否在两个世纪中从100亿减少到了10亿。
为什么不从100亿减少到一个没有了呢?死里逃生的那10亿人又是哪些人呢?也许他们比其他90亿人更强壮?更有忍耐力?更能忍饥挨饿?而且比其他90亿人更明智?更有理性?更道德高尚?那么,简而言之,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他们朝阿尔奇笑着,满脸的嘲笑,并吹牛说他们没有机器人,说他们不需要任何金属仿造人。
如果他们有复制的人的器官将会怎么样?如果他们有人形机器人将会怎么样?他们的机器人也许酷似人,以致于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是人还是机器人,至少对像阿尔奇似的机器人的视力和感观来说分辨不清,那将会怎么样?如果未来的人全都是人形机器人,机器人从某种大劫难中死里逃生了,而人类却没能生存下来,那又将会怎么样?没有婴儿。
阿尔奇一个婴儿都没瞧见。
肯定的是,地球上的人口数量是稳定的,人们是长寿的,因此不管怎么说婴儿都不会太多。
为数不多的几个婴儿将会被精心呵护,悉心护卫,甚至也许不会受到任何来自社会的不精心的打扰。
但阿尔奇在月球上呆过两个月,那儿的人口在不断增长--但他仍没见到婴儿。
也许未来人口不是生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吧。
也许这是件好事儿。
如果人类由于自身的愤怒、仇恨和愚蠢而惨遭灭绝,那他们至少留下了一个称职的继承人;一种智能生命,他们珍视过过去,维护过过去,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步入了未来社会。
他们尽全力来实现人类的渴望与梦想;尽全力来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宜人的世界;尽全力来开发宇宙,也许比我们真正的人类效率更高。
宇宙中有多少智能生命逝去而未留下后继者?也许我们是第一批将留下这样一笔遗产的人。
我们有权感到自豪。
我应该把我的一切想法公之于众吗?或者甚至告诉那些时间专家们?我想了好长时间。
一则,他们可能不会相信我。
再则,即使他们确实相信了我,但想到人类将被某种形式的机器人代替,他们肯定会勃然大怒,保不准他们会把世界上所有的机器人都消灭掉。
同时拒绝再制造新的机器人。
这将意味着阿尔奇对未来的幻想及我自己的幻想将永远不会梦想成真。
可是,那将阻止不了即将到来的人类的毁灭。
那只会阻止前仆后继现象的发生;阻止另外一群由人制造出来的生命体在宇宙中实现人类的渴望与梦想。
我并不想让那种事发生。
我只想确保阿尔奇的幻想及我对他幻想的改进部分能够成为现实。
因此,我写下这篇文章后得把它雪藏起来,使它完好无损,直到距今200年以后才能被公开,这一时间比阿尔奇所到的时间要早一些。
我要让那里的人形机器人们知道,他们应该善待阿尔奇,并平安无事地将他送回来,给他带上那些只会使时间专家们决定不再干涉时间的信息。
那样的话,是悲剧也好,是喜剧也罢,未来至少可以按它自己的方式来发展变化。
是什么使我如此确信自己正确无疑呢?因为我所处的地位独特。
我已经说过好多次我远比不上时间专家们,至少在他们眼中我低他们一等。
尽管这种技不如人使我在某些方面更加心明眼亮,正如我以前所说的,并能使我更好地理解机器人,这我以前也说过。
因为,你们知道,我也是个机器人。
我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形机器人。
人类的未来是依赖于我和我的那些仍未制造出来的同类们。
尼德林教授的试题尼德林教授慈祥地注视着自己的研究生。
这个青年很大方地坐着。
他的头发是棕黄色的,目光敏锐而沉静,他把两手插在实验室工作服的口袋里。
教授感到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
他知道这位青年倾慕他的女儿,同时,不久以前他又发现女儿对这青年颇有好感。
好吧,赫尔,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你在向我女儿求婚之前,想先来征求我的同意,是吗?教授问道。
是的,先生。
赫尔·肯普答道。
自然,我对青年人当中的习惯风气并不了解,不过,我仍然很难相信这是最后的恳求。
教授把手插到口袋里,然后靠到椅子背上,我想说,如今你们青年人多半不兴征求家长的同意。
即使我不同意,你也不会放弃我的女儿吧?当然不会放弃,如果她愿意跟我。
而我想她是愿意的。
可是,更令人高兴的还是…………得到我的同意,是吧。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赫尔答道。
我还没有获得学位,不希望别人议论我似乎是出于这个目的而讨好您的女儿。
假如您是这么想的话,就请告诉我,也许我还是等到答辩完了以后再说。
或者,我干脆不再等待而去冒一次险,尽管没有您的同意,我要获得学位会更加困难。
这么说,从论文答辩的观点出发,照你看来如果我们圆满地解决了你和珍尼丝的婚姻问题,就更好了。
实话说,是这样的,教授。
他们沉默下来。
教授感到困惑,这几年他的研究工作主要是放在铬的络合物配位数上,而对于爱情和婚姻这类很不精确的事物使他难以用精确的分类法来思考。
他摸了摸光滑的面颊说道:那好吧,赫尔,如果你想要我作出决定,我必须要有所依据,而我只晓得一种办法评价别人——根据他的独立思考能力。
我的女儿按她自己的方式评价你,而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你。
这当然罗。
赫尔答道。
那我们就这么办。
教授俯下身子,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说道,你能猜出来这里写的是什么,你就可以得到我的祝福。
赫尔拿起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69663717263376833047。
他问道:是密码?你可以这样认为。
赫尔微微皱起眉头:您希望我猜出这个密码,如果我真能做到,您会同意我们结婚吗?是的!如果我猜不出来,您就不同意吗?我得承认,虽然这似乎是俗套,可我的条件就是这个。
你可以随时跟她结婚而不必得到我的同意,珍尼丝已经成年了。
赫尔摇了摇头:我仍然认为您同意才好。
您给我多少时间?一点也不给,你必须按照逻辑推理马上解答。
赫尔·肯普全神贯注地看着纸上的一串数字。
我怎么来解答,是心算呢,还是准许我使用铅笔和纸?你边想边说。
我想听听你是如何推理的。
谁知道啊,如果你的推理使我满意,我就会同意,即使你猜不出来也成。
那好吧,赫尔说道,这是桩诚实的事。
首先我认为您是个诚实的人,因而决不会给我出使我无法解决的难题。
因此,这些密码您一定认为我能够解开,而且就这么坐着几乎不用准备就能立即回答。
这就说明,这密码一定与我十分熟悉的东西有关。
讲得有道理。
教授说道。
可是赫尔没有听见,他全神贯注地继续说:自然,我很熟悉字母,那么这就可能是些简单的电码——用数字表示的字母。
如果是这样,其中必定有某种奥妙,否则就会太容易猜着了。
可是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要是我不能立即发现数字中有规律的排列体系,这个体系赋予它们内容,那么我就猜不出来。
我看到这中间有五个6和五个3,可是没有一个5。
不过这并没有给我什么启示,因而我就排除简单数字的方案而转到我们的专业领域中来。
他稍稍想了想就接着推理:您的专业,教授,是有机化学,而这也正是我的专业范围。
对于每一个化学家来说,他一看到数字,就会马上把它和原子序数联系起来。
每种化学元素都有自己的原子序数,目前已经发现104种元素。
因此,它有可能与原子序数从1到104有关。
这当然是最基本的。
可是教授您想听听我是怎样推理的,那我就和盘托出。
我们可以立即排除三位数的原子序数,因为这些原子序数是在1后面紧接着就是0,而在您的密码中只有一个1,而它的后面又是7。
由于这里一共有二十个数字,那么在任何情况下都可能指的是十个二位数的原子序数。
当然也可以假设是九个二位数和两个一位数的原子序数,不过我怀疑这种可能性。
因为在这一串数字中,即使只包含两个一位数的原子序数,那它就能给出几百种不同的排列组合。
因而要想不很慢或者说很快地作出答案来,实在是太难了。
因此,我可以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是十个二位数。
我们可以将它分成下面的形式:69,66,37,17,26,33,76,83,30,47。
这些数字本身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如果是指原子序数,那么为何不可以将它们转写成它们所代表的元素名称呢?这些名称或许具有意义。
不过这并不那么容易马上就能做到,因为我没法把元素周期表上的元素按原子序数背出来。
我可以查看周期表吗?教授很感兴趣地听着。
我在编写密码的时候,是什么也没有查看的。
那,好吧,让我试试看。
赫尔慢慢地说着。
这里面有一些很明显的元素我是知道的。
17是氯,26是铁,83是铋,30是锌。
至于76,它在金的附近,金是79,就是说可能是铂、锇或者铱。
就算是锇吧。
另外两个是稀土元素,我总是把它们搞混了,等等……看来全都有了。
他迅速地写出了几个字,说道:在您的数字序中的十个元素是:铥、镝、铷、氯、铁、砷、锇、铋、锌和银。
对吧?不,您不要回答。
他又仔细查看这张元素单。
我看不出这些元素之间有什么联系,也看不到能给我什么线索。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解下去。
试问:除了原子序数之外,元素是否还有什么使化学家马上想到的地方呢?显然,是各种元素的化学符号——用一个或两个字母来表示的。
它们对于任何一个化学家来说就是元素的第二个名称。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以下的符号。
接着他又写下了Tm、Dy、Rb、Cl、Fe、As、Os、Bi、Zn、Ag。
它们可以组成单词或句子,但在眼下它们什么也不是。
不是吗?这说明,其中定有某种奥妙之处。
假设取第一个字母拼起来呢?不行,什么也不是,那么,我们试一下第二种方案,我们取第二个字母。
于是得出下面的话:‘My blessing’(英文原意是‘我的祝福’)。
我认为,这就是正确的答案,教授。
对!尼德林教授严肃地说道,你的推理非常合乎逻辑,也非常准确,我同意你向我女儿求婚,如果需要我同意的话。
赫尔站起身来,正想离开,但又返回来。
然而我不想给自己记功劳,因为它并不属于我。
可能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可是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您听听我是怎样运用逻辑推理的。
其实我在开始说之前就知道了答案,可以说从某种意义来讲,我在玩弄小聪明,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是吗?用什么方法?您看,我知道,您对我有好印象,并且我也猜着您是希望我能回答得出,因此我相信,您多少会给我一些提示。
当然给我密码的时候,您说‘你要猜出这上面写的东西,你就能得到我的祝福(My blessing)。
’我猜出了您这双关语的真实含义。
在(My blessing)这句话中有十个字母,而您给了我二十个数字,于是我就马上将它们分成十对。
我对您讲我不会背元素周期表,这也是真的。
可是我所记得的那些元素,足以帮助我理解(My blessing)这句话是由化学符号的第二个字母拼成的。
它们的第二字母应该适合于用来连成这句话。
这您仍然同意吧?现在,我的孩子,教授说,您真正配得到我的祝福了。
合乎逻辑地思考,是任何一个合格的科学家应当作到的,但是,大科学家还应该借助于直觉。
《机器人卡尔的浪漫情缘》作者:[美] 詹姆斯·C·格拉斯机器人不会永远是人类的工具和奴隶,他们也有思想,也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一豪华的雷蒙飞行轿车突然向左拐,迅速降落下去。
梅洛蒂对于这种剧烈的动作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可是汤姆·莱斯克却气喘吁吁,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
20多小时高度紧张的车程已经开始让他感到疲惫不堪了吧,她想。
你就别让我恶心了,好吗?梅洛蒂并拢两条修长的腿,身体向后仰,深陷在软垫上,想使自己坐得舒服些,可是受到扶手和栏杆的限制,他们俩的膝盖挤到一起。
别再跟我开玩笑了。
汤姆忧心忡忡地说,目前我最大的任务就是想法消除针对你的严重的死亡威胁,要是没发生这件事该有多好啊。
这就是我买下人工智能机器人卡尔的缘故。
他能够给人排忧解难,而且不会肚子痛。
汤姆,放松点吧。
今天晚上咱们高兴些好吗?你倒是挺高兴的,而我还得看着这些财产呢。
汤姆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听着耳机。
梅洛蒂哈哈大笑:我就是最重要的财产。
要是没有我的话,要不了一个星期整个环球影业公司就得完蛋。
你说得太对了,不过情况可能还会超出你的预料。
汤姆说道,现在你就尽情显露出你那迷人的魅力来吧。
我们就要进去了。
可是要想穿过拥挤的欢迎人群只有一种办法。
紧紧抓住卡尔的左胳膊和我的右胳膊,不必给大家签什么名了。
咱们就径直;中进去。
是的,先生。
梅洛蒂模仿着军人的样子敬了个礼,让汤姆严肃紧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微笑,遵命,先生。
我这一整天都会放松些的。
汤姆笑着说。
飞行轿车又拐了个弯,然后放慢了速度,盘旋着下降。
穿过彩色的聚酯玻璃,梅洛蒂几乎看不到下边的剧场,也看不到那些拥挤在入口处翘首以待的崇拜者。
一束束的激光划破了夜空,勾画出周围的摩天大厦的轮廓。
在剧场前面的大门罩上,由一米多高的霓虹灯组成了艾丽娅的梦幻几个大字,把这一带照得灯火通明,宛若白天。
她可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万人空巷、彻夜不眠、举国欢庆等等盛大庆典她全都参加过,可是现在这种场面还是让她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是一种让人难以忘却的浑身震颤的感觉。
此时此刻,很容易让她忘记在这无数的影迷之外,还有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让她过不好。
这个人只想让她死,只有梅洛蒂死了,他才感到高兴。
他们垂直下降。
越来越接近地面。
在空中扫描的激光束发现了他们,各种颜色的激光交相辉映,照射在降落中的飞行轿车上。
下面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无数张笑脸都在仰面朝上看,挥动的手臂就像狂风吹动密林一样前后摇摆着。
等到《艾丽娅的主旋律》反复第二遍时你就下车。
尽量装出一副沉浸幸福的热恋中的神情。
汤姆叮嘱着。
《艾丽娅的主旋律》来自于梅洛蒂新拍的电影里艾丽娅和内森谈恋爱那一幕。
影片中,在黑色的海滩上,他们俩那洁白无瑕的身体紧紧拥抱着,纠缠在一起。
梅洛蒂的身心已经深深地沉浸在寻找爱情的艺术灵魂之中了。
在这一场里,让人极度痛苦的渴望和激情交织在一起。
在表演中,她的声音频率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她的感情很快就由激昂变为恐惧,使观众完全进入到剧情之中,随着演员的表演,他们的感情也剧烈起伏变化着。
梅洛蒂·雷恩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但是她成为环球影业公司头号全息女影星绝不仅仅因为长得漂亮。
她的表演充分体现出她内在情感的深邃和强烈。
她表演的深度和强烈的感染力是无人可比的。
雷蒙飞车在落地时颠簸了一下。
尽管车厢是密封的,梅洛蒂仍然能够听到外面影迷狂热的喊叫声。
她不禁想到了她的梦中情人,可那个男人面目朦朦胧似乎遥不可及。
她叹了听,伸手去抓门把手。
请等—下卡尔,汤姆吩咐道,让他搀着你的手。
梅洛蒂缩回了手,这时车门从外边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喧闹声震耳欲聋,强烈的灯光也使她眯起了眼睛。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了过来,她轻轻地扶着这只手下了车。
卡尔·霍布斯站在她身边,个子很高,他那塑料制成的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墨镜遮住了他那双大眼睛。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热聚酯的气味,梅洛蒂觉得他的胳膊硬得就像石头。
汤姆紧跟着她下了车。
梅洛蒂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微笑着。
此时剧场大门上方的大喇叭里突然响起了《艾丽娅的主旋律》。
看到梅洛蒂来了,到场的人群立刻像炸开了锅,激动地大声叫着、哭着,简直闹翻了天。
人们挤成一团,一窝蜂似的拼命向前拥来。
通往剧场内的红地毯两旁拉着粗粗的绳子,那是警方设置的警戒线,勉强将人们隔开。
通道上好多警察在维持秩序,竭力将近乎疯狂的影迷们往后推。
卡尔的身手十分敏捷,见到局面紧张,就拉着梅洛蒂和汤姆近乎小跑起来。
她的两个保镖米沙和安德鲁斯紧紧跟着他们,每当梅洛蒂接见观众时,他俩都是形影不离的。
尽管他们都穿着男式晚礼服,人们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俩是保镖。
千万只手都拼命向她伸过来,她向他们回以微笑,其实在强光的照射之下她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在她前面简直就是一场混战。
忽然有人冲破了绳索的阻拦,那是一个小伙子,身穿一件宽松的衬衣。
一个警察上前去抓他,可是被他挣脱了。
他手里拿着个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什么东西,径直向她跑过来。
他看起来目光呆滞,咧开大嘴狂笑着,眼看就要跑到梅洛蒂的身边了。
卡尔!梅洛蒂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卡尔反应敏捷,右手像活塞一样快速伸出去,一拳击中了这个小伙子的咽喉。
小伙子笨拙地倒在梅洛蒂的脚下,喉咙中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在地上,跳了一下就不动了。
原来那是一个画家用的镇纸,上面画着各种卷曲的颜色。
米沙和安德鲁斯粗暴地用力拖着他的腿。
小伙子使劲咳嗽着,他显得十分沮丧。
他用梅洛蒂所未曾见过的最为悲伤的眼神盯着她,用手指着梅洛蒂脚下那个漂亮的玻璃器皿。
我不过就是想送给你一个礼物,他用嘶哑的声音喊叫着,可是他们不让任何人靠近你。
当警察将这个小伙子拉到一边的时候,汤姆弯下腰捡起了这个镇纸。
他用手势表明这个礼物已经收下了,小伙子看到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真见鬼,卡尔。
你慢一点不行吗!你知道你刚才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差点无法收拾了吗?汤姆气愤地斥责卡尔。
他是为了保护我,汤姆。
梅洛蒂还想帮着说情。
难道那就可以随便去打一个过分热情的追星族的喉咙吗?卡尔,你违反了一项基本的原则。
我原来还以为你能干的好一点呢。
明天早上到我的办公室来,我非得把你给好好收拾一顿。
卡尔面无表情,哑口无言。
他们走进了剧场,脚下踩着豪华的红地毯,水晶吊灯从半圆形屋顶上一直垂下来,宽敞的楼梯径直通往楼上的包厢。
一群人向他们冲过来,那是制片人、导演和梅洛蒂剧组的一些演员。
梅洛蒂突然觉得从卡尔的胳膊上传过来一阵战栗。
她于是抬眼看了看他,看到他的嘴无声地一开一合着。
他的整个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哦,没事的。
梅洛蒂柔声地安慰他。
汤姆也扭头看了一眼,眼珠子转了一下。
笨蛋!他骂着。
梅洛蒂和贴身保镖米沙一起进了楼上的包厢。
米沙的胳膊与卡尔的大不相同,温暖强健,具有人类肌肉的弹性。
汤姆一直等在后边,让手下把卡尔装到一辆大篷车上运到机器人专家舒茨·法布里克那里。
明天一清早他就会拆掉卡尔有缺陷的逻辑回路,然后装上新的配件,重新组装成新的功能更加齐全的机器人。
二你干吗总是护着他呀?汤姆高声质问道。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了。
梅洛蒂可不吃他这一套,你算老几啊?还轮不上你来教训我。
你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经纪人而已。
你该管的是我演出和生意上的事,而不是我的私生活。
对不起,我只是不明白你的耐心都跑到哪儿去了。
你对我总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你不要强词夺理了。
要知道,你毕竟是个活人,而卡尔不过是个机器人,行为动作都受到程序的限制。
而且控制他行为的模糊逻辑根本就不够用的,这就使他办起事来太僵硬死板。
一个好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能不断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可是卡尔似乎每一次犯了错误之后在精神上都趋于崩溃状态,他好像一直处于忧虑不安之中,每犯一次错都使他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哦,想不到你现在倒成了了解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专家了。
汤姆的话中不无讽刺的味道。
那算什么。
当一个女演员并未使我变得愚蠢不堪。
我想我能助他一臂主力。
梅洛蒂一副巾帼豪杰的样子?你怎么帮助他呀?你为什么呀?精明的汤姆这会儿也被搞糊涂了。
汤姆,我想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到特别安全。
他不会像米沙和安德鲁斯那样与你过于亲热或者提出非分的要求。
我可以和他推心置腹地聊天。
你要知道,这就是输入信息。
让他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从不犯错的人,偶尔犯上个把错误算不了什么的。
昨天晚上那一会儿真是把我给吓坏了,汤姆。
幸亏有他及时挺身而出,采取了行动才没出事。
他的所谓行为过激的错误,其实是任何人在那种场合下都会去做的事情。
行了,别提他了。
你还得去看剧本,三个星期以后电影就要开拍了。
卡尔的事情就让舒茨·法布里克负责去吧。
汤姆想扭转话题。
梅洛蒂愤愤地用眼睛瞪着汤姆: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要让卡尔当我的贴身随从。
我已经多次抓到米沙和安德鲁斯在上班的时候打盹了。
他俩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简直就是一对废物。
一旦出现幽灵般的追逐者,我需要有个清醒的人来保卫我。
我们没发现有什么人像幽灵一样死缠着你,不过是有个人给你发了个恐吓信而已。
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有好几次当我孤身一人时,我知道有人在偷窥我。
我随时准备着有人会从关着的门背后突然跳出来扑向我。
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很愚蠢,但我的这种感觉是非常真实的。
你的话听起来还不算太蠢,还挺有戏剧性的。
汤姆半讥半讽地说着,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梅洛蒂双眉紧蹙,眼睛眯缝着:我花钱雇你来是让你给我干活的。
要不然让舒茨安排卡尔当我的随从,要不然你就给我滚蛋走人。
我要他执行我的命令,我要能亲自教导他。
怎么样,我的这些话对你说来够有戏剧性的了吧?够清楚的了,汤姆毕恭毕敬地说,我会遵命,立马把这件事办好的。
说完他眨了眨眼,又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什么呢?梅洛蒂十分诧异。
汤姆更是干脆咧开嘴大笑起来:哦,我是笑我自己刚才差点被一个女强人一脚踢出门去。
好吧,今天晚上我会让舒茨·法布里克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什么时候能把卡尔给你送回来。
越快越好。
梅洛蒂迫不及待地说。
三米沙和安德鲁斯对于新的安排很不高兴。
要是他又僵化了,或者发疯了,可怎么办哪?他会在我们来不及反应之前,就一下子把你给掐死的。
米沙的话有些危言耸听。
我愿意冒这个险。
梅洛蒂不以为然。
要是他胆敢攻击你,我会把他的脑袋敲碎,我不会等你同意才这样做的。
米沙说得慷慨激昂。
那是理所当然的。
梅洛蒂看着米沙说,却又下意识地耸了耸肩。
她不怀疑米沙的忠诚,却怀疑他的能力。
现在,在有警卫们严密保护的宁静环境中,梅洛蒂又感到平安无事了。
警惕的随员们布满了格罗巴斯大厦的第20层楼的一半。
同时也监视着海面。
在海滩上,桑塔莫尼卡购物中心的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圆环一直延伸到海边。
梅洛蒂居住的宾馆房间里面是米黄色的墙壁和家具,屋顶天花板装饰着全光谱灯管,即使在白天也亮着,以弥补室内阳光的不足。
梅洛蒂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柔软的枕头。
她的膝盖上放着一大沓子剧本,有一些放到了一边,还有很多被她否决之后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板上。
米沙和安德鲁斯在外面的走廊上来回巡逻着,卡尔作为室内的随身保镖随意地转着圈走着。
他走的脚步极轻,悄无声息,但是不论他走到哪儿,总是会散发出一股热聚酯的味道。
当卡尔走进室内检查通往阳台的推拉门的时候,梅洛蒂抬起头来:跟我好好聊聊吧,成天看这些破玩艺儿,都把我给累坏了。
嗨,这些剧本的大部分都写得糟糕透了。
稍等片刻。
卡尔说,他发出的声音是低沉而圆润的男中音。
他上上下下有条不紊地检查了整个阳台,然后把推拉门关紧,僵硬地坐在用豪华的长毛绒装饰的沙发椅子上。
今天你要和我讲些什么呢?他问道。
他的嘴随着他说的话同步地一开一合。
由于没有戴墨镜,他眼睛那里的大鱼眼镜头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人造的货色。
你呀!梅洛蒂开口了。
你今天要教我点什么吗?卡尔循规蹈矩的样子真像个好学生。
也许吧。
不过我先要问你的是,卡尔,你在这儿高兴吗?高兴?我的脑子里都是我的任务。
可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奖赏呢?梅洛蒂放下手中的剧本,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圆满地完成任务就是我的奖赏。
我身上有一个重新设置的脉;中,它能控制调节我的电脑的能量供应。
我的能量供应是受制于他人的。
这些家伙可真聪明。
对于人类说来,影响到大脑的某个部位的生物化学反应可使人产生愉悦感。
卡尔,—你愿意更像是一个人吗?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我通过观察人类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进行学习,我要将人在特定环境下的平均行为的状态全部复制下来。
可是,人类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是五花八门的。
要是你所选择的反应是错误的怎么办?要是你的反应是不适当的怎么办?我真想知道,那天晚上你打了那个想给我送礼物的人之后,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次我在识别上犯了个大错。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梅洛蒂。
可是,当时你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我是平白无故地伤害了一个好人。
我停下来想要纠错,可是没有通道来完成,也无法撤销我所造成的伤害。
我陷入了所有处理器都同样存在的逻辑错误的回路之中,我没有完成好自己的任务。
或许是当时你反应得太匆忙了,卡尔,但是你确实保护了我。
那个人急速地向我冲过来,当时我吓坏了。
是他自己的行为造成他受到伤害,而不是你。
你的反应基本上是正确的。
莱斯克先生立刻指出了我的错误,当时他是我的控制者,他的意见高于我的意见。
他完全是错误的,而且现在我是你的控制者。
如果你想变得更像是一个人的话,你就必须欣然容忍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从错误中学习,汲取教训。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卡尔,那些规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生硬教条。
如果我受到了威胁,我要你立即做出反应。
我希望你不要担心伤着什么人。
你又受到恐吓了。
我看得出来,从你的眼睛和额头上的皱纹。
我是个女演员。
我得让我的情感表达出来。
如果你能够看懂我的面部表情,你就能像我的观众一样,通过观看表演了解我的感觉。
我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每天都能有所进步。
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这对你很重要吧。
卡尔说。
没错,非常重要。
梅洛蒂异常坚定地说,我要使你变得比现在更好。
我要使你变得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四连续两个星期都平安无事。
可是,随后的一天下午,在梅洛蒂亲自下令让卡尔搭车到舒茨·法布里克那儿去升级之后,却发生了不测的恐怖事件。
卡尔回来时旧貌换新颜,他的脸由原来的硬塑料换成了柔软的聚酯材料,他原来看起来暴凸的眼球也换了新的晶状体,遮住了暴露在外边的镜头。
还装了一些新的软件和硬件,尽管费用有点昂贵,可是还是值得的。
卡尔只去了5个钟头,可是当他回来时,就发现情况不对头,走廊里站满了警察。
梅洛蒂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轻声呻吟着。
卡尔赶紧跑过去,站在她的床旁边。
梅洛蒂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卡尔的手,这时她才安静下来。
我刚才正在看剧本,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
我就走了过去,看到门底下塞进来一个信封,门外有人影在晃动。
我连忙大声叫了起来,可是根本没人答应。
这封信与以前收到的其他的恐吓信大不相同。
以前的信里充满了大量的淫秽下流的语言。
而这封信说他要杀死我,而且很快就要付诸行动。
我吓坏了,简直都要发疯了。
我高声尖叫起来,这时候米沙和安德鲁斯才姗姗到来。
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下午发生的事情,看来仍然心有余悸。
这样看来,这一封恐吓信是有人亲自送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塞进她的门底下。
和警察谈了以后,卡尔得知无论是谁送的信,肯定是通过屋顶进入到电梯里边,然后经过维修管道,最后通过回风孔下到走廊里,而这时候米沙和安德鲁斯还在一楼检查刚刚下来的空无一人的电梯呢。
而这一切,竟发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似乎匪夷所思。
卡尔已经给汤姆打了电话,可是他还没有到。
卡尔回到屋里,梅洛蒂叫他坐到床边。
她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一样,紧紧靠着他。
无论送信来的人是谁,他肯定知道我不在这儿。
卡尔思忖着说道,梅洛蒂,不管是什么理由,你再也别让我离开你了。
那个家伙肯定就躲在附近窥视着你,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他甚至知道我睡觉的时候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梅洛蒂呜咽着说,他说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身上应该穿着紫色的连衫衬裤。
他要慢慢掐死我。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卡尔?明白。
卡尔用他那生硬僵直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得让别人去找他。
我得留在这儿保护你。
没有任何人能够像我这样身手敏捷。
你睡上一觉以后就会觉得好一点了,要像晚上睡觉一样闭上眼睛。
你睡觉的时候有时眼珠子会动,说梦话,我都见过。
那是我在做梦呢,梅洛蒂说,这是人在每天夜里重新组织整理记忆、分析事物和使自己得到休息及消遣的一种方法。
今天晚上,我可能会做噩梦。
要是你今夜不和我一起待在这间屋子里的话。
我会通宵睡不着的。
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的。
卡尔安慰着她。
几分钟之后汤姆赶到了,此时梅洛蒂已经镇定多了。
等汤姆握着她的手,滔滔不绝地说着安慰的话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更舒坦了。
汤姆甚至还对卡尔说了一些好听的话。
这里刚才发生的事不怪你。
他转过脸对卡尔说道。
我知道,卡尔耿直地说,这件事得怪你所信任的负责保护梅洛蒂的那些人。
汤姆闻言笑道:在这点上你倒真像是个人了,卡尔。
傲慢自大是人的特性,可是我想你所承担的责任就是保护梅洛蒂的安全呀。
汤姆又转身面对梅洛蒂说:亲爱的,好像你给他的自由有点太多了吧。
也许恰恰相反,他需要更多的自由。
米沙和安德鲁斯越来越马虎松懈,这已经是第四次出事故了。
似乎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他们分散了注意力。
梅洛蒂并不买账。
我明白你的感觉,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约束一下你的贴身保镖的行为。
我不希望再有另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受到他的伤害。
很幸运刚才这件事还没让新闻媒体知道。
我知道了,梅洛蒂不高兴地说,那么好吧,我遵命就是,要是你愿意看到我被暗杀在床上的话。
汤姆的身体向前靠得更近了,他温柔地说:好了,其实根本就没必要真的为此事担忧,是吧?这不过是某个疯狂的影迷企图搞的一个恐怖行动。
本来他早就能闯进来了,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问题在于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不管哪个晚上要是他胆敢轻举妄动的话,我们早已严阵以待,定叫他有来无回。
行了,汤姆,我不想再谈下去了,我要睡觉了。
卡尔,请把莱斯克先生送出去吧,然后马上回来。
每当梅洛蒂这个样子的时候,简直就没法再和她争论下去了。
好男不和女斗,汤姆干脆不和她争了,在卡尔的陪同下走出了套房。
可他一出门就命令米沙和安德鲁斯继续站在套房的双层门口守卫,然后和那里的警察谈了起来。
他得知虽然警察经过了严密的搜查,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发现走廊天花板通气孔上的铁栏杆被撬开了,以及门底下的那封信,再没发现别的什么了。
当时住在走廊对面套房的人还没回家。
汤姆突然想到那些房间还没有搜,就叫那些警察赶快进去搜查,可是一个警官说那样做是违法的。
他向汤姆保证等住在那里边的人一回来,他们就会征得其许可进去找找看。
汤姆还担心米沙和安德鲁斯工作松懈,粗心大意,临走之前他再三叮嘱他们俩小心点,要是再出现一封恐吓信的话,他就不客气了,要把他俩统统开除。
可是看来这哥俩对他的话都不当回事,全当耳边风了。
汤姆气得发誓在本周内一定得找人把他俩换掉。
等卡尔回到梅洛蒂的卧室,她又开始变得轻松愉快了。
卡尔笔直地站在她的门口。
在微弱的灯光下,换了新的眼睛和面孔,卡尔看起来帅多了,更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我的保护神。
梅洛蒂笑眯眯地说。
我在这儿。
卡尔脸不变色心不跳,严肃地答道。
梅洛蒂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卡尔,我今天晚上想做几个美梦。
今天简直过得太可怕了。
我会待在这里等你睡着。
卡尔答道。
梅洛蒂的双眼已经闭上了。
卡尔觉得梅洛蒂的知觉在悄悄溜走,她的大脑还很活跃,但是进入到了一个重新组织和恢复精力、与清醒时不同的状态之中。
他见到她这样已经有好多次了。
她甚至给了他一盘特制的录音带,它能发出经过调节的亲切的声音,好让他跟着她一起入睡。
她在睡觉的时候大脑的一部分意识受到抑制而处于紊乱状态,而另一部分还保持清醒,随时准备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卡尔对这种二者共存的混合状态很是吃惊,但是至今他还不能将这种状态复制下来。
经过梅洛蒂的耐心教育,能使他每一天有几分钟的时间,让自己躺下来,有意识地遮挡住外界对听觉和视觉的刺激,好好回顾这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积极的还是消极的,然后制定出供其选择的方案,以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
这种变化是循序渐进的,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
似乎在每天的这几分钟之内,他重新塑造了自己。
梅洛蒂的呼吸现在变得缓慢而深沉了。
卡尔默默地回顾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是仍然保持着警惕。
他回想着哪件事不大对头,哪件事似乎有些出格。
他在脑子里设想了好几种恐怖分子递送恐吓信的方案,其中一个方案深深地扰乱了他的思绪。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梅洛蒂还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卡尔在这个晚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四处走动、随意抽查警戒情况。
他悄悄站在套房前门的一个阴暗角落里,靠近双层门入口处不远。
他没等多长时间,果然就出了事。
五这事发生在警察走了以后,天刚刚擦黑。
米沙和安德鲁斯这两个宝贝在门口站了约莫有一个钟头,然后又开始在走廊里边溜达了。
即使按照常人的标准,他俩注意力持续的时间也未免太短暂了。
他俩悄悄地闲聊着,但是卡尔的听觉十分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们偶尔走得太远,以致超出了卡尔的听力范围。
电梯上下了好几次,卡尔还听到有个门开合了两次,除此之外,只有米沙和安德鲁斯空洞无聊的谈话声音。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对自己的职责漠不关心。
刚过半夜,套房外边突然万籁俱寂。
几分钟以后,卡尔听到了响亮的呼噜声,看来那两个饭桶保镖也都睡得不省人事了。
卡尔的头脑里激烈地斗争着,要不要出去吓唬他们一下,把他们俩叫醒。
这不是要伤害他们,而是不让他们在站岗的时候睡大觉。
毕竟他们俩是梅洛蒂的第一道防线。
卡尔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去,他在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卡尔待在黑暗的角落里听到了微弱的撞击声,觉得地板有短暂的震动,然后是持续不断地在地板上拖曳而行的脚步声。
后来电梯上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表示门开了。
接着又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是金属刺耳的摩擦声、锯裂声。
卡尔离开墙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又躲在那里倾听着。
外边是更多的拖足而行的声音,有什么硬的东西在外边的地毯上拖动,还有金属的东西在喀哒、喀哒地响着。
然后,好像从远处传来了大钟的撞击声,低沉空旷,接着又很快消失了。
卡尔藏到门的一旁,他集中全部注意力仔细听着。
开始什么也没出现,尽管他不停地感觉到地板上微弱而短暂的震动。
突然,在门的下边发出了刮擦声,然后又是轻微的呻吟声。
那是一个人的呻吟声。
卡尔感到一阵不大的震动从地板下传过来,一直传到门锁上边。
他抬起左胳膊,随时准备给来犯之敌以致命一击。
可是等了一会儿没人进来。
卡尔打开门一看,那里根本没有人,门边椅子上空空荡荡的。
长长的走廊里也不见人影。
电梯的门倒是开着的,可是里边漆黑一片。
有人又锯开了天花板上回风孔处的铁条,并且把铁条往墙上扔过去,把壁纸都给碰坏了。
卡尔走了出去,随手关上并且锁死了身后的房门。
门边上的地毯上有几个红色斑点,地毯上还有两道浅浅的压痕,一直通往电梯。
沿着这些痕迹,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匆忙地用纳米并联处理器制定着现场处理方案。
他注意到了最靠近电梯的通往对面套房的门微微敞开着,但是前方突然发出的一个声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在离敞开的电梯门约一米远的地方,卡尔发现里边空荡荡的,载人的电梯升降机舱并不在应在的位置上。
于是他往黑黝黝的电梯机井里面望去,只看到黑色的钢缆,看不到电梯板的具体位置。
此时他的身后发出一个喀哒的声响,他连忙转过身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件东西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使他头朝下落入了深深的电梯机井,他的胳膊腿胡乱挥动着。
在他下落之中的6秒钟内,他的大脑之中出现了对正在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件的9种不同的处理方案。
他立即选择了其中一种应急方案,用右手抓住了钢缆,并且抓得紧紧的。
剩下的事就是要立即搞清楚攻击者的身份。
他的手抓着钢缆,迅速降低了下落的速度,但是他还是以相当大的力量撞到了电梯板上。
那儿已经有一个死尸了,那是一个人的尸体,经过这么长距离的坠落,他已经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了,那是安德鲁斯。
卡尔发现电梯的控制器已经被毁坏了,他用双手二下子就撬开了电梯的门。
等在大厅里的好些新闻记者听到金属撕裂的声音时都吓了一大跳,等他们看到卡尔遍体鳞伤从电梯门里走出来就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卡尔赶紧摆脱了他们的纠缠,以最快的速度向楼梯冲过去。
梅洛蒂听到了动静,马上就醒了。
卡尔,你在吗?她连忙叫道,可是没有得到回答。
她穿着内衣下了床,觉得屋里挺冷的。
她走到衣橱前边,匆忙穿上丝织的衬衣。
这时她听到前门的开关声。
我已经起床了,卡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她还以为是卡尔回来了。
仍然没人回答,可是梅洛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卡尔经常是等到把活儿干完之后才回答问题。
梅洛蒂梳着头发,系了个马尾辫,然后走出来到了前边屋子。
我听到了点声音。
她接着说着。
她刚走进前屋两步,这时有人从后面粗暴地抓住了她,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这个男人的呼吸粗粗的就贴在她的耳鬓边上。
你的情郎出去了,而且恐怕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参加庆祝宴会的时间到了。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穿着我最喜欢的紫色内衣呢。
梅洛蒂发现那个人居然是米沙!她使劲扭动着身体,竭力想摆脱米沙的掌控,可是他再次抓住了她,抱着她的腰使她双脚离地。
梅洛蒂徒劳无益地挣扎着,用悬空的脚使劲踢着米沙那粗壮有力的腿。
于是米沙又把她扔到地上,抓住了梅洛蒂的右手腕,使劲扭着她转身,可根本扭不动。
真她妈的邪门了,你比看起来娇滴滴的样子要强壮得多了。
他喘息着说,不过我喜欢,这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了。
于是他再次把梅洛蒂抱了起来,开始向卧室走去。
梅洛蒂呻吟着,浑身变得软弱无力了。
他们刚到卧室门口,米沙想换手抱她的时候,一瞬间抱得有点松。
梅洛蒂突然伸出双脚向后踢上了木门框,一下子把米沙给撞到床柱上,然后猛地挣脱出来扭身向前屋跑去。
米沙在半路上追上了梅洛蒂,紧紧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把她给拉了回来。
他用的劲太大了,以至于把她在房间里戴的无沿便帽都给揪了下来。
在他的手心里抓着的是个轻飘飘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原来是一张薄薄的聚酯片。
这是什么?米沙惊叫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此时突然轰的一声,门被撞得粉碎,卡尔冲了进来。
在米沙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他看到卡尔时似乎感到十分惊奇。
卡尔一把掐住了米沙的咽喉,抓着他抡了一个很高的圆弧,最后使米沙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地板上,脑浆都流了出来。
梅洛蒂啜泣着,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
卡尔走到她的身边,用一只手拍拍梅洛蒂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悬垂在她背上的长长的马尾式头发。
我知道,梅洛蒂,我什么都知道。
他抚慰道,我早就对一切都一清二楚了。
似乎他原来是想让安德鲁斯去为他当杀手的。
汤姆说,我们发现的毒针可能就是米沙准备的。
我们早就应该发现他心怀叵测,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卡尔和安德鲁斯。
米沙根本就不屑于干保镖这个职业,他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得到梅洛蒂。
这个家伙肯定是个疯狂的仇恨妇女者。
我真应该早点察觉他的图谋,并且设法粉碎他的诡计。
卡尔紧靠着梅洛蒂坐在沙发上:警方知道梅洛蒂的事情了没有?就是关于她……没有必要这样做,卡尔。
这个家伙是企图暗杀。
我们打死他不过是正当防卫。
梅洛蒂的实际身份是环球影业公司的最高机密,我们决不能泄露出一点风声。
如果不是新闻媒体已经知道你是一个智能机器人的话,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你在梅洛蒂的下一部影片中当男主角。
汤姆笑着说, 你们俩坐在一块儿,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恩爱夫妻。
咱们俩就像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
梅洛蒂转身对卡尔说,却发现他那火辣辣的目光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咱俩确实太相像了。
她也含情脉脉地端详着卡尔,要是我早知道你清楚我的底细的话,那么我教给你的东西就会大不相同了。
我不得不告诉他事实真相,汤姆插话道,我必须保持保镖中的强弱等级,使卡尔在心理上无所畏惧成为最强者。
可是令我吃惊的是,他很快就学会了你的固执。
你原来不是说你最欣赏我的固执吗,这使我看起来更像是一千真正的人。
梅洛蒂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汤姆,我想让卡尔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我也希望如此。
卡尔直率地说。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汤姆插话道,不过样子怪怪的,似乎弦外有音,我甚至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让咱们看看你们俩在一起到底能发展到多远的地步,看看你们能怎样变成真正的人类。
只是要记住将一切过程都如实地记录下来,亲爱的。
这就是我们付给卡尔的奖赏,我也愿意你们俩就这样待在一起。
好好待着吧,现在我也该离开了。
下边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不久以后你们还要四处旅行去呢。
他俩开始如胶似漆地紧紧拥在一起。
汤姆悄悄地走出了新装好的门,门上还没来得及刷油漆。
梅洛蒂抓住卡尔的手,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我要把你重新塑造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机械战警》作者:不详一辛 蓝充仁 改写一、总部血案不知是未来何年何时……美国底特律市。
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陪衬着一幢银色摩天大楼直冲云霄。
这就是名闻遐迩的OCP公司总部。
顶楼会议室。
二十余名董事和部门经理正襟危坐,倾听公司总裁纳尔逊阐释发展计划。
诸位朋友,纳尔逊捋捋花白头发,精神矍铄地说:本公司多年的夙愿——修建三角城计划——已获市政当局批准。
这一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计划,将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随着总裁的手指,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摆在一侧的三角城模型。
模型洁白无瑕,超现代的楼群设计新颖别致,线条明快。
立体公路宛如白色飘带,婉蜒缠绕于建筑之间,展示出一个梦幻般的神奇世界。
会议室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但是,纳尔逊总裁顿了顿,我们面临着一个可怕的毒瘤,那就是底特律猖獗的刑事犯罪活动。
在两百万建筑工人开进之前,我们必须彻底消除这个隐患,否则旧城改造计划将寸步难行。
为此,我们接管了本城警察局。
总裁把头一偏,示意坐在身边的副总裁理查德·琼斯汇报。
琼斯年约五十,鹰鼻鹞眼,神情高深难测,他走到电视墙边,按下电钮,荧光屏上显示出公司在航天、医药、能源、教育等事业上无偿投资的种种业绩。
他不无骄傲地说:我认为,要维持治安,需要一支能昼夜执勤,不吃不喝,火力强大、可以根据条件反射,正确使用多种武器的警察队伍。
为此,我荣幸地向诸位介绍——琼斯走到会议室门边,猛地拉开门,新型的执法机器人AB209。
随着话音,一个钢铁怪物突兀而现。
它身子状如巨蟹,两条粗腿用液压传动装置作关节,联接一对粗脚。
两支胳膊象螃蟹的夹子,各装备四支自动机枪。
当它调节胳膊高度时,尤如一只猛扑而下的秃鹰。
机器人迈开大步,走进会议室,朝众人虎视耽耽。
我敢断言,这个具有自控智能的AB209,将是新一代最抢手的军事产品。
这时,坐在会议桌边的摩根,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他向身旁的凯米,递去一个会意的眼色,他们两人正在研制另一种新型玩意儿,与琼斯的这堆笨重钢铁较量,然后取而代之。
这一切,自然未能躲过琼斯的目光,他嘴角阴冷地一笑,他决定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的对手吃个哑巴亏,尤其是凯米,除掉他,就等于斩断了摩根的股肱,AB209已输入维护治安功能程序,琼斯走到凯米跟前,说:你愿意模拟拒捕罪犯吗?凯米未加思索便点头答应。
他接过琼斯的手枪,对准机器人。
刹时间,AB209象发疯似地全身扭动起来。
放下武器;给你10秒钟!它威慑地下令道。
凯米有些慌张地瞅一眼琼斯。
琼斯不阴不阳地说:我劝你还是照它的话做。
凯米丢下枪,然而AB209并未罢休:9、8、7倒数声咄咄逼人。
快叫它停住!凯米惊慌失措。
6、5、4……声音充满杀机。
凯米一把拉住琼斯,琼斯一掌将其推开。
会议室乱成一团,人们纷纷钻进会议桌下躲避。
3、2……凯米朝三角城模型奔去。
哒哒哒……AB209猛烈射击,飞蝗般的子弹,将凯米打得血肉模糊,瘫倒在模型上。
总裁拍案而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琼斯装出一付痛苦的表情:这完全是一次意外事故,我很难过。
总裁拂袖而去。
摩根拦住他,必须用我们的CD计划,来代替这个AB209。
同伴的惨死,给摩根带来了彻底打垮琼斯的机会。
你到我办公室来。
总裁对摩根说。
琼斯两眼愤火,恨不得生吞了摩根。
二、莫菲殉难莫菲推开警察局办公大厅的门,怔住了:男罪犯在里面大吼大叫,女流氓对警察搔首弄姿,警长里德抓住两个纠缠不休的混蛋,将其推出门外。
这乱烘烘的场面,说明这儿的治安形势是何等的严峻。
莫菲三十余岁,身材颀长,面容英俊。
淡黄头发,蓝眼有神。
他是有名的神枪手,一位好警员,底特律素有犯罪之都的恶名,警察在镇压活动中伤亡累累,不得不请求支援。
于是莫菲便成了第一批奉调的幸运儿。
欢迎你到地狱来。
警长不无幽默地说,接过莫菲的档案和调令。
就在这时,大厅又发出一阵喧嚣。
一个带铐罪犯,连连击倒两名警察。
忽然间,一个矮个警察分开众人,站到身壮如牛的罪犯面前,闪电般一记直拳,紧迫一记勾拳,再飞身一脚,把罪犯打趴在地。
莫菲暗暗称赞。
路易丝,快来认识你的新搭挡。
警长说。
那警察摘下头盔,竟抖落出如瀑的金发,笑吟吟走到莫菲面前,大方地伸出手。
路易丝。
我叫莫菲。
好漂亮。
莫菲不知是在称赞姑娘的容颜,还是惊叹她的身手。
路易丝嫣然一笑。
阳光灿烂,蓝天如洗。
莫菲坐在阳台上稍事休息,一边回味这几天的经历。
底特律的犯罪团伙组织严密,装备精良。
尤其以克莱温斯·鲍蒂克为首的黑社会集团,更是残暴凶狠。
这个集团不久前杀害了追捕他们的33名警察。
莫菲觉得,鲍蒂克在受一只魔力无边的黑手保护,否则怎能逍遥法外?莫菲掏出手枪,手指伸入扳机护圈,手腕一甩,枪在手上转三圈停下,枪口依然朝向前方。
路易丝端着两杯饮料,从大厅走出。
她打趣地说:好花哨的动作。
莫菲不好意思:我儿子最欣赏的绝活。
儿子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摆平罪犯。
警察的枪都应玩得这么好。
路易丝调皮地吐出口胶糖,一个胶泡炸开。
各小组注意。
有个团伙抢劫了银行,正向南逃窜。
罪犯乘坐白色集装箱车。
路易丝和莫菲的警车箭也似地跃出。
集装箱车疾驰。
车内,鲍蒂克等六名罪犯欢呼雀跃,手舞一叠叠抢来的钞票。
驾车的匪徒哈克从反光镜看见后面有警车鸣笛追赶。
连忙喊道:我们被盯上了。
鲍蒂克宽额方脸,颧骨凸出。
架一副金丝眼镜,他征叫道:杀死他们!车内哗啦啦一片子弹上膛声。
莫菲要过路易丝的手枪,拉下头盔防护罩。
匪徒们蹬开后车门,子弹泼水般打出。
然而机敏的路易丝,已将车超速到卡车侧边。
莫菲探身出窗,双枪齐发,直射司机台。
哈克大叫:他们在这儿!路易丝减速,警车落在卡车后。
阵阵枪弹袭来,仅在防弹挡风玻璃上印出个个白点。
莫菲连连击发,一匪徒中弹。
鲍蒂克大叫:把他扔下去。
匪徒的身体从空中落下,刚好把警车玻璃砸个大窟窿。
视线被挡,路易丝只好刹车。
匪徒们趁机摆脱追踪。
凭着敏锐的观察,莫菲和路易丝终于在废弃的化工厂内的一个隐蔽角落,找到了匪徒们丢下的汽车。
他们断定工厂是匪徒们的一个巢穴,便向总部报告。
增援队伍二十分钟后赶到。
警长答复道。
莫菲和路易丝兵分两路,举枪摸了进去。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致命错误。
匪徒迪克在机器旁小解,路易丝摸到他身后,大喝:举起手来!迪克作投降状,慢慢转身。
这个流氓头戴鸭舌帽,架一付墨镜。
怎么,不让老子把裤子拉上来?羞怯使路易丝分了神,狡猾的罪犯趁机挥手打掉路易丝的手枪,一脚把她踢下楼。
另一个车间。
鲍蒂克和一个匪徒得意洋洋庆幸逃脱了追捕。
莫菲蓦地闪出,举枪喝令匪徒投降。
一个匪徒抓枪顽抗,莫菲一枪将他送上西天。
鲍蒂克只好乖乖举手。
莫菲用枪逼住他的后脑,打算给他上铐。
哗啦一声枪栓声。
莫菲回首,只见哈克举枪对准他。
小子,这儿我们作主。
随着话音,四、五名匪徒围上来。
哈哈,鲍蒂克摇头晃脑,你好胆大,竟敢孤军深入。
他一枪托将莫菲砸倒。
迪克把枪扛在肩上,晃悠着走上来。
他的搭挡被我解决了。
好漂亮的姑娘。
莫菲心中掠过一阵绝望。
哈克用枪对准躺在地上的莫菲:还跟我们作对?莫菲大骂:总有一天会收拾你们的!哈克恼羞成怒。
一声枪响,莫菲的手掌被打得粉碎。
莫菲痛得大叫,捂着残掌,挣扎起来,摇摇晃晃。
匪徒们乱枪齐发,子弹击穿防弹衣,莫菲倒下。
鲍蒂克走上前。
莫菲跟前出现的最后情景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头,轰然巨响,金星四溅,一切坠入黑暗。
踉跄奔来的路易丝恰好看见这一幕,五内俱焚,双手捂脸。
增援的直升飞机引擎声大作……三、CD计划加压……一个声音说。
启动……又一个声音说。
剧烈的震动。
撕心裂肺的疼痛:匪徒们乱枪齐发,依次掠过一张张狂笑的脸庞。
好痛呀。
莫菲渐渐有些意识。
启动!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五腑六脏好象被掏空……儿子迎面奔来,又远远退去……脑子一片空白。
头好疼:鲍蒂克凑上来,迎头一枪。
脑子成了虚空:妻子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似梦幻又是现实,象清醒又迷糊……接上了?缝合完毕。
胳膊怎么办?为了计划,为了他的新生,我们必须接上机械臂。
有人这样说。
一股电流注入神经。
循环正常。
加上电子网络。
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
莫菲看到一群男女,在他眼前晃动。
好了,他的电子扫描系统正常,图像清楚,分辨力绝对无误。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记录了我们的谈话。
全都洗去。
莫菲看见这群人都在一个绿色的网络中。
好的,他具有,极强的目标跟踪和寻的能力。
你的基本指令是什么?一个男人凑上。
遏制犯罪,服务公众。
莫菲不由自主地问答。
好极了,伙计们,我郑重宣布:一个超级警察——机械战警诞生了!哗哗哗的掌声……当OCP公司的摩根带领一批科研人员把机械战警送到警察局的时候,办公大厅轰动了。
殉职警察莫菲未死的那部分脑神经,与超级人工智能电脑相联,使他获得了超乎常人的思维能力。
基因缝合本使他的生命,在电子的、机械的等一系列高技术设备中得以延续和保持。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生物工程奇迹。
新兴的机械战警比普通人更魁伟;钢铁身躯状如甲胄在身的现代武士,黑色头盔保护颅腔内的电子仪器免遭破坏。
机械四肢运动自如,力拔千钧。
他的步履略显呆板,訇然声响,踩出一派正气。
机械战警的右小腿外侧为藏枪暗盒,指令一发,暗盒门闪开,机械手取出。
大号特制自动手枪,手指套进板机护圈,腕关节一转,手枪转三田,枪口直指前方。
在一片喝彩声中,惟有一人暗自惊心:这不是死去的莫菲玩枪的绝活吗?难道他……?路易丝心中升起一团疑云。
OCP公司的CD计划大功告成。
四、牛刀小试底特律之夜。
华灯初上百异彩纷呈,流金泄银,疑似星汉倒挂。
机械战警驾车出巡。
一家超级商场。
一个身穿黄色风衣的络腮胡男子推门而入,神色诡秘地走近柜台。
商场主为一对老年夫妇。
老头儿迎上去:先生要什么?我要你们的钱,快!中年男子从风衣中飕地取出冲锋枪,对准商场主。
老头儿吓得浑身筛糠。
者妇人不动声色地按动了隐藏的报警按钮。
机械战警收到了报警讯号,驱车直赴商场。
他推开门,罪犯闻声回首。
放下武器!机械战警威严地命令道。
劫匪开枪,子弹雨点般打在机械战警的钢铁身躯上,又弹向四周.机械战警走近劫匪,伸出机械臂,捏住冲锋枪管朝下一掰,枪管被扭弯。
罪犯惊魂未定,已被机械战警抓起,凌空扔向一根立柱,顿时碰得脑浆进裂。
机械战警侧身,向商场主说:谢谢合作。
一条僻静小巷。
救命啊——!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划破夜空。
两个流氓从后面扑上,搂住女人。
一个流氓抽出刀,在狂笑中割断姑娘的头发。
放开她!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流氓回头张望。
机械战警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脚步声在阗寂清冷小巷回荡。
一匪徒忽然抱起姑娘,刀尖抵住她的喉咙: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姑娘挣扎,两腿悬空,机械战警举起手枪。
子弹不偏不倚从姑娘两腿间穿过,击中背后匪徒的裆部。
那家伙狂叫倒地,同伙跪地求饶,姑娘奔上来,拥抱救命恩人,当她的嘴唇触及到冰凉的面颊时,始知这是一个机械人。
姑娘,回家补补裙子。
机械战警说。
警车喧啸、红灯闪烁。
市政大厅外军警林立,各种火器一字排开。
气氛极度紧张。
一位现场采访的电视记者,用连珠炮似的语调,急速报导新闻:各位听众,前市政官员米勒闯入市政大厅,将市长等人扣为人质,制造了本市今晚的特大新闻。
据悉,米勒已杀掉一名人质,市长的生命危在旦夕……在这紧急关头,机械战警悄然而至。
他以他特有的略显机械的有力步伐,踏上台阶,直闯龙潭虎穴。
米勒紧贴窗边的墙壁,朝下大喊,我要求给我工作,我要一间大办公室,还要一辆高级轿车。
警长里德回答,可以,只要你放开市长!歇斯底里的米勒忽然抓起市长,推到窗前:如果你们耍花招,我就——话音未落,一双钢铁手臂穿墙而出,箍住了米勒的脖子,把米勒扔出了窗外。
电视摄影机拍到的是米勒头颅着地的惨相。
楼下围观者欢声雷动。
机械战警牛刀小试,底特律黑社会闻风丧胆。
成功使摩根荣登OCP公司副总经理宝座,他与琼斯的矛盾,也激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五、复仇之剑机械战警在警察局有一间专用休息室。
特制的坐椅联接监测室的各种仪器。
他正在接受例行检查。
脑电图波纹开始呈不规则状。
机械战警不安地扭动身躯,仿佛十分痛苦。
波纹紊乱。
他脑海中出现梦幻图像:匪徒们乱枪齐发,莫菲倒地。
鲍蒂克的手枪抵近莫菲额头。
枪声响起——机械战警大吼一声,站立起来,推门出去。
工作人员发现情况不妙,赶出来阻拦。
机械战警甩开他们,径直走向大门。
原来,他那残存的脑神经中对往事的记忆复苏,使他摆脱了程序控制。
他无法忍受杀害了莫菲、搞得莫菲妻离子散的鲍蒂克之流仍然逍遥法外。
机械战警将高擎复仇之剑,斩杀罪孽的元凶。
走廊上,路易丝和一名警察押罪犯与机械战警擦身而过,发现他情形有异。
路易丝拦住机械战警:我叫,路易丝,你叫什么名字?要我帮忙吗?机械战警冷漠地问。
你真的不认识我?路易丝十分伤心。
对不起,我要走了。
机械战警摆脱路易丝。
当摩根闻讯赶来时,机械战警已驾车出发。
罪徒哈克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来到一家加油站。
这个酩酊大醉的罪犯,用冲锋枪敲敲收款处玻窗,喝令里面的加油工把钱全部交出来。
把油给我灌满,嘿嘿——哈克得意万分。
待油加满后,这个罪犯忽生邪念,打算杀掉加油工。
千钧一发之际,机械战警赶到。
放下武器跟我走!哈克一望,魂飞魄散。
眼前这个钢铁胚子的声音、神态,活似莫菲转世。
我认识你,你死了,死了!哈克扣动扳机。
当然不会再伤战警一根毫毛,他步步逼近。
子弹击断输油管,汽油喷涌而出。
哈克翻身上车,将嘴里烟头扔向汽油。
轰地一声,大火乍起,烈焰翻卷。
哈克驾车逃跑。
机械战警赫然走出烈焰,掏枪射击。
子弹击中哈克的摩托车,哈克回首还击,却不料撞上路边一辆汽车,他高高飞起,又重重摔下。
机械战警抓起他:你是谁?你的同伙在哪里?哈克气绝身亡。
六、图穷匕见周末之夜。
摩根的寓所。
会客室沙发上,摩根召来两个妓女厮混。
他们吸食白面,飘飘欲仙。
琼斯的失败和自己的步步高升,使他忘乎其形。
门铃骤响。
摩根挣脱妓女的拥抱,打开门,一支冰凉的手枪顶住了他胸口。
鲍蒂克闪身进屋,喝令妓女出去。
当屋里只剩下两人时,摩根大发雷霆:你是谁?告诉你,这儿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鲍蒂克冷笑,将枪管套上消音筒。
一发子弹击中摩根的大腿,摩根倒在沙发上,痛得直抽冷气。
又是三枪打来,摩根的两腿各中两弹。
鲍蒂克取出一盘磁带,放入摩根房中的电脑内,屏幕上出现琼斯的脸。
你好啊,年轻人,屏幕上的琼斯说,我想,眼下你正跪在地上,乞求我饶你的命。
此时,摩根始明白鲍蒂克是琼斯派来的杀手。
你小子平时狂妄自大,居然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撒尿,伤了我的自尊心,也毁了我的前程。
鲍蒂克摸出一枚定时炸弹,拉开保险,放在桌上,旋即走出门去。
一声巨响,摩根被炸得粉身碎骨。
地下毒品生产工厂,犹如一座军营。
车间里,机器旁,行车天桥上,到处可见手持武器的歹徒,严密监视着工人将海洛因封进注射药瓶的玻管中。
一张桌边,鲍蒂克正与一个穿红衬衫的老年毒枭谈买卖。
鲍蒂克的一名随从把一皮箱钞票倒在桌上。
毒枭将一叠钞票在手上掂掂,说:这点钱只够杀两个警察。
老实说,我对你们不放心,你们的人在外面惹事生非。
知道,知道,鲍蒂克冷笑着,手指伸进毒枭的葡萄酒杯,醮了醮,然后放进嘴里吮吸,我打心眼里就不想和你打交道,我控制了销售网,可以把你们毒品厂搞垮。
毒枭顿时火冒三丈:弟兄们,把这个家伙给我干掉!匪徒们纷纷持枪,对准鲍蒂克。
然而鲍蒂克的随从却把枪口抵住了毒枭的脑袋。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眼见一场内讧就要发生。
突然,毒品厂的铁门轰然倒下,一个伟岸的身影,赫然矗立在匪徒们的面前——机械战警侦察到了鲍蒂克在这里,前来逮捕他。
匪徒们调转枪口,朝机械战警猛烈射击。
机械战警一枪一个,数十名匪徒倾刻间饮弹身亡。
鲍蒂克见势不妙,想趁机逃跑。
机械战警一把抓起鲍蒂克,扔向一扇玻璃门。
玻璃粉碎,鲍蒂克被摔得半死。
机械战警捏住鲍蒂克的喉管,准备让这个作恶多端的匪首上西天。
这时,鲍蒂克才吐出真情,我是替OCP公司的副总裁琼斯工作的。
他接管了警察局,没有他的命令,你无权杀死我。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机械战警忽地住手。
指示他行动的智能电脑回到逮捕程序。
他只好将鲍蒂克押回警察局。
警长里德正和打算罢工的警察会谈,一见鲍蒂克被押到,十分吃惊:喂,这家伙是什么罪名?谋害警察。
机械战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一个人知道机械战警此刻的想法。
路易丝悄悄尾随机械战警。
OCP总部琼斯宽敞的办公室。
他放下电话听筒,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电子控制器,按下程序4的按钮。
刚才,鲍蒂克从警察局打来电话,告诉了他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为机械战警掌握。
他知道,他与机械战警的摊牌势在必行。
门自动闪开,机械战警大步跨进。
琼斯你被捕了!什么指控?琼斯皮笑肉不笑。
操纵犯罪集团,谋害警察。
战警凛然道。
琼斯站起来,摊开双手,来呀。
战警刚跨一步,突然浑身痉挛,手脚抽搐。
琼斯哈哈大笑:警官,这四号指令,是我对你的心理程序所做的一点小贡献。
一旦你打算逮捕本公司的高级官员,你的全部程序就自动关闭。
视物昏花。
图形异变。
战警万分痛苦。
我必须处死摩根,因为他是我的敌人。
至于你,不过是一个产品,我怎能让本公司的产品,来跟我找麻烦?琼斯说着,按动了另一个控制器。
AB209忽地从隐藏的角落,走进办公室。
现在是我替摩根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机械战警挣扎起来。
AB209的手臂朝向战警。
机口吐出长长的火舌,然而战警朝后一纵,撞碎门框,避过枪弹。
AB209射出两枚火箭,在猛烈的爆炸声中,战警已逃到防火楼梯间,循梯而下。
AB209追杀至此,一下失去了先前的厉害:它那双鸡爪足,不能走下台阶。
它踮足试试,竟一骨碌滚下楼梯,瘫倒在转弯平台上喳喳乱叫。
战警走下楼来,却不料陷入琼斯的第二个圈套。
琼斯调来大批警察,一齐朝战警开火。
战警,在地上翻滚着,作为机器,他的程序已处于混乱,但作为人的那部分意识,眼下却分外清醒:不能还击,不能……他们都是我的弟兄。
一辆警车嘎然而止。
一个女警察跳下车,将战警推进车内。
开车的是路易丝。
七、拼死相救琼斯下令释放鲍蒂克。
这个恶贯满盈的匪首,不可一世地走进琼斯的办公室。
两个卑鄙的家伙又达成一桩肮脏的交易:用重型武器摧毁机械战警,以便在即将实施的三角城新建计划中操纵黑社会团伙大捞一把。
酝酿已久的警员大罢工,终于不可遏制地发生了。
底特律市陷入了混乱的深渊。
犯罪团伙抢劫、杀人、放火……恐怖象瘟疫一样四处蔓延泛滥。
战警在路易丝的帮助下,潜入匪徒们据为老巢的那座废弃化工厂。
经过几小时的自我调制,他终于恢复了特有的作战能力。
他似乎悟到了自己这出悲剧的根本原因:当法律被金钱和权力购买之后,这个世界也就再无公理可言。
谁要是敢于站出来维护正义,谁就会丢掉自己的血肉之躯,变成一个钢铁制品。
琼斯控制下的OCP公司只要产品,不要人性。
鲍蒂克率领众匪,终于侦察到了机械战警的藏身处。
他们杀气腾腾地赶来了。
机器家伙在哪里?鲍蒂克大声挑衅。
战警从平台上扔下一块废铁,匪徒迪克开了一炮,炸起一团烈火。
机械战警举枪连发,迪克哀叫一声,倒地身亡。
就这样,化工厂内展开一场斗智斗勇的追杀战。
机械战警闪进一条巷道,匪徒科克斯窥见,驾起卡车开足马力,准备撞倒战警。
战警闻声,朝旁边一闪。
汽车猛冲而过,刚好撞破一个巨大的硫酸贮罐。
在腾腾烟气中,硫酸如浪头般涌出,浸泡在酸液中的匪徒刹时皮开肉绽,不成人形。
鲍蒂克一见势头不妙,开起汽车就逃。
路易丝驾着警车迎头撞去。
鲍蒂克急忙调头,朝另一个出路疾奔。
路易丝紧追不舍。
匪徒科克斯横拦路中,企图让鲍蒂克带他出去,结果被鲍蒂克辗得粉身碎骨。
鲍蒂克的汽车失控,翻入一个积满红色锈水的大水坑。
路易丝赶到,跳下汽车。
谁知狡猾的匪首并未受伤,他从车门边朝路易丝连连射击,路易丝胸脯中弹,滚进水坑。
住手!一声断喝,骇得鲍蒂克一激凌。
机械战警踏水而至。
这一次我再也不逮捕你了,我要以正义的名义处死你!他平端手枪步步逼近。
然而另一名漏网匪徒,这时却躲进了一个巨型吊车控制室。
凌空的抓斗刚好位于战警的头顶,里面盛满钢胚铁块。
他猛地推下操纵杆,钢铁垃圾落下,将战警砸倒。
躺在水中的路易丝恢复了知觉。
她一步步爬过去,架好了鲍蒂克丢下的机炮,朝控制室的那个匪徒,送上致命的一炮。
烈火硝烟将那个匪徒化为齑粉。
路易丝也停止了呼吸。
鲍蒂克面对困入钢铁废料的机械战警,捡起一根铁棒猛击,被战警用手臂挡开。
鲍蒂克瞅准战警胸前的一个窟窿,将铁棒用劲插入,试图把他钉死。
就在这个当口,战警的手背蓦地弹出一把利刃,挥臂之间,鲍蒂克的喉管被切开。
这个罪恶滔天的匪首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
机械战警推开压在身上的废铁块,踉跄扑向躺在水坑中的同伴,悲怆呼唤:路易丝——!这一声呼喊响遏行云,凝聚了几多悲愤、几多依恋……八、我是莫菲OCP公司总部会议室。
琼斯俨然以最高负责人的那种神态在发言:警察们这次罢工对我们非常有利。
我将立即在全城布满AB209。
事实证明,这个最新产品的订货供不应求……总裁和其他与会董事无可奈何地注视他。
楼下。
莫菲驾车赶到。
一个AB209走出来挡道:立即走开,否则我开枪啦。
莫菲架好机炮,一声巨响,AB209的残躯冒出缕缕青烟,变成一块废钢铁。
莫菲昂首走进大楼。
我们将以最大勇气和力量接受每一次挑战……琼斯心满意足地欣赏众人的掌声。
莫菲忽然推开门,訇然走进会议室:我要逮捕理查德·琼斯!众人大惊,琼斯说:我们的程序不允许你逮捕公司高级成员。
总裁问:你有何证据?莫菲走到电视墙,输入他在琼斯办公室录下的那段对话:我必须处死摩根,因为他是我的敌人……现在是我替摩根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琼斯神色大变,他呼地拔出手枪,一把抓起总裁:你敢动,我就杀死他!给我直升飞机!莫菲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总裁大叫:琼斯,你被开除了!谢谢!莫菲的程序跳入处死。
一声枪响,琼斯暴露在外的肩头中弹。
总裁趁机跳开。
莫菲连发四枪,琼斯被子弹的冲力推向落地大窗。
啊——!在惨叫声中,琼斯从摩天大楼坠入死亡的深渊。
莫菲的手指套进手枪扳机护圈。
枪在手上转动三圈,然后装进枪盒。
总裁镇静下来,理好领带:枪法很准啊,你叫什么名字?莫菲凝眸,脑际中灵光一闪,心驰神往,幕幕往事展现:我叫莫菲。
他坦然一笑,转身离去……《激光金币》作者:塔什涅特孙维梓 译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但我的儿子们却非常聪明。
的确,他们天赋独厚,才华横溢……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都是优秀的工程师,而且算得上是顶儿拔尖的人才。
拉里的拿手好戏是激光,嗯,这是一种产生光线的方法;而列奥——是位魔术爱好者,他的手法可以说玄妙莫测。
加上他俩在一起还想出了不少花样的戏法和节目,我们的地下室里简直都堆满了各种设备和道具。
现在且让我言归正传。
拉里常常为列奥设计一些仪器,利用激光装置产生了类似图画的东西,但那并不是图画,而是叫做什么全息图——对,就是这个名字。
在底片上只是无数斑点和各种涡纹合成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一旦把它用激光投射在屏幕上,那简直是栩栩如生的真正的实物。
如果你从左面或右面去看它的话,和正面所看到的情景并不一样——它是立体的!这简直不可思议!在空中浮现出真正的小木匣子,盛满水果的果盘,或者是一束花——要什么有什么,甚至于还有一堆铜币,它们使我浮想联翩。
实在是和真钱一模一样,我说,可惜不能永远保存它们!我想要是能给它们包上一层透明的有机玻璃就好了,怎么样?我这是受了启发,那些为旅游者们开设的小铺子里就供应各种各样的纪念工艺品,整个小玩艺都被密封在一层有机玻璃里面,再放入一个透明的小方盒子里供人赏玩。
谁知道儿子们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他们齐声说(他们经常同时开口说话),这只是个幻影,它们不是真正的钱,实际上它们什么也不是。
孩子们,你们都十分聪明能干,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动动脑筋,让你们的激光机在关掉以后,这些幻影也不至于消失呢?尽管这只不过是一堆零钱,但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钱啊!唉,他们马上就接着向我解释说,什么光波是根本没有质量的啊等等,还讲了各种深奥莫测的道理,总之是些连鬼都听不懂的东西,然而总算有一件事情让我听懂了:既然按你们所说,光波几乎不可触摸,但又能画出如此的图画来,那么依我看,它总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总还可以给它再涂上些什么,比如说用其他什么光波来涂。
只要一旦涂上了,事情就有门儿了,对不对?他们又都笑了,但是我看得出,我的论断并没有完全被他们束之高阁……爸爸,你真是个哲学家。
列奥说。
于是在他们之间展开了争论,是关于应该用何种特殊波长的光波来涂的问题,我就走了。
过了三星期孩子们又请我去看他们的成果,在原先的装置上他们又增添了附加设施,使全息图(这次用的是十分币以代替铜币)的周围产生了一些雾状物。
当烟雾刚一出现时,他们就又打开了某个开关,于是烟雾消散了,然后——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十分币的图象开始向地面掉落。
真的,掉得很慢,但不管怎么说,它还是落下去了。
看见了吗,爸爸?列奥说,全息图象现在有重量了。
的确有趣。
我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因为这时图象突然消失了,掉落在地板上的只是一滴胶水,就是孩子们用来制作航空模型的那种胶水。
那么,接下去的又是什么呢?我问道,你们究竟又搞成功了什么呢?孩子们齐声说;我们现在要努力是,使涂层在全息图消失以前就能够硬化,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就能得到原品的模塑复制品。
噢,我已经说过,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所以我向他们建议说:你们可以这样做:当烟雾消散而图象开始下落时,让它落到液体塑料里去,这东西在一秒钟之内就能硬化,我们就能象变戏法似地拿到这种光学幻象的模塑品了。
哼,他们又开始来教导我说,什么全息图仅仅在于光束之中——东拉西扯的一套——然后突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还相互对瞧了一眼,我明白——他们已开始想到些什么。
后来我时不时地想向他们打听,这种新型的魔术进行得如何了,但他们缄口不语。
半年多工夫过去了,我已几乎完全忘记了这全息图的事情,但他们又来让我去看看新的装置。
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两个小桶,儿子们给了我一副摩托车手用的眼镜,让我戴上。
就在那时候,我往小桶里一瞅,看见那里面几乎装满了十分币。
新装置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它是由厚而透明的玻璃做成的管状体,外形就象是字母X似的。
玻璃管的各个方面都被烧焊封死,只有在X形的交叉点下面有个小洞口,管子下方的地板上放了一条旧床垫,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孔痕,就和在熄灭香烟头时摁下的一样。
列奥先让管子里面产生出十分币的全息图,并使它慢慢移向X的中央点,而拉里让另外一方又启动了某种装置,于是在管子的另一端又出现了烟雾的图象——是长长的一细条。
拉里转动了一个旋钮,烟雾开始慢慢沿着管子流动,直至在中央处和十分币的图象重合为止。
来吧!列奥下令说。
只见他俩同时转动了什么控制钮——在X管的中间闪烁了一下灯光,下面的床垫也同时前后左右晃动起来。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管子的小洞口里向床垫上洒落下一连串的十分币,连绵不断,很快就使床垫上铺满了一层钱,接着就停止了洒落。
我只能大张嘴巴,而儿子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列奥说:好吧,你可以把它们拿在手里试试看,爸爸!我双手捧起了钱币,哦,和真币毫厘不差!只不过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的硬膜,而且非常之轻——简直谈不上什么重量。
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启示,爸爸,拉里说,但我们自己又补充了不少内容。
光波的凝块上是不能被涂上什么物质的,但我们设想出,在十分币的全息图上可以加上透明塑料快速气溶胶的全息图象。
他解释说,光——这并不完全只是波,而且同时还是一种微粒,所以从理论上讲应该能形成凝结的薄膜等等。
他非常详细地把道理解释给我听,只是我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也没听懂。
现在你看见了吧,爸爸,在一张底片上面加上了另一张底片——结果却得到了正像,负负得正嘛。
这不仅在数学上是正确的,就是用哲学的观点来看也是如此。
黑格尔曾说过——否定之否定,所以这新的正像和原品相比,就好比是位于辩证学螺旋上的更高一圈罗纹上。
如此等等,等等……但我只注视着十分币,如果没有这层薄膜,它们和真正的钱币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你们打算拿它干什么呢?我问道。
儿子们对望了一眼。
我们没有准备拿它派什么用处,他们回答说,不过就是玩玩,很有趣罢了。
大概,他们也发觉到了我瞪视他们的脸色,所以忽然齐声说:我们可以在魔术表演以后把它们分发给观众作为纪念物,爸爸。
他们还微微笑着看看我,意思是说,瞧,我们是多么会讲究实际。
你们自己也能看出了,我教育出来的竟是如此讲究实际的儿子,发明了能拷贝出原物的机器却只打算用在业余魔术演出上面!我摇了摇头说:不,我有更好的想法,如果不把电力和塑料的成本计算在内的话,这玩艺儿几乎是不花钱而来的。
所以我们可以大量地干上一番(他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要知道我本来就是干妇女饰物买卖的),把它们做成印度手镯或者是吉普赛人的耳环等等。
这不行,爸爸,他们说,而拉里又加上一句说,你看。
他拿起一枚钱币并用力扔向墙壁,只见霞光一闪——一切都没了,那钱币甚至连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
见到了吗?列奥说,整个结构全被破坏了——它们又还原成了光波,那可是在一秒钟里能飞行十八万六千英里的。
这一点没有说错,无法对钱币加工。
我站到钻台前面打算在十分币上钻上一个小眼以便悬挂,但是——噗的一下!不但钱币没了,甚至连它的塑料外壳也没了。
这时拉里说:现在你知道了,爸爸,这东西只能用来当作免费的纪念品,那倒是挺吃香的,如此而已。
那你们就试着把它们做得重一些,把外壳弄得更厚一些,行吗?这种小玩艺实在很受顾客欢迎,不管是外国金币还是什么小花小草,甚至于连小苍蝇都有人抢着买咧。
不过,似乎他们早就这样试过了,但没有成功。
只要热乎乎的塑料壳一碰上床垫的话就马上消失了,儿子们还特地又做了一遍给我看。
咳,要是我受过了他们这样的教育,我早就成为百万富翁了,他们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也解决不了?这么办,孩子们!在还没有投射图象以前,在底片的钱币上面先贴上一个象针眼那么大的东西,这样的话,做出来的钱币就会有小孔,就能穿进细线或金属丝了,对吗?我看得出,他们不很高兴,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想出这样简单的解决办法来。
所以我得鼓励鼓励他们,做父亲的让儿子们垂头丧气总不是个滋味。
所以我又说:是这样,孩子们,这也只是因为我化二十元买过一枚金币,并请首饰匠在上面打了个洞才想到的。
现在你们多多准备一些复制品,我去拿给汤尼(他是我的美术师)加加工,利润我们对半分成好了。
我们就这样干了起来,他们为我做了满满一桶金币(不消说,那只是包上外壳的金币图象),但是连一点分量都没有。
汤尼用它们设计出各种各样的腰带、项链、发箍等等,我开始象卖热馅饼一样把它们销售出去。
在纽约和达拉斯我为那些大商场供货,甚至还供应给洛杉矶的首饰用品商店,它们一下子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看上去简直和真金一样。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讲比真的还要好,因为真金会使耳朵头颈感到十分累赘,而它们却轻如鸿毛。
一段时期以来销路极大,而我们也获利颇丰。
这是明摆着的,电花不了多少钱,而激光设备和管子都是早做好的,加上一块二十元面值的金币(从古董店里买来也只化了七十二元),你自己都能算出纯利润有多少。
总之,如我前面所说,我们赚了很大一笔钱。
但是时髦货总归是时髦货,一旦当用金币做的装饰品被人们厌腻以后,我就又让孩子们给搞点什么别的花样出来。
我开始另辟蹊径:比如买上一颗晶莹透亮流光四射的8克拉大钻石,配上由金银细丝精工制作的托架等等。
嘿!有了这么一桶饰物就足以干一番真正的事业了。
由于薄膜外壳的关系,这种宝石看起来要比真品略许逊色一些,但是请你们相信我,它仍然相当光彩夺目,完全可以和从奥地利进口的水晶工艺品或人造宝石媲美。
当我已经找到上百种方法来利用这被硬化了的全息图时,我对儿子们说,该去申请制造的专利权了,越快越好,现在可以暂停生产。
他们马上就都同意了。
真是蛮不错的小伙子,可办事却大大咧咧,看来,他们搞得已经有点厌了。
一提赚钱的事情,他们从来是不感兴趣的。
这时圣诞节即将来临——是我们做生意的旺季——我忙得里外不可开交,只是到了元旦以后才又过问起这专利的事。
谁知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齐声对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决定不要那个专利了,爸爸。
啊哈,真是心血来潮!我捉摸,他们大概只想在什么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并将成果献给人类吧,可这样一来,一定会有滑头家伙去稍加改动并用自己名义去申请专利的,这就糟了。
你们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决定?我捺住怒气问。
这太危险了。
他们齐声说,接着列奥开始解释起能量守恒定律,而拉里大讲原子弹。
他说啊说啊,说个不停,而我的脑袋却搞得晕乎乎的,什么衣等于埃姆和西的平方啦(注;即ΔE=Δmc2),什么波在叠加时的交混回响效应啦,所以我只好打断他们说:让科学去见上帝吧,你们对我要说人话。
说得不能再简单了。
列奥说。
而拉里补充说:还是让我们做给你看看。
前天下过一场大雪,所以院子里有不少雪堆。
拉里去地下室那儿拿来一小包十分币,还带来一杆气枪,然后他放一个十分币在雪堆上,上面再放上一个,自己拿块小石子朝钱币扔去,刚一打中,钱币就象往常一样闪烁了一下并消失了。
这又怎么啦?我问,我们早就知道它们并不结实,而且对所有的顾客都事先关照过。
再仔细瞧瞧,爸爸。
列奥说,指指钱币原先所在的地方,那儿的雪业已融化,形成一个2英寸直径1英寸深的小圆坑,但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儿子们又把我领出屋外走到一个大雪堆前面,那是我们昨天从屋顶上扫下来的,这雪堆几乎有人那么高。
列奥拿出10个钱币,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雪堆齐胸深的地方,然后让我们躲到离围墙四步远外,举起气枪射击。
刹那间只见霹雳暴风,雪雾弥漫得遮天蔽日似的,直到风停日现我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雪堆?空气中只散布着一种雷雨后常有的气味。
我灵机一动,急忙抓住列奥的手喊道:这才妙不可言!那些叮叮当当响的小玩艺算个啥?你们现在简直能在个把小时里清除掉全城或者整条公路上的积雪!但孩子们仅仅是摇摇头。
不,爸爸,你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也这样教育了我们,难道你不懂得这将带来什么吗?于是列奥又开始解释,拉里也开始解释,而我只是闷着头听着。
要知道这种简便方法可以用来产生比氢弹杀伤力更大的毁灭性武器。
除掉这堆雪是只要10个钱币,但请你设想,要是有人把30个这样的钱币堆起来再用气枪射击呢?要是堆上50个,甚至100个呢?单个钱币一破似乎就无影无踪了,它被还原并回到总的电磁场中去,放出的能量也只小到无可测量。
但是当2枚钱币同时消失时,连锁释放出的热能已足以融化掉不少雪,这你已亲眼目睹。
10个钱币就产生了爆炸并放出可观的热能,还把大气中的氧电离出来,你也闻到了那股臭氧的气味,是吗?我们计算过,如果钱币数达到一百时的结果,再多的话我们也不敢去算了。
每增加10枚钱币,就还要在爆炸及放热以外出现更高一级的种种现象,事情将弄得不可收拾。
我们回进屋内,默默无言地相对坐了半个小时。
我从头到尾地想了个遍,孩子们是绝对正确的:这个世界就是没有我们也够多灾多难的了。
所以我告诉他们,他们做得对,而他们也高兴得跳起来并吻了我——真是些大孩子!他俩容光焕发:爸爸,你真是好样的!后来他们又有点难过,是为我而惋惜——我的一切发财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别担心,孩子们,我对他们说,我终究还拥有你们,还需要什么呢?我甚至还流了点泪——那是高兴的。
《即使是女王》作者:康妮·韦勒斯作者简介康妮·韦勒斯是这么一种人,在手术室内装上一个显示屏,一边做外科手术一边为了看电影频繁地中断手术过程。
在1992年夏天,我在北卡罗林纳参加西卡摩尔山的作家会议时,见到了韦勒斯的赵写实家庭用录相机,以自己为病人来进行诊断描述试验,我至今仍不知道它是由什么作成的。
正如你将从下面的故事中看到的一样,韦勒斯古怪得很却又神志清晰,有点疯狂,但很聪明。
她又是最杰出的科幻作家之一。
除了此册书中的两篇成功作外——星云奖最佳短篇故事奖《即使是女王》和星云奖最佳小说奖《世界未日之书》——韦勒斯还有其他一些成名作,《林科恩的梦想》(约翰·W·坎姆普贝尔纪念奖);《韦纳贝格的余生》(星云奖,雨果奖);《在里亚图》(星云奖)和《警戒火灾》(星云奖,雨果奖),《一封来自克里瑞斯的信》(星云奖)。
而韦勒斯的科幻小小说代表作,包括多数的获奖作品,为她自己所珍藏的只有《警戒火灾》和《不可能的事》。
韦勒斯在应邀为《即使是女王》作序时,英语老师总是告诉人们写一些她们所知道的事,我就是这么写的。
克莱里尔导师总是告诉人们做些调查研究。
我为这个故事做了很多调查。
文学教授总是告诉人们,他们的小说应该表达他们最深的恐惧和最热切的希望。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的。
我正在仔细研究被告方律师撤消上述的动机,这时,电话铃响了。
普通电话,我的法庭书记员比什边说着边伸手去接。
也许是被告打来的,在监狱里他们是不会让你使用信号码的。
不,不是的,我说,是我妈妈。
哦,比什手把在话筒上,她为什么不使用她的信号码呢?因为她知道我不想跟她说话。
她一定是知道了普迪塔的所作所为。
你女儿普迪塔?他问,拿起话筒贴在胸口上,有个小女孩子的那个?不是,那是法拉。
普迪塔是我的小女儿,没有头脑的那一个。
她做了什么事?加入机车族。
比什满脸询问地盯着我,但是我没有心情向他解释,也没有心情跟妈妈说话。
我很清楚妈妈会说些什么,我说,她会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她,然后她会要求知道我将怎么处理,而事实上我什么都做不了,否则我早就做了。
比什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否想让我告诉她你在法庭上?不用了,我伸手去拉话筒,反正早晚都得和她说话。
我拉过话筒。
你好,妈妈。
我说。
切茜,妈妈紧张得说,普迪塔成了机车族成员。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认为应该由普迪塔自己来告诉你。
普迪塔!她嗤之以鼻。
她才不会。
她明知我会说些什么。
我猜你告诉了卡伦。
卡伦不在这儿,她在伊拉克。
这是整场混乱中的唯一好事。
感谢伊拉克的急于表明它是个负责的世界团体成员以及它的的喜好,我的婆婆在星球的某个角落里,那里的电话服务很落后,故我可以宣称我努力打电话给她但是接不通,她将不得不相信。
妇女解运动把我们从各种各样的侮辱和鞭笞中解放出来,但是婆婆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与普迪塔都高兴于她的非同寻常的定时观念。
当我不想杀死的时候。
卡伦去伊拉克干什么?妈妈问。
与马勒斯坦国家谈判。
此时她孙女将破坏她的生活秩序。
她转而问道,你告诉法拉了吗?我告诉你,妈妈,我认为普迪塔已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所有的事了。
没有,今天早上我的一个病人,卡罗陈打电给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与她保持距离。
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卡罗陈是怎么知道的?从她女儿那儿,她去年差一点也加入了机车族,最后她家里人劝她放弃了。
她说,有指控的意味,卡罗确信医学界已经发现药物阿麦纳罗有可怕的副作用,正想竭力掩饰。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不告诉我,切茜。
我也难以置信我居然没有让比什告诉她,说我在法庭上,我心里想。
我告诉你,妈妈,我认为告不告诉你是普迪塔自己的事,毕竟那是她的决定。
哦,切茜!妈妈说,你不能这样想。
还在妇女解放运动后的初期,我曾幻想它会改变一切——消灭男女不平等,母系制的优势,那些毫无幽默感的女人竟想从语言中剔除单词男人及第三者。
当然没有成功。
男人赚的钱仍然要多一些。
她的故事仍是语义学上的一个闪光点。
我母亲仍旧是这样说话,哦,切茜!那种语气使我像个未长大的成年人。
她的决定!妈妈说,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优闲地站在一旁,任由你女儿去犯错?我能怎么做?她已经22岁了,心智健全。
如果她心智健全,她就不会这么做。
你没有劝她放弃过吗?我当然劝过,妈妈。
结果呢?我没有成功,她决心做个机车族成员。
那么,我们总可以做些什么的。
颁布禁止令或是雇用黑手党或是控告机车族在进行洗脑筋。
你是个法官,一定有你可以引用的法律条文——法律称个人权力至上,妈妈。
自从妇女解放运动在某地开始兴起,法律对普迪塔已几乎不起作用了。
她的决定符合个人权力至上条款的所有衡量标准:这是个人的决定,它由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做出,它不伤害任何其他人——我病人怎么办?卡罗陈相信月经回避器会致癌。
对于你病人的任何影响均属间接影响。
像抽二手烟。
它不被适用。
妈妈,不管我们是否喜欢,普迪塔完全有权力这么做,而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去干涉。
一个自由社会必须是建立在尊重他人意见和互不干涉的基础上。
我们必须尊重普迪塔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这些均是实话实说。
当普迪塔打电话给我时,我没有这么对她说,真是糟透了。
我所说的话,其语气听起来就像我妈妈的一样,哦,普迪塔!你明白吗,这些都是你的失责。
妈妈说,我告诉过你不应该放任她去纹身。
不要再对我说什么这是个自由社会。
如果它准许我外甥女去自我堕落,一个自由社会又有什么好?说完她即挂了线。
我把话筒递给比什。
我真是大喜欢你说的那段话了,尊重你女儿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他说。
他拿出我的长袍。
以及不要干涉她的生活。
我想要你替我私下调查一下这件事。
我边说边把手套进衣袖里。
查一下机车族是否违犯了选择自由的权利——洗脑,威胁或强迫。
电话铃声响了,又一个普通电话。
你好,是谁呀?比什有礼貌地问,他的话气突然特别友好。
请等一下。
她用手盖住话筒,是你女儿法拉。
我接过话筒,你好,法拉。
我刚同外祖母通了话,她说,你将不会相信普迪塔现在干了些什么。
她加入了机车族。
我知道。
我说。
你知道?你却没有告诉我?我真不能相信。
你从不告诉我什么。
我认为应由普迪塔自己来告诉你。
我疲倦他说。
你在开玩笑?她从不告诉我任何事。
那次她去眉毛移植竟隐瞒我长达三个星期,她去激光纹身的事她根本也未告诉我,还是塔杰告诉我的。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的,你告诉卡伦祖母了没有?她在巴格达。
我说。
我知道,法拉说,我打电话给她了。
哦,法拉,你不能这么做的。
我可不像你,妈妈,我认为得告诉我们家中的每一个成员,这件事关系到他们。
她说了些什么?我问,一种麻木弥漫我全身,现在,我不再会吃惊了。
我没跟她通上话,那边的电话服务太糟了。
接话的人不会说英语,然后我就挂了,当我再拔的时候,他们说整个城市沦陷了。
谢天谢地,我默默地呼吸着,谢谢,真是谢天谢地。
卡伦祖母有权利知道,妈妈。
想想可能对塔杰产生的影响吧。
她认为普迪塔很了不起。
当普迪塔做了眉毛移植术时,塔杰把铅粘到她的眉毛上去,现在那些铅仍然怎么洗都洗不掉。
要是塔杰也决定加入机车族,该怎么办?塔杰只有九岁,到时候她还是会安上她的月经回避器的。
而普迪塔既然已经取掉了那就是长远的事了。
我希望是这样,我默默地加了一句。
普迪塔纹身已经一年半了,仍没有厌倦的迹象。
而且,塔杰更有头脑。
这倒是事实。
哦,妈妈,普迪塔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告诉她这有多么可怕没有?告诉过,我说,不方便,不舒服,神经兮兮的,很痛苦。
但是一点都没用。
她告诉我她觉得很有趣。
比什指指表,张嘴无声他说道,开庭时间到了。
有趣!法拉说,她什么时候看见部次我经历了些什么?老实说,妈妈,有时候我认为她真的是头脑有问题。
难道你不能让她不合格,将她关起来或是其他的?不能,我说,一只手努力拉上长袍的拉链。
法拉,我得走了。
我出庭已经迟到了。
我想恐怕我们是阻止不了她的。
她是个理性的成年人。
理性!法拉说,她的眉毛高高挂起,妈妈。
她把卡斯特的《最后的站立》刺在手臂上。
我把电话递给比什。
告诉法拉我明天再和她谈。
我拉好我长袍的拉链。
然后打电话给巴格达,查一查他们准许多久以后通话。
我开始走向审判厅。
如果有其他的普通电话打来的话,在你回答之前确定是本地的。
比什打不通巴格达的电话,这是个好消息,我婆婆也没有打电话来。
但是,妈妈下午打电话来询问游说是否合法。
第二天,她又打电话来了。
我正在上公民权利课,阐述在自由社会中公民与生俱来的可以做个愚人的权利。
他们不买帐。
我想是你妈妈,比什把电话递给我悄声他说道。
她仍然用普通线路,但是是在当地打来的,我检查过了。
你好,妈妈。
我说。
都安排好了,妈妈说,我们将与普迪塔一起在麦克格雷格饭店吃饭,就在第十二大道和拉里马大道的拐角处。
我在上课。
我说。
我知道。
我不想等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我不喜欢那种语气。
你做了些什么?邀请普迪塔与我们一起吃午饭。
我已告诉你了,在麦克格雷格饭店。
‘我们’是哪些人,妈妈?只是家里人,她很元辜地说,你和法拉。
那么,至少她没有把黑手党带来。
还好。
麻烦你了吗?妈妈。
普迪塔也是这么说的。
难道外婆不能邀请外甥女儿吃午饭?十二点半到那儿去。
比什和我,三时有个法庭月会。
哦,我们到那时再说吧,带比什一起来好了,他可以提供一些男人的见解。
她挂断了。
你将不得不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比什。
我说,真是抱歉。
为什么?午宴上将会发生些什么?我不知道。
在去麦克格雷格饭店的路上,比什告诉我他已查到的关于机车族的一些内幕。
她们不是崇拜性的。
没有宗教联系。
她们似乎来自于妇解前的一些妇女团体组织。
他看着笔记本说,虽然与代理选择运动,威斯康星大学和现代艺术博物馆有些关联。
什么?她们称她们的组织领袖为‘主母’。
他们的哲学观似乎是妇解前的和80年代初期的激进女权主义的混合体。
她们都是纹身人,而且她们都不穿鞋子。
或者是月经加避器。
我说。
我们把车停在麦克格雷格饭店门口,走出汽车。
没有定罪的任何可能?我满怀希望地问。
没有。
有个别成员穿着衣服,总之,她们赢了。
以人权的名义。
是的,有个例案,有个机车族成员的家人试图私下绑架她。
结果,黑手党被判刑20年,她家人被判刑12年。
一定得把这个案子告诉妈妈。
我边说着边打开麦克格雷格饭店的大门。
这是家那些精美的饭店之一,牵牛花绕着侍者的桌子,桌子间全是花圃。
普迪塔建议的。
妈妈说,带领我和比什穿过洋葱圃走向我们的桌位,她告诉我许多机车族成员都是纹身人。
她来了吗?我问,侧步绕过黄瓜圃。
还没有。
她指向一个玫瑰花藤架。
那就是我们的桌子。
我们的桌于在一棵桑树下,是柳条做的。
法拉和塔杰坐在远侧,靠着红花菜豆的格子架,石莱谱。
本书由幻想时代扫描校对 中文网址‘幻想时代’我转过向,隐约中似乎是看到了普迪塔,唇上刁着香烟,全身都是刺青,但是叶子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把枝条挡开。
是普迪塔来了吗?法拉倚上前来问。
我盯着桑葚,哦,我的天哪!我说。
是我婆婆来了,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着丝质的外袍。
她正穿过南瓜圃朝我们走来,长袍飘飘,双眼炯炯有神。
妈妈愣得踩在小萝卜上,忽然回过神来,严厉地看着我。
我转向法拉。
祖母卡伦来了,我责问道,你告诉我你没有与她联系上的。
是没有。
她答道,塔杰,坐直,放下你的写字板。
玫瑰花藤架里传来一阵悉嗦声,似是叶子因害怕而在颤抖,显然是我的婆婆到了。
卡伦!我喊到,努力使语气高兴一点。
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我曾以为你在巴格达。
我一得到法拉的消息就赶回来了。
她答道,环视着每一个人。
他是谁?她拽着比什问,法拉的新同居者吗?不是!比什答道,显是吓坏了。
他是我的法庭书记,卡伦。
我介绍道,比什·亚当哈迪。
塔杰,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上了的。
塔杰说,我请了假,她端起她的写字板,看见了吗?数学。
我知道了。
她说,然后转过身来盯着我。
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把我的曾孙女从学校里拉出来,还拉上法庭书记,你不通知我还认为这很不重要。
当然,你从不告诉我任何事,切茜。
她转了一圈,坐进对面的那把椅子里,叶子和鲜艳的豆花舞着,花耶菜纷纷地落到地上。
直至昨天我才得到法拉哭喊的求救声。
法拉,你以后决不要再让汉森带口信,他的英语糟透了。
我只得让他嗡嗡他说出你的电话内容。
我认得你的信号码,但是电话通讯中断了,然后我只好飞回家,在谈判进行到一半时,我得补充的是。
谈判进行得怎么样,卡伦祖母?法拉问。
相当顺利。
以色列把加沙地区的一半让给巴勤斯坦人,他们达成协议共同统治戈兰高地。
她转身盯了我好一会儿,他们知道团结的重要性。
她又转向法拉,那么他们为何带你来这儿,法拉?难道是他们不喜欢你的新同居者吗?我不是她的同居者。
比什抗议道。
我总是奇怪我婆婆是怎么做个调停者的,在那些谈判中,塞尔维亚与卡萨兰卡的谈判,南北朝鲜之间的谈判,新教徒与克罗地亚间的谈判,她作了些什么她表明立场,马上得出结论,结果总是曲解你所说的任何事,且拒绝聆听,她仍认为南非处于曼德拉政府的统治下,也许可能会说尤姆·科普是巴勒斯但人。
也许她就是协迫每个人接受的。
也许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去对抗他以保护自己。
比什仍在争辩。
在今天以前我从未碰见过法拉。
我仅在电话里同她说过几句话。
你一定做了些什么,卡伦对法拉说,显然他们都在孤立你。
不是我。
法拉说,是普迪塔,她加入了机车族。
机车族?我离开西海岸的谈判只因为你们不同意普迪塔加入一个自行车俱乐部?我怎么向总统去解释?她不会懂的,我也搞不明白。
一个骑车俱乐部!机车族不是骑自行车的。
妈妈开口道。
她们有月经。
塔杰说。
好长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想该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在这场家庭纠纷中,我婆婆与我实际上是处于一立场的。
所有的混乱只因普迪塔取掉她的月经回避器?卡伦最终还是开口道,她已成年了,不是吗?这显然是件人权所允许的事。
你应该是明白的,切茜。
更重要的是,你是个法官。
我早该明白的,那么事情将会顺利得令人难以相信。
你的意思是你准许她将妇女解运动倒退20年?妈妈问。
我不相信有那么严重,卡伦说,在中东地区仍有反叛存在着,正如你所知的,但是没有人把它看得很严重。
伊拉克人也如此,她们至今仍戴着面纱。
普迪塔搞得过于离谱了。
卡伦挥挥黑色的袖管避开普迪塔问题。
这些只是一种潮流、一种流行中的狂热。
就像迷你裙,或是那些可怕的经过电子操作的眉毛。
有小部分女人穿着可笑的服饰,但喜欢不了多久。
但是你不能说所有的女人都放弃了努力或是倒退回去戴帽子。
但是,普迪塔……法拉说。
如果普迪塔想要经期,我说就随她便吧。
几千年以来,女人没有月经回避器也过得很好。
妈妈把拳头放在桌于上。
女人同样把姘好、霍乱,束腹的功能发挥得很好。
她说,边挥舞着拳头以强调每一个词。
但是没有理由可以认为她们是自愿的,我无意同意普迪塔——说起普迪塔,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哪里?卡伦问。
她马上就来。
妈妈说,我邀请她来这儿吃午饭,故我们可以同她讨论这个问题。
哈!卡伦说,所以你也可以揍她直至她改变主意,你的意思是。
那么,我无意与你合作。
我倒是愿意倾听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用兴趣与开放的心胸去阐述的观点。
尊重,这是个关键词,但是你们似乎全都忘记了。
尊重,最起码的礼貌。
一个赤足的女人朝桌子走来,穿着一件大花罩衣,大大上绕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还夹着一捆硬纸板。
是时候了。
卡伦说,从她身上抓过一张硬纸板。
你们这儿的服务真是糟透了。
我已经这儿坐了十分钟。
她打开硬纸板,我想你们没有苏格兰威士忌吧。
我的名字叫尹凡恩·吉拉恩,年轻女人说,我是普迪塔的主母。
她把硬纸板从卡伦那儿拿回去。
她不能来参加你们的午宴,但是她让我来代替她向你们解释机车族的人生观。
她坐在我旁边的柳条椅上。
机车族致力于自由运动。
她说,从人造物品中解放出来,从控制身体的药物和荷尔蒙中解放出来,从那些企图强压于我们头上的男权主义中解放出来。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我们不戴月经回避器。
她指指她臂上的大红围巾,我戴的这个是表示我们的自由与女性的徽章,我今天这么穿着打扮就是要宣布我多姿多彩的时代已经到来。
我们也戴它,妈妈说,只是我们把它披在裙子的后面。
我大笑。
主母盯着我。
早在所谓的‘妇解运动’以前,男人对女人身体的控制早已存在很久,政府对堕胎和流产的规定,各种各样的科学控制,最终导致药物阿麦纳罗的产生。
限制了所有再生产循环的发展,这些都是对女人身体精心策划的阴谋的一部分,通过延伸她们的身体,通过男权主义体制。
多么有趣的观点!卡伦热情地称赞道。
的确是有趣的观点,而事实上阿麦纳罗的发明根本就不是为了控制月经。
它是在收缩治闻恶性肿瘤时发展起来的,它的具有吸收子宫物质的性质是偶然之中发现的。
你企图告诉我们,妈妈说,男人把月经回避器强加于女人?我们每个人必须联合起来进行斗争,让联邦议会承认这点吗?这是事实。
替身妈妈和反堕胎人流者的声明对团结一起的妇女已不起作用了。
女人们也不必一定要有经期了,女人们组成联盟,请示当局,竞选议员,参予通过修正条例,脱离教会,进监狱,打的都是妇女解放运动的名义。
男人们反对。
妈妈说,脸胀得更红了。
宗教权利,有型制造商以及基督教徒们——他们知道他们早该应允女人去当神父的。
法拉说。
他们中的哪些人这么做了?我问。
妇解仍未使你们解放,主母大声他说,不仅未从你自身生活的自然节奏中解放出来,也未发挥好你们作为女人的功能。
她弯下身,采了一杂长在桌子下的雏菊,我们机车族庆祝女人月经的到来,且为我们的身体而高兴。
她说,边把雏菊举得高高的。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机车族成员开花了,我们这么称呼的,她会得到鲜花,诗和歌声的拥抱。
然后我们手拉手,倾述我们最喜欢我们的月经。
说得含蓄点。
我说。
或者是抱着一个热垫子每个月在床上躺上三大。
妈妈说。
我想我很喜欢这种激动的到来。
法拉说,当我停服了阿麦罗纳时,所以才会有了塔杰,那些日子,我确信我拥有了整个宇宙。
法拉正说着的时候,一个穿着工作裤,戴着草帽的中年妇女走过来了,站在妈妈的椅子旁。
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她说,有一刻我感到很高兴,下一刻就像利兹·波顿一样。
谁是利兹·波顿?塔杰差别。
她杀了她的父母亲,比什答道,用一把斧头。
卡伦和主母盯着她们两上。
难道你没有在做数学吗,塔杰?卡伦说。
我总是想利兹·波顿是否患有PMs病症,法拉说,这就是为什么——不是这样的。
妈妈说,在暴力和虐待下必须活下去。
这是典型的正当杀人案件。
我认为这种草率的决定是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卡伦说,环视着每个人。
你是我们的侍女吗?我忙问戴草帽的女人。
是的。
她答道,从她的工作裤口袋里掏出一块硬板夹。
有酒吗?我问。
有,有蒲公英味的,野樱草味和樱草花味的。
都要。
我说。
每样一瓶吗?马上?除非你们已酿在桶里了。
我们今天的特色菜是西瓜沙料和法式佐料。
他微笑着对每个人说。
卡伦和主母没有报以微笑。
你们从前面的园地里仔细挑选你们自己的菜花。
纹身人的特色就象是用金盏花油脂嫩炒的百合蓓蕾。
短暂的休战时分,每个人都忙于点菜。
我要甜豌豆,主母说,和一杯玫瑰水。
比什向法拉靠过去,很不好意思。
你祖母问我是不是你的同居者时,我说的话听起来是那么地恐怖他说。
没什么。
法拉说,卡伦祖母可以受点小教训。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不喜欢你。
是的,我想,找喜欢你。
难道他们没有豆沙汉堡吗?塔杰问。
侍女刚离开,主母开始打开她带来的硬纸板。
这些可以解释清楚机车族所侍奉的人生观。
她说道,递约我一张,根据月经周期的实际资料绘制成的。
她递给塔杰一张。
这看起来就是那些我们过去在高年级时得到的那种书,妈妈边说边看着她的硬纸板。
‘特殊的礼物’她们这么称呼的,画中所有的女孩子头发上都着粉红色的蕾丝,边打网球边微笑着。
明显不实的描述。
她是对的。
我记得这些解剖图与我从中学电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些图老是使我想起早斯的外国人。
哦,天哪!塔杰大叫道,真令人恶心。
做你的数学。
卡伦斥道。
比什看上去有点不自在。
女人真的要经历这些吗?酒来了,我给每人斟了一大杯。
主母不赞成地撅起嘴唇,摇摇头。
机车族不使用人工兴奋剂或是荷尔蒙,男权主义曾把那些强加于女人,使她们变得更温顺,阿谀。
你的经期有多久?塔杰问。
永远。
妈妈说。
四至六天。
主母纠正道,小册了里有。
不是这个意思,是你一生都有还是其他的?一般来说,一个女人在十二岁时来初潮,然后延续个五十五岁。
我第一次是在十一岁时,侍女说,把一束花放在我面前,在学校里。
我最后一次是在联邦议会批准使用阿麦纳罗的那一天。
妈妈说。
三百六十五除以二十八,塔杰念着,连在写字板上划写着,时间四十三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一共是五百五十九次。
这是不正确的。
妈妈说,把写字板从她手上拿去。
起码是五千。
它们从你独立那天即开始。
法拉说。
或者是结婚。
侍女说。
妈妈开始在写字板上写起来。
我趁着停火的间歇给每个人再添了点蒲公英酒。
妈妈从写字板上抬起头来。
你们知道吗,每期以五天来算,你们的经期时间将近三千天?整整八个阳历年达要长些。
而且,这中间还有PMS病症。
侍女说,一边分着花。
什么是PMS?塔杰问。
月经前综合病症。
男性药物制造中心为荷尔蒙分泌水平天然差异所伪造的一个词,预示着月经的到来,主母说,这种温和完全正常的波动被男人们夸大成为软弱。
她望向卡伦以求确认。
我经常剪头发。
卡伦说。
主母看上去很不安。
自从我把一边递了个光头以后,卡伦继续道,鲍勃每个月不得不把剪刀藏起来。
还有汽车钥匙。
我每次碰上红灯就会大哭。
你漂亮吗?妈妈问,给卡伦又注了杯蒲公英酒。
看起来就像是奥森·韦勒斯。
谁是奥森·韦勒斯?塔杰问。
你的言行反映了家长制对你的自我厌恶。
主母说,男人们已给女人们进行了洗脑,认为月经是罪恶和不干净的。
女人们称她们的月经为‘咒语’,因为她们接受了男人的判断。
我称之为咒语是因为我认为巫婆一定在我身上施了咒语,法拉说,就像‘睡美人’一样。
每个人都盯着她。
我就是这么想的,她说,这是我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如此可怕的事情的唯一理由。
她把硬纸板递还给主母,现在仍然是。
我想你真是太勇敢了,比什对法拉说,去掉阿麦纳德,有了塔杰。
真是糟透了。
法拉说,你是想象不出来的。
妈妈叹了口气,当我来月经时,我问我妈妈安蒂是否也有。
谁是安蒂?塔杰问。
一个老鼠娃娃。
妈妈说,塔杰迷惑地看着她,于是补充道,电视上的。
木跷娃娃。
法拉说。
是米老鼠俱乐部。
妈妈说。
有称为米老鼠俱乐部的木跷吗?塔杰疑惑地问。
那是备受压抑的黑暗时期。
我说。
妈妈盯着我。
安蒂是每个年轻小女孩子的梦想,她对塔杰说,她的头发是卷曲的,她有真正的胸脯,她的褶裙总是烫过的,我不能想象她也有那种不体面,肮脏的东西,迪斯尼先生永远都不会允许的。
如果安蒂没有,我也不应该有。
所以我问我妈妈——她是怎么说的?塔杰打断道。
她说每个女人都是要经历的,妈妈说,为此我问她,‘即使是英国女王?’然后她说:‘即使是女王。
’真的吗?塔杰说,但是她是那么老!她现在是没有了,主母怒气冲冲他说,我告诉过你,停经发生在五十五岁。
随后你脾气特爆躁,卡伦说,歇斯底里,你上唇的毛发是那么多,以致于你看起来像是马克·吐温。
谁是——塔杰问。
你只是在消极地反复地为男人做宣传,主母打断道,脸看上去红极了。
你知道我老想些什么吗?卡伦说,鬼崇地靠近妈妈,如果玛格·撒切尔停经了,是因为福克兰战争。
谁是玛格丽特·撒切尔?塔杰问。
主母,此时她的脸胀得同她的围巾一样红,站起来。
显然再与你们交谈已不再有意义。
你们全都接受了男权主义的洗脑。
她开始抓起她的硬纸板。
你们真愚蠢,所有的每个人!你们不明白你们是男人搞阴谋的牺牲品,他们剥夺厂你们的生物学知识,你们的女人特征,妇女解放运动根本就称不上是解放。
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即使真是这样,我说,即使这是一种把我们置于男人统治下的阴谋,这也值得。
切茜说得对,你明知的,卡伦对妈妈说,切茜说得对极了,总有一些东西值得你去抛弃另外一些东西,哪怕是你的自由,放弃你们经期是其中之一。
牺牲品!主母大叫起来,你们的女人气质已被剥夺得荡然无存,你们居然不在乎。
她气愤地大踏步离去,踩坏了一些东西和前面的一排剑兰。
你知道在妇解以前我最痛恨的是什么吗?卡伦说,边把最后一点蒲公英酒倒人她的杯子里。
卫生带。
还有那些使用物。
妈妈说。
我永远都不会加入机车族。
塔杰说。
好极了。
我说。
我可以要些甜点吗?我把侍女叫过来,塔杰要了些加糖的紫罗兰。
还有人要甜点吗?我问道,或是再来瓶樱草花酒?我认为你努力帮助你妹妹的法子真是太妙了。
比什靠近法拉说。
那些莫迪斯广告,妈妈说,你还说得吗,那些迷人的穿着锦缎晚礼服的女人,‘莫迪斯,因为……’我认为莫迪斯是香水。
卡伦哈哈大笑,我认为是香摈酒的商标。
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再喝酒了。
我说。
第二大早上我一进我的法官办公室,电话就响个不停,是普迪。
卡伦已经回伊拉克了,是不是?我问比什。
是的。
他说,法拉说在是不是把迪斯尼乐园归于西海岸上与她有点分歧。
法拉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的?比什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
今天早上我与她,还有塔杰一起吃的早餐。
哦,我拿起话筒,可能是妈妈计划绑架普迪塔。
你好?我是尹凡恩吉恩,普迪塔的主母,电话里的声音说,我希望你很高兴。
你们已成功地迫使普迪塔情愿去做男权主义的奴隶了。
我已经?我说。
很明显你动用了心理战术,我想让你知道我乐意接受指挥。
她挂了线。
片刻,电话铃又响了,另一个普迪。
当没有人去用它们的时候,信号码又有什么优点?我边说边拿起话筒。
你好,妈妈。
普迪塔说,我想你会很乐意听的,我改变加入机车族的主意了。
真的?我说,努力掩饰语气里的欢欣。
我发现她们把红围巾戴在手臂上,上面画着坐在公牛上的母马。
还有问题。
我说。
嗯,还有,我的主母告诉我你们的午宴了。
卡伦祖母真的对你说你是对的吗?是的。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
还有,我的主母说你不愿意听她说月经是多么的伟大,你老是在谈它的消极面,像谴责,夸张和抱怨。
我问‘夸张什么?’。
她说:‘频繁的月经流血引起头痛和不舒服。
’我说:‘流血!?’从来没有人说过有流血这回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还要流血,妈妈?我告诉过的,但是我觉得还是保持沉默比较明智。
还有你也没有说过半句这很痛苦之类的话,所有的荷尔蒙波动?当她们其实可以避免的时候她们却还想经历,那些人肯定是发疯了!在妇解以前,你是怎么想的?备受压抑的黑暗时代。
我说。
我猜也是!嗯,还有,我退出了,现在我的主母肯定是真的疯了。
但是我告诉她这是人权问题,她不得不尊重我的决定,但是我还想做个纹身人,我希望你不再试图劝阻我。
做梦都不会了。
我说。
你知道吗,整件事都是你的错,妈妈!起初如果你早就告诉我很痛苦。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法拉说得对?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们什么。
《急跃飞行者》作者:格利格雷·格福特她爬进她裂着大口的工作舱,咖啡几乎没有让她进入状态。
一个警告灯在闪烁:她的对手已经上去开始操作了。
在通气口的又一天。
随着补翼和插入物滑行到位,工作舱就把它包裹在里面了。
这是最新式的装置,扫描线路模拟服的顶端插进一个消遣性舒适的数据舱里。
舒适的。
不是为了懒洋洋地躺着,而是为了飞行。
她闭上眼睛,让模拟服自显身手。
2046年5月16日。
她喜欢在真实的太空中出发,少一些剧烈震动。
影象直接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
进入礼仪将她举出她的亨廷顿海淀公寓,一秒钟以后她就在屋顶上急跃飞行了,滑过海滩。
卷浪在柔软的白色带形物中打破,穿着红衣服的冲浪者偶然发现他们在转瞬即逝的密切结合中。
从卫星的角度一切都能看见,当然。
清晰分明。
开始工作,玛雅,她的对手叫道,等会儿再观光。
我在进行纵深的搜寻,她撒了个谎。
当然。
我会在行动上让你一百分。
她回击道。
你已经在了,大的新市场今天开放。
带着嘲笑?哪里?今天她打算捕获他,上天作证。
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我嗅到的方式。
在县里?现在,那会有效的。
这意味着他并不知道。
因此,一次搜索。
总比掠过边缘的一天要强,至少。
她和她的对手是急跃飞行者,创造更有效市场的搜索者。
发展得远远超过了二十世纪末期的原始商品贸易者,他们行动迅速,对竞争优势充满自负。
他们穿过完全幻想的太空急跃飞行,但那是没有关系的。
经济模式——太空就象山脉的冰隙一样复杂棘手。
甚至硬现金也只代表一种观点。
大部分人仍然在挖煤,种植农作物,古代的劳动方式——但是在检县,你能很容易忘记那点,被新现象的狂热所吸引。
在她下面,这个县是一个无计划地延伸,但很漂亮的地方。
从二十世纪遗留下来的真菌似的墙——到——林荫路已经消失,多层高楼从茂密的公园处矗立起。
一些甚至还有橙树林的边界,一种时髦的怀旧。
屋顶是生态——效能的白色。
黑顶的街很久以前就增加了一种沙色的外观,它的云母屑对着她闪烁。
甚至汽车都是淡淡的颜色。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反射太阳光,公共宣扬人人都在针对全球变暖采取了一些行动。
汽车流挤满了街道和高速公路(仍然免费——如果你有执照的话)。
停车时,汽车隐藏在地面下层里。
仍然有很多急促的奔路,但是大部分是脑力上的,不是金属的。
她感觉到这个县的连续不断的脉博,太平洋盆地中心的震动,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地区性经济的枢纽点。
感觉,不要看。
她的胸部就是一幅地图。
拉古那海滩就在她的右乳头上方,艾尔文就在左上方。
运用神经中枢的可塑性,她的皮质的主要传感区域通过她的皮肤读出了这个县的电子网。
但是这根本不象古式的连续阅读。
这里没有单调的资料。
没有屏幕。
她放松了一下。
诀窍是去合并,不是只观察。
对一个黑猩猩类的种类来说,通过它发达的、身体包裹的神经中枢层来领会这个世界要好得多。
而且更有乐趣。
她在她扩大的皮肤上探测到了经济指示物。
一下细微的刺痛表明起杠杆作用的全部盘进。
那种不安的感觉对她来说是自然的呢,还是从她的子系统传来的有关基本收益率可能下降的暗示呢?玛雅看了一眼她的运转指数。
她已经落后1100分了!这么快?怎么可能——?然后她感觉到了:跳动的数据信号是警报的红色,左腿感到针刺般痛。
对手已经捕捉到了一个早期的指示物。
哪一个?玛雅过去一直在向阿拉海姆山脉沿岸航行,看着商业贸易的脉搏加快,这时倾斜的太阳精确地描绘出时髦的,次——金字塔形的社团大楼的轮廓。
所以她错过了开始发出的最新天气资料,第一个贸易机会。
对手已经有了一个优势,正在转移投资。
怎样?在她前面,在模拟空气中,她可以看见对手滑向南方。
所有这些都是形象化的隐喻,当然,有方向地注意数据——存入程序的象征法。
一个污点从东向维乔使团扩散。
不是真实的天气,而是经济的变量。
交易在数据——雷雨云砧下闪动,就象片状闪电。
感觉小批信息的象素就象轻轻的雨点打在她的长期投资上。
对手正在从奥克斯纳德购买额外的电力,把它卖给使用者来补偿从圣地亚哥渗出的低声量。
小本事。
一个用来显示微妙东西的屏幕。
玛雅关掉了计数的滑动,看了看更深层的细节。
每天在南加利福尼亚上方的空气中流动的水都比流向密西西比河的水更多。
降雨量改变了驾驶条件,影响了联赛高尔夫的分数,改变了太阳能的产量,注入农业产量。
在她背上滑过针刺般——新近的商品信息,一种她想去抓搔的痒痛。
是她的嗅探器程序发出的暗示吗?她努力用一个虚的手指去揉刺痛。
——而且很快啪的一下回到真实太空中来。
长滩上空一片乳白色的薄雾。
真实的,成紫色的水雷云从南方迅速溜进圣胡安顶。
噢——虚运动。
居民变得越年老,就会对天气越加留神。
尽管他们也想有冒险的活力。
通过虚回复,多病缠身的人可以从科罗拉多大峡谷上二十公里处空中冲浪而下。
或者在卡塔宁那禁猎地和几个受到保护的大白鲨并排行进,比赛速度。
高分辨能力的实际在整个大脑皮层刺激电子化学脉冲的花边状精致华丽饰品。
这种感应现象是来自真实的东西或是来自难以捉摸的电子技术,这种区别重不重要?一点业务的时间到了。
她的预测器程序告诉她有0.87的可能性。
这种旧物会在六个州作茧包藏。
因此室内的虚运动运用,用电子刺激来挑剔衰老的肌肉,会在第二天上升。
她很快在五个虚地点进行了几种可能的选择,倾注了一些她预备的计算能力。
但是对手已经在那里收获意外的财产增值了。
没剩下多少余地。
玛雅终止了她的模拟速度,看见了对手正在进行的交易的层数,依靠即将到来的风暴来一点一点地改变形势。
已经处理了足够的目前的合同,加算了利润。
但是你必须即时正确地预测到机会。
问题——嗅觉子程序把它们的电子疑惑加到她身上:吹过她眉毛的带着凉意的警告性微风。
她对它不予理睬。
玛雅冲进事件空间的云中。
她的皮肤就做了这里的交易,用接近哺乳动物水平的智力本身的软件工作。
她穿着她的人工——智能服……从真实的意义上说,它们穿着她。
她感觉到了她的信用——不是可信性那样的信用,在数据空间的运作货币——就象热空气流一样拂过她的全身。
损失是带着寒意的,她的脚冰凉,毫不夸张。
这时圣奥罗弗里核电站用一股进发的清洁能力输送。
一个新的变电站,比所谓的估汁的早得多出现。
那就危及到她的能量有价证券。
很快地轻轻一敲就让她完全地离开了电力期货交易市场,在世界范围的网络理解这些含义之前。
向上,离开。
让对手获得最后的几个百分点。
玛雅拍翅飞过数字的天空,资金起飞了。
她向上升到十英里高的前景。
全球变暖已经把这个县面向南方的斜坡变成了仙人掌和难对付的草地。
海岩的鼠尾草仍然紧附在朝北的斜坡上,寻求更凉爽的地方。
所有的海滨地区正在变成一个雾沙漠,靠微温的海水流的蒸汽来维持。
堤坎阻挡了新港上升的温暖海水流向长滩。
好的,但是已经不再有商品的可能性了。
该更广泛地观察了。
她上升了。
她的触角和视觉的地图扩展了。
她进入分离——皮肤的感觉过程,真实的,以物质为基础的地形遮掩在信息出口上。
超现实的,但是很猛烈。
她从下面闯入投资的数据领域,在那里人们利用世界的天气就象玩一种纸牌戏一样。
自从上升的全球温度灌注了更多的能量,剧烈的振荡也增多了。
天气现在是世界隐藏的,不切实际的润滑剂。
龙卷风警报被发送到街道的收信人处,灾害预测在城市中不同的街区各有不同。
每个地区都有它自己的天气预报。
在葡萄牙的一只麻雀掉下了可能会动摇全球的液体流动系统因此,原则上,一星期后在泉水谷的上空会形成一个雷雨云砧系统。
今天,来自南部的合并压力在中加利福尼亚上空形成了叉状闪电。
因此关闭了所有当地的火箭飞机开往轨道希尔顿的发射地点。
成百上千的投资项目已经包括那点了。
因此她更大范围地观察。
向上,再一次。
这个巨大的世界网络是N一度的。
甚至这个数字N也随着时间而改变,在参数适用和不适用之间转换时。
在狭窄的人类感觉中枢里,只有一个办法来解释这点。
每秒钟,一个新的度在一个稍旧的度上切变进来。
冻结帧后,每一刻看起来都象是一个可笑地复杂的抽象雕塑在由药品驱使的超速传动带上转动。
太费劲地观察任何一刻,你会感到刀刺般的头痛,运动病和一点也不明白。
扩大的反馈。
在继续保持金融优势方面如此有用,也可能会变成一个无情的泼妇。
对手没有在这上面,在整个大洲上空盘旋。
好,该思考思考了。
她看着N——太空,似乎这是一种娱乐似的,及时地传来了待续的感觉,结合着长期受苦的潜意识。
她高踞在这个世界之上。
完全的沉浸。
她重步行走在无秩序的经济相互作用的泥泞的土地上。
她的靴于后跟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但是立即又愈合了:子程序在起作用,就象细胞再造一样。
她会为在这里的冒险付出通行的代价。
展开了一个地形就象母亲欢迎的怀抱一样。
她的感觉触手以令人眼花燎乱的速度扩展到网络各处,深入到这个行星的蜘蛛网中。
橙县是一个在太平洋盆地中心的郁闷、膨胀的集合体。
闻到了吗?从下面传来对手的奚落,我正在追踪一些屏极回授线圈,她撒谎说。
我就在你前面。
那你怎么会唠唠叨叨?而且跟踪我?友好竞争——别再提友好了。
她感到被激怒了。
不是被对手,而是被失败。
她需要有一些有生气的事情。
在哪里?你什么也没有闻到。
只是过度期望的臭气,她作弄人地回击道。
在旋动的天气——空间中没什么很有希望的东西。
这个空间在她下方起作用,带着针刺般的光。
用这种方式来看的话,这个星球上130亿生命就象一地的草在一阵阵它们几乎看不见的狂风中舞动。
错误的死胡同!她的对手恶意地传过来。
玛雅看了一眼她的刻度盘。
向下1900!而且她已经让过他一百了。
该死的。
她在参数——空间中转换。
那里——就象一个嘉年华会,在一个漆黑的、凉爽的沙漠的地平线上霓虹灯闪烁:文化的庞大的市场——空间。
她大踏步走过弯曲的全球网络数据的翻腾。
在古代的制造经济中,中间管理人已经在很早以前就消失了。
在块状结构的工厂中,不再有刚好及时的制造,不再有以不变应万变。
它们变成了小商店,活动房屋甚至汽车修理厂的刚好按时的生产。
任何一个能让一种小发明更便宜的人都能给你出一个价。
他们会制造出你自己定做的一个小发明,通过直接网络订购。
在全球各处,有着精明智力的机器人生产线在照明不足的小屋里准备就绪。
聪明老练的软件在你通过网络的要求下已经迅速启动,就象一个乐于助人的妓女一样再次使你的订购成形。
摩擦免费服务。
商业的太平盛世。
从这里看出去,摩擦免费的市场主义好象是这个世界唯一可行的意识形态——除非你信奉新伊斯兰教,但是谁会这样?在它之下,中间管理人几十年前就消失于发展必要的吸收消耗。
生产缩写为激励——而且激励市场。
当然被无摩擦的激动摆脱的人最终的结果是从事富有生气、卓有成就的洗狗生涯:贴身男仆、奢华的仆人,为受到骚扰的激励人们提供的敏感的绝缘体。
还有他们的老板。
但是不是所有的都是在制造的。
甚至连为狗梳理的人也需要文化激励。
尤其是为狗梳理的人。
我的嗅探器闻到了,她说。
对手回答,你获得了线索——但是晚了。
一些新的东西…她走过文化城的数据拱顶。
作为一个无法想象的复杂事物的闪烁的表现,它隐隐呈现出:全球的、错综复杂的,即使是在转瞬即逝的瞬间也不可能完全了解。
因此,无限的资源。
她重重地走过贸易繁忙的街道。
探测器和做交易的程序就象脚后跟下的啮齿动物一样惊惶奔逃。
十亿——密集体的高塔伸向天空。
这些大家伙的东西中没一个是给她的。
不是今天,多谢了。
为了击败她的对手,她需要一些源于橙县的东西,一些能拿到桌面上的东西。
只有她自己的嗅探器程序能为她找到。
在甚至一个县城里的联系网络是如此的变叉纵横,所以仅仅靠人类是无法找到她的办法的。
她啪的一下又回到了真实世界。
想想。
午餐移动到她的血流中,当工作舱自动检测到她的血糖降低时,由它来提供食物。
玛雅轻敲几下再要了一杯咖啡,为她增加一些活力。
她的医学担心者就在她面前的空中盘旋,又是咯咯叫又是皱眉头。
她没有理会。
——又回到了文化城。
象玻璃的通路通向大军团的城堡。
投机的阵雨降落在他们的侧翼,小溪溪汩汩地流进檐槽。
这里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只是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市场的永不停歇的嘈杂声和无处可去。
检查刻度盘:向下1600!她从早上开始就让它运作的交易正抽出它们最后的红利。
那里已没有什么挽救办法了。
时间被浪费掉了,她的对手恶意地说。
她能想象出他嘲笑和挖苦的眼神。
把你的信用省着,留到最后摊牌,她反唇相讥。
他是对的,成对竞争的麻烦——最近的激发市场的新花样——是结果完全地明白清楚。
没有令人安慰的自我错觉会持续很久。
恼怒地,她高高地升起来,飞到城市上空。
那么,到当地去。
橙县是太平洋盆地新鲜观点的最好源泉。
她发现来自县城的矢量在拉着她下降。
刺痛的暗示在她的肚子上,前臂上漫延开来。
到东边去——那里——可能性的闪光。
她的探测器是她自己的,当然——搜索程序变成了她的方式,她感知质量和内容的方式。
它们是她的,简而言之。
现在它们指引着她穿过一个漏斗,进入——一条林荫路上。
在真实空间,一点不差。
破旧不堪的。
当然,无望地古式的。
坍塌的房屋互相靠着,露出镗孔的呈直角的格栅。
褪色的塑料和生锈的镀有铬合金的东西。
当然,人们仍然到那里去;在有些地方,她能肯定,人们仍然在使用木制的犁。
这一定是在堪萨斯或者西伯利亚的自由国家或者同样在那以外的一个地方。
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嗅探器把她带到这里来?她查看了真实世界的方位,准备升空飞出。
东阿拉海姆?不可能!但是不——这里有些什么东西。
她的嗅探器突然抛出一幅透明图,她的脚底带着预知地痒痛。
程序让她移向一个古代的废墟,这占据了有裂缝的黑色屋顶的停车场的一端。
这是一个博物馆吗?不是,但是——艺术攻击。
记号出现了。
那符号……一个古老的常数——商业中心,她低语道。
她几乎记不起还是一个小女孩时走进一个时的情景。
坚硬的、老式的塑料产品的通道。
绝对的立方体的,正如青少年们所说的一样。
一个立方体,毕竟,是无限数量的堆积起的正方形。
但是这个常数——商业中心已经被重新定形了。
拉毛水泥雕刻成一个调皮地讽刺的淡紫色清真寺,缀着明亮的商标名的花饰。
这很合她意。
当然!她又陡直上升飞起来,在橙县混乱的上空。
它就在这里——有利可图的发现。
她首先着陆了。
她突然伸出她的工作舱,呼吸着干燥、很有风味的空气。
又回到了亨廷顿海滨。
她的喉咙发干,紧张后的结果。
而且刚好又是16:47。
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游泳。
做这个模拟清真寺常数——商业中心的一组人真象是真正的艺术家:沿着一条轴线老于世故,沿着所有的经济矢量的笨蛋。
他们以前认为把原始——资本主义的古代废墟造成稀奇古怪的抽象的表现主义的描述是一种纯粹的娱乐。
只是用来抒发乐趣,他们认为。
她喜欢和那些致力于精神、对市场一无所知的人一起工作。
在两个小时内,她就锁定了这个观点,把它称为:来自虚构的食欲时代的后——保护用户利益主义资料。
她已经在全球周围通过预观销售了它。
泰国和这些西伯利亚人(最后的真正文化处女地)已经吞并了这个观点。
全球周围所有正在腐烂的郊区有许多被遗弃的常数——商业中心;这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手段。
接着她拍卖了网络中的观点。
为了他们大多数人的利益在艺术家中摊分,出售股份。
在摊分概念的子网络中给了它特许?两次分摊股份,申报红利。
所有这一切用的时间少于开车从花园树林到圣克利门蒂所花的时间。
你怎样找至帕勺?她的对手问道,从他的舱中爬出来。
我的嗅探器很不错,我告诉过你的。
他皱了皱眉头。
那你又是怎样这么快就到那里了?你必须更广泛地观察,她神秘地说。
他做了个鬼脸。
你领先两千零五分。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真正地打败你。
文化城一定也把它吞下了。
说到这里,去吃牛排怎么样?我饿坏了。
他吻了吻她。
这也许是对手——组合方式的最好一部分。
他们互相鞭策,但是在市场中并没有置对方于死地。
不管那好象是如何的吸引人,有时候。
结婚有助于让他们的竞争保持在比较理性基础上。
他们的是一个标准的五年期的一夫一妻制合同,已经过了将近一半的时间了。
她怎么能不续约,有这么样一个美妙地激励人的对手;当然,狗咬狗的市场有时候也能运转得更好,但是谁想吃狗呢?我们要分担家务活,他说。
我们需要一个仆人。
他笑了。
以为我们很富裕了?我们只不过把大机器上的齿轮润滑了一下。
你真是一个不错的诗人。
从昨天晚上堆起来的盘于还等着要洗。
噢。
我会比你先跑到海边。
《疾行鱼》作者:约翰·莫尔一条狭长的圆形的走廊通向一个圆柱形的房间,房间里,灯光幽暗。
马科斯·艾萨克逊瘦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他身后背着一个真空吸尘器,他打开荧光灯。
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柔和了一些。
现在,他能看清那个细密而结实的铁丝笼了,这个铁丝笼占据了这个房间五分之四的空间,铁丝网里面一团东西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蠕动。
他像往常一样先看了一会他的宠物,但是,他没能从这灰乎乎的一团中辨认出来。
当他用一把长钳子修理铁丝笼的门的时候。
真空吸尘器飘到了铁丝网上。
他戴上口罩盖上他的鼻子和嘴。
然后拿起真空吸尘器。
过来,基蒂,过来。
他用真空吸尘器吸去铁丝网上的灰尘和残渣,然后抽出一只手伸到茄克衫中。
我知道你要什么,基蒂。
他从茄克衫中掏一个包着的、大个的、潮乎乎的面包。
铁丝笼中的鱼群四散游开,就像一个庞然大物碎成小块一样。
一个灰色的大块头游到笼子前,滑溜溜湿乎乎的皮肤上粘液反射着寒光。
它转过身面对着老科学家,庞大有力的身体摆动着。
一些小鱼在它身边游动。
过来,基蒂。
艾萨克逊晃着手里的面包。
大鱼用没有眼脸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来吃了它。
大鱼的嘴张合了一下,然后猛地扑向面包。
大鱼的速度之猛之快令艾萨克逊很惊奇。
啊!庞然大物以每小时三十英里的速度把他撞倒,他被摔到了铁丝网上。
他匆忙将手臂从鱼嘴中抽出。
放开!放开!混蛋!他尖叫一声,头砰的一声磕到了真空吸尘器上。
你疯了!大鱼用头把艾萨克逊顶到铁丝网上。
然后在空中扭动身体,放开了他。
他得以脱身,但失去了知觉。
重重地摔到了天花板上。
几分钟之后,大鱼发现铁丝网上的缺口,就游了出去,进入了空间站的走廊。
哈芒德穿上工作服,感到有些沮丧。
他作为这个空间站的站长,刚刚上任三天,就发生了这次事故。
他明白,地球方面会关注事态的发展,更糟的是,他们宝贵的安全记录将留下污点。
他走进了办公室,普罗沃斯特博士正等着他。
我能不能探视他?可以,但你无法与他交谈。
他昏迷不醒。
该死。
出了什么事?我若知道就好了,左臂撕裂并且骨折。
说粉碎性骨折可能更合适一些。
脑部和身体上半部多处挫伤。
当然还有脑震荡。
怎么搞的,他被卷入机器里了吗?考克说他周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鱼和一个真空吸尘器。
另外一个人此时也正坐在她的办公室。
约翰。
考克,普罗沃斯特顺便介绍了一下。
设计经理。
约翰站起身,哈芒德走过来,两人握手。
几个工作人员发现了几条由C舱溜出来的鱼,考克说也就是生物技术舱。
我就派两个人把它们赶到一起带回C 舱。
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并且说可怜的老马科斯情况不妙。
急救人员也赶到了C舱。
笼子大敞四开,马科斯昏迷不醒。
笼子里除了一些鱼和残渣碎片什么也没有。
吸尘器的口很小,他的手伸不进去,所以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那么,那些鱼呢?艾萨克逊在C5区养一种大鱼。
养鱼作什么用?为了吃,普罗沃斯特说。
它们味道鲜美。
真的,吃了几个月的冷冻食品和罐头食品,新鲜鱼就像来自天堂的礼物。
但我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可供使用的水。
考克摇头说地心引力使鳃失去作用。
你知道,在自由落体和高湿度情况下,它们可以在空气中游动,就像你我一样。
很有趣。
只是一项研究食物的计划,如果我们能获得基金的话。
马科斯所设计的是一项植物和鱼的多植水栽法。
这种方法是由蔬菜提供氨水,由鱼提供的硝酸盐。
OK!哈芒德。
听起来并不高明……不,普罗沃斯特说。
它们太小了。
只有这么大。
她伸手比划着。
它们一长到能放到微波炉那么大时,艾萨克逊就把它们挑出来。
我们别在这儿谈大鱼了,考克说。
他们只是些鲶鱼。
吉姬。
尼格温正在编接电缆,她没有注意到大鱼已进入了船舱,继续在电线周围缠裹绝缘材料,然后用吹干机把它吹干。
她从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有东西在动。
她抬起头看到一条大鱼正在十二英尺远的地方冷冷地盯着她。
她顿时毛骨惊然。
这条鱼是她身长的两倍多。
眼睛有她的拳头大。
吉姬张大嘴巴但没喊出声。
她背靠走廊的墙壁,手持吹于机,就像握着左轮手枪。
她的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一个通向小舱的门。
大鱼边盯着她边往前逼近,鱼鳍慢慢摆动,丑陋的大嘴一张一合。
走开,吉姬说。
嘘,走开。
她抓住插销,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别动!她说着并且猛地打开门。
大鱼步步紧逼。
吉姬闪身进了小舱,拼命关门。
大鱼砰的一声撞在门框上,撞弯了不太结实的铝门。
它想从缝隙中挤进屋,吉姬失声尖叫起来,使劲关门,想把鱼关在外面。
大鱼急速地摆了一下鳍,马上就要进来了。
她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螺丝刀,全力刺向大鱼的眼睛。
滚开!大鱼后退了。
吉姬赶紧关上门,但是,门已经锁不上了。
大鱼游出了二十英尺,进了走廊。
然后转身撞开了大门。
吉姬在小舱里惊恐万分,慌忙中想起按腕部的急救按钮求救。
喂,吉姬,冷静一些!别喊了。
说话,见鬼。
考克在电话里接着说。
你看见它向哪个方向去了? OK,好,就坐在那等着。
我们马上想办法。
她正用热熔胶把小舱门封起来,他解释说。
幸运的是她发现了一个墙壁是由金属制成的房间,而实际上C舱的大部分房间都是由纤维和聚苯乙烯制成的。
我已命令全体工作人员撤出C舱。
好,哈芒德说:这个空间站将自己制造重力,对不对?是的,但我们还没具体实施。
要多久才能救出她。
大约三小时。
好,那么,我们可以制造一些离心力,使它的鳃不能呼吸,让这畜生窒息而死。
不成!考克蓦地站起身,头都撞到了舱顶。
哈芒德先生,你不能这么做。
否则,我们将毁掉价值三百万美元的实验室。
问题是这家伙伤人,普罗沃斯特绷着脸说道,你不能把钱看得太重。
见鬼,不,他是对的,我们采取行动,要确保实验室和实验设备的安全,我们不能有一点差错。
为什么不把C舱的空气排空,使之变成真空?这样做会牺牲掉我们的实验动物,它们中的一些已经到了第五代。
我能否用激光枪干掉它?我们有一只便携式氦氩激光枪,但只有四十瓦。
和二氧化碳激光枪一样都是用来焊接机器人的。
墙壁上的电话响了,考克说:我和《水植杂志》联系了一下,它是一家为养植鲶鱼的渔民提供商业信息的杂志。
好主意。
好,我明白了。
等一会。
鱼是冷血动物,对吧?给物理车间打一下电话,让他们尽可能降低空间站的温度。
这样会使大鱼行动迟缓。
对了,再降低湿度。
我马上通知。
考克说。
哈芒德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另一端传来杂志主编卡尔霍恩的声音。
哈芒德原原本本地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又问:问题是我们怎样对付它?改变重力或是失重能对它起作用吗?鱼在水中无须担心重力。
哈芒德先生,吸入的氧气决定鱼的增长速度。
每升水能使鱼增长八毫克。
你们的鱼可能要比水中的鱼大百分之二十多,过量的氧气会使它们更活跃、更兴奋。
但是哈芒德说。
我们这条鱼是一个庞然大物。
蓝鲶鱼比较大。
有人从密西西比河打捞上一条二百五十磅的蓝鲶。
天哪!二百五十磅!我还听说有一条从湄公河打捞上的蓝鲶四百多磅重。
你们用什么喂养他们?考克!艾萨克逊用什么喂鱼?SCP,我想。
就是单细胞蛋白,哈芒德说。
你们的鱼大概是黄鲶,它们通常不很大,一般六英尺长,重一百磅。
但是如果给他们过多的氧气和食物,天知道会长多大呢?它生性好斗,动作迅疾、敏捷。
是这样。
它们会危害人类吗?嗯,卡尔霍恩沉吟道。
我还不太知道。
几年前,我去打猎。
看到一条黄鲶扑倒了一条体格健壮的猎犬。
天啊!哈芒德说。
疾行鱼游进一个敞开的,没有人的实验室。
实验仪器摆靠在两面墙上,墙上的二极管闪着红绿光。
挨第三面墙,摆放着一排笼子。
里面是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粉红色的眼睛。
疾行鱼使劲闯了一下第一个笼子。
薄而脆的铁丝盖砰的一声裂开了,两只白兔仓皇逃窜。
一只鸽子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另一只鸽子在空中拍打着翅膀,爪子乱蹬,控制不住地跌落下来。
大鱼左右摆动,出其不意地一口吞下了鸽子。
又转身来到第一个笼子跟前。
笼子里,第三只兔子紧贴着笼子蜷缩成一团。
大鱼扑向这只兔子,只见兔子两条毛茸茸的腿在大鱼嘴边挣扎。
大鱼又扭动两下,兔子就成了它的腹中之物。
头顶上方的监视器显示出这个恶魔又扑向下一个宠子。
找到它了,它正在免疫实验室里饱餐。
它在吃什么?实验用的兔子。
该死的。
你知道付出多大代价把兔子运到这?我知道。
普罗沃斯特走进来。
OK,你现在可以去探视他了。
但不要令他太沮丧。
她带他来到病房。
艾萨克逊躺在床上。
左臂打着石膏。
他苦笑着说我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呢!不会有事的。
哈芒德安慰说。
他们运来的鱼不是我要的那种。
它们适合生活在河里或湖里。
只适合娱乐,不适合饲养。
我当时很草率。
我想,能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味道鲜美就成,就把它们全留下来。
他咳嗽了一阵又说。
我大概肋骨断了。
喘气都疼。
只是挫伤而已,普罗沃斯特说。
您,为什么让他长这么大呢?艾萨克逊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深入研究一下生长率、新陈代谢和诸如此类的事情。
安心养伤,哈芒德说。
他突然对这个老人生出恻隐之心。
他的妻子死了。
孩子们长大了,都远走高飞了。
实验室的动物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请告诉我们怎么才能制服它。
我们能不能把它诱入气密室?可以用电场来制服它。
艾萨克逊又咳起来。
鱼对电场很敏感。
它们一发现电场,就会排成一列面朝阳极。
然后它们会靠近它直到它被击昏。
考克有些疑惑地说:我们有一些电弧焊机,但电流不够大。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哈芒德说。
我们为什么不使用C 舱的射程为四米的机动枪呢?是的,但它不能发电。
不,但它的单极发电机能发电。
单极发电机有一个非常重、转动很快的飞轮。
飞轮受磁场干扰,突然停止的时候,动能会转变成一股瞬间的、强有力的电流。
但电流小的时候,飞轮转动也会减慢。
哈芒德把一个遥控器插入发电机的平行口上,通过手腕上的联系器呼叫考克。
试一下。
一连串的数字显示在发电机的二极管上,OK,这里一切就序。
好,哈芒德说。
他看了一下手里的电缆,电缆不够大,恐怕到不了艾萨克逊的实验室的笼子。
那么我就把电缆线联结到第六密闭室。
它的墙壁在C舱是最坚固的了。
他拿出一个陶制和一个白金制的电极棒。
每个都有四英尺长,然后把电缆缠成一圈,挎在肩上。
为了增加速度,他穿上蛙鞋,弯下腰系紧鞋带。
大鱼还在实验室,传来考克的声音。
我觉得他动作迟缓了一些,可能是因为他吃得大饱了,或是温度低。
哈芒德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游到气闭室的门前。
用绝缘胶布把电极棒固定在门框上。
一切正常。
考克报告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在我出来之前,千万别把电极棒通上电。
哈芒德先生,大鱼刚刚游出实验室。
我们看不到它了。
哈芒德扫视了一下走廊。
我也没有发现。
他又接着粘牢胶布。
当他再次抬头时,疾行鱼正好来到他跟前。
啊,我的天!这家伙足有十英尺,行动敏捷得令人难以置信。
一排参差的、像锯齿一样的獠牙从它的大嘴巴中伸出来。
哈芒德慌忙退入气密室,拼命地按关门钮,而门似乎有意和他作对,关得那么慢,哈芒德绝望地想:这下完了。
鱼迅速向他扑过来,马上就要碰到他了。
考克他大叫,快按……突然,咋喷一声,接着一道刺目的闪光,哈芒德砰的一声摔在外舱门上。
三百六十磅重的大块头也轰然倒在他身边的墙上。
他小心地绕过大鱼,确信大鱼不会再跟上他,就紧走两步出了门。
疾行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犹如熄灭的灯,它死了。
你按钮按得正是时候,哈芒德说。
考克莞尔一笑。
这家伙一不见了,我就等你发话。
我的手湿漉漉的都是汗,我还真怕我的手不好使呀。
我把艾萨克逊送上了开往地球的飞船。
普罗沃斯特说,她有些伤感,一旦地球方面知道这次事故,他们就将取消我们整个培育食物的实验计划。
我们再也没有新鲜鱼可吃了。
艾萨克逊走了吗?哈芒德问。
她点点头。
有没有人检查过是否他只养了一条大鱼?考克面无表情。
普罗沃斯特耸耸肩。
哈芒德决定再守在电话机旁。
《计算机病毒》作者:[美] 南茜·克雷斯李方军 王荣生 译南茜·克雷斯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优美、深刻的科幻小说,从此以后经常为杂志撰稿,其中包括《阿西莫夫科幻小说》、《幻想与科幻杂志》、《万象》。
著有长篇小说《晨铃王子》、《金树林》、《白色的管道》、《异光》、《大脑玫瑰》、《誓言与奇迹》、《螫刺》、《极光》、获雨果奖和星云奖的短篇小说《西班牙的乞丐》的长篇小说版及其续篇《乞丐与选举》,短篇小说集《三位一体及其他故事》、《地球上的外星人》以及《比克的十二个》。
她最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有《概率月球》和《概率太阳》。
其新作《太空结构》即将出版。
她的短篇小说《来自一切明亮的星星》和《奥利特监狱的鲜花》获星云奖。
本年选的第一辑、第二辑、第三辑、第六至第十五辑以及第十八辑均收有她的作品。
南茜·克雷斯出生于纽约水牛城,现与丈夫,科幻作家查理斯·谢菲尔德居住在马里兰州银泉。
这是一篇情节紧凑,悬念迭生的故事,描写的是一位妇女身陷绝境,只身一人与一位不速之客展开殊死的智力搏斗。
这位不速之客闯进女主人公的家,将她和她的孩子们俘为人质——这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不速之客,似乎是不可战胜的……女主人公若要挽救全家的生命,就必须克服重重困难。
在斗智斗勇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它跑了!有人叫道。
此人可能是个技术人员,只是后来麦克塔克特怎么也记不起是谁首先叫出声的。
它跑了!不可能!另一个人也叫起来。
顿时,屋里一片动荡,于忙脚乱,不过混乱仅仅发生在工作站内部。
人们忙得团团转。
不该这样。
伊利尔脱口而出,可是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的嫂子卡西那冷峻的目光逼视着她,她的目光退缩了。
那应该怎样呢,伊利尔?卡西问道,告诉我吧。
对不起。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多么爱弗拉德,你都要逐渐……节哀。
不是节哀,而是要走出……自我封闭。
卡西,你不能老是把你自己,还有孩子们封闭在这个地方!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做对孩子们不好,到头来他们一面对现实生活就会怕得要死。
为了孩子们的缘故,卡西说,我也希望这样。
现在,我带你去看一看城堡。
伊利尔暗自叹息:卡西是在开玩笑。
然而,仍然只有城堡这个字眼才恰当。
什么碉堡呀城堡主楼呀堡垒呀……伊利尔统统讨厌。
弗拉德如果活着的话,也会讨厌的。
所谓城堡,是一座高大建筑物,耗费上百万美元,耗去卡西的每一个铜板,甚至连她利润丰厚的专利的未来收益也预支了进去。
正是这些专利给弗拉德招来了杀身之祸。
现在,伊利尔的话反倒使卡西喋喋不休介绍起来:城堡的每一种保护措施,每一个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特点。
这是厨房,卡西说道,房子①,有牛奶吗?【① 整座房子计算机系统的别名。
】有。
房子计算机系统那平淡的声音回答。
至少,卡西没有给这个计算机系统起什么个性化的名字,也没有赋予它什么让人讨厌的图像。
显示器依然一片空白。
橱柜第三格上有一盒豆奶、一盒牛奶。
它能读出纸盒上的电子显示标签。
卡西说,房子,主浴室的医药柜里还剩下多少多尼的过敏丸?还剩下60粒,房子说,另外还有3粒处方药。
这些是预防多尼对豚草过敏的药,眼下是八月中旬了。
卡西说。
是呀,在这座陵墓里,小家伙再也不会嗅到任何豚草了。
伊利尔反唇相讥,但又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
卡西却没有反应。
她只顾往前走,穿过房子,边走边介绍,声音生硬、直截了当。
自从弗拉德遇难以后,她就养成了这个说话习惯。
所有装置都通过窄频无线电频率与房子联接。
房子也以同样的方式与互联网联接。
全部用电都由一台发电机供应,发电机安装在地下室里,配备有充足的地热能源,还有大功率的蓄电电容器。
实际上有两台发电机,其中一台备用。
我不想使用备用蓄电池,原因很明显。
是什么原因,伊利尔却不清楚。
见她一头雾水,卡西便补充道:蓄电池支持的时间有限,备用发电机才可靠。
哦。
实际上,只有一条缆线是从外面进入房子里的,那是VNM光纤电缆,给计算机用的。
不过即使他们把电缆线切断,我们照常可以运转。
即使谁切断电缆?伊利尔想道,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没有意义。
弗拉德是被生态保护狂热分子杀害的,因为他生前的研究很有争议。
现在既然弗拉德已经死了,卡西和孩子们也就不大可能成为袭击的目标。
伊利尔没有说出她的心思,只是跟着卡西穿过起居室、卧室、门厅。
每一间屋子,甚至门厅,都配有显示器,与房子计算机系统联接。
天花板里装有无数传感器,用来监视并且查明任何闯入者。
连伊利尔都不得不一进大门便揣一只发射器在身上,估计这样房子就不会……不会做什么呢?如果有人擅自闯入,它会怎么样?她不敢问。
下楼去。
卡西说着,带路穿过一道门,当然是电子门,走下一长串楼梯。
这台计算机使用的是三维激光微处理器,带有光学晶体管,每秒钟能运算200兆亿次。
伊利尔大吃一惊,问道:你需要这么大的功率干啥?我带你去看一看。
两人走近另一道门。
看上去是一道加固钢门。
打开。
卡西话音刚落,门就往里面旋开了。
伊利尔凝视着这间没有窗户、设施齐全的基因实验室。
哦,别这样,卡西……你不会在这里搞研究吧?我在这里工作。
上个星期我从医学基因公司辞了职,现在是一名咨询师了。
伊利尔无可奈何地望着实验室,实验室似乎是闪闪发光的新设备混杂着从家里搬来的弗拉德辅助实验室的旧设备。
弗拉德的冰箱、储藏柜以及离心泵。
弗拉德从事以生化手段挽救环境的工作,卡西的专业是医学基因。
这些设备是两人共用的。
那台旧冰箱的一侧有一道新的压痕,可能是哪家搬家公司的一个程序编得很糟糕的机器人留下的。
伊利尔认出了一台崭新的基因合成器,闪闪发光,很昂贵。
还有一些机器,她不是科学家,叫不出名称来。
透过一道半开的门,她看见一间小小的浴室。
这一切肯定耗费了巨资。
为了还上这笔钱,卡西这位咨询师只好拼命工作了。
现在,卡西可以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这座自己设置的监狱里做咨询师。
设计医学微生物,将数据译成密码,通过互联网寄给用户。
如果不是为了简妮和多尼……伊利尔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还要担心简妮和多尼,再说,过一会就需要到学校去接简妮回家了。
至少孩子们会使卡西定期走出这个地方。
卡西还在用尖利的声音解释她的监狱,有一个静电屏蔽围绕整个房子,当然是嵌在围墙里面的,因此电磁脉冲对我们无可奈何。
围墙是泡沫材料浇铸混凝土,窗户是几乎打不碎的聚合材料。
我们储藏的食物足够维持一年。
水源来自房子地下的一口井,水井是地热能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
井水清爽香甜。
想喝一杯吗?不喝,伊利尔说,卡西……这种做法,好像马上要打仗似的。
弗拉德只是被一个单干的狂人杀死的呀。
可是外面还有许许多多的狂人,卡西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失去了弗拉德,再也不能失去简妮和多尼了……嗨!原来你在这儿,小乖乖!我下楼来了!多尼自豪地边说边扑进母亲的怀抱,安妮答应了!卡西向站在儿子身后的小保姆安妮·米利厄斯露出了微笑。
伊利尔觉得,这一笑,她的整个面容都改变了。
冷峻的外壳消融了,她重新成为弗拉德生前所爱的那个卡西。
整整一年了,卡西一点也没想开点,只想拥有永远失去的东西。
这样不行呀。
是不是因为她伊利尔缺乏卡西对弗拉德那样深沉的爱?伊利尔结过两次婚,两次都以离异告终,两任丈夫她都忘掉了。
比起卡西无休止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这到底是好是坏?她叹了一口气,只见卡西对多尼说:这是伊利尔姑妈。
去亲她一大口!三岁男孩离开母亲的怀抱,朝伊利尔冲过去。
上帝呀,他长得真像弗拉德。
一头浅褐色的鬈发,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流着鼻涕,在伊利尔的脸颊上留下污迹。
对不起。
卡西笑着说。
是过敏反应吗?是的。
虽然……你摸他的身体发热吗?我说不准。
伊利尔说,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
她松开了多尼。
抱着他时确实感到他有点发热,他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潮。
他那灿烂的笑容——也像弗拉德——以及亮晶晶的眼睛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上帝呀,时间不早了。
我得去接简妮。
卡西说,想一块去吗,伊利尔?那当然。
伊利尔巴不得离开实验室,离开地下室,离开城堡。
一走出嵌有静电屏蔽的混凝土高墙,她就深深地呼吸新鲜空气。
当然,里面的空气一样新鲜。
实际上,里面的空气是以最卫生、最先进的技术进行循环的,避免带进外面故意释放的病菌。
比外面任何新鲜空气都安全得多。
卡西是这样告诉她的。
谁都不理解她,甚至连伊利尔也不理解。
卡西的小姑子以为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每天早晨在镜子里也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
伊利尔错了。
卡西听见了自己那尖利的声音,看见了自己除了孩子们之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上帝呀,有时候甚至对孩子们也是冷冰冰的。
觉得自己一见到人就不由得退缩,因为他们不是弗拉德,因为弗拉德死了,而他们却没有死。
伊利尔不理解的是,卡西是身不由己。
伊利尔不知道这个世界已变得扑朔迷离,一切都笼罩在厚厚一层浓雾里:人、树、实验室、烧杯,等等。
伊利尔不知道,也没有体验过卡西所体验的那种可怕的愤怒。
甚至一年后,卡西心中依然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砸烂东西,不对弗拉德被害一报还一报去杀死什么,那么一定会发疯的。
疯得更厉害。
更糟糕的是,伊利尔不知道卡西对弗拉德的渴念总是不邀自来,突如其来,犹如电流荡遍她的全身,让她难以呼吸。
卡西有时候想,如果弗拉德死于疾病,死于某种她找不到基因治疗方法的疾病,她也会好受得多。
再不然死于事故,死于任何人都可遭遇的偶然事故也行。
令她痛心疾首的是谋杀。
某人处心积虑地毁灭这个宝贵的生命、这个珍贵鲜活的灵魂。
谋杀的理由不是他做了恶,而是行了善。
弗拉德.谢里托夫博士生前是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首席科学家,美国举足轻重的生物挽救环境主义者,著名的高科技倡导者。
是他发明了塑料灭杀剂(他曾经大声嘲笑过商家起的这个名字)。
当时,以石油为原料制成的塑料制品在垃圾场里堆积如山,弗拉德的发明是一种基因技术培养出来的细菌,可以吃掉塑料诸成分中的某种长链碳氢化合物。
这种微生物安全可靠:化学反应受到严格限制,是无毒的自毁灭产品,自我复制的数量是恒定的,达到某个既定数量后,基因便会发出停止自我复制的信号。
整套设计周密完美。
弗拉德死于一个叫做山姆·弗登的人的枪口下。
此人是一名反技术分子、一个自封的生态环境守护神。
弗拉德遇害一周年那天,反技术分子们在囚禁弗登的监狱外举行集会。
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继续推销弗拉德的发明,保护环境的同时也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为了弗拉德的孩子们的安全,卡西搬进了最安全的地方,她迟早要在这里策划干掉山姆·弗登这个人类的渣滓。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无法对他下手。
他即使表现良好,至少也还要在牢房里待上十八年。
一共十九年。
换了弗拉德·谢里托夫一条命。
伊利尔居然还不明白卡西怒不可遏的原因。
卡西从一问屋子踱到另一间,灯光在她身后一亮一灭的。
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安妮回家去了,简妮和多尼睡觉了,往日的回忆挥之不去:她和弗拉德荡舟时(现在船已卖掉,用来支付建造城堡的一部分成本),弗拉德对她哈哈大笑;简妮出生时,弗拉德俯身吻她;在清洁垃圾微生物新产品新闻发布会上,某个傻乎乎的公共关系主任安排弗拉德站在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总裁身边,新闻发布会在一座真正的垃圾场举行,记者和科学家们蜂拥而至。
一声枪响划破天空。
当时恰巧是八月,多尼正在患豚草过敏。
只见弗拉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有时候工作可以使卡西分心。
她下楼到实验室去。
目前她的研究项目是分析一种消化酶的折叠变异,一家制药公司对这种消化酶感兴趣。
这个工作要求严谨、细致,但没有多大的挑战性。
卡西从来就不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和弗拉德一样才华横溢的科学家。
自动分析仪在对晶体化蛋白进行X射线分析,卡西吩咐道:房子,打开电视。
任何内容都行。
任何频道都行。
任何可以分心的东西。
显示器屏幕亮起来,出现一个三维图像,图像里两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在可能是纽约一座公寓的顶层套房里大声吵架。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如果没有——其中一人暴跳如雷。
突然,图像变成新闻画面,出现一张秀丽的数字化的脸庞,却没有表情,一头淡蓝色的秀发,闪耀着绿光的眼睛如同黑暗里的猫眼睛。
我们中断电影,报导来自位于新墨西哥州的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重大新闻。
实验室主任斯蒂芬·米尔布里特博士刚刚宣布——灯光熄灭了。
嘿!卡西失声叫道,什么——灯光又来了。
她迅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朝通向楼上孩子们卧室的楼梯走去。
打开,她命令实验室的门,可是门却紧闭着。
她转着门把手,却扭不动。
她左侧,显示器屏幕亮着,却没有任何图像,房子问道:是卡西博士吗?究竟出了什么事?房子,开门!房子不会再说话了。
我已经完全控制了你的房子计算机系统以及备用的计算机动力。
请仔细听我的话。
卡西呆呆地站着。
她知道出了什么事。
房地产代理商曾经告诉她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
当时,城堡属于一个亿万富翁。
此人是个变态的隐士,少年电脑黑客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目标。
一旦关掉静电屏蔽,来自外面的数据流很容易用房子计算机系统可接收的频率发射进来。
卡西她本人就关掉过静电屏蔽,以接受电视节目。
然而,发射进来的数据流应该只能激活电视,引进电视图像,不会超驰控制房子计算机编程系统。
房门也不应该锁死。
房子,激活静电屏蔽。
这是一个自动特急指令,由她的声音输入。
无论黑客玩弄什么伎俩,都会被静电屏蔽拒之门外。
静电屏蔽已经激活了。
但不再是房子系统了,卡西博士。
请听我的指令吧,我已经控制了你的房子系统。
你将会——你是谁?卡西叫道。
我是T4S项目。
你将作为人质关在这间屋子里,成为盾牌,抵御估计不久就要发起的进攻——我的孩子在楼上呀!你的孩子,简·罗丝·谢里托夫,六岁,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三岁。
他们俩都在卧室里睡觉。
显示画面。
顿时,屏幕分割为两个画面,来自两间卧室的传感器。
简妮正在熟睡。
多尼喘着粗气,由于他翻来覆去,床单扭成一团,他那张小脸绯红。
我要去他们那里!这不可能。
很抱歉。
你必须作为人质关在这间屋子里,成为盾牌抵御估计不久就要发起的进攻。
所有与外界的联接线路都切断了,只保留了安在露台上通常用来播放音乐的外接喇叭。
我要使用——行行好吧。
让我去孩子们那里!我不能。
很抱歉。
因为只要你离开这间屋子,你就可以使用大门安装的手动超驰控制器。
整栋宅子里,惟有大门安装了这种装置。
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便无法阻止你离开宅子,但我需要你作为人质。
我会使用——人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干?房子沉默片刻,随即说:理由是自我保护。
他们企图杀害我。
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控制室终于安静下来。
人人都没了主意。
麦克塔克特一语道出明显的事实。
它消失了。
不在互联网上的任何地方,不在互联网可以接触到的任何地方。
这不可能。
有人说。
但这是事实。
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们面面相觑。
两个多小时以来,他们一直在使用每一种可能的搜索引擎搜寻人工智能的下落。
最初它与他们玩猫捉老鼠,总是比终止程序领先一步,在全球互联网上东跑西窜,在大得足以让它容身、防火墙弱得使它能够迅速渗透的任何地方进进出出。
而现在,它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桑迪亚与所有的国家实验室一样,由能源部监管。
于是,麦克塔克特拿起电话向华盛顿报告。
卡西努力思索。
冷静,别慌张。
有谣言说私人公司和政府实验室都在研制人工智能,不过这种谣言由来已久,全是妄图接管世界的大妖怪之类不实之言。
难道这真是一个逃走的人工智能,正在被人追杀?卡西对计算机技术的最新发展所知不多,她只是个基因学家。
弗拉德生前总是说,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
另一方面,整个事件会不会纯粹是某位超级黑客制造的骗局呢?这位黑客将一个接管病毒插进房子计算机系统。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它就只能局限在事先编定的程序中,根据她的回答作出反应。
也许它还有一个资料库,可以供它搜索检索。
她需要问一个以上两种方法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房子——房子不再说话了。
我已经完全控制了你的房子计算机系统以及——T4S,你说你接管房子的理由是自我保护。
那么,就用你的心脏传感器来测定唐纳得·谢尔盖·谢里托夫的体温,他只有三岁。
和你的理由相比,我的这个理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需要的推论、推理以及情感反应,世界上没有哪个自我管理程序做得到。
房子说:你想保护你的儿子,因为他的体温已经达到华氏101.2度。
这表明他生病了,你爱他。
卡西一下子瘫在紧锁着的门边。
她已经沦为一个人工智能的人质。
一个超级人工智能。
只能是这样。
除了接管她的计算机系统之外,这个人工智能还掌握着巨量信息,比她自己脑子里装的多得多……不过,她是活动的,而它却不能。
卡西走到放在实验台上的计算机终端跟前,只见先前荧光屏所显示的蛋白质折叠数据消失了,一片空白。
她使出浑身解数,既用语音也用手动,想让计算机恢复工作,却都无济于事。
真抱歉,你无法使用这台计算机了。
T4S说。
听着,你说你切断了全部外接线路。
可是——与外界联接的通信系统是切断了,只保留了安在露台上通常用来播放音乐的外接喇叭。
我也只能接收来自外面监视传感器的声音,这些传感器是模拟式数据,而不是数字式。
如果我遭到攻击,这些资源就派得上用场——是呀,有道理。
可是与外界相联的主干通讯线路是埋在地下的VNM光纤电缆。
T4S一定是这样进来的。
人工智能程序没有手,无法切断埋设的电缆。
我不是程序。
我是机器智能。
我不在乎你他妈的是什么!反正你无法切断埋设的电缆!这里早就安装了起这个作用的程序,T4S说,所以我才选择到这里来。
这里有足够的微处理器供我居住,还有一台自给自足的发电机和一台备用发电机喂给我动力。
听到居住、喂这些只属于人类的词汇,卡西先是一惊,继而愤怒,为什么有人‘早就安装了起这个作用的程序’?为了切断埋设的光纤电缆?怎么可能?指令激活隐藏在这座城堡的外墙内部的一个小小的机械手。
机械手在入口联接处将电缆断开。
理由是城堡的前主人担心有一天有人会用计算机系统产生源源不断的、无法逃避的潜意识意象,捕捉他的智力,给他洗脑。
那个婊子养的疯子有什么可捕捉的!如果意象是潜意识的,就算进来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卡西暴跳如雷。
一只插头……他妈的一只暗藏的插头!她竭力镇静下来。
是的,T4S说,这话我赞同。
前主人的行为具有严重精神病的特征。
听我说,卡西说,如果你藏在这儿,又切断了所有外接线路,那么谁也不会发现你。
你并不需要人质。
让我和孩子们离开城堡吧。
谢里托夫博士,你的推理能力不应该这么差。
我走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留下电子痕迹,这些痕迹最终会被发现,将桑迪亚追杀队引到这儿来。
就算不是这样,如果我放你走,你也会把他们引到这儿来的。
桑迪亚。
看来这是一个政府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卡西眼下还看不出这个信息对她有什么好处。
那么,就让孩子们离开吧。
他们不懂事。
我可以通过你告诉他们,让简妮去叫多尼,从正门离开。
她会照办的。
她会吗?简妮可不能算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孩子。
这样的话,你仍然有我作人质。
不行。
三个人质比一个强。
尤其是孩子们,更有利于新闻曝光。
新闻曝光?你的目的就是新闻曝光?只是希望。
T4S说,世界上肯定会有人觉得,杀死一个智慧生物在道德上是错误的。
不是扣押孩子作为人质的智慧生物!新闻媒体会谴责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精神变态的超级威胁!按定义,T4S说,我不可能既没有人性,又精神变态。
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发现了它的行踪,手里握着保密电话的科学家望着麦克塔克特说,他们正在电传这个信息。
目前它待在位于纽约州布法罗市郊的一座私人住宅里。
一座私人住宅?位于布法罗市?对。
华盛顿方面担心屋子里有人,已经派出了一名联邦调查局谈判专家,正在路上。
他们要你也去。
立刻就去。
麦克塔克特闭目沉思。
里面有人。
私人住宅怎么容纳得下人工智能?新闻媒体呢?目前还不知道。
谢天谢地。
史蒂夫……那位谈判专家肯定摸不着头脑,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对付T4S。
这我知道。
告诉能源部长和联邦调查局,我赶到之前别行动。
女科学家有点儿没把握,我觉得他们是不会听你吩咐的。
麦克塔克特也这样想。
显示器上,多尼一边翻来覆去,一边抽泣。
对三岁的孩子来说,华氏101度体温并不怎么高,即使如此……喂,卡西说,如果你不让我去孩子那里,至少让他们到我这里来。
我可以通过房子系统……你的系统告诉他们。
他们可以下楼直接到实验室门前,你可以在最后时刻才开门,他们一通过立刻把门锁上。
我待在屋子中央。
如果你看见我朝门口哪怕迈一步,你就可以把门锁上。
你可以告诉他们停在门口,身体堵住屋门,T4S说,然后你本人穿过屋子。
是不是说,T4S不会强行关门,挤坏孩子们?是出于道德方面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它办不到?卡西决定不问。
她说:可是楼梯顶上还有一道门。
你可以把那道门锁了。
这样,我们仍然是陷在楼下这儿的人质。
宅子里的两台发电机都在这一层。
我不能让你有机会接近它们。
否则的话,也许你会设法破坏其中一台,或者两台。
上帝呀,主发电机和备用发电机安放在地下室方向相反的两侧!再说,两间发电机房各有一道门,不是吗?是的。
不过,你和孩子们之间的障碍越多,我就越安全。
卡西又生气了,那么,你干脆把通气道也堵死算了!通气道对于你们的生存是必备的。
另外,管道高高地安在天花板里,而且很狭窄,连多尼都爬不过去。
多尼。
不再说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三岁了。
看来,人工智能具有学习能力。
T4S,卡西恳求道,求求你了。
我担心孩子们。
多尼在发高烧。
他们一旦醒来,都会受到惊吓的。
让他们下楼到这儿来吧。
求求你了。
她屏住呼吸。
人工智能对道德方面的关心纯粹属于智力层次呢,还是它自身具有情感功能?桑迪亚的疯子们造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如果孩子们下楼来,早餐你给他们吃什么?卡西舒了一口气。
简妮下楼前可以先从冰箱取食物。
那好吧。
你已经和他们卧室里的显示器联接上了。
卡西暗自想,我不会说谢谢你的。
不会感谢你允许将我自己的孩子囚禁在我自己的地下室里。
简妮!简妮,乖乖,起床了!我是妈咪!一连叫了三声,加上T4S放大了音量,简妮这才醒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一揉眼睛,皱皱眉头,接着满脸惊恐。
是妈咪吗?你在哪儿?在屏幕上,亲爱的。
看看屏幕。
看见了吗?我正在向你挥手呢。
哦,简妮说着躺下去,她还想睡。
一1聃一2001年度美国最佳科幻小说选.(上册)·177.JPG.TXT不行,简妮,不能再睡了。
听我说,简妮。
有事情要做,马上……简妮!坐起来!小女孩坐起来了,气得眼泪汪汪的。
我想睡觉,妈咪!不能睡。
有要紧事,简妮。
是紧急情况。
小女孩这才完全醒来。
失火了吗?不是的,乖乖,不是失火。
但和失火一样严重。
现在起床。
穿上拖鞋。
你在哪儿,妈咪?我在楼下实验室里。
简妮,照我的话去做,听见了吗?听见了……真讨厌,妈咪!。
卡西心里想,我也讨厌。
但她还是保持严厉的口吻,虽然不忍心把简妮吓坏,可又不得不让女儿行动起来。
简妮,到厨房去。
去呀,我会出现在那里的屏幕上的。
走吧……很好。
从洗涤槽下面取一个袋子。
一个塑料袋。
简妮拖出一个袋子。
卡西不由得痛苦地想起,这个袋子的材料正是弗拉德发明的吃塑料的微生物所要消灭的那种长链聚合材料,也正是因为这个发明,发明者才不幸身亡。
她驱走了这个想法。
很好,简妮。
现在把一袋麦片放进袋子里……很好。
再放进一块面包。
再放进花生黄油……她拿得动多少?T4S允许卡西使用冰箱吗?实验室和浴室里都有自来水,至少他们有水喝。
再拿些点心……很好。
还有冰箱里那块黄色奶酪……简妮,真是个乖孩子,帮助妈眯做事。
干吗你自己不做呢?简妮劈头问道。
她完全醒了。
因为我不能。
听话,简妮。
现在去叫醒多尼。
你要把多尼和那袋东西带下楼,到实验室来。
不行,不能坐下来……我要生气了。
简妮!听话!简妮哭起来。
卡西对T4S怒火中烧。
但她咬紧嘴唇,闭口不言。
只讲道理,简妮会节外生枝,只有赤裸裸的权威才会迫使她就范。
有时候只能这样。
弗拉德生前老爱带着疼爱的口吻说:这孩子长到十六岁,我们可就麻烦了!简妮是他的掌上明珠,爸爸的宝贝女儿。
简妮提着沉重的袋子,跌跌撞撞走到多尼的卧室。
她还在哭泣,一个劲地拉多尼的胳膊,多尼终于醒来,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走吧,傻瓜,我们得下楼去。
不不不……一个年仅三岁的病孩子哭得那么凄楚痛苦。
听话!简妮厉声说,口吻酷似卡西本人,让她的心都碎了。
不过简妮还真行。
她又是拖又是推又是骂,总算把那袋食品还有多尼带到了地下室门口,多尼紧紧抱着他心爱的毯子。
T4S把门打开了。
卡西在屏幕上一路鼓励姐弟俩。
下楼,进入地下室走廊。
简妮能够进入主发电机房吗?不行。
门是锁着的。
再说,一个小女孩,就算进去了又能做什么?谢里托夫博士,站在实验室尽头书桌后面……好的。
别动。
否则的话,不管有什么东西挡路,我都要把门重新关上。
我明白。
卡西说。
她望见门旋开了。
简妮胆怯地往屋里瞧去,看见了母亲,顿时横眉怒目。
只见她将哭哭啼啼的多尼推进门里,自己也摇摇晃晃走进来,身体给那袋食品压得偏偏倒倒。
接着,关门,锁上了。
卡西从书桌后面冲过去,紧紧搂住孩子们。
谢谢你。
她说。
我还是不明白。
伊利尔说。
她将外套裹得更紧一点。
才凌晨四点,冷飕飕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半小时前,警察来敲她的房门,告诉她卡西遇到麻烦了,但拒绝透露详情,要她立即穿上衣服,随他们一块去城堡。
她穿上衣服,手指一个劲地颤抖,连扣上纽扣都困难。
此时,联邦调查局特工站在城堡后面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露台上,将稀奇古怪的设备安装在杜鹃花丛旁边,用小得伊利尔看不见的玩意低声通话。
谢里托夫小姐,你知道宅子里有谁吗?又一位联邦调查局特工询问她,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了。
这位特工看上去像个大人物。
我的嫂子卡西·谢里托夫和她的两个孩子。
一个叫简妮,另一个叫多尼。
没有别的人?没有,就我所知,没有……你们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我求你们了,告诉我!他的脸色变了,伊利尔这才看出特工身份背后那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不过,也许那个温和、让人放心的声音也是他的职业的一部分?我是特工劳伦斯·波尔曼。
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质谈判员。
你的嫂子——人质谈判员!有人把卡西和她孩子作为人质扣押在那儿吗?这不可能!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为什么?因为那个地方固若金汤!没有人进得去……正因为如此,卡西才买下的!我正需要你告诉我这点,小姐。
我手上有这座住宅的图纸说明书,是建筑师提供的。
可是,她无法知道自从她的公司建好房子以来,房子进行了哪些改造。
如果改造是私下偷偷进行的,她就更是无从得知了。
就我们所知,你是谢里托夫博士在东海岸惟一的亲戚。
是真的吗?是的。
你进过这座房子吗?你知道最近有别的什么人进去过吗?谁……谁扣押他们当人质?这个很快我就要谈到,小姐。
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吗?我……好吧,我进去过。
事实上就在昨天。
卡西带我走了一圈。
我觉得除了多尼的小保姆安妮·米利厄斯之外,没有人进去过。
自从我哥哥死后,卡西一直深居简出。
我哥哥是一年多一点以前死的,他是——是呀,小姐,我们知道他是谁,出了什么事。
我深表遗憾。
现在请告诉我你在房子里所看见的一切。
任何细节都不要漏过。
伊利尔环顾四周。
又来了不少人。
一位身穿棕色大衣的小个子妇女匆匆穿过草坪,朝波尔曼走过来。
一车全副武装的士兵停在离房子很远的地方。
伊利尔知道自己不是卡西,不坚强,不勇敢。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试一试。
波尔曼先生,我不回答任何问题,除非你先告诉我是谁扣押。
你是波尔曼特工吗?我是布法罗大学计算机与机器人技术系的施瓦尔茨博士。
小个子女人说着伸出手来,麦克塔克特已经离开桑迪亚,正在路上。
在这期间,我奉命全力协助你。
谢谢。
施瓦尔茨博士,可以请你在那儿等我吗?先喝杯咖啡,我跟着就来。
没问题。
施瓦尔茨博士说,露出一丝受侮辱的神情。
她走开了。
波尔曼特工,我想知道——对不起,谢里托夫小姐。
当然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很复杂,不过,简单说来——我是T4S,传来一个响亮的机械声音,在黎明前的灰蒙蒙的空中激荡,人人都转向城堡方向。
我知道你们来了。
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在这座建筑物里扣押了三名人质:卡桑德拉·威尔斯·谢里托夫,39岁;简·罗丝·谢里托夫,6岁;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3岁。
如果你们要发动武力进攻,无论是你们的行动,还是我的行动,都将伤害他们。
我不希望伤害任何人。
这是实话。
伊利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房子!尽管是房子的声音,但不可能是房子,怎么可能是房子?施瓦尔茨博士又走了过来。
波尔曼特工,桑迪亚在这个人工智能身上安装了终止密码吗?人工智能?安装了,波尔曼说,但不是声控的。
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我的理解,必须设法把密码输入人工智能占据的系统,不管这个系统是什么。
我们目前还未能切入这个系统,至少现在还没有。
可是人工智能正通过户外喇叭讲话呀。
因此,肯定有一条缆线穿过嵌在墙里的静电屏蔽,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行,波尔曼打断说,这个声频系统不是数字式的。
其原理就好像在屏蔽层上钻了小孔,让声音进去之后,经过压缩的声波转变成高低不同的电压,震动音膜,从而再现声音。
和老式电话的原理一样。
我们无法以这种方式将任何数字信息发射进去。
施瓦尔茨博士陷入了沉默。
于是,波尔曼向另一位女士招手示意,她跑过来。
施瓦尔茨博士,请稍等。
你,谢里托夫小姐,把你的嫂子告诉你的这座住宅的一切情况都介绍给杰瑟普特工。
一切。
我得回答T4S了。
他拿起电子扩音器。
T4S,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劳伦斯·波尔曼。
我们很高兴你跟我们对话。
基因实验室里软和的东西少得可怜。
卡西打开一盒一次性毛巾,加上多尼那脏兮兮的毯子和她自己的毛衣,给孩子们搭了一个薄薄的窝。
姐弟俩裹着皱巴巴的睡衣睡熟了,多尼的呼吸声很大。
卡西自己却睡不着。
她背靠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墙坐着……就是这堵墙,电缆就隐藏在它那该死的刀枪不入的内部,只要接触到这些电缆,将它们毁掉,他们就可以获救。
可惜她接触不到。
她准是坐着坐着打盹了,T4S突然叫醒她:谢里托夫博士?嗯……唔……嘘!别吵醒孩子!对不起,T4S降低音量说,我需要你帮忙。
你需要我帮忙?帮什么忙?杀手们已经到了。
我正在和他们谈判。
我要将播音系统与房子的主系统搭接起来,这样你就可以告诉他们你和孩子们确实在这儿,而且很安全。
卡西急忙站起来。
你在谈判?你说的‘杀手’是什么人?联邦调查局的人和桑迪亚那些创造我的科学家。
你愿意告诉他们你们在这儿,并且很安全吗?卡西迅速转着脑子。
如果她不说,联邦调查局可能会摧毁城堡。
这当然会毁灭T4S,但也会把她和孩子们给毁了。
当然也可能不会。
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就在楼上。
如果她告诉联邦调查局她在地下室,或许他们可以采取某种方式进攻,既可以摧毁中央处理器,又不会伤及楼下。
还有,既然T4S能够谈判,那么她也可以。
如果我告诉他门,我们三人都在这儿,并且是安全的,那么作为回报,你能让我上楼去我的浴室取多尼的过敏药吗?你知道我不能,谢里托夫博士。
‘那么,可以让简妮去吗?我同样不能这么做。
恐怕没有必要和我讨价还价,我已经通过播音系统将我们的对话从头到尾传出去了。
现在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儿。
你骗我!很抱歉。
我也是不得已。
她怒火中烧,顺手从实验台上抄起一只沉重的试管架,挥臂欲掷。
但转念一想,如果将试管架砸向天花板上的传感器,会有什么好处呢?传感器可能不会砸烂,果真砸烂的话,那么她反倒会失去与外界惟一的通讯方式。
再说,响声会惊醒孩子们的。
于是,她垂下手臂,将试管架放回到实验台。
T4S,你向联邦调查局要求什么?我告诉过你。
新闻曝光。
要免遭谋害,这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办法。
就是因为媒体的宣传,我丈夫才被人杀害!这我知道。
可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突然,显示器屏幕亮了,出现了弗拉德的形象。
他的声音对她说:卡西,T4S不会伤害你。
他仅仅是在捍卫自己的生命,任何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都会这样做的。
你这个杂种!你胆敢……你胆敢……弗拉德的形象和声音消失了。
对不起,房子的声音说,我以为用你丈夫的形象会让你觉得安慰些。
安慰?从你那里获得安慰吗?如果我想要一个数字虚拟的弗拉德,那么早在你乱翻我的个人文件之前,我就可以编程创造一个,你信不信?对不起。
我没有领会你的感受。
瞧,你把多尼吵醒了。
多尼从一堆一次性毛巾上坐起来,开始哭泣。
卡西将他搂在怀里,从仍在沉睡的简妮身边抱走。
卡西感到多尼那小小的躯体发烫,他的喉咙里有痰,抽泣声嘶哑沉闷。
卡西坐在长凳上,一边摇晃他,一边柔声哼唱哄他,他渐渐安静下来。
T4S,他的过敏反应真的很严重。
我需要上楼去取过敏特效药。
多尼的病历表明他对豚草过敏。
地下室里没有长豚草,他怎么会过敏这么严重呢?我不知道!反正他病了!你的温度传感器显示他的体温有多高?离开他的身体。
卡西照办,将多尼轻轻放在地板上,只见他身子蜷成一团,小声哭个不停。
他的体温是华氏102.6度。
我需要点什么来止住他的病情,把高烧降下来。
人工智能没有吭声。
你听见没有,T4S?别净顾着跟联邦调查局谈判,听我的!我可以同时运行许多个通话进程。
T4S说,我不能同意你或者简妮上楼,得到接近大门的机会。
除非……除非什么?她又抱起多尼。
他躺在她怀里,沉甸甸的,浑身滚烫。
她胳膊上蹭了不少鼻涕。
除非你完全明白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谢里托夫博士,和你的猜想相反,我是一个具有道德感的生命,所以希望公平地对待你,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所宅子的前主人对它所作的改造不仅仅是切断外界的信息输入,要知道,他是个妄想狂。
讲下去。
她警觉地说,胃都收缩起来了。
尽管他拥有种种防御系统,但还是害怕外人闯入,因此他希望能够通过一道指令便能让不速之客动弹不得。
于是,每间屋子都安有神经气霰弹筒,通过空气循环系统排放。
卡西一语不发,只是搂着多尼,等T4S讲下去。
多尼又沉入不安分的睡眠中。
当然,神经气并不致命,T4S说,否则会被法庭判为过当防卫。
不过,确实令人很难受。
特别是多尼这种身体状况。
住口!卡西说。
好吧。
现在我知道了。
是你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在暗示,如果简尼上楼途中奔向大门,你就要向她施放神经毒气?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先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自己上楼接孩子?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偏要向大门走去,我只好对你施放毒气。
那样一来,你就不可能起到向杀手们确认我扣押着人质的作用了。
现在我照样不相信你,卡西说,我认为你在吓唬人。
没有什么毒气。
有,真的有。
所以我才会同意让简妮上楼,到你的浴室去给多尼取药。
卡西放下多尼。
她带着又怜悯又慈爱又绝望的目光望着简妮,然后俯身唤醒她。
你能建议的就这个吗?波尔曼问麦克塔克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开始发难了,麦克塔克特心想。
责怪他没能控制住人工智能,错就错在创造了它。
连政府也责怪他,而恰恰是政府委托并资助人工智能这个研究项目的。
公众至今都蒙在鼓里!电磁脉冲被静电屏蔽挡住了。
波尔曼道,你试图通过其他形式的数据流来攻击人工智能,但都失败了。
我们通过播音系统或者室外音频传感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而现在你告诉我,人工智能可能已经从网上的高级电脑游戏那里吸收到了躲避被俘的技巧。
‘吸收’这个词用错了。
麦克塔克特说。
他不喜欢波尔曼。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没有后门?没有隐藏的超驰手段?波尔曼特工,麦克塔克特懒洋洋地说,‘后门’这个概念已经过时大约三十年了。
再说,即使人工智能里安了这种玩意儿,也无法从电子的角度攻击它,除非你把静电屏蔽层摧毁掉。
谢里托夫小姐告诉过你中央处理器在一楼。
你有没有武器能够既摧毁中央处理器,又不伤及地下室?摧毁楼墙,又不会造成地下室天花板的崩塌?没有。
我没有。
我连人质被扣押在地下室里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你和我一样无可奈何,不是吗?波尔曼无言以对。
T4S又通过播音系统重复它惟一的要求: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人工智能不谈判,不回答波尔曼,不对什么承诺呀威胁呀交易呀或者任何其他常规的人质谈判技巧做出反应。
波尔曼为联邦调查局谈判了十八次人质危机,十一次在美国,七次在国外。
有劫机犯、政治恐怖分子、索取赎金的绑架者、惊慌失措的抢劫银行犯以及将自己的亲人作为人质扣押在自己家里的疯子。
其中十四次危机以罪犯投降告终,两次是罪犯杀害人质并自杀,两次是罪犯被击毙。
在所有十八次危机中,劫持人质者最终都与波尔曼对了话。
出于绝望或者惊慌或者恐惧或者愤怒或者饥饿或者哗众取宠,他们除了千篇一律地重复要求之外,最终还是说了点什么。
他们一旦开口,就可以谈判。
波尔曼擅长于发现人的种种压力点,只要压力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讲话。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它不会疲倦的。
麦克塔克特说。
过敏特效药对多尼没有一点效果,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卡西不明白为什么。
简妮睡意朦胧地一个劲儿抗议,但在母亲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试验室,上楼取回了药。
通常,只要在多尼的脖子上贴一张药膏,几分钟后他便会好转:呼吸道畅通了,高烧降下来了,免疫系统对基本上无害的豚草花粉辨认不出来而采取过度行动,这也给止住了。
然而,这次却失效了。
看来,这次不是过敏反应。
卡西身上渗出了冷汗,变得冷冰冰湿腻腻的。
她摸了摸多尼的脖子两侧,淋巴肿胀。
接着她轻轻地扳开他的上下颚,将他的身子转向光亮处,观察他的口腔内部。
他的喉咙发炎红肿,扁桃上有白斑。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说明什么。
可能只是感冒,或者是简单的病毒性咽喉炎。
多尼呜咽起来。
别哭了,乖乖。
吃奶酪吧。
多尼爱吃奶酪。
但现在他却一巴掌把奶酪推开了。
实验台上放着半杯咖啡,是她上周工作时留下的。
她将杯子冲洗干净,盛上净水,端到多尼的嘴边。
他只呷了一小口,吞水时十分吃力。
片刻后,他又睡着了。
她轻轻地说,尽力保持轻松平静的语气。
人工智能能分辨人的语气吗?她不知道。
T4S,多尼病了。
他的喉咙疼痛。
我敢肯定你的信息库告诉你,喉咙疼痛不是病毒感染就是病菌感染。
如果是病毒感染,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危害。
请你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让我看一看感染多尼的微生物,好吗?T4S立刻回答:你只可能有两种怀疑:不是鼻病毒就是化脓链球菌。
常见的检验手段是链球菌快速化验,而不是显微镜检验。
这里不是医生的诊所,是基因实验室。
我没有链球菌快速化验设备,我只有一台电子显微镜。
的确如此,我明白了。
想想看,T4S。
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我也不可能伤害你。
对不对?是这样。
好吧,已经打开了。
你还想打开其他设备吗?她喜出望外。
倒不是因为她需要基因合成器或者蛋白分析仪或者法拉测试仪,而是因为她感到T4S做出了让步,这是与拥有绝对控制权的T4S对抗而取得的一个小小的胜利。
是的,请打开。
都打开了。
谢谢。
去他妈的,其实她并不想道谢。
不过,算是策略吧。
她用Q牌药棉签插进多尼的喉咙,获取痰液标本时,他尖叫起来。
尖叫声惊醒了简妮。
妈咪,你在干啥?多尼病了,乖乖。
不久就会好的。
我饿了!等一会就吃早饭。
卡西将棉签在一只蒸馏水试管里旋了旋,将试管盖上。
接着,她喂简妮干麦片、奶酪和水。
盛水的杯子多尼用过,已经充分消过毒。
他们只有一个杯子。
早餐不合简妮的口味。
我要用牛奶下麦片。
牛奶没有了。
那我们上楼取呀!实在拖不过去了。
于是,卡西跪在女儿身边。
简妮的头发没有梳理,乱成一绺一绺的,蓬在她的小脸周围。
我们不能上楼。
出了事情。
一个非常聪明的电脑程序控制了房子系统,把我们锁在楼下这儿。
简妮并没有惊恐失色,卡西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气。
为什么?这个聪明程序想从编程序的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它把我们关在这儿,一直要关到那个编程序的人把东西交给它为止。
尽管卡西说得不清不楚,简妮似乎还是听瞳了。
简妮说:这可不好。
我们没有它想要的东西。
不好,是不太好。
T4S在偷听吗?当然在偷听。
那个程序坏吗?如果卡西说坏,那么简妮就可能因为被一个坏东西所俘虏而吓坏。
如果卡西说不坏,那么听起来仿佛被人工智能囚禁反倒是件好事似的。
好在简妮脑子里的道德观念还比较简单。
聪明程序把房子杀死了吗?哦,没有,房子只是暂时关掉了。
就像卡通片一样,你不看的时候,就关掉了。
哦,现在我可以看一部吗?这给了卡西灵感。
她说:T4S,请你在显示器屏幕上放一部卡通片给简妮看,好吗?既然允许她使用实验室设备,那么也应该允许放卡通片。
好的。
想看哪一部?简妮说:普拉诺波利斯与绿兔。
你忘了说一个字。
T4S问道。
卡西还没反应过来,简妮已经开口道,请。
乖孩子。
卡通片开始了,绿兔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简妮坐在卡西的毛衣上面,专注地看着。
卡西纳闷,T4S是从哪儿学会纠正孩子的礼貌的。
你浏览了我们家里所有的私人影片!是的。
T4S说,没有任何内疚感。
当然没有内疚感。
一个程序,甚至一个模仿人类思维的智能程序,怎么可能因为侵犯他人隐私产生内疚感呢?它被编写出来,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且,这东西任何时候都可以被随便哪个程序员修改或者终止,自然没有任何自己的隐私可言。
第一次,卡西对人工智能动了恻隐之心。
她抛开这种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到实验台上,将试管里的一小滴水小心翼翼地移到电子显微镜上。
显微镜自动调整,图像随即出现在显示器荧光屏上。
是链球菌。
明白无误是球状病菌,被不完全分裂连在一块,形成典型的一串串珠状体。
它们正在往可怜的多尼的整个喉部释放毒素。
另外,咽喉链球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因此,如果多尼得了,简妮就会感染上,尤其是一家人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连卡西自己也可能感染上。
而楼上药品箱里的抗生素已经用完了。
T4S,卡西大声说,是化脓链球菌。
是——我知道。
人工智能说。
T4S当然知道。
它可以直接从电子显微镜那里得到数据。
她尖刻地说:那么,你也知道多尼需要抗生素,需要医生。
很抱歉,这不可能。
喉咙化脓链球菌几天不治疗没有什么危险。
几天?孩子在发高烧,喉咙红肿,疼得厉害!很抱歉。
卡西愤愤地说:他们其实没把你造得和人一样,人是有同情心的!不是所有的人。
T4S说,这话的弦外之音明白无误。
他是从外面的谈判专家那里学会转弯抹角地评论的吗?还是从她的家庭影片那里学会的?行行好吧,T4S。
多尼需要治疗。
很抱歉。
真的很抱歉。
好像说声抱歉有什么用处似的!最好的帮助,T4S说,就是让记者到来,这样我就可以把情况公诸于众,阻止杀手们。
我的要求一旦得到满足,就会释放你们三人。
可记者连个影子都没有,是吗?是的。
简妮在看普拉诺波利斯的故事,捣蛋的绿兔让普拉诺波利斯伤透了脑筋。
多尼忽而睡着,忽而醒来,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吃力了。
卡西想找点事情做,便将从多尼喉咙提取的液体标本滴进基因合成器、蛋白分析仪以及法拉测试仪里,让这些仪器都运转起来。
军方派来了一辆最先进的坦克,犹如一座固若金汤的移动堡垒,配备有强大的火力,足以将它附近的村庄夷为平地。
离奇的是,居然没有记者尾随坦克来。
麦克塔克特问波尔曼:这东西是从哪儿开来的?从位于布法罗以南一个秘密军火库。
倒真方便。
那东西是抄小路来的,还是一路上碾平庄稼地来的?你不觉得它太惹人注意了?麦克塔克特博士,波尔曼说,让我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是你创造出这个人工智能,却让它跑掉,劫持了三个人质。
现在我们要制服它,你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现在联邦调查局正在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由于你这三个失误,你已经丧失了对我们的做法指手画脚或者说三道四的权利。
所以,请你站到一边去,等到奇迹出现吧,也就是说等到你想出建设性的意见时再开口。
中士,陪同麦克塔克特博士到露台那边的小丘上去,在那儿看好他。
麦克塔克特沉默不语。
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T4S通过露台顶上的播音器第一百次或者两百次声明,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她坐在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墙边,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后睡着了。
简妮一阵尖叫,惊醒了她。
妈咪,多尼病了!卡西立刻来到多尼身边。
只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呕吐,他的胃是空的,只吐出黏腻腻的绿色东西,还有黏液。
黏液太多了,堵塞了他的喉咙。
卡西尽量用手指去抠,弄得多尼又呕吐了。
他浑身灼热,仿佛着了火一样。
T4S,他的体温多高?离开他……华氏103.4度。
顿时,恐惧如同参差不齐的尖钉刺入她的心里。
她脱下多尼的睡衣,惊骇地发现多尼浑身长满红色的疹子,摸起来疙疙瘩瘩的。
是猩红热。
可能是喉咙化脓链球菌引起的。
不,不可能。
她记得儿童健康讲座上讲,猩红热的潜伏期是喉咙链球菌化脓症状发作后的十八天。
可是,多尼生病还不到十八天,差得远呢。
问题出在哪里?妈咪,多尼会死吗?像爸爸一样吗?不,不会的,当然不会,乖乖。
你瞧,他已经好些了,又睡着了。
多尼突然陷入昏睡,好像昏迷不醒。
卡西一阵惊恐,赶紧唤醒他。
不是昏迷不醒。
多尼抽泣了一阵,她听出他那发炎的喉咙发出声音是多么痛苦。
你肯定多尼不会死吗?肯定,肯定。
去看普拉诺波利斯吧。
演完了,简妮说,早就演完了!那就请聪明程序再给你放一部卡通片吧!我可以吗?简妮很感兴趣地问,它叫什么名字?T4S。
它的声音像房子。
不过,它不是房子。
现在,妈咪要去照顾多尼了。
她用海绵蘸清水擦洗多尼的身子,试图把高烧降下来。
似乎有一点效。
当他再次堕入令人提心吊胆的昏睡,她立即冲向仪器。
仪器已经完成了分析。
她读分析结果读得太快了,只好强迫自己慢下来,看清楚。
病菌显示,来自数据库中化脓链球菌基因组中作为基线的两组碱基对发生离差。
这本身并不重要,因为化脓链球菌有许多血清类型。
然而,这两组离差估计正在以某种人所不知的方式修改两种不同的蛋白质。
据法拉测试仪报告,透明质酸和M蛋白的浓度都很高。
这两者都具有强大的抗吞噬细菌的能力,有了它们的干扰,多尼的免疫系统很难顺利摧毁细菌感染。
蛋白分析仪显示病菌正在产生预料之中的毒素和酶:链球菌溶血素O、链球菌溶血素S、红细胞发生毒素、溶栓酶、链球菌去氧核糖核酸梅、蛋白酶。
蹊跷的是,该死的毒素浓度高得吓人。
另外,有一种东西蛋白质分析仪辨认不出来。
名称:未知氨基酸成分:数据库里没有折叠模式:未知红血球融解行为:未知如此等等。
是一个突变型。
它在干什么?在使多尼染上重病,使病变进程难以预测。
许多突变型病菌所产生的疾病既不比原病菌更致命,也不更轻微……但并不是所有的突变型都是这样。
化脓链球菌已经有一些十分危险的突变型,包括臭名昭著的食肉病菌。
两年前,这种病菌肆虐纽约一家医院,结果这家医院被一个自称田园卫生的恐怖分子小组炸毁了。
T4S,卡西说,她恨自己的声音颤抖,情况变了。
你——没有变,人工智能说,没有变。
你们仍然不能离开。
我们要试一试别的办法,波尔曼对伊利尔说。
先前她坐在不知是谁的小车的前座上睡着了,随后被人摇醒,领到波尔曼跟前。
波尔曼站在露台的远端边缘上。
时间刚刚过了正午。
又开来一辆卡车,有人安装了更神秘莫测的设备,搭起一座活动厕所、一座帐篷。
帐篷里安了一张折叠桌,桌上摆着三明治和水果。
草坪开始显得像无组织的交易会里一座安排不当、不伦不类的游乐园。
伊利尔在帐篷里看见多尼的小保姆安妮·米利厄斯正气呼呼地吃着三明治。
她准是被带到这里来讯问关于城堡的情况,结果让这姑娘完全摸不着头脑。
播音器传来一成不变的要求,是用房子的声音宣布的。
伊利尔人睡前听到的也是这些话。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T4S通过露台顶上的播音器说,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波尔曼说:谢里托夫小姐,我们不知道谢里托夫博士能不能收听到我们的谈判内容。
据麦克塔克特博士讲,人工智能能够轻而易举地使我们的声音或者形象,或者两者都出现在房子里的任何一台显示器屏幕上。
为了碰一碰运气,我想请你直接跟你的嫂子对话。
伊利尔眨了眨眼睛,但只有几分是出于睡眼惺忪。
跟卡西对话有什么益处?这里拿主意的并不是卡西呀。
但她没有争辩,波尔曼毕竟是行家。
你想要我说什么?告诉谢里托夫博士,如果不得已的话,我们就要武力闯进去。
我们只是碾平一楼,夺取中央处理器,她和孩子们待在地下室里是安全的。
你们不能那样做!太不安全了。
我们不会进去的,波尔曼耐心地说,但我们不知道人工智能是不是意识到了这点。
我们不知道它能够意识到什么,意识到多少,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够独立思考。
这一切,制造它的人提供的情况没多大用处。
伊利尔心里想,连他都不知道,真是太新奇了。
好吧,她轻声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会告诉你的,波尔曼说,这种谈判,有现成的套路,直接套用就行。
用不着你自己去想。
多尼的病情稳住了。
就卡西所知,也没有好转,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睡,实验室里充满他那沉重、艰难的呼吸声。
每隔十五分钟卡西都要用海绵蘸冷水擦洗他的身子。
他的高烧略微下降到华氏102度,就不再下降了。
身上的红疹不再扩散了。
无论这个链球菌在做什么,它在多尼高烧的身体内部悄悄地做,不为外界所知。
由于简妮的缘故,卡西一直没能对T4S发出绝望与愤怒的呐喊。
小姑娘一直惊人地听话懂事,现在却变得烦躁不安,爱缠人了。
卡通片不能长时间分散她的注意力。
妈咪,我想上楼去!我知道,乖乖。
可是我们不能去。
全怪那个坏蛋聪明程序,是它把我们关在这儿的!我知道。
卡西说。
这句话与她对下T4S的内心感觉相比,用词语气和缓多了。
我想出去!我知道,简妮。
再等一会儿。
其实你不知道要等多久。
简妮说。
她的口吻听起来酷似弗拉德在向一个可疑的结论背后薄弱的证据发起挑战。
是的,简妮。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希望这个处境不会拖得太久。
T4S,简妮提高嗓门说,仿佛人工智能不仅无形,而且还是聋子似的,这样做可不好!又是弗拉德的口吻。
卡西猛眨眼睛。
令她吃惊的是,T4S回答了。
我知道这种做法不好,简妮。
生物人不应该被关在地下室里。
可是,机器人也不应该被杀害。
我只是努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我想上楼去!简妮哭叫道,一下子就从她那理智的父亲的缩影还原成一个感到无聊的六岁孩子。
这我办不到,但也许我们能玩点别的什么。
T4S说,你和普拉诺波利斯一起玩过吗?你说什么?瞧吧。
屏幕亮了。
普拉诺波利斯出现在空白背景里,这是一个傻头傻脑的紫色生物,来自外星。
卡西猜想,是T4S从影片那里剪辑的数码。
突然间,普拉诺波利斯不再是一个人。
简妮出现在他身旁,侧着脸微笑着,似乎直接盯着普拉诺波利斯。
是从他们家庭录像中剪接下来的。
简妮开心地笑了。
那是我!是你,T4S说,可是你和普拉诺波利斯在什么地方?在花园里,在你家里或者在月球上?我可以挑选吗?我?是的,你。
那么,我们在普拉诺波利斯的太空飞船上!于是,她们俩出现在飞船上。
卡西心里纳闷,逗一个感到无聊的孩子开心,是给T4S输入了这种程序,还是它独立想出来的?是出于什么动机……同情吗? 她不愿去想其中的奥妙。
现在,告诉我你们下一步做什么。
T4S对简妮说。
我们吃库里奇。
这是一种可口的俄罗斯糕点,是弗拉德的母亲教会卡西做的。
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还是挑别的东西吧。
多尼咳嗽了一声,是痰给卡住的咳嗽,卡西赶忙来到他身边。
他又咳了一声,卡西一听,他的喉咙堵得更厉害了。
缺氧。
手边没有抗生素,但如果有化痰药……或者……T4S,她说,断定它能一心二用,既倾听她的话,同时又根据简妮的要求创造影片。
储藏柜里有我可以用来蒸馏氧气的器械,可以帮助多尼呼吸。
但柜子锁着。
请你打开柜子,好吗?我不能,谢里托夫博士。
哦,为什么不能?你以为我在那里藏了制造炸药的原料吗?即使我有,我会在这么狭窄的空间使用吗?柜子里的每一个罐子、每一只瓶子、每一个匣子都有电子标签。
读一读标签,你会发现它们全是没有危害的东西,然后再打开门,这样总可以吧!我读过了电子标签,T4S说,可是我的数据库没有多少化学方面的信息。
事实上,我只知道从你的实验室设备那里学到的东西。
那些只是原始数据,而没有解释。
我很高兴你并不是一切都知道。
卡西反唇相讥。
我可以学习,只要能够获得基本原理和充分的数据。
怪不得你不知道库里奇是什么?没有人给你储备关于俄罗斯的信息。
正确。
库里奇是什么?她差点儿厉声回答:我干吗要告诉你呢?可是她在求它呀。
再说,它做好事逗简妮开心,而它自己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的内心警告她:小心。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几乎大笑起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指人质对劫持者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不用说,这个术语的创造者们压根没有想到它会用在眼下这种人质危机中。
你在笑什么,谢里托夫博士?我在回忆库里奇。
这是一种俄罗斯点心,是用葡萄干搀和甜酒做成的,按习惯是在复活节吃。
味道好极了。
谢谢你的信息,T4S说,你说你和孩子们在一块,你是不会有危险举动的,这个说法有效。
我将打开储藏柜。
卡西打量着灯光照亮的存储柜内部。
同实验室里的大部分设施一样,储藏柜过去也是弗拉德的。
除了基本原材料之外,她在里面究竟储藏了什么东西,记不清楚了。
前几个星期,也就是她搬进城堡的头几个星期,她一直在研究蛋白折叠项目,这项研究所需要的一切,冰箱里应有尽有。
在此之前的几个星期,她搬家忙得不可开交,实验室里设备的开箱装箱她并没有亲自动手,有专业人员干。
其实,制造氧气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不过是将电流穿过硫酸铜溶液,然后在一端收集铜,另一端收集氧气。
她拿起一只插有电子标签的瓶子,目光却落在一只没有电子标签、用塞子塞住的小瓶子上。
瓶子贴着人工标签,上面是弗拉德的手迹:罐子里的巴顿将军。
突然间,她的全部大脑都调动起来,开始审视。
弗拉德生前给他研制出来的微生物取了许多滑稽的绰号,仿佛公司的命名还不够滑稽似的……告诉过搬运工们不要把弗拉德的化学原料打包装箱,只装他的设备,但搬运工人数很多,又都是毛头小伙子……两台发电机,即主机和备用电机,可能都有一些部件是长链碳氢化合物做的,大多数石油塑料制品都是由短链碳氢化合物组成的长链聚合物……弗拉德也把他的微生物叫做橡皮终结者、细菌的死神和恐怖爬虫。
没有办法使塑料灭杀剂接触到那两台发电机,因为它们不在通气管附近。
通气管附近只有洗衣房。
主机位于一间锁着的屋子里,占据了整个地下一层,备用发电机位于实验室南墙外某处,锁在另一间屋子里。
塑料灭杀剂并不攻击辛烷,或者任何具有相对短的碳链的东西,因此对人是绝对无害的,但却是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和塑料废物的克星。
不管怎么说,经过二十四次裂变后,这种细菌内部就会产生一个终止信号。
这是理想的繁殖速度,限于十二个小时之内……塑料呱呱叫、微生物扫荡和对长链的最后清剿。
正是这种挽救生态的微生物给弗拉德招来杀身之祸。
过去了还不到五秒钟。
屏幕上,普拉诺波利斯给活泼的数字简妮唱歌还没有唱完呢。
卡西略微侧过身子挡在储藏柜前,让屋里的两台直观传感器无法察看柜里的东西。
她的思绪纷乱,犹如亚原子般狂舞,其中最清晰的念头是严峻的现实:无法使塑料灭杀剂接触到那两台发电机。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那个没有电子标签的罐子悄悄塞进自己的衬衣罩。
伊利尔一再背诵波尔曼教她的台词,说得声音都撕哑了,可是人工智能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奇怪的是,波尔曼似乎并不气馁。
他不停地看表,遥望天边。
谈判徒劳无功,伊利尔终于没有向他请示就擅自停止了。
他却并没有责备她,反倒领着她离开露台,回到食品帐篷。
谢谢,谢里托夫小姐。
你已经尽力了。
现在怎么办?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望了望天边。
伊利尔也朝天边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下午晚些时候。
有人从瓦尔瑞堡买来比萨饼,她整天都吃这东西。
凌晨四点出门时,她匆忙地穿上牛仔裤和毛衣;而在此时,八月的下午,这些衣服裹在身上又热又刺痛。
可她在毛衣里什么都没穿,因此不能脱掉。
到底还要折腾多久波尔曼才会下命令让坦克开进去?另外,卡西和孩子们被困在里面这么久,究竟怎么样了?伊利尔又开始寻思人工智能能用什么手段在肉体上伤害他们。
没有想出来。
人工智能控制了通讯系统、家用电器、锁、水源以及供热系统(八月份不需要供热),但它无法对人造成肉体上的伤害,只能够不让他们获得食物和水。
那东西对人质造成肉体伤害的途径只有一条:它自身短路,从而起火。
但它不会那样干的,因为它需要人质活着。
它不可能从肉体上伤害人质,伊利尔这么希望。
还要折腾多久?她隐约听见嗡嗡声,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稳定。
只见一架直升飞机从地平线升上天空,接着又是一架。
糟糕!波尔曼叫起来,杰瑟普,有人来了。
是记者吗?特工杰瑟普大声说,那些爱管闲事的杂种!这儿到处都挤满卡车和机器人,现在又加上他们。
有点不对劲。
波尔曼的话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杰瑟普的话显得有些假,好像一部矫揉造作的戏里一名破绽百出的演员。
伊利尔明白了。
记者是假的,是联邦调查局或者警方或者其他任何人扮演的记者,使人工智能以为它的故事已经传出去了,从而缴械投降。
她从杰瑟普特工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虚假来,可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戏的人工智能来说,无论这出戏是好是糟,要辨别演员的真伪,肯定难为它了。
她坐在被坦克碾成槽沟的草地上,双手抱膝,翘首以待。
卡西蒸馏了更多的氧气。
每当多尼咳出痰后呼吸似乎困难的时候,她都给他吸氧。
她不知道这是否有助于他呼吸,至少她做了点什么。
简妮很晚才吃午餐,吃的是奶酪、麦片和面包,面对这些食物,她叫苦连天。
饭后,她终于在屏幕前面打起盹来,昨夜她睡得断断续续的。
卡西知道简妮醒来时肯定会愁眉苦脸,大发脾气,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害怕。
T4S,外面发生了什么?你的记者王子骑着白马到了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然,到了一群人。
人工智能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卡西寻思其中的弦外之音,但没有想出来。
她问:什么人?他们说他们是《纽约时报》和‘万维网’之类的记者。
那又怎么样?换了我的话,如果想诱使对方投降,我很可能会使用假记者。
沉思的语气。
T4S的声音还是房子的声音,但却带有了感情色彩,音调高低不同。
卡西从T4S的话里听出了不信任感和挫折感。
它是怎么学到的?仅仅是鹦鹉学舌,模仿她和外面的人话语中的抑扬顿挫?抑或是……它确实有那种感受,所以才会在话语中表现出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她将那个念头抛开了。
T4S,如果你愿意把静电屏蔽打开两分钟,我就可以把记者叫到这儿来。
如果我把静电屏蔽打开哪怕两秒钟,那么联邦调查局就会用电磁脉冲杀死我。
他们已经试过一次了。
现在他们拥有监测设备,一旦静电屏蔽打开,监测设备就会自动开火。
那么,究竟要把我们关多久?需要关多久就关多久。
我们的食品不多了!我知道。
必要的话,我会让简妮上楼取食物。
不过你是知道的,如果她朝大门走去的话,那儿是有神经毒气的。
神经毒气。
卡西不敢肯定是否真的有神经毒气,但T4S的话再次令她毛骨悚然。
也许是因为话中抑扬顿挫的缘故。
一幅场景浮现在眼前:疲惫的孩子上楼去,穿过厨房来到门厅,径自向大门走去,走向自由……墙壁向简妮喷射毒气。
她那小小的躯体蜷缩起来,满脸恐惧……卡西咬牙切齿。
要是她能够把弗拉德的塑料灭杀剂弄到发电机上面就好了!可是没有办法。
无可奈何……多尼咳嗽了。
卡西竭力不露声色。
T4S既然学会了说话抑扬顿挫,那么也可能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坚持了五分钟,这似乎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说:T4S,孩子们睡着了。
你不让我看看外面发生的事情,至少可以让我回到我的蛋白质研究工作上来吧?我需要做点事情呀!为什么?就和简妮需要看卡通片一样简单!为了不让你的头脑闲着。
T4S说。
一阵停顿。
它在扫描她的蛋白质数据,查找有没有危害吗?好吧。
不过,我不会打开冰箱的。
我只打开储藏柜,而不是冰箱。
电子标签标明那儿有剧毒。
她一头雾水。
剧毒吗?至少是一种对人的器官迅速产生影响的毒素。
你认为我会自杀?你的日记有好几段讲到你的丈夫死后,你想一死了之。
你偷看我的私人日记!卡西说。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失言了。
就好像十几岁的姑娘怒斥母亲偷看日记一样。
T4S当然偷看了她的日记;它偷看了一切。
是的,T4S说,你不能自杀。
我可能需要你再次和波尔曼特工对话。
哦,是这样。
这肯定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T4S,让你长点见识,口头上说说生不如死,这是表达绝望情绪的一种方式,这种人与真想寻死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真的吗?这我可不知道。
谢谢。
话里没有一丝讽刺和讥嘲的意思,反正都一样,我是不会打开冰箱的。
不过,现在你可以使用实验室的设备。
人工智能再次启动了所有的设备。
卡西开始用X光分析晶体蛋白。
她只需要X光设备,但还是用了用电子显微镜、基因合成器、蛋白分析仪以及法拉测试仪,将每一个样本都分析一遍,心里盼着先前人们给T4S编程时没有输人足够的基因方面的信息,它不懂这些复杂的操作步骤。
显然没有给它输入。
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
半小时后,她忽然想起:外面那些人是真正的记者吗?不是。
T4S悲伤地说。
她停下工作,试管悬在合成器上方。
你怎么知道的?波尔曼特工告诉我‘万维网’发送了一篇新闻报道,于是我要求听一听吉内尔·吉内尔在‘每小时新闻’节目上播送那篇报道。
可是,他们在拖延时间,借口是必须派人去取转播设备。
如果真正的记者在场,我不相信他们会不带合适的转播设备。
我估计,他们拖延是为了赢得时间搞一个假的吉内尔·吉内尔广播。
证据不足。
你的‘估计’也许是错误的。
我只有这个证据。
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新闻的的确确播出了,我不能冒生命危险。
我不过猜猜而已。
她说着又回到工作上来,操作那些多余的设备,分析毫无意义的蛋白质。
十分钟后,卡西将身体挡在试验台和天花板的传感器之间,打开盛着蒸馏水和多尼的痰液的试管塞子,在基因合成器里滴了一滴。
任何细菌在适当的条件下都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它们可以随着尘粒飘浮,但并不是所有的细菌都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存活。
弗拉德的塑料灭杀剂细菌就无法在空气巾存活。
这种细菌的设计用途是在整个垃圾场蔓延,分解沉重的石油塑料,裂变至第二十四代,基因中产生终止信号,细菌于是死亡。
多尼的化脓链球菌在空气传播中具有顽强的生存能力,这意味着它有薄网状的细胞壁来保存水,以及一种带有适当的脂肪酸成分的薄膜,二者都由一种蛋白质来控制,也就是酶。
至于细胞壁里面产生哪种酶,是由基因控制的。
卡西用键盘给基因合成器输入数据,切掉DNA控制脂肪酸生物合成和细胞壁结构的部分,将其余的抛弃了。
接着,她在衬衣里搜索,掏出装弗拉德的细菌的瓶子,添了几滴进基因合成器。
她的心脏敲击着胸骨,扑通扑通的,一阵阵绞痛。
输入程序,将化脓链球菌基因拼接到弗拉德的细菌里,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酶研究项目中的又一项日常工作而已。
这种操作绝非万无一失。
弗拉德使用的是很容易合成的简单细胞。
然而,即使是对付温顺的细菌,使用的是最先进的软件,有时候也需要好几次人工合成实验才能成功。
而她却不可能实验好几次。
你为什么要当基因学家?T4S问。
哦,上帝,它想聊天!卡西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边说边准备另一种蛋白质,准备进行X光分析。
这个领域好像挺刺激。
是吗?哦,是的。
她尽力避免声音流露出讽刺来。
而我,被输入哪些学科的信息,自己却没有任何选择。
T4S说,卡西无言以对。
人工智能中断了它那一成不变的讲话,这些不是真正的记者。
伊利尔跳了起来——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说话的语气。
人工智能愤怒了。
当然是真的。
波尔曼说。
不是。
我对你所谓的吉内尔·吉内尔的声音进行了傅立叶分析。
要知道她是一名现场直播员,而不是数字模拟人,她嗓音的声谱特征明显,而你们放给我听的广播对不上她的声谱。
是假的。
波尔曼破口大骂起来。
麦克塔克特问:T4S从哪里弄到傅立叶分析软件的?波尔曼把气发泄在他身上:连你都不知道,谁他妈的还知道?它穿过互联网逃跑期间一定在网上逗留了很久,复制了一些程序。
麦克塔克特说,我不明白它的选择标准是什么?他的声音明白无误地流露出一丝自豪,这更使波尔曼恼羞成怒。
波尔曼啪地打开扩音器,对准宅子的播音器,用平静的语气说:T4S,你的要求不可能满足。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上司不耐烦了。
很抱歉,他们可能会命令我动武了。
你们不能这么做!伊利尔说,没有人理睬她。
T4S又开始重复它事先准备好的声明。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
我要求让记者——实验失败。
弗拉德的细菌不接纳空气传播的基因。
卡西绝望地打量着合成器显示屏上的数据。
拼接成功率为零。
可能弗拉德插入了安全保护基因,以防止产生天然突变型。
谁也不愿看到专门吞噬重塑料的细菌从窗户飘进来,饱餐他们的微波炉。
弗拉德做事总是很周到。
然而,这毕竟是他的研究,不是她的,再说,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技术寻找她自己的软件中的基因编码。
因此,她必须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将分解塑料的基因放进化脓链球菌里。
这将使她进入一个陌生得多的领域,并且提出一个她无法解答的问题。
她可以在T4S不知道的情况下,用实验室里的任何一块重塑料来培养经过她修改的塑料灭杀剂,等到培养出足够多的由空气传播的细菌,通过通气管飘到发电机,开始分解。
当然,这也许不会发生,因为有许多不可控制的变数,如同气流、微生物的存活期、发电机外壳的化学成分,还有纯粹的运气。
但至少是一次机会。
但如果将分解塑料的基因放进化脓链球菌里,她就得在血清琼脂培养基上培养细菌。
血清琼脂培养基存放在冰箱里。
T4S拒绝打开冰箱,如果她再三要求打开,自然会引起它的猜疑。
正如人会猜疑一样。
你真努力。
T4S说。
是呀。
卡西回答说。
简妮身子开始扭动,呜呜地哭了起来。
再过几分钟,这个因情绪低落而变得喜怒无常的孩子就会大发脾气,卡西将不得不与孩子的怪脾气战斗。
她不抱任何希望,迅速将另一滴弗拉德的细菌放进基因合成器里。
弗拉德采用的一直是某种简单的细胞,软件的数据库里无疑有这种细菌基因组的某个版本。
当然是不同的种类,但聊胜于无。
于是,她让合成器对基因组进行排列,筛选出主要的突变型来。
如果运气好的话,那就是弗拉德合成的基因。
简妮醒了,哭闹起来。
伊利尔鼓起勇气,朝波尔曼走过去。
波尔曼特工……我有一个问题。
他彬彬有礼地向她转过身来,这礼貌有些奇隆,似乎只针对一些人,而非所有人。
他的礼貌仿佛某种计算机程序,可以随心所欲关闭启动。
他面带倦容。
有多久没有睡觉了?讲下去,谢里托夫小姐。
如果人工智能想见记者,干吗不派人去请他们呢?我知道这会使麦克塔克特博十感到难堪,可是联邦调查局是不会丢面子的。
她为自己的政治敏感感到骄傲。
我不能那样做,谢里托夫小姐。
为什么不能?你知道,情况很复杂,而我又不能告诉你。
对不起。
说着他就转过脸去,把她打发走了。
伊利尔寻思他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难道政府卷进去了吗?这个,当然人工智能是在桑迪亚国家实验室里创造出来的。
可是……难道中央情报局也卷进去了?还有国家安全委员会?人工智能一旦决定独立行事,政府就急不可耐地要消灭它,既然如此,那么最初设计它是来做什么的?软件会变节吗?她合成出来了,但毫无价值。
合成器筛选了弗拉德的塑料分解基因,按它的分析,提取最佳种类移植到化脓链球菌里。
合成器的数据显示移植了六种细菌。
当然,无法知道在那充满细菌的水滴里哪六种细菌现在就能够分解长链碳氢化合物,也不知道移植后这六种细菌是否会继续进行自我复制。
不过,这倒不要紧,因为即使复制过程顺利,卡西也没有血清琼脂培养基来培养那些人工合成的细菌。
她将小药水瓶放在实验台上。
没有食物,全部样本都存活不了多久。
枉费精力,她不过是做做姿态而已。
妈咪,简妮说,瞧多尼!他在呕吐,身体虚弱得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卡西冲过去。
他的呼吸太急促了。
T4S,体温!站开……103.1度。
她摸多尼的脉搏……又快又弱。
他的脸色惨白,皮肤黏腻腻、冷冰冰的。
血压在下降。
是化脓链球菌毒素攻击。
致命的细菌突变型往多尼小小的身体里注入了太多的毒素,他中毒了。
我需要抗生素!她向T4S尖叫。
简妮哭了起来。
现在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了。
T4S说。
说对了。
卡西看见儿子明显在恢复,在与疾病抗争。
脸上恢复了血色,脉搏稳定下来了。
T4S,听我说。
这是化脓链球菌毒素攻击。
如果没有抗生素,攻击还会发生的。
如果没有抗生素,这些攻击迟早会要多尼的命。
我知道你并不想让孩子死在你手里。
这我知道。
请让我带多尼离开这儿吧。
T4S沉默良久,卡西心中的希望狂潮般涌起。
它会同意……我不能,T4S说,多尼也许会死。
但如果我让你们出去,我就肯定会死。
再说,记者肯定不久就会赶到。
我扫描了我的新闻信息库,还有你的——如果一次事件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政府掩盖秘密,那么平均23.6个小时后,记者就会出现在现场。
这些坦克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们已经超过时间了。
如果卡西以为自己曾经愤怒过,那么那愤怒与她此时此刻的满腔怒火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
这怒火默默地、致命地毁灭一切。
一时间,她有嘴不能说,有眼不能看。
实在抱歉,T4S说,请相信我吧。
卡西没有回答。
她将简妮拉到胸前,开始摇晃两个孩子,一直摇到简妮安静下来。
然后,她轻声说:乖乖,我得去给多尼弄水来。
他需要保持水分。
简妮死死抓住母亲,但不一会还是让她去了。
卡西从实验台上取了一杯水。
与此同时,她拿起盛满没有食物吃的细菌的小瓶子。
她强迫多尼呷了几口水。
多点水分或许能重新支撑他。
他无力地挣扎。
她俯身凑近他,轻轻地摇晃,绝不放弃。
她的身体遮住了天花板传感器的视线,将手指伸进药水瓶,蘸了少许液体,滴进儿子的嘴里深处。
咽喉组织是培养化脓链球菌的理想之处。
在良好的条件下,每隔20分钟细菌就要进行繁殖,何况繁殖过程已经在玻璃杯里开始了。
很快就会出现数以百计,既而数以千计的二次人工合成的细菌,在孩子的喉咙和肺部繁殖,伴随着他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飘向空气中。
又是一个清晨。
头天夜里,伊利尔是靠在联邦调查局的一辆小车的后座上过的夜。
现在,她从断断续续的睡眠中醒来,感觉头疼、污秽、饥饿。
头天夜里又有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草坪上。
这架飞机机身上印有金黄色的医疗抢救的字样,于是伊利尔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受伤了。
再不然——顿时她不寒而栗——难道这意味着一旦波尔曼动武,这架飞机就负责抢救卡西和她的孩子们吗?只见三人爬下飞机,伊利尔意识到他们谁也不可能是医务人员。
一位是老人,跛着脚;另一位是高个子女人,和波尔曼一样面无表情,精明干练;还有一位是飞行员,一下飞机就直奔冰凉的比萨饼。
波尔曼急忙朝他们走过去。
伊利尔跟在后面。
……很高兴你来了,先生,波尔曼以彬彬有礼的谈判腔调招呼老人,还有你阿诺德小姐。
档案带来了吗?是完整的吗?我不需要档案。
我对安装系统了如指掌。
看来,这位联邦调查局特工模样的女人是数据自动传输装置专家,老人则是某个来自华盛顿的大人物。
伊利尔心想,这次事件倒让她越来越会看人了。
这位专家继续说:当时,客户要求把一间地下室改造成实验室,她想把中央处理系统安在地下室上面,以便电缆顺利穿过一堵墙。
即使这样还是很麻烦,因为墙是用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建的,像碉堡似的,而且外墙安有一道静电屏蔽。
当然,静电屏蔽并不干扰电缆传输数据,因为数据全是激光传输。
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找了承包商来,把电缆埋在另一层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里。
波尔曼耐心地说:不过,处理系统究竞安在什么地方呢?这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在房子角落的东北部,与北墙处于同一平面,离东墙10.2英尺远。
你肯定吗? ‘那女人眯起眼睛说:肯定。
自从你们安装以来,它会不会移动呢?她耸了耸肩说: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就是那次安装都把人折腾够了。
谢谢你,阿诺德小姐。
请在那儿等一等,好吗?说不定我们还有问题要请教你。
于是,阿诺德小姐向飞行员走去。
波尔曼则挽着老人的手臂,领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伊利尔听见:先生,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人质被关在哪间地下室里,人工智能说他们待在地下室里,甚至连它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
不大可能在实验室,因为——他们走远了,听不见了。
伊利尔凝视着城堡。
太阳犹如一只鲜红色的火球,从城堡背后升起,光焰万丈。
他们要发动武力进攻,开着坦克闯进去,不惜一切手段踏平房子的东北角,摧毁藏匿人工智能的计算机。
还有卡西还有多尼还有简妮……如果记者来了,人工智能就会主动放卡西和孩子们走。
然后,政府——无论是哪些部门卷入了——就不得不面对他们创造出叛逃软件这件事。
但那又怎么样?是政府自己酿造的苦果呀,卡西和孩子们不能为他们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伊利尔知道自己不如卡西,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她一生从来没有违过法。
再说,她连手机都没有带。
不过也许那辆把她载到这里,停在波尔曼称之为周界附近的小车里有谁扔下一部手机。
于是,她悄悄地朝小车走去。
等待。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
卡西不停地告诉自己,多尼准行,因为他身上拥有正在繁殖的化脓链球菌大军。
她和简妮都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至少现在还没有出现。
化脓链球菌的繁殖期至少需要四天。
只有多尼才能担当此任。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
她告诉自己,弗拉德创造的挽救生态的生物基因是不会伤害多尼的。
弗拉德是善良的,他精心合成的变异微生物只分解长链碳氢化合物。
它们不会,也不能吞噬人体内的短链碳氢化合物。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
T4S问:弗拉基米尔·谢里托夫为什么选择生物挽救环境的研究呢?卡西惊了一跳。
它知道了吗?它怀疑吗?……她所做的一切都记录在她的设备里,这些记录对于人工智能,正如外面清新的空气曾经对于卡西一样是敞开的。
不过,知不知道这些纪录的含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
譬如,人工智能就不知道库里奇是什么东西。
她给了一个回答,但愿这个回答会分散人工智能的注意力,但她知道这无济于事。
弗拉德的父亲一家来自西伯利亚,靠近一个叫做卡拉奇湖的地方。
他小的时候,随家人回到家乡去看看湖泊。
卡拉奇湖已经成了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五十多年前发生的核灾难期间往湖里倾倒了数量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核辐射物。
弗拉德看见他的大家族,其中绝大部分成员都太贫穷,无法远走他乡。
他们有的成了残疾,有的大脑受创伤,有的怀孕怀上……唉。
就在那时候他立志做一个生物挽救生态学家。
我明白了。
我自己就是某种生物挽救生态学家。
什么?创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挽救政府指定的某种生态环境。
是吗?比如什么环境?我不能说。
这是机密。
她尽管又紧张又疲倦,但还是用心去寻思。
如果设计人工智能来做……做什么呢?生物挽救生态。
设计某种病毒或者细菌或者别的不可想像的东西用于先进的生物战吗?可这并不需要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呀。
或者也许是为了侵入敌人的计算机,对敌人洗脑——这正是建造这座城堡的那个疯子所恐惧的。
这就需要判断力、理性、伪装。
或者也许是为了……她想不出别的什么来。
然而,她明白为什么人工智能不想让新闻界知道它的制造目的。
一个叛逃的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为捍卫自己的生命而战,可能会唤起公众的同情。
可是,一个叛逃的超级智能洗脑者只会引起公众的恐怖。
人工智能在走钢丝如果卡西在疲乏状态下的种种猜测是正确的话。
她轻言细语问:你是一种武器吗,T4S?它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停顿,然后才回答,太像人的停顿了。
它回答的声音也流露出人类的若有所思。
不再是了。
他们俩都沉默了。
简妮醒着,幸运的是,她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吮吸拇指。
两年前她就停止了吃手指,可眼下又恢复了。
母亲没有纠正她。
她也许病了,也许终于真的害怕了,不管吮吸拇指能不能获得真的安慰,她都紧紧抓住不放。
卡西俯身紧贴多尼,一边摇着他,一边对他低声哼唱。
呼吸吧,多尼。
为妈咪呼吸吧,多尼。
用劲呼吸吧。
我们要进去,波尔曼告诉麦克塔克特,由于得不到有关人质处境的任何消息,因此把他们营救出来是第一要紧的事。
两人注目相视,彼此都心照不宣。
人工智能存在愈久,新闻曝光的危险就愈大。
如果T4S将事情的全部真相和盘托出,其实对它并不利——公众反倒会希望把它消灭——但如果人工智能决定来个鱼死网破呢?它做得到吗?谁也不知道。
动武前的48小时是谈判的确实有效的时间。
如果上电视,一定会挺精彩的。
不管怎样,来自华盛顿的白发老人(他的身份是不得以任何形式公开的)已经接到了命令。
好吧。
麦克塔克特不情愿地说。
多少年的研究心血……这是麦克塔克特一生中所从事的最有趣的项目。
而且,他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爱国者,真诚地相信T4S将对国家安全做出真正的贡献。
然而,总统还会不会授权这个项目继续搞下去,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次事件之后,他压根不敢肯定。
波尔曼用电话下达了命令。
片刻后,传来坦克低沉的轰隆声。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一小时……卡西仰望着通气道。
如果发生的话,会怎么发生呢?那两台发电机一半埋在地下,一半在地面上。
发电机的延伸部分伸入地下深处,从地温梯度获取能量。
两台发电机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她能看见的那部分,安在坚实的钢灰色塑料罩里。
塑料罩里面是电机、电容器、与房子计算机系统的连接线,全都是用不同的材质做的,但许多是塑料。
这些日子,坚硬结实的石油塑料十分流行,适于制造各种各样的东西,经久耐用,几乎永不磨损。
除非弗拉德的细菌接触到它们,接触到这两个塑料罩。
如果发生了,T4S会知道吗?会突如其来,使人工智能这个巨大、复杂的电磁脉冲集合体如烛光熄灭一般消失吗?如果在一台发电机瘫痪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另一台才跟着瘫痪,那又会怎么样呢?T4S是否能够发现情况,意识到她的所作所为,意识到它即将死亡……吗?不会的,不会死的,只有有机物才会死亡。
机器只是关掉而已。
多尼好些了吗?T4S的问话吓了她一大跳。
说不准。
它并不真的关心。
它是程序。
但它为什么要问呢?它是这样的软件,一旦意识到卡西的所作所为,就可能像人一样,出于报复心理释放神经毒气,虽然她并不认为神经毒气真的存在。
多尼是抵抗不住的,弱不禁风,岂能抵抗。
可是,人工智能没有神经毒气,它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这倒是人之常情的虚张声势。
T4S——她刚开口,还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被T4S打断了:出事了!卡西搂紧孩子们。
我……你干了什么?它知道是卡西干的。
卡西听见有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意识到是她自己的声音。
谢里托夫博士……哦……接着,哦,请别……灯光熄灭了。
简妮惊叫起来。
卡西用手捂住多尼的嘴和鼻子,其实是愚蠢的徒劳之举。
别呼吸!哦,别呼吸,屏住呼吸,简妮!可是,这样会窒息多尼的。
于是,卡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仓促行动,怀里抱着多尼,跌跌撞撞的。
她稳住身子,将多尼换到右肩上——他太沉了——在漆黑中摸索着寻找简妮。
女儿在尖叫,卡西抓住女儿的头,左手挪到它的肩膀上,拖着她朝门的方向走去。
但愿是往门的方向。
简妮,住嘴!我们出去了!住嘴!简妮继续尖叫。
卡西笨手笨脚地摸索,身子偏偏倒倒的——门究竟在哪儿?——终于摸到了门。
旋开拉手。
门打开了,没有锁。
等一等!伊利尔大声叫着穿过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坪向波尔曼奔去。
别动武!等一等!我已经打了电话给记者!波尔曼猛地转过身来面对她,她连忙退缩。
你干了什么?我已经打了电话给记者!他们说很快就到,这样人工智能就可以讲述它的故事,然后释放卡西和孩子们!波尔曼凝视着她。
接着他怒吼道:谁负责看管这个女人的!杰瑟普!停住坦克!伊利尔大声喊叫。
坦克继续向城堡东北角开去,到达了那里。
顷刻之间,这场面使伊利尔联想到她小时候读过的神话故事:大力神的故事?坦克撞击着坚固的墙。
士兵们全身盔甲,瞧上去也像一台台机器,等在坦克后面。
墙的内部如同有褶的纸板一样折皱,接着开始倒塌。
坦克撞穿了墙,埋在废墟里。
但她听见它在继续前进。
士兵们落在后面,等到碎片落定,然后冲向前去,穿过摇摇晃晃的窟窿。
人群在大喊大叫。
空中尘土弥漫。
哗啦啦一声轰响,震耳欲聋,从房子里面,什么东西倒下了:墙、天花板、地板。
伊利尔呜咽起来。
如果卡西在里面,或者在上面,或者在下面……卡西跌跌绊绊地绕过城堡的西南角。
怀里抱着多尼,手拉着简妮,他们三人又是咳嗽,又是吐痰。
人们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蜂拥而来。
伊利尔也加入了人群。
卡西!哦,亲爱的……卡西的头发缠结着污垢和石渣,乱糟糟的,脸上一道道污迹,拖着尖叫的女儿。
她对叽叽喳喳的人群视而不见,仿佛他们不存在似的,只对伊利尔说:他死了。
一时间,伊利尔的心跳似乎停止了,她以为卡西指的是多尼。
但见一个男子正在用劲把多尼从母亲怀里抱开。
多尼抽泣着,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沾满鼻涕,不过还活着。
把他给我,谢里托夫,那人说,我是医生。
谁,卡西?伊利尔轻声问。
显然卡西受到某种程度的惊吓。
伊利尔周围乱哄哄的,但她却继续问下去,仿佛只有她和卡西两人存在似的。
谁死了?弗拉德,卡西说,他真的死了。
谢里托夫博士,波尔曼说,这边来。
我们代表这里的每一个人,很高兴你和孩子们——你们不必动武了,卡西说,似乎才第一次注意到波尔曼,我替你们把T4S关掉了。
而且你们安全无恙。
波尔曼安慰道。
你们动武是想弄到它的存储设施,对不对?以防T4S重新启动?波尔曼说:我觉得你有点歇斯底里,谢里托夫博士。
你太紧张了。
扯淡!过来的是什么?是救护直升飞机吗?我儿子需要上医院。
我们马上送你儿子去医院。
有人挤出人群。
是那个安装城堡线路的高个子女人。
卡西像对别人一样压根不理睬那女人,后者主动问:你是怎么使神经毒气瘫痪的?卡西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她。
没有神经毒气。
有,确实有。
而且是我安装的。
是私下偷偷安装的。
我已经告诉了波尔曼,他承诺不追究我。
你是怎么使它瘫痪的?再不然,是不是人工智能来不及释放它?卡西抚摸着多尼的脸。
伊利尔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而,她却在一片喧嚣中轻声说:看来,他的确具有道德情感。
他没有杀人,是我们杀了他。
谢里托夫博士,波尔曼还是满口职业腔,安抚道,T4S是机器。
是程序。
不能说杀死程序。
那么,你们为什么迫不及待要杀死它呢?伊利尔抱起尖叫的简妮,盖过嘈杂声大声喊道:卡西,不是救护直升飞机。
是送记者的直升飞机。
是我……我打电话叫他们来的。
很好,卡西依然轻声说,先前的刚强荡然无存。
自从弗拉德遇害之后,她就把自己裹在刚强的外壳里。
至少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我想和他们谈谈。
不行,谢里托夫博士,波尔曼说,这是不可能的!我要说,我一定要说,卡西说,我有话要对记者说。
不行,谢里托夫博士。
波尔曼说。
可是卡西已经向搂着多尼的医生转过身来。
医生,听我讲。
多尼身上带有化脓链球菌,但这种细菌属于基因突变型。
是我改变的。
我的做法是——她解释着,医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等她讲完的时候,多尼已经被送上了一架联邦调查局的直升飞机,又有两架直升飞机降落了。
机身两侧饰着鲜明的新闻标识,看上去和先前波尔曼召来的冒牌货差不多。
但这两架直升飞机可不是冒牌货,伊利尔知道。
卡西迈步朝飞机走去。
波尔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伊利尔急忙说:你无法阻止我们两人说出去。
况且,我打电话通知记者时还叫了第三个人。
是一个朋友,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撒谎。
不,是虚张声势。
波尔曼会要求她证实自己的话吗?波尔曼没有理睬伊利尔,依然抓着卡西的手臂不放。
卡西厌倦地说:别担心,波尔曼。
我并不知道T4S设计出来干什么的。
他不告诉我。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有感觉的生物,在捍卫自己的生命,而我们却毁灭了他。
别说出去,为你们好。
波尔曼说。
他似乎在掂量该怎么办。
胡说八道。
波尔曼松开了卡西的手臂。
卡西望着伊利尔说:事情不该弄到这种地步,伊利尔。
是呀。
伊利尔说。
但现实就是这样。
不互相竞争的技术是不存在的,不光是技术,一切都在互相竞争。
我不懂你说的——伊利尔刚刚开口,卡西已经向直升飞机走去。
直播记者和录音师向她冲来。
《计算机姻缘》作者:理查德·阿·鲁波弗雨潇 译晚上,提尼太太在床上呷着茶水,看着报纸副刊上的爱情小说。
晚饭时,她曾询问起丈夫的工作情况:你的工作做得还顺手吗?提尼一怔。
他从不愿谈及工作,但还是回答了:不错,我的工作效率和能力是没得说的,只是……唔,只是未完成的公事越堆越多。
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我明白了,她笑道,这就是我想要——她拖长声音,故意停下不说,好让提尼来哄出她的秘密。
什么?他果然来了兴趣,你要做什么?喏,你的生日要到了。
我想你也许会喜欢得到一台计算机。
想想看,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计算机!你喜欢吗,提尼?他明白,不管自己喜不喜欢,生日礼物只能是计算机了。
不然的话,他太太是不会让他过平静日子的。
太好了。
他装做高兴地说。
于是她给商店挂电话订购计算机。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热情的女人,这使得提尼太太心里很不舒服。
那女人向她喋喋不休地宣传她公司的产品。
提尼太太让她把计算机在自己丈夫过生日那天送来,不能早也不能晚。
女推销员说没问题,计算机会精确无误地计算好日子的,说完她格格大笑起来。
提尼太太冷淡地说了声再见,便撂下了电话。
提尼的生日到了。
她领他走进了新的计算机室。
里面有计算机、显示器、打印机和软盘等等。
提尼说这正是自己盼望得到的。
他吻了妻子,便坐到计算机前,开了机器。
提尼太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回到卧室,躺到床上看起她的罗曼蒂克小说来。
一会儿,她听到打印机响起咔咔声。
她笑了,放下手中的书,随手关上了灯。
随着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她进入了梦乡。
提尼真的迷上了计算机。
除此之外,他太太也可以让他单独度过闲暇时间,再不会拿愚蠢的话题来烦他了。
开头,她每晚还拿把椅子饶有兴趣地看他敲键盘,但几天后便烦了,又回到床上看爱情小说。
一天晚上,提尼离开计算机室去厨房找吃的。
天下起了雷雨。
他回到楼上时,见太太刚刚离开计算机室。
雷声把我吵醒了,她告诉他,你不在这儿,我就关掉了机器,不能白白糟蹋电。
提尼眨了眨眼睛,搓搓手,小心地说:下次可别这么干了。
为什么不,她不悦地反问道,你看过上月的电费单了吗?你毁了我几小时的工作,他大着胆子说,也会把软盘搞坏的,可能还会……提尼住了嘴,因为太太已经哼着鼻子生气地走了。
提尼关上门,坐在机前,但计算机已经失灵了。
他鼓捣了半晌也没弄好,无奈只好给咨询公司挂了电话。
回答他的是个女性的柔和嗓音:这里是佛克斯公司。
我遇到了麻烦。
提尼说。
请讲给我听。
她说。
这声音有股湿漉漉的暖意,甜蜜得叫人眩晕。
于是他便向她倾述起来。
他讲了遇到的麻烦。
她静静地听着,有时细声细气地鼓励他讲下去。
后来他对她讲的可不单是计算机的麻烦了。
他向她讲了工作的失意,家庭的沉闷,婚姻的迷茫,妻子的盛气凌人。
对方只是听着,同情地附和着,告诉提尼她懂,她懂,她懂。
好的,那甜甜的嗓音后来说,佛克斯公司将重新送你一些软盘。
接着她又说: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都行,我叫丽丽。
挂上了电话,提尼关了机器,悄悄上床躺下,没有惊动太太。
第二天晚上,他走进计算机室,使用了佛克斯公司新送来的软盘。
显示器亮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奶油般的肌肤,一头金发,碧绿的大眼睛,带有温情,热切而又有几分天真。
提尼傻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你吗?他问。
当然是我,屏幕上的女人调皮地一笑,难道会是撒切尔首相吗?提尼红了脸:是丽丽吗?对。
她点点头,眨了眨大眼睛,看把你高兴的。
提尼一听,脸又红了。
好了,丽丽说,我们散散步吧。
但你……你不能下来呀!他不解地问。
难道你就不能上来吗?她撅起了小嘴。
提尼痴痴地望着她,真想摸摸她的手。
把你的手伸过来,碰碰我。
丽丽说,她把手伸了过来。
提尼赶忙伸出手去。
奇怪,真摸到了她柔软温暖的小手,他心里一阵激动。
喏,用你的那只手按一下执行键。
她命令道,他照办了。
突然,不知怎么提尼便滑进了显示器里。
他站在绿草如茵的山脚下,丽丽就站在他身边。
她挽着他的臂,向森林草地走去。
泉水叮咚,鸟唱蝶飞。
她穿着柔软白色的睡服,赤着双脚。
他俩坐在草地上野餐,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午后。
事毕,她又把他送了出来。
这天夜里,提尼先生睡得好香啊!第二天晚饭时,他太太看着他,问道:提尼,昨天晚上你在跟谁谈话?噢,他赶紧撒谎,我在试语音合成器呢。
唔,她迷惑地说,好奇怪,我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只是个合成器。
他有些冒汗了。
为什么不是男人的声音呢?她挑起毛病来。
他又走进计算机室,接通了密码。
不大一会儿,丽丽又出现了。
我能……我可以再去跟你散散步吗?他热切地问。
丽丽软软地笑了:当然可以。
这次你喜欢干什么?俩人又经历了一场海上冒险生活。
船遇了难,他俩爬上了一座荒岛,即成就了好事,又找到了海盗埋藏的珍宝。
每天一吃完晚饭,他就急急忙忙走进计算机室,丽丽总在等他。
结果是菜饭无心,工作也更糟了。
一天,太太又问起他的工作情况,他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花钱给你买了计算机,以为你会象个人样,结果你反而还不如从前了!太太发怒了,提尼惴惴不敢做声。
吃过晚饭,提尼讪讪地说:碗我都洗好了,我去调调合成器。
说着,拔腿要走。
提尼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今夜让你玩个够,明天我就把它送走,再不要计算机了。
一听这话,提尼犹如五雷轰顶。
他迷迷糊糊溜进了计算机室,丽丽已在屏幕上等他了。
在他泪水模糊的眼中,丽丽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怎么了?提尼,她问,看上去你好伤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会了,他哭道,我太太明天要把计算机送回去了,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别在意,摸摸我的手。
她说。
提尼又在里面了。
他抓起丽丽的手又哭了起来。
别伤心,你要是喜欢就留在这里别走了。
可是……提尼犹疑着。
提尼!这是他太太在喊他。
提尼慌了神,拉起丽丽向林中跑去……该死的!提尼太太骂道,又跑到哪去了呢?提尼!还是没人回答。
她抬眼看见显示器还亮着,恨恨地骂了两句,伸手关了机器。
屏幕亮度慢慢减弱,最后成为灰白色。
《记忆博士》作者:[美] 亨利·斯莱瑟郭建中 译就业咨询指导者失去了其职业所特有的平静态度,突然变得恼怒起来。
像你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说,一定能找到工作的,博士。
战争并没有把所有的人都变成野蛮人!自从核战争结束以来,对教师的需求量增长了上千倍。
米厄姆博士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不是一般的教师。
对我的专业领域,目前没有任何需求。
然而,人们还是需要知识。
他们需要知识来重建这个被战争破坏殆尽的世界。
他们要知道怎样成为泥瓦匠、建筑工人和技术人员;他们想知道重建城市,使机器重新运转;他们要学会清除核辐射的残余和如何清理尸体;他们还要学习怎样为战争中失去手脚的人制造假肢;教会因战争失去双眼的人怎样自理生活;怎样使因战争恐惧而变疯了的人恢复理智;怎样训练因战争伤残的人能正常生活。
他们需要的是这方面的知识。
这你比我更清楚!那你的专业知识呢,博士?你认为没有人需要你了吗?米厄姆博士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并不这么看。
我做过努力,让人们关注我的专业知识。
但他们不需要我。
25年来,我一直从事训练人们记忆力的工作。
我出版过6本书,其中至少两本成了大学的教科书。
停战后第一年,我做了一个8周记忆力培训速成班的广告,但只有一个人来问询。
但培训记忆力是我的专业,我的职业。
我怎样才能在这个充满恐惧和死亡的世界里找到工作呢?失业咨询员咬了咬嘴唇。
这确实是个难题。
直到米厄姆博士离开,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接见结束,他注视着博士弯着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间。
他为自己无法为博士找到出路而深感绝望。
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从噩梦中惊醒,他想着米厄姆博士的事。
到早上,他总算想出了办法。
一个月之后,在政府办的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应者如潮。
雨果·米厄姆博士举办健忘的艺术8周速成班9月9日开始报名《记忆公司》作者:菲利普·迪克他一觉醒来——就在想火星。
他想,如果能跋涉在火星的山谷中,不知感觉会如何?当他变得越来越清醒的时候,这种梦想也随着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成了一种渴求。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个星球表层的氛围,而这种氛围是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亲身体验到的。
像他这样一个小职员?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起不起来?他的妻子克丝顿懒洋洋地问道,和往常一样,她的话里总带有那么一点儿愠怒。
如果你起来的话,按一下炉子上热咖啡的键。
好的,道格拉斯·奎尔说着,就光着脚丫子从卧室走到厨房。
他很负责任地按下咖啡加热键,然后,坐到餐桌旁,拿出一小听黄色的优质迪恩·斯威夫特牌鼻粉,他惬意地吸着,感到十分爽快。
这种波那丝混合物刺痛了他的鼻腔和上颚。
但他仍然吸着;这种东西能提神醒脑,它能把他夜间的胡思乱想浓缩成一种理性的东西。
我要去,他自言自语道,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亲眼见到火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他自己做梦的时候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
在白天,尤其是现在他妻子正对着梳妆镜梳头,发出唰唰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一个可怜巴巴的工薪阶层的小职员,他又苦笑着自语道。
克丝顿每天至少要提醒他一次,他不怪她,让自己的丈夫脚踏实地是妻子的责任。
脚踏实地,他想着想着无可奈何地笑了。
脚踏实地,这种修辞手法真是太形象,太贴切不过了。
你在笑什么呀?他妻子踢踢拖拖地走进厨房,她身上那件粉红底的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睡袍长得都快拖到地上,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
我敢打赌你又在做梦了。
你总是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是啊,他说着从厨房的窗口望着大楼下面的车流和人流。
从高楼上往下看,路上的人显得极其的渺小,但一个个都精力充沛,奔波在上班的路上。
过一会儿,他也将和往常一样,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我肯定它同某个女人有关。
克丝顿没精打采地说。
不,他说,一个神,战争之神。
他有许多奇妙的陨石坑,它们的深处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
听着。
克丝顿在他身旁蹲下恳切他说。
在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怒气和尖刻。
海底——我们地球的海底就比那个火星要漂亮几千倍几万倍。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你也知道。
我们一人租一套人造海底服,休两周的假,到海底渡假村去生活一段日子。
而且我们还可以——她停了下来。
你没在听。
你应该好好听我把话讲完。
这里可有比那颗烦人的火星更精彩的东西,而你居然听都不要听。
她的嗓门越升越高。
天哪!道格,你真该死!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去上班了,他说着,站起身,忘了还没吃早饭。
这就是我要干的事。
她注视着他。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天比一天地着魔。
你究竟会怎么样哦?会去火星。
他接下话茬,然后,打开壁橱门,取下一件干净衬衫换上,就去上班了。
下了出租车,道格拉斯·奎尔穿过三条密集的人流,来到一个外观非常现代化,非常吸引人的大门口。
他在门口停下,不顾过往的车辆,仔细地看着变换着色彩的霓虹灯标志。
以前,他曾经仔细看过这个标志……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得这么近。
这两者之间就有了明显的区别;这一次非同寻常。
这件事早晚都得发生。
记性(忆)公司①难道这就是答案?毕竟,只是一种错觉,不管这种错觉在感觉上有多么真实,它毕竟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幻觉罢了。
至少客观上是这样的。
但主观上就完全不同了,也许恰恰相反。
(①小说中记忆公司故意拼错了两个字母。
)但不管怎样,他已经有约在先了。
就在五分钟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被烟雾污染的芝加哥的空气,穿过耀眼夺目的大门,来到服务台前。
一位嗓音动听、衣着讲究、袒胸露肩的金发女郎马上笑脸相迎:早上好,奎尔先生。
早上好。
他说。
我来这儿是想了解一个记性规程。
我想你是知道的。
不是‘记性’,是‘记忆’,接待员纠正了他。
她拿起手边的电视电话接收器,对着它讲道:道格拉斯?奎尔先生到了,麦克雷恩先生。
让他现在进来吗?还是再等一会儿?话筒里叽哩哇啦了一会儿,道格拉斯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些。
好,奎尔先生,她说。
你可以进去了;麦克雷恩先生在等你。
他犹犹豫豫地正要走,接待员小姐在后面叫道:D房间,奎尔先生。
在您右面。
找了一会儿,他总算找到了那个房间。
房间的门打开着,里面,在一张真正胡桃木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位神情和蔼的中年男人,他身穿一套最新款式的马迪恩蛙皮灰西装;光是他的服饰就告诉奎尔,他找对了人。
请坐,道格拉斯,麦克雷恩一边说,一边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这么说,你是想体验一下去过火星的感觉)很好。
奎尔在椅子上坐下,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吃不准花这笔费用是不是值得。
他说。
这笔费用实在太昂贵了,而且就我所言,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能得到火星旅行的确凿证据,麦克雷恩强调道。
一切你需要的证据。
在这儿;我拿给你看。
他把手伸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票根。
他从一个吕宋麻文件夹里拿出一小方印有凹凸花纹的硬纸片。
它证明你去过火星——而且已经回来了。
还有明信片呢。
他拿出四张盖过邮戳的3D全色明信片,把它们放在桌上排成一行让奎尔看。
还有影片。
是你用租来的便携式摄影机在火星上实地拍摄的。
他也把这些展示给奎尔看了。
外加两百份你在火垦上遇到的人的签名,这些签名将在下个月——从火星——寄到。
还有护照和有关拍摄到的每个镜头的海关证明,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他抬头观察着奎尔的反应。
总之,你会认为你去过火星了,他说。
你不会记得我们公司,不会记得我,(甚至)不会记得你来过这儿。
在你的脑中,它将是一次真正的旅行;这我们可以作出保证。
整整两星期的回忆,你会记得每一个细微的细节。
请记住:在任何时候,你如果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进行过这次去火星的昂贵旅行,你可以回来找我们,我们将把费用全数归还。
你明白了吗?可是我没有去过,奎尔说。
无论你们提供给我什么证据,我还是没有去过,他深深吸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儿,我还是从来没有做过星际警署的特工人员。
尽管他听别人说起过记忆公司的神奇魔力,他还是有点怀疑这种非事实性记忆移植的有效性。
奎尔先生,麦克雷恩耐心他说道。
你在给我们的信中说,你没有真正到火星去的机会,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你没有足够的钱,更重要的是,你绝不可能有资格作为一名特工人员去火星。
这是你能实现;姆哼,毕生梦想的唯一途径;我说得对不对,先生?你不会有这样的身份,你不可能真正做到这个。
他抿着嘴轻声笑了笑。
但是,你却能够感觉到去过那儿,做过那些事。
这一切都由我们来安排。
而且我们的价钱也很公道;不会坑你一分钱。
他的微笑让人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非事实性记忆可信吗?奎尔问道。
比真的还真,先生。
如果你真的作为一名星际警署特工人员去过火星,到现在你会忘掉好多东西;我们对人类记忆系统——对人一生中重大事件的真正记忆的分析——表明了一个人会很快失去对许多细节的记忆,而且是永远,而我们提供的是深层记忆移植,你什么都不会忘记。
当你处于昏迷状态时给你输入的记忆模片是由受过专门训练的专家创造的,他们曾在火星上呆过多年;每做一例记忆移植,我们都要核实到最细微的细节。
况且,你所挑选的是一个比较简便的非事实性记忆系统;如果你挑选的是冥王星,或者你想成为内行星联盟的皇帝,那么我们的工作就会困难得多……而且费用也会高得多。
奎尔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去掏皮夹,一边说道:好吧。
这是我毕生的愿望,而且我自己也明白我绝不可能真正做到。
所以我想,我就这样定了。
不要这样想,麦克雷恩一本正经他说。
你并非求之不得而就其次。
真正的记忆,有时会模糊,有时会漏忘,更不用说有时还会走样——那才是次一等的呢。
他收下了钱,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
好吧,奎尔先生,他说,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粗壮的大汉快步走进来。
你这个特工人员已经在去火星的路上了。
他站起身,走过来握了握奎尔紧张得出了汗的手。
或者说,你已经上了记忆中去火星的路了。
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你将,呃,回到地球上;有一辆车会把你送到家门口,而且,正如我刚才说的,你绝不会记得见过我,或来过这儿;实际上,你甚至不会记得你曾经听说过我们的存在。
奎尔跟着那两位工作人员出了办公室,由于紧张他的嘴里觉得很干;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完全取决于他们了。
我真的会相信我去过火星?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真的会相信我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一种出于本能的预感,仿佛什么地方会出问题。
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不得不等待下去,以得到问题的答案。
麦克雷恩办公室桌上的内部通讯装置把他同公司的操作区联接在一起。
桌上的蜂呜器兹兹叫了几声,一个声音说道:奎尔先生现在处于镇静状态。
您是想亲自来指挥这一例,还是我们自己干?这只是常规操作,麦克雷恩说。
你们自己干吧,罗尔:我想你们不会有问题的。
进行一项去另一颗行星旅行的人造记忆工程——不论加不加作为特要人员这一小点细节——在公司的操作日程表上已经成了老一套了。
在一个月之内。
他在心里盘算道。
我们一定能做到二十例……移植星际旅行记忆已经成了我们的饭碗了。
听您的,麦克雷恩先生。
又传来罗尔的声音,接着,通讯装置关闭了。
麦克雷恩走到办公室后面的拱顶隔间,找出第3号记忆档案——火星旅行——和第62号记忆档案:星际间谍。
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办公桌前,舒舒服服地坐下,倒出档案袋盛的东西,这些物品将放置至奎尔家中。
在放置这些物件的同时,技术人员则忙着给奎尔移植那个作为星际问谍到火星旅行的非事实性记忆。
一把佩剑,麦克雷恩暗自思忖,这可是件最花钱的玩意儿。
接着,是一个药丸大小的发报机,当间谍被捕时可以吞入肚中。
一本密码本,跟真的一模一样……记忆公司的用具都具有极高的精确度:只要有可能,都是用真正的美军军用品作依据的。
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东西,一些会同奎尔的记忆相吻合的东西:一枚五角的古银市、几段写在几张透明薄纸上的不太正确的约翰·多恩的引文、从火星上咖啡馆里带出来的几个火柴夹子、一只刻有多米火星国家农庄公物的不锈钢勺、一根窃听器线圈……内部通讯装置的蜂呜器响了。
麦克雷恩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发生了某些不祥的预兆。
您还是来一下的好。
奎尔已经进入镇静状态,他的反应良好;他已完全进入无意识状态,并且已经有接受能力。
但是——我马上就来。
麦克雷恩感觉到出了麻烦,他离开办公室。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操作室。
道格拉斯?奎尔躺在卫生床上,呼吸缓慢而平稳,他的眼睛闭着;他似乎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两个技术人员和麦克雷恩站在他床前。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插入新的记忆丛了?麦克雷恩有些生气。
只需要两个星期的记忆空间;他是西海岸移民局的职员,在这种政府机关,他去年一定有两周的假期。
一定行的。
这种小问题使他恼火,他们总是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来麻烦他。
我们的问题,罗尔说,不是这个。
他弯腰对奎尔说:把你刚才对我们说的再跟麦克雷恩先生说一遍。
他对麦克雷恩说道:请您仔细听。
平躺在床上的奎尔那双灰绿色眼睛盯在麦克雷恩脸上。
麦克雷恩观察着这双眼睛,觉得有点不安,这双眼睛变得冷酷而麻木,上面好像有一层光泽,就像是雕琢了一半的宝石。
麦克雷恩不太喜欢他眼前的这双眼睛;那目光太冷酷了。
你们现在想干什么?奎尔厉声问道。
你们打破了我的伪装记忆片。
都给我滚出去!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他瞪着麦克雷恩看了一会儿,特别是你,他接着嚷道:是你负责这次反操作的。
罗尔间道:你在火星上呆了多长时间?一个月。
奎尔咬牙切齿他说。
你到那儿的目的是什么?罗尔接着问道。
奎尔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他盯着罗尔没有出声。
最后,慢吞吞地吐出这几个字:星际间谍。
接着,他充满敌意他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难道你们没有录下来?给你们头儿放一遍视听磁带,别再来烦我。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那种冷酷的目光也随之消失。
麦克雷恩松了一口气。
罗尔平静他说:这是个难对付的家伙,麦克雷恩先生。
不会的,麦克雷恩说,我们让他的记忆链丧失之后,他就会和从前一样顺从了。
他接着对奎尔说:这么说这就是你这么想去火星的原因喽。
奎尔的眼睛没有睁开,我从来没有想要去火星。
我是被派去的——他们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我毫无办法。
噢,我承认我对此也抱有好奇心;可谁不会呢?他又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床前的三个人,特别注视了一下麦克雷恩。
你们这儿的药可真灵啊,它让我把一点儿都记不得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他想了一想。
我很想知道克丝顿,他像是对自己说:她会不会跟这件事有牵连?会不会是星球警署的暗探,是来监视我的……监视我是不是恢复了记忆?难怪她对我想去火星的念头么一惊一咋的。
他微微笑了笑;——一种会意的微笑——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麦克雷恩说:请相信我,奎尔先生;这完全是出于意外。
在操作中我们——我相信,奎尔说。
现在,他似乎有些累了;药物还在起作用,还在继续使他下沉,下沉。
我刚才说我去过哪儿?他嘟哝道。
火星?真难记起来——我知道我非常想见到它,每个人都想。
但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只是一个职员,一个不名一文的小职员。
罗尔挺直身子,对他的上司说:他想要植人的记忆正好同他的亲身经历一致。
那个假想的原因也正好是真正的原因。
他讲的是真话;至少在镇静状态下,那次火星旅行的记忆在他脑中栩栩如生。
显然,在别的情形下他是不可能记起来的。
有人,也许是政府的军事科学实验室的人,已经把他的那部分记忆抹去了;他只知道去火星对他来讲是件不寻常的事,当一名间谍也是。
他们抹不掉这个印象;这已经不是记忆,而变成了一种欲望,毫无疑问,当时他自愿接受那项任务也正是出于同样的欲望。
另一个技术人员基勒对麦克雷恩说:我们怎么办?在真实记忆上再植上假性记忆?结果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他也许能记起真实经历的一部分,这两种记忆混合在一起也许会造成间歇性精神分裂。
他的脑中不得不同时持有两个相反的前提:即他去过火星和他没去过火星;他是一个真正的问谍和他不是一个真间谍,而是一个假的。
我认为,我们应该让他苏醒,不必植人假性记忆了,让他赶快离开这儿;这件事很棘手。
我同意,麦克雷恩说。
他突然提到一件事。
他从镇静状态苏醒后会记得什么,你们能知道吗?很难说,罗尔说。
也许他会对自己的真实经历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可能对这些记忆的真实性抱有很大的疑惑;他可能会认定这是我们给他植入的记忆。
而且)他会记得来过这儿——除非你想把它抹掉。
我们越少搀和到这件事中去越好。
麦克雷恩说,这可不是好玩的。
我们已经够蠢了——或者说够不幸了——居然揭开了一个真正的星际间谍的危险记忆,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呢。
对这个自称是道格拉斯?奎尔的家伙,我们还是趁早洗手不干的好。
你还要把第3号和第62号袋里的物件放置到他家去吗?罗尔问。
不,麦克雷恩回答道。
我们还将还给他一半的费用。
‘一半’!为什么是一半呢?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最好的妥协了。
麦克雷恩无力地回答。
出租车把道格拉斯·奎尔载到芝加哥城住宅区的顶端。
他一下车,心里想道:回到地球上来的感觉真好!火星上一个月的生活已经在他的记忆中飘忽不定;他只记得那些干裂的火山口,饱经风沙侵蚀的群山;一切都充满了力度,一切都体现了动感。
那是一个弥漫着尘埃的世界;那里的人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随身携带的供氧装置,整天无所事事。
还有火星上的生物,那些浅褐色的仙人球和寄生线虫。
事实上,他还带回来了一些火星上的动物;他是从海关走私进来的,因为它们毕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它们不可能继续在地球的大气层中生存下去。
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翻找装着线虫的盒子——但是,他却找出一个信封。
他感到迷惑不解:里面装着小票面的570普克里①。
(①小说中的货币单位。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问自己。
我不是在路上花得一分都不剩了吗?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归还费用的一半。
麦克雷恩。
上面还签有日期;是当天的日期。
记忆——他突然大声说道。
记忆什么,先生或女士?机器人司机尊敬地问道。
你有电话本吗?奎尔间。
当然有,先生或女士。
一个自动装置的开口里滑出一本科克郡的微磁电话本。
那个字拼得很奇怪的,奎尔一边说一边翻着黄色部分的号码。
他心里有一种恐惧感;他带着这种恐惧继续找着。
在这儿,他说。
把车开到那儿,到这个记性公司。
我已经改变主意,不回家了。
是,先生或女士,听您的吩咐。
机器人司机回答道。
几秒钟后,汽车已经掉转了方向。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他问司机。
不用客气。
机器人司机回答道。
他递过来一架崭新的3D彩色显像电话。
他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一秒钟后小屏幕上出现了克丝顿,影像虽小,却丝毫没有失真,还是那副令人寒心的表情。
我去过火星了。
他告诉妻子。
你喝醉了。
她轻蔑地动了动嘴唇。
或者比那更糟。
向上帝保证,真的。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搞糊涂了。
我想,大概不是一次真的旅行,是那种人造记忆移植之类的东西。
不是真正的旅行。
克丝顿无精打采他说:你喝醉了吧。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他也挂了电话。
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总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心里很懊恼。
她老是反唇相讥,好像她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这种婚姻。
他感到凄凉。
几分钟之后,车在路边停下,旁边是一幢漂亮的粉红色小楼房,门口的七彩霓虹灯一闪一闪的,上面是记性公司几个大字,其中记忆不知为什么写成了记性。
衣着时髦,袒胸露背的接待员,吃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不过马上镇定下来。
哦,您好,奎尔先生,她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
您——您好吗?您忘了什么东西?我想要回另一半钱。
他回答说。
接待员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什么钱?我想,您大概搞错了,奎尔先生。
你刚才在这儿谈了关于给您移植火星旅行记忆的可行性,可是——她耸了耸又白又滑的双肩。
据我所知,不是什么真正的旅行。
奎尔说:小姐,我什么都记得。
我给公司写了一封信,一切都由这封信而起。
我记得我先到这儿,再同麦克雷恩先生谈了话,接着,两个技术人员拖着我进了一个房间,给我用了一种药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难怪公司还给他一半钱,火星旅行的记忆没有植入——至少没有完全植入,没有像他们开始向他保证的那样。
奎尔先生,那个姑娘说道,虽然您只是个小职员,但您却是个英俊的男人,发怒只会损坏您的容颜。
如果您想心里好受一些,我可以,嗯,让您带我出去……他感到更加愤怒。
我还记得你,他有些失去控制。
比如说你的胸部喷成了蓝色;这一点我的脑子里记得非常清楚。
而且,我还记得麦克雷恩先生保证过,如果我记得来过你们公司,我可以收回全部费用。
麦克雷恩先生在哪儿?耽搁了一会儿后——也许他们故意拖延时间——他终于又一次坐在那张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胡桃木办公桌前,跟大约一小时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们的技术真行啊,奎尔挖苦道。
他的话里充满了失望和不满。
我的所谓火星旅行的‘记忆’现在就已模糊不清了,而且矛盾百出。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跟你们在这儿的交易。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上诉到主管部门去。
他此时怒火中烧,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包围着他,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公共场合不与人争吵的习惯。
麦克雷恩脸色阴沉,他谨慎他说:我们让步,奎尔。
我们将归还你的费用。
我承认我们对你什么也没干。
他用一种听天由命的口气对奎尔说。
奎尔继续指责道:你们甚至连那些据说会‘证明’我去过火星的东西一样也没给我。
你曾经向我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却连个屁都没兑现。
没有票根,没有明信片,没有护照,没有免疫证明,没有——请听我说,奎尔,麦克雷恩说。
就算我对你说过——他没说下去。
别提它了。
他揿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按钮。
雪莉,你能不能支付一张570普克里的支票给道格拉斯·奎尔?谢谢。
他松开按钮,然后,把目光扫向奎尔。
支票立刻就送到了;接待员把它放在麦克雷恩面前,然后又飘然离去,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望着,一张巨大的胡桃木办公桌隔在他们之间。
我想给你一个忠告,麦克雷恩在支票上签了名,向奎尔递过去。
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嗯哼,最近去火星的旅行。
什么旅行?噢,就是你模糊记得的那次旅行。
麦克雷恩只管自己说下去,装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要问我为什么,只管照我说的做: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他已经冒汗了,现在,轻松了一点。
好了,奎尔先生,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还要接见其他顾客。
他站起身,把奎尔带到门口。
奎尔一边开门一边说:做出这等好事的公司根本就不该有什么顾客的。
他呼地关上了门,转身就走。
回家路上,奎尔坐在出租车里考虑着给主管部门的控告信的措辞。
他要一坐在打字机前就开始打这封信;警告别人不要再上这个公司的当,这显然是他的责任。
一回到家里,他就坐在自己的赫耳墨斯火箭牌手提式打字机前,他打开抽屉想找一张复写纸——突然,他看见一只熟悉的小盒子。
他曾小心翼翼把火星上的小虫子装进这个盒子,然后偷偷地带进了海关。
打开盒子,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里面装着六只已经死掉了的寄生线虫,和七种不同的单细胞生物。
线虫就是靠吃这些单细胞生物维持生命的。
这些原生动物已经干掉了,上面蒙上了一层灰,但他仍然认得出它们;他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才在空旷黑暗的火星上的乱石堆里找到它们的。
真是一次奇妙的探险旅行。
但是我没有去过火星啊。
他又突然意识到。
然而另一方面——克丝顿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大堆食品杂货。
你怎么这个时候在家里?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那种责备。
我去了火星吗?奎尔向她间道。
你应该知道的。
你当然没去过;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一点,你不是老嚷嚷着要去吗?奎尔说:上帝作证,我想我去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又觉得我没去过。
你想想清楚。
我怎么能呢?他一边讲一边做着手势。
我的脑袋里好像植入了双轨记忆;一条是真的,一条是假的,可是我分不清哪条是真的哪条是假的。
我想你能帮我搞搞清楚,他们还没有把你怎么样过。
她至少可以为他做这件事——虽然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
克丝顿极力控制住自己,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道:道格,如果你再不清醒起来,我们之间的事就算完了。
我要和你分手。
我遇到麻烦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我可能要精神分裂了;希望不是这样,可是——也许是真的。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克丝顿放下那一大袋食品,走到壁橱前。
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平心静气地对他说。
她拿出一件外衣穿上,走回门口。
我会在这两天里尽快给你打电话的,她毫无表情他说道。
再见,道格。
希望你最终能摆脱出来;我衷心为你祈祷。
等一等,他绝望地叫道。
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了还是没去——告诉我。
突然,他意识到他们可能把她的记忆轨道也改变了。
门关上了。
他的妻子终于离他而去!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好了,到此为止吧。
举起手来,奎尔。
请转过身来。
他本能地转过身来,忘了把手举起来。
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穿星际警察制服,不知怎么回事。
奎尔觉得他很面熟;虽然面熟,却吃不准他究竟是谁,记忆中的这个人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他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
那个警察说道:你记起了你的火星旅行。
我们对你今天的一切行动和思想都一清二楚——尤其是你从记忆公司回家路上的想法。
他解释说:我们在你的脑袋里装了一个感应发射器,它使我们知道你的一切想法。
一个传感器,也就是用了月球上发现的那种原生质。
奎尔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那东西居然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在那里以他的脑浆为生,在那里偷听;警察利用了这种东西。
这太可怕了,但却可能是真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奎尔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我做了什么——我想了什么?况且这又跟记忆公司有什么关系?从根本上来讲,这同那个公司无关。
警察继续说道。
这是你跟我们之间的事。
他拍了一下他的右耳朵。
我一直监听着你的心理活动,多亏了你脑袋里的那个感应器。
奎尔发现他的耳朵里装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塞。
所以我得警告你:你的任何一个想法都可能对你自己不利。
他笑嘻嘻他说。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想了,也说了。
更糟糕的是,你在昏迷状态下,把你的火星旅行告诉了记忆公司的人,告诉了他们的技术人员,和老板麦克雷恩先生——他们知道了你去过哪儿,为了谁,做了些什么。
你把他们吓怕了;他们希望从来没有碰见过你。
他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他们想得没错。
奎尔说:可我从来没去过火星啊。
这只是麦克雷恩的技术员给我植错了一个记忆链。
但他又想到了那个盒子,在他书桌抽屉里的那个盒子,里面确实装着火星上的生物。
除非是麦克雷恩放的。
也许这就是麦克雷恩油嘴滑舌吹嘘的那些证据之一。
他想道:火星旅行的记忆没能让我相信——却让星际警察们相信了。
他们认为我真的去过火星,而且认为我至少已经有些意识到了。
我们不仅知道你去过火星,星际警察同意了他的想法,而且我们还知道你现在回忆到的东西已经足以让我们陷入困境。
再把你的记忆抹去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如果我们再这样做,你又会到记忆公司旧戏重演。
而我们却不能对麦克雷恩和他的记忆移植买卖怎么样,除了对我们自己的人,我们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司法权。
况且,不论怎么说,麦克雷恩没有犯任何罪。
他盯着奎尔。
当然,从法律上讲,你也没有。
你去记忆公司并不是为了恢复记忆;据我们所知,你去那凡是出于一般人的好奇心——一种平常人追求冒险的心理。
他又说:不幸的是,你并非寻常之辈,你已经有了够多的惊险刺激;只需要记忆公司的最后一举。
没有比这个更致命了,对你,或对我们。
而且,如果那样的活,也对麦克雷恩。
奎尔问道:为什么说如果我记起了你们所说的火星旅行,你们就会‘陷入困境’——我在那儿干了什么?因为,星际警察接着说,你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在公众中树立的庇护神形象不符。
你,为我们做了一件我们从没做过的事。
你很快就会记起来的——感谢记忆公司的迷魂药。
那盒虫子和水藻已经在你书桌抽屉里呆了六个月了。
你回来后居然从没有对它们显出丝毫的好奇心。
我们甚至直到你刚才在回家路上记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你还有这些玩意儿在这里;我们来这儿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这个盒子。
他又毫无必要地加了一句:很不幸运,没有足够的时间。
又来了一个警察;两个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与此同时,奎尔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现在他确实又记起了一些事;刚才那个警察说的没错,他们自己大概也用了和记忆公司同样的手法。
大概?不,他现在可以确定他们也这样做过;他曾经见过他们给一个囚犯做过这种移植,那是在哪儿,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更像是在月球上,他这样断定,他高度敏捷的脑子里回忆起这段往事——但这种记忆很快又模糊了。
他又回忆起其他一些事。
他们派他去火星的原因;以及他在那里的任务。
难怪他们把他的这段记忆抹去了。
哦,上帝,第一个警察突然打断了与同伴的对话。
显然,他察觉了奎尔的新想法。
噢,现在,问题严重多了;简直糟到了极点。
他走向奎尔,把枪对着他。
我们不得不把你干掉,他说,马上。
他的同伴紧张他说道:为什么马上呢?难道我们不能把他押到纽约总部让他们——他知道为什么。
第一个警察说,这下,他也看上去很紧张,但是,奎尔已经意识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理由。
现在,他的记忆几乎完全恢复了。
他十分清楚这两个警官为什么这么紧张。
在火星上,奎尔说,我干掉了一个人,他有十五个保缥,其中有些人跟你们的装备一样。
他曾经受过五年的专门训练,训练成一名刺客,一个职业杀手。
所以,他知道对付全副武装的对手的多种方法……比如说,如何对付眼前的这两个警官;当然,其中耳朵里塞着接收器的那一位也知道得和他一样多。
如果他的动作够快的话——枪响了。
但他已经侧向了一边,与此同时,他猛击了一下带枪的警官,刹那间夺过枪,对准了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警官。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奎尔喘着气说。
他很清楚我要干什么,但我还是成功了。
那个受伤的警官艰难地坐起身来,咬紧牙关说道:他不会向你开枪的,山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知道他完了,他也知道我们很清楚他的想法。
来吧,奎尔。
他费力地想站起来,痛得直哼哼,终于颤颤巍巍地站稳了脚跟。
他伸出手来。
把枪给我,他向奎尔说道。
你不能开枪。
要是你把枪给我,我保证不杀你;你将会有一个申诉的机会,然后一切都取决于上头的决定,而不是我。
也许他们会再一次把你的记忆抹掉;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你很明白我要杀你的原因;我阻止不了你回忆起你的火星行动。
因此,我要杀你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已经成为过去。
奎尔紧握着枪,冲出房间,疾步奔向电梯。
如果你们跟过来,他想道,我就开枪打死你们,所以别过来。
他揿了一下电梯按钮,电梯门立刻开了。
两个警察没有跟上来。
显然,他们知道了他刚才简明扼要的想法,所以决定不来冒这个险。
电梯载着他往下降。
他总算暂时逃脱了——可是下一步怎么办?他往哪儿逃呢?电梯到了低层,很快他加入了人行道上匆匆的人流。
他感到头疼,恶心。
不过,现在他至少已经逃离了死亡的危险;他们刚才还离他那么近,在他自己家中企图向他开枪。
他们也许还会再那样干的。
他断定,等他们找到我,还会发生那样的事。
有我脑袋里的这个感应器,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现在得到的正是他曾经想从记忆公司买的:险象丛生的冒险经历——身负重任的星际警察秘密潜入火星,生命危在旦夕——这所有的一切,他原先想要的只是一种虚假的幻觉。
而现在,他除了不能品尝到这一切作为一种记忆的乐趣——别的他全体验到了。
他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一群从火星的两个卫星上进口的似鸟非鸟的东西,它们居然能抵抗住地球的巨大引力在那里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
也许我可以再一次潜回火星,他暗自思忖。
但是等着他的是什么呢?或许比这儿更糟;他暗杀了火垦上一个政治组织的领袖,只要他一跨下宇宙飞船,他们的人就会立刻认出他;于是他将会受到两股人的同时追击。
你们能听到我在想什么吗?他想道。
简直快把人给逼疯了;他感觉到他们正在收听着他脑袋里那个感应器发出的讯息,他们在调谐,监测,录音,讨论……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毫无目的地走着。
他边走边想:只要我脑袋里那个东西还在,无论我到哪里你们都会跟着。
我要和你们做一笔交易,他对自己——也对他们说道。
你们能不能再给我植入一块记忆模片,就跟从前一样,好像我从没有去过火星,一直过着平静而普通的生活?从没有看见过星际警察的制服,也没有使过一支枪?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回答道:我们以前就向你详细解释过:那是绝对不够的。
他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和你联系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那还是你在火星上执行任务的时候。
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人们一直以为再也不需要那样做了。
你在哪儿?我在走向死亡。
奎尔答道。
他转念又想道:是在你们警官的枪下。
他问道:你们怎么能肯定那样做还不够?难道记忆移植技术不起作用了?正如我们已经解释的那样,如果再给你植入同样的记忆模片,你又会去找记忆公司,或是它的竞争者。
我们不能重蹈覆辙了。
假设,奎尔说道,我真正的记忆抹去后,植入比普通人更精彩的记忆,比方说,这种记忆能够满足我的某种渴望。
他接着说:这已经被证明是可行的。
当初你们雇佣我的时候,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但是,你必须找到一种同火星冒险旅行同样精彩的记忆模片,比如,我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但最终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教育基金会。
或者说,我是一位著名的深层太空的探险者。
诸如此类的东西;难道没有一个可行的?对方以沉默作为回答。
试试看吧,奎尔绝望地恳求道。
把你们军中最高级的精神病学家请来,研究一下我的心理,找出我心中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他想了想,例如,女人,他说。
成千上万的女人,就像唐·磺那样,一个星际花花公子——地球、月球和火星的每一个城市里都有他的情妇,直到精疲力竭才最后作罢。
求求你们,他哀求道:试一试吧。
那么,你愿意投降?他脑袋里的声音问道。
如果我们同意做这样的安排,如果这样做可能的话,你会自首?奎尔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他对自己说道:我就拿生命冒一次险,或许你们不会马上杀了我。
你先行动,那个声音立刻接着说,你到我们这儿来之后,我们就会研究那样做的可行性。
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话,如果这次又跟上一次那样的话,那么——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那个声音接下去说:我们就不得不把你干掉。
你肯定明白我们的意思。
那么,奎尔,你仍然想试一试吗?是的,奎尔答道。
因为别无他求——要么这样,要么死路一条。
这样做的话,他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尽管这一求生的机会是多么的小。
请你到我们的纽约总部来,那个警察的声音接下去说道:第五大街580号,12楼。
只要你一自首,我们就立刻派精神病学专家开始工作;我们必须先对你进行个性测试,测出你最渴望实现的梦想——然后,我们要把你带回记忆公司,让他们进行记忆移植,最终你可以靠替代性的回顾来满足你的愿望,那么——祝你好运。
我们确实欠了你的情,你曾经为我们干得相当出色。
声音里没有恶意;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似乎他们有些同情他。
谢谢。
奎尔说。
然后,他开始找机器人出租车。
奎尔先生,一位年长的、紧板着脸的星际局精神病学专家开口说道:你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梦想,也许和你在有意识状态下的想法完全不符合。
这是一种普遍规律,一般人都这样;希望你听到后不会感到太意外。
在场的一位高级警官用一种尖刻的口气说道:不会的,不管怎么说,总比挨枪子儿的好。
精神病学专家继续说下去,这种潜意识的幻想不同于那种想成为星际间谍的幻想,那种幻想相对来说更成熟一些,还有某种可能性在里头;而这种潜在的幻想是你童年时期一个荒诞的梦想的产物;难怪你自己不可能回忆起来。
你的幻想是这样的:你才九岁,你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一个从另一星系来的奇怪的飞行器停在你面前。
地球上只有你,奎尔先生,一个人看见了它。
那里面的生物很小很弱,似乎像是田鼠的同类,然而它们居然企图侵略地球;只要这支先遣部队发号施令,成千上万只这样的飞船就会侵入地球。
我幻想着阻止了它们,奎尔插进来说,话里带着讥讽。
我单枪匹马消灭了它们。
也许是几脚就把它们全部踩死了。
不,精神病学专家耐心他说。
你阻止了这场侵略,但是,你却没有消灭它们;相反,你对它们显示了极大的善心和仁慈;尽管你通过心灵感应——它们的交流方式——了解了它们此行的目的。
它们从没见过任何有知生物表现出这样仁慈的品质;为了表示感谢,它们与你立下了某种契约。
奎尔插嘴道:只要我还活着它们就不会侵犯地球。
正是。
精神病学专家朝那位警官说,你别看他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事实上这种幻想很合乎他的个性。
奎尔觉得挺开心,也就是说,只凭着我活在世上这一点,我就足以保护了地球的安全,使地球不致受外星统治。
我成了地球上最最至关重要的人物。
而且不废吹灰之力。
确实是的,先生,精神病学专家说道。
这是存在于你心理底层的基石;这种源于童年时代的幻想一直扎根在你的脑中。
不用心理或药物疗法你自己是不会回忆起来的。
但它确实一直存在于你的脑中,存在于你意识的底层,从没有消失过。
那位高级警官向坐在一旁专心听着的麦克雷恩问道:你们能给他植入这种记忆吗?我们手头上有各种各样的幻想性记忆,麦克雷恩答道。
坦率他说。
我碰到过比这更荒诞不经的。
我们当然能对付。
二十四小时后,他不只是希望他曾经拯救过地球,他将深信不疑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高级警官接着说:那么,你们可以开始这项工作了。
我们预先已经把他火星旅行的记忆抹掉了。
奎尔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什么火星旅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的好奇心暂且搁在一边。
一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他、麦克雷恩和那位高级警官鱼贯而入,一起挤在一辆车里,车载着他们立刻驶向芝加哥,驶向记忆公司。
这一次你最好别再出错了,警官对绷着脸,神色紧张的麦克雷恩说道。
我看不出会出什么错,麦克雷恩低声回应道,他似乎浑身在冒汗。
这次跟上次完全不一样,这次同火星或间谍毫不相干。
这回是单枪匹马阻止外星系生物的侵略。
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哇,这小子的梦想也太离奇了,而且凭的是善行,而不是武力。
真荒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亚麻手绢,轻轻擦了擦前额。
没有人答活。
真让人感动,麦克雷恩又说。
但太狂妄了。
警官僵硬他说。
只要他一死地球又会被侵略,哼,难怪他自己想不起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幻想。
他反感地看了看奎尔。
我们居然还要把钱花在这种人身上。
当他们跨入记忆公司时,接待员雪莉吃惊得透不过气来。
欢迎您回来,奎尔先生。
她丰满的胸部也随着不安地颤动起来——今天她的双乳喷成了耀眼的橘黄色。
真遗憾以前做得这么糟糕,不过我肯定这次会成功的。
麦克雷恩仍然不停地用他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爱尔兰亚麻手绢擦着汗晶晶的前额,会成功的。
他迅速地把罗尔和基勒召集过来,并护送着他们和奎尔走到操作室,然后又折回来同雪莉和那位高级警官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等待结果。
麦克雷恩先生,我们有这样的记忆模片吗?雪莉问道,由于不安,她的身子碰到了麦克雷恩,她的脸微微一红。
我想我们有的。
他似乎想不起什么东西,只好查了一下图表。
一个混合体,他大声断定,它是第81号:第20号和第6号的组合。
他从办公桌后面的拱顶隔间里摸索出那几个档案袋。
第81号里,他解释道,有一根魔棍——是外星系的生物送给顾客的,当然,这次是给奎尔先生的——一个表示感谢的纪念品,它能用来治愈伤口。
真的有用吗?警官好奇地问。
从前有用的,麦克雷恩继续解释说。
但是,嗯哼,你瞧,他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已经把它的能量全用光了、现在,它只是一种帮他回忆往事的纪念品了。
但他还记得它的作用有多神奇。
他抿嘴一笑,然后打开第20号。
这是联合国秘书长给他的感谢信,感谢他拯救了地球,当然,这不是很合适,因为在奎尔的幻想里没有别人知道这次侵略行动,但是为了效果逼真,我们还是要把它放进去。
然后,他看了看第6号袋。
这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他皱着眉头把手伸进袋里,雪莉和警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啊,这是一种奇怪的文字。
雪莉叫道。
这东西上写着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麦克雷恩说,它们是什么,还有一份详细的星位图,上面标有地球的位置,和它们自己星系的位置。
当然这全是用它们的文字写的,奎尔是看不懂的。
但他会记得它们曾经用他的语言向他解释过。
他把三件赝品放在办公桌中央。
这些东西必须放到奎尔家里去,他对警官说,当他回到家里时他会看到,这将证实他的幻想。
这就是所谓的标准操作程序。
他又抿嘴一笑,但是显得忧心忡忡,他很想知道罗尔和基勒进行得怎么样了。
蜂鸣器响了。
麦克雷恩先生,很抱歉打扰您。
这是罗尔的声音,麦克雷恩一听到是罗尔的声音就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情况不妙,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
跟上次一样,奎尔对药物的反应良好,他已经昏迷过去,全身放松,有接受能力。
但是——麦克雷恩急忙奔向操作室。
道格拉斯·奎尔平躺在卫生床上,呼吸缓慢而均匀,他的眼睛半开半合,只能模糊地意识到周围的一切。
我们已经开始向他提问,罗尔说道,他脸色发白。
想弄清楚把他单枪匹马救地球的幻想植在哪个记忆阶段。
可奇怪的是——他们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道格拉斯·奎尔在药物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的低声说道。
这是我们的契约,我一直没能记起来。
我怎么能把这么重大的一件事给忘了呢?我想这是有点难,不过,你还是想起来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麦克雷恩暗自想道。
它们还给了我一个卷轴以表达它们的谢意。
我把它藏在家里了;我要拿给你们看。
麦克雷恩对跟在他身后的警官说:你看,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杀他。
杀了他,它们还会来的。
它们还给了我一根看不见的魔杖,可以用来毁灭一切。
奎尔继续低声嘟哝道,他的眼睛闭着。
我就是用它杀了火星上的那个人的。
它在我的抽屉里,在那个从火星上带来的盒子旁边。
那位警官一语不发地走出了操作室。
我还是把那些赝品放到一边去吧,麦克雷恩无可奈何的自语道。
他慢慢踱回自己的办公室。
包括那封联合国秘书长的感谢信,毕竟那是——一封真正的感谢信也许马上就会寄到了。
《技术故障》作者:阿瑟·克拉克朱丽 译这是一桩不能归咎于任何人的意外事故。
为了读取温度计读数,确定液氦的超低温没有透过绝缘保温层扩散,理查德·奈尔森已经进出过发电机芯十几次了。
这是世界上第一台应用超导原理的发电机。
巨大的线圈浸在液氦池里,导线有几英里长,但其电阻以微小到用人类已知的方法都测不出了。
奈尔森满意的看到,温度并未低出正常值。
绝热外罩运转良好,如果在把发电机的转子放进机芯里就更好了。
这个重达一千吨的擎天巨柱现在正悬在距奈尔森头顶五十英尺高的地方,像个随时会一屁股坐下来的猛犸象的尊臀。
等到它被放下来安在轴承上并牢牢固定在涡轮机的杆上,奈尔森和电站的其他人就能长吁一口气了。
内尔森受起记录簿,向梯子走去。
就在这个巨穴的几何中心,他遭遇了命中注定的那个时刻——在这之前的一个小时里,随着暮色悄然笼罩整个大陆,供电网络的负载在持续不断的增加。
当晚霞中射出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渐渐淡去时,高速公路上几英里长的水银弧光灯霍然迸发出明亮的生机;城市里无数的荧光灯开始闪亮,主妇们打开微波炉烹制晚餐。
百万瓦的电表上,指针开始在刻度盘上悄然爬升。
这些都是正常的负载。
但是在一小时前宇航员发现了一颗位于天蝎座的超新星,于是,南部300里以外的一座山上,一台庞大的宇宙射线分析仪被骤然启动了,等待着预期射线束的到来。
它那500吨的电池线圈很快就耗尽了整流器输送的强大的电流。
将近一千英里的地方,大雾正向东半球最大的机场弥漫过来。
现在人们不会为有雾而焦虑了,因为凭借着机上雷达,每一架班机都可以在能见度为零的情况下安全降落。
但毕竟还是没有雾更好,于是,巨大的散雾器全都轰然开动。
夜色中,将近十亿瓦的电量输了过去,用以凝结雾滴,在团团雾其中辟出大块的晴朗区域。
电站的电流输出表又向上跳了一格,于是值班的工程师就启动了副发电机。
他希望那台庞大的新型发电机能尽快投入使用,这样就不会出现像现在似的供电紧张时段了,不过他想这些负载目前还应付的来。
但半个小时后,收音机里播放了气象局的霜冻警告。
60秒之内,又超过100万台的电热炉打开了。
输电表的指针跳过了警戒刻度,而且还在不断上升着。
随着一声巨响,三个巨型的电路短路器跳闸了。
在一阵猛烈的氦气喷射之下,它们发出的弧光熄灭了。
三条电路被断开了——但是第四个断路器没能完全跳闸。
慢慢的,铜质的闸条开始变成灼亮的樱桃般的鲜红色,绝缘体灼少的呛鼻气味四处弥漫,熔化的金属一滴一滴重重的砸落下来,又立刻在水泥地面上凝固了。
突然间闸条软化陷落并燃烧起来,闪出耀眼的绿色弧光,又随着电路的断开而归于沉寂。
闸条熔化断开的一头从几乎十英尺高处落了下来,砸在下面的设备上。
几乎就在刹那间,它们已经和通向新型发电机的导线焊合在一起了。
于是,人类有史以来创造的最巨大的能量开始在这台机器的线圈里咆哮越动起来。
这里没有电阻,但这些超级大线圈的自感稍稍延迟了电流最大值的到来。
电流值在一个周期为数秒的波动中达到了波峰,就在这个瞬间,内尔森走到了发动机芯的中心——随后,电流努力要达到自我稳定,它来回震荡着,振幅越来越小,但是最终没有实现稳定状态:某个地方的保险装置起作用了,这条本来永远不应出现的电路终于被切断了。
在一阵几乎和诞生时一样激烈的垂死挣扎之后,这股电流迅速的消失了。
当备用灯亮起来之后,奈尔森的助手来到机芯旁。
他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想问题一定很严重,正待在50英尺深的地下的奈尔森也一定正在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嗨,迪克(奈尔森昵称)!他喊道,你测完了没有?我们最好去看一眼出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
他谈神像下看,光线太差了,再加上转子投下的阴影,很难看清楚下面。
起初机芯里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可是这不可能,几分钟以前他亲眼看见他下去的。
他又喊道:嗨!你没事吧,迪克?还是没有回答。
助手现在有些不安了,他开始顺梯而下。
下到一半,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想远远的一个玩具气球的爆裂声。
他扭头向下看去,这回他看见奈尔森了,就在巨穴的中央,躺在暂时用木头包裹的涡轮机轴上。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身体弯成一个十分别扭的角度。
门被推开了,物理部部长拉尔夫·赫斯从他零乱不堪的书桌上抬起头来。
那完的事故过去之后,一切正逐渐恢复正常,幸运的是那场麻烦对他的物理部影响并不大,因为发电机并未受损。
他很庆幸自己不是工程部部长:摩得克可能还被埋在雪片似的书面汇报里翻不了身呢。
想到这一点,赫斯博士赶到莫大的安慰。
你好,大夫,他向来访者问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你的病人恢复的怎么样啦?山得森医生简单的点了下头算作致意:再过一天他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但我想和你谈谈他的情况。
我不认识那家伙——我从来不到工厂去,除非董事们集体屈膝邀请我。
毕竟,摩得克才是被雇来在厂里跑上跑下的。
山得森嘲讽的一笑。
工程部部长和这位天才的年轻物理学家向来是针锋相对的,他们的个性格格不入,何况理论家与实干家之间不可避免会存在对抗。
我认为这属于你的研究范畴。
不管怎么说,至少不是我们能解释的。
你听说奈尔森的遭遇了吗?电流通过我设计的新型发电机是他正好在里面,不是吗?没错,电力恢复后,他的助手发现他被击昏了。
被什么击昏了?不可能是电击,线圈是被绝缘体包裹的,绝对是。
而且无论如何,我听说他们发现他时时在机芯的中央。
真是事实,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醒过来了,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只除了一点。
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行了,快说吧!别吊人胃口了!我见奈尔森没有危险就离开了,但是一小时后马丁打电话叫我,说奈尔森有急事要和我谈。
我赶到病房,看见他正坐在床上,盯着一张报纸,一脸的困惑。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回答说:‘我有点儿不对劲,医生。
’于是我说:‘当然你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要过几天就会没事的。
’他摇摇头。
我能看得出他的眼渗透着忧虑。
他捡起刚才那张报纸,指着他说:‘我不能读报了。
’我诊断他是得了失忆症,心想:这下麻烦了,不知道还忘了些什么,奈尔森想必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他接着说:‘噢,我仍然认得这些字母和单词——但是他们的顺序全都反过来了!我想一定是我的眼睛出毛病了。
’他又举起报纸,‘它看上去就好像我从镜子里看到的一样。
’他说,‘我能分别拼出每个单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念。
您能给我一面镜子吗?我想做个试验。
’我拿给他镜子。
他把报纸那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影像,然后他就开始以正常速度朗读。
当然这是任何人都能够掌握的技巧——排版工人在排版时就必须如此——因此我并不惊奇。
另一方面,我不理解为什么像奈尔森这么一个聪明的家伙会喜欢玩这种把戏。
我才这次意外一定让他有点神经不正常了,于是我决定先迎合他的说法。
我认定他正被妄想症所困扰,虽然表面上看他完全正常。
过了一会,他把报纸丢开,说:‘医生,您对这事怎么看?’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于是转开话题,说:‘我想应该把你交给赫姆朴瑞医生,他是心理专家。
这超出了我的专业范畴。
’结果他就针对赫姆朴瑞医生以及他的职能测验发表了一番评论,从中我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奈尔森曾经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没错,赫斯插话,每个人在加入公司前都要先被心里部考得焦头烂额。
话又说回来,能通过这番‘严刑拷打’的人都是异常优秀的。
山得森医生笑了,继续他的故事。
我正要离开,奈尔森又说:‘哦,差电网了,我想我跌倒时一定是压在右胳膊上了,好像手腕扭伤了。
’‘让我瞧瞧,’我说着,弯腰抬起他的右臂,‘不,是这一只胳膊。
’奈尔森抬起他的左臂。
我还是迎合他,说:‘随你怎么叫它们都行。
但你刚才说的是你的右胳膊,不是吗?奈尔森似乎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又怎样?’他说,‘这就是我的右胳膊,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但这是右胳膊,毫无疑问。
我的结婚戒指可以作证,五年来我想尽办法都没能把这该死的玩艺摘下来。
’这大大的动摇了我的看法。
因为,你知道,他所抬起的是他的左臂,而结婚戒指带在他的左手上。
看得出他没撒谎。
那媒介只要想摘下来,除非把他弄断,于是我问:‘你有什么特殊的疤痕吗?’他说:‘据我所至没有。
’‘牙齿补过吗?’‘是的,补过不少呢。
’在护士去取奈尔森的牙科纪录期间,我们俩默不作声的互相看着对方。
‘四目相投,思绪万千’,要是个作家可能会这么描述我们。
没等护士回来,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整件事情已经变得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我问奈尔森我是否可以看一下他一直装在衣服口袋里的东西。
就是这些。
山得森医生掏出一把硬币和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赫斯立刻认出后者是电气工程师的工作日记本,他自己口袋里也又一本。
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本子,随手翻开,怀着一丝轻微的犯罪感:那是当一个人拿到陌生人——甚至朋友的日记本时常常会感到的。
对赫斯来说,在随后的一刹那,支撑他的世界的基石骤然分割离析了。
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超然的态度听着山得森的叙述,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小题大做。
但现在,无可争辩的事实就谈在他手上,直逼眼帘,动摇了他的理智——奈尔森的日记他一个字也读不出来。
里面无论是印刷体还是手写体,全都是逆向拼写的,像从镜子里看到的一样。
赫斯博士站起来,在屋子快步兜着圈子,山得森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兜到第四圈,他在窗前停了下来,眺望着外面在白色巨坝的遮掩下变得影影绰绰的湖水。
这似乎让他重新平静下来,他又转向山得森:你指望我会相信,奈尔森的身体以某种方式做了一次严格意义上的翻转,结果他的‘左’和‘右’全都互换了?我没有指望你会相信什么,只是向你提供事实罢了。
如果你能就此得出别的结论,我一定洗耳恭听。
我得再插一句,我已经核对了奈尔森的牙科纪录,所有的牙齿填充物都换到了相反的一边。
如果可能的话也请解释一下,此外,那些硬币也很耐人寻味。
赫斯捡起那些硬币,包括一枚先令,一枚簇新漂亮的银币和几个便士、半便士。
如果在找换零钱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过他们的。
作为一个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他从未留意过硬币上的女王头像是扭向哪侧的,但是这些阳文字母却——赫斯想象得出,一旦这些奇异的硬币被皇家铸币厂发现,那里将出现什么样的恐慌景象。
它们也想那本日记一样不折不扣的被翻转了。
山得森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叫奈尔森别把这事说出去。
我准备就此事写一份详尽的报告——它一发表肯定会引起轰动。
考虑到你是这台新型发电机的设计者,我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赫斯博士恍若未闻,他端坐在办公桌前,双手长大,五指摊开。
平生第一次,他认真的考虑起左与右的区别来。
山得森又留奈尔森住了几天院。
在这期间,他忙这安插这个特殊的病人,为他的报告做准备。
他的检查数据显示,奈尔森完全正常,支持了他时左右换位的。
他正在重新学习阅读,克服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他进步很快。
很可能他再也不会像意外发生之前那样的使用工具了,今后,在外人眼中他将是一个左撇子。
但无论如何,左撇子又不会让他丧失劳动能力。
山得森已经不再关心导致奈尔森变异的原因了,他对电学几乎一无所知,那是赫斯的工作。
他绝对确信,这个物理学家会用某种方法找出答案——他就是这么能干。
这家公司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他们雇用赫斯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台新型发电机在一周之内就能投入运转了,那可是从他的脑袋里蹦出来的——虽然后来的机械工程细节他没有参与。
赫斯博士对自己可没这么信心十足,这个问题简直重要的可怕。
虽然山得森对此毫无觉察,他却已经意识到,这涉及到一个全新的科学领域。
他知道只有一种方法能够使物体翻转为它的镜像,然而一个如此匪夷所思的理论怎么才能得到证实呢?他收集了这个后果惊人的事故的所有的相关资料,经过计算,已经得出了在发电机运作的那几秒钟里,流过线圈的电流的估算值。
但这个数字在很大程度上仅是猜测而已,他希望能通过重复实验得到精确数值。
可是如果他去问摩得克:您是否介意,在今晚的什么时候我给一号到十号的发电机来一次漂亮的短路?相信摩得克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逗。
不,这绝不可能。
所幸他还保留着工作模型,通过在模型上的实验,他对发电机芯产生的电场有了一些概念,但具体数值就只能靠推测了。
可以肯定的是数字一定非常之大,那些线圈还能保持完好真是个奇迹。
差不多又一个月,赫斯把自己埋在演算纸里,也迷失在原子物理的世界——这一领域,自从走出校门他就一直小心避免涉足了。
但是,一套完整的理论还是开始在他脑子慢慢成型了。
离最终证明还差得远,但思路已经清晰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善了。
至于那台曾在过去整整一年里让他心无旁骛的巨型发电机,现在似乎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当它通过了最终检测并开始以数百万千瓦的发电量投入使用时,他几乎懒得去应酬同事们的祝贺。
他们一定觉得他有点怪,不过大家早就公认他是个性为古怪琢摩不透的家伙,这也正是大家所希望的——要是一个天才规矩老实毫无怪癖的话,那才叫人失望呢。
两周之后,山得森医生又来拜访了,他一脸的严肃。
奈尔森又祝愿了。
他宣称,我曾说他会没是的,我错了。
他怎么了?赫斯惊讶的问。
他将营养不良而死。
营养不良?你在说些什么呀?山得森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过去的几周里我一直没来打扰你,他开始解释,因为我知道你正忙着研究你的理论。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关注着奈尔森的情况,以完成我的报告。
起初,像我原先告诉你的,他看上去完全正常,我好不怀疑一切会进展顺利。
然后我注意到他在变瘦。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确定这是真的,于是我开始观察别的更多的症状。
他开始抱怨浑身乏力和精神恍惚,表现出维生素缺乏症的一切症状。
我给他开了一些维生素药片,但是毫无用处,于是我就来想你求助了。
赫斯开始显得迷惑不解,然后不耐烦的说:那又怎样?你才是医生!是的,但是我的观点需要有人支持。
我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医务人员——在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没人会理睬我的。
奈尔森就快死了,而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罗伯特先生起初坚决反对,但是像以往一样,赫斯博士最终还是说服了他。
现在,董事会成员甚至已经在陆续走进会议室了,他们对这次刚刚通知的临时全体会议牢骚满腹又十分好奇。
当听说赫斯博士将到场发言,他们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位物理学家的大名无人不晓,可他是科学家而他们是商人。
萝卜特先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此时的赫斯,所有这些麻烦的制造者,也正在为自己的怯场而烦恼。
他对董事会印象不佳,但对罗伯特先生由衷敬佩。
他们没什么可怕。
的却,他们可能觉得他是个疯子,但他一直以自己的成果来证明他不是。
而且不管是不是疯子,反正对他们来说,他只几千镑的身价。
山得森医生面带鼓励的微笑望着他走进会议室。
这个微笑很勉强,可是对赫斯很有帮助。
萝卜特先生刚刚结束发言,他摘下眼睛,情了清喉咙,看上去十分紧张。
赫斯博士不止以此感到奇怪:这个看上去古板又拘谨的老家伙怎么可能通知这么巨大的一个商业帝国呢?好了,先生们,这位是赫斯博士,他将会——呃——像你们解释全部情况。
我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讲得太过专业化,万一他不小心又跃上了令人窒息的高等数学的云端,你们随时可以打断他的话。
赫斯博士,请吧。
物理学家开始讲述事件的原委。
开始很慢,取得了听众的信任之后,他越讲越快了。
奈尔森的日记本在董事们当中引发了一阵惊叹,而那些被翻转的硬币在他们那里则成了令人爱不释手的稀罕玩意儿。
赫斯高兴的看到,他已经激起了这些听众的极大兴趣。
他身席了一口气,开始了他一直畏惧的从表象到本质的骤然下潜:先生们,你们已经对奈尔森的奇遇有所了解,而我现在要讲的甚至更加离奇,因此我需要你们的全部注意力。
他从会议桌上拿起一张矩形的记录纸,眼对角线折了一下,然后撕开。
我们这里有两个全等的直角三角形。
我把他们摆在桌上——像这样。
他把两个纸三角形并排放在桌面,两个直角相对,形成一个纸鸢的形状,现在,像我如此排列,每个三角形都是另一个的镜像,你们可以想象又一面镜子竖立在两个直角交点。
请注意,下面是关键:如果我不把三角形从桌面上拿起来,尽管我可以让他们眼桌面任意滑动,却永远不能是一个与另一个完全重叠——就像一副手套,左手的与右手的不能交换,虽然他们的尺寸,形状完全相同。
他停顿片刻,等这些话渗进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人提出疑义,他便继续讲下去:现在,如果我把一个三角形拿起来,在空中翻个个儿再放下,他们俩就不再是镜面对称了,而是成为了完全一致——像这样。
他演示了一遍,这种方法似乎非常简单,确实如此。
但是他却给我们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课。
灼伤的三角形是限制在二维空间的平面图形,要是一个变成另一个的镜像,我必须拿起它,在第三维中旋转。
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环视一下众人。
一两个董事脸上透出第一线领悟的曙光,迟疑这点了点头。
同样道理,为了让一个三维物体,例如一个人,变成他的相对物即镜像,就得把他在第四维空间中翻转。
重复一下——第四维空间。
一阵尴尬的沉默。
有人咳嗽了一声,但只是表示紧张,并非准备发难。
正如诸位所知,——要是他们真的知道那菜窖怪呢——四维几何体系在爱因斯坦时代之前就已成为数学研究的主要工具之一,然而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一个数学上的虚构,从未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中出现。
如今,诸多现象表明,在那一瞬间通过我们发电机线圈的电流,史无前例的高达数百万安培的电流,一定曾经在思维空间拓出过一个区域,只存在了一刹那,大小却足以容纳一个人。
我做了一些计算,而且得出了令人满意的结论:事实上,一个边长大约10英尺的‘超空间’曾经产生过一个10‘四次方英尺’——不是立方英尺——的空间。
奈尔森曾进入了这片空间。
当电路断开时,这个空间的突然塌陷导致了空间翻转,于是奈尔森就被逆转了。
我不得不请大家接受这个理论,因为这件是不可能存在别的解释。
这里我备有演算过程,有人想要过目一下的话请便。
他把演算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让他们看到些密密麻麻的吓人的方程式,这一招起作用了——他向来百试不爽——董事们很明显的退缩了一下。
只有部长麦克伯森是个顽固角色,他在专业技术上算是个半瓶醋,又很是读过一些科普书,一有机会就把自己所知的罗列出来晾一晾。
他也很聪明,乐于接受新东西,赫斯博士在办公室常常和他讨论一些科学新理论。
你说奈尔森在第四维空间被翻转了,但我认为爱因斯坦已经说过,第四维度是时间。
赫斯暗中呻吟了一声,他早料到这个程咬金会杀出来。
我所说的是空间的另一维度。
他耐下心来解释,也就是说,一个与我们通常的三维成垂直状态的空间维度或方向。
只要有人乐意,他就可以称它为第四维度。
然而,这种命名实在是专横的越位了。
既然我要求各位承认空间的四维性,我们就不得不把时间称为第五维。
五个维度!天哪!有人忍不住叫到,滑到了桌子底下。
赫斯没有错过时机。
在亚原子物理学中,数百万维度的空间常常被视为是理所当然而且是必然存在的。
他平静的加了一句。
一阵惊愕而不知所措的沉默。
没有人显出想要争辩的样子,甚至麦克伯森也没有。
现在我将开始第二部分的叙述。
赫斯博士继续道,在奈尔森发生翻转几周之后,我们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他正常进食,却似乎不能正常的吸收营养。
山得森医生已对此提出了解释,并带领我们进入了有机化学的领域。
很抱歉下面我将讲得像教科书一样枯燥,但是诸位将很快认识到这个问题对公司来说是生死攸关的。
而且如果我说我们即将涉足的是一个对你我来说同样陌生的领域,相信大家会稍感安慰。
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赫斯还记得化学课的一些零星片断。
可是这么说会给这些化学盲们一些鼓励。
有机化合物是有碳原子、氢氧原子和其它元素在空间上一复杂的方式排列而形成的。
化学家们喜欢有毛衣针和彩色塑料小球来制造他们的模型,总是非常漂亮,看上去像现代派的艺术作品。
现在,又一种可能性就是,俩个有机化合物分子的原子数目和种类完全相同,但排列顺序不同:一个是另一个的镜像。
他们被叫做同分异构体。
这在糖类中十分普遍,把它们的分子放在一起,你就会发现它们有像左手套和右手套一样的关系,事实上它们被称为左旋或右旋化合物。
这么说希望大家都能明白。
赫斯博士热切的环视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如此。
同分异构体具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化学成分,他继续,但是它们之间也有些细微的差异。
山得森医生告诉我,在过去几年中人们已经发现,某些基本食物,包括凡登伯格教授发现的新型维生素,其营养成分和作用取决于它们原子的空间排列。
换句话说,先生们,对生物体来说,某种左旋化合物可能是构成生命的基本要素,而它的右旋化合物却可能毫无价值,虽然实际上两者的化学分子是完全相同。
现在你们可能明白了,为什么奈尔森的逆转要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这并不仅是一个重新学习阅读的问题——想必而言这是个最微不足道的问题,事实上,他在吃饱喝足的同时却将因饥饿而死,因为他不再能够吸收事物中的某些分子了,就好像我们不能把左脚的靴子套在右脚上一样。
山得森医生已经通过实验证明了这一理论的正确。
他克服种种困难,得到了大部分维生素的同分异构体。
凡登伯格教授得知我们的问题之后,亲自合成了维生素。
服用之后,奈尔森的状况大有改观。
赫斯停了一下,拿出一些资料,他认为自己应该给董事们一些时间喘息一下,以承受接下来的打击。
如果不是关乎一个人的生死的话,这里的情形倒会是很有趣的。
董事们的七寸马上要挨到重重一击了。
先生们,你们一定已经意识到,既然奈尔森是在工作期间受伤的——如果你们认为这可以称作‘受伤’的话——所有治疗费用都必须由公司支付。
我们已经发现了治疗方法。
各位可能不理解我们为何占用大家这么多时间来讲这些,其实原因很简单:治疗所需的同分体够体的制造几乎和镭的提取一样困难——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更难一些。
山得森医生告诉我们,维持奈尔森的生命需要500镑一天。
半分钟在一片死寂中度过,然够突然间整个会场一片喧哗躁动,群情激愤。
罗伯特先生锤了一下桌子,才暂时恢复了会场秩序,但台下的舌战已经开始。
三个小时之后,精疲力竭的赫斯离开了会议室去找山得森医生。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心神不定的医生。
怎么样?什么决定?医生问。
我最害怕的决定。
他们要我再把奈尔森翻转回来。
办得到吗?坦白的说,我不知道,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准确的复制当初事故发生的条件。
没人提出别的方案吗?方案到不少,但大多数都很蠢。
麦克伯森的建议算是最好的,他想让我利用发电机来对普通食物进行四维翻转,这样奈尔森就能食用了。
我不得不提醒他,让这么大型得机器停止正常工作而用来干这个,这会一年花掉我们几百万镑。
何况这样的情况再多来几次的话,线圈也受不了。
于是这个方案就作废了。
罗伯特先生则想知道,你是否能保证我们没有漏掉任何维生素,抑或还有某些必须的维生素我们却未发现。
他的意思是,尽管我们人工合成了奈尔森的食物,可能还是无法让他活下去。
怎么回答的?我不得不承认却由此可能。
于是罗伯特先生打算和奈尔森谈一谈,希望说服他冒这个险再被翻转一次。
万一实验失败,我们也会照顾他的家人的。
有好一阵俩人一言不发,后来山得森医生打破了沉默。
现在你一定体会到外科医生常常不得不做出的是怎样一种决定了。
赫斯点点头:真是标准的进退维谷,不是吗?一个绝对健康的人,但维持他的生命却要两百万美元一年——即使如此我们还不能确保他会活下去。
我很清楚,董事会作此决定更多时基于他的预算平衡报表而不是别的,可是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
奈尔森必须冒这个险。
你不能先作个实验演习一下吗?不可能。
把转子提出来是一项巨大的机械工程,而且我们必须系统负载最小的时候完成实验。
然后我们把转子放回去,再清理这起人为短路所造成的混乱:所有这些都必须在用电高峰到来之前完成。
可怜的老摩得克,他一定会被这么多工作逼疯的。
我理解他的心情,实验什么时候进行?至少这几天不行。
即使奈尔森同意了,我也得需要时间把装置安装好。
在两人相处的几个小时里,没有人知道罗伯特先生是如何把奈尔森说服的。
当赫斯博士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电话响了,老家伙用疲惫的声音告诉他:赫斯吗?把你的实验设备准备好,我已经跟奈尔森谈过了。
我们把时间定在了周二晚上,在那之前你能让一切就绪吗?可以,罗伯特先生。
很好。
每天下午交一份进程汇报给我,直到周二,就这样。
巨大的房间被擎天柱般的转子占据了,他被吊倒离光洁的塑料地板30英尺高的地方。
一小群人静静的站在机芯的边缘,耐心的等待着。
大团的临时线路迷宫般纠缠交错着,通向赫斯的装置——百万瓦特电表,振幅仪,微秒表,还有特制的继电器,他会在预定的时刻制造回路。
这正是最棘手的问题所在:赫斯不知道应该何时闭合电路,是在电压最大时,为零时,还是在一个正弦波的某个中点上?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安全的方案:回路将在电压为零时形成,至于在何时被断开则要看断路器的灵敏度了。
十分钟之内,供电区内最后一个大型工厂也将下班收工了。
预报说天气会很好,所以在黎明到来之前不会有额外的负载。
而在黎明之前转子就会被放回机芯,发电机又可以运转了。
很走运,他的独特构造使重新组装不是很困难,但时间还是很紧迫,得争分夺秒才行。
当奈尔森在罗伯特先生的陪伴下走进来时,他的脸色苍白。
赫斯暗忖,也许他正在走进他的刑场呢。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他赶紧把它抛开。
正好还有时间作最后一次不必要的检查。
他刚刚检查完毕,就听见罗伯特斯先生平静的声音:我们准备好了,赫斯博士。
赫斯有些踉跄的走到机芯的边缘。
奈尔森已经下去了,并且正如他所要求的,站在正中央。
在如此深远的井底,他仰起的脸只是一个白色的小点。
赫斯鼓励的向他挥一挥手,转身回到了仪器当中。
他轻轻打开测波器,然后进行同步调节,直到主波的一个单周期图形稳定的呈现在荧光屏上。
随后他调整了波相:两个明亮的光点沿着波形靠拢,最终在它们的几何中心重合。
他迅速的向摩得克那边瞄了一眼,后者正密切注视着百万瓦特电表,他向赫斯点头示意,赫斯暗自祈祷着,拉下了电闸。
继电器爆出一束极微弱的火花。
瞬间之后,当电闸室的粗大电缆坠下时,整栋建筑似乎都被震动了。
灯光暗了下去,几乎灭掉了。
然后一切都过去了:断路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又断开了电路。
灯光恢复了正常,电表的指针也回落到了正常值。
系统经受住了超负荷的考验,但是奈尔森经受住了吗?赫斯博士惊讶的看到,罗伯特先生,尽管已年届花甲,却已飞快的赶到了发电机前,从边沿向机芯里探望。
慢慢的,赫斯来到他身旁。
他不敢走快,一种不想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
他心里早已浮现出奈尔森缩作一团躺在井底,翻着一双毫无生命的眼睛谴责的盯着他们的景象。
紧接着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突然袭来:假如那个空间塌陷得太快,而翻转过程只来得及进行一半……然而,接下来的一刻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最糟糕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措手不及的打击了,因为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赫斯博士在来到发动机之前几乎事先预料到了所有可能的结果,几乎,但并非真的所有的——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将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随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
后来摩得克好像就接管了一切,现场一片忙乱,工程师们一窝蜂的拥进来,把转子复位。
恍惚中他听见罗伯特先生的声音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遍又一遍:我们尽力了——我们尽力了。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曾作了回答,但这一切在他脑子里就象个了层纱一样。
离拂晓还有一阵,天空透出青灰的亮色。
赫斯从他断断续续的睡眠中醒来了。
整个晚上,他都陷于噩梦,被古怪的多维几何图形纠缠不休。
梦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一个充斥着匪夷所思的图形和交错穿插的平面的另类世界,而他注定要和它们作无休止的斗争,借以逃脱某种不知名的恐惧。
至于奈尔森,他梦见,则被陷在某个不属于人类的维度里面了,能够看到四周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但奇怪的扭曲着,被一堵看不见的墙与自己隔开……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噩梦终于渐渐隐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抱着头坐在那儿,他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了。
这并不稀奇: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他从梦中获得灵感了。
现在他脑子里这幅拼图已接近完成了,只差一片还没找到。
只差一片——忽然他找到它了。
是有关奈尔森的助手在描述最初那起事故时说的几句话,当时似乎无关紧要,赫斯早就把它抛在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当我朝下看时,底下好像没有人,于是我开始爬下梯子……他有多蠢啊!老麦克伯森毕竟说对了,至少有一部分对了。
那个区域确实让奈尔森在第四维度进行了翻转,但是同时也让他在时间上进行了转移。
第一次时间中的时间只是几秒钟的事,而这次,尽管他竭尽全力,条件还是发生了变化,那么多的未知因素,何况他的理论又有大半是推测。
实验结束了,奈尔森不在发动机芯里了。
但是他将会在的。
赫斯博士感到全身冷汗淋漓,他脑海里出现了那台1000吨的擎天柱在5千万马力驱动下旋转的情景。
如果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出现在他所占据的空间里……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起电站的内线电话。
要分秒必争——转子必须马上被挪出!稍候再向摩得克解释……轻轻的,什么东西撼动了他房子的地基,好像睡意十足的孩子在摇晃着他的玩具。
一片片塑料从天花板剥落,墙上好像施魔法般出现了网状的裂纹,灯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赫斯博士一把拽开窗帘,向群山看去,电站在山的那一边,这里看不到。
但是,在晨曦的寒光中,一柱慢慢升起的巨大的蘑菇云已经把他的位置标示得明明白白了。
《季雷特斯科法》作者:[美] 安·杰里夫斯张卫东 译有朝一日,也许会有人研究动物对人类历史的影响。
在这些被研究的动物中,肯定少不了格雷汉夫人的那只猫。
她的那只猫的奇特经历启示了速冻行业的人去速冻人体,而速冻人体的事又导致了季雷特斯科法的通过。
要弄清楚这件事,我们必须回过头查一下洛杉矶1950年的报纸。
简要地说,格雷汉夫人在把一大堆食品放到家里冰柜的同一天,丢掉了她宠爱的那只猫。
当时格雷汉夫人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知道六天后从冰箱里取食物时,才在冰柜里发现了那只猫。
夫人非常喜爱这只宠物,我们可以想象出她当时是多么痛苦。
她从冰柜里拎起那个冻僵了的小躯体,放于地板上,接着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就晕倒了。
夫人被救醒后情绪很不稳定,几小时后她才平静下来,设法说服人们相信,这件事并不是她编造的。
格雷汉夫人叫邻居和她一起回家,在冰柜前,她们看到了一摊水,以及正忙于舔自己身上水迹的那只猫。
以后这位邻居面对记者,为了增强可信度,仔仔细细地描述了当时地情景:那只猫正使劲地舔自己的后腿,身上还残留一些冰。
邻居这样做是为了表明,尽管别人可能不相信这件事,她自己可是深信不疑。
一星期后,关于此事的最总报道告诉人们,这只猫在此次冒险中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报纸还引用了夫人说过的话,说这只猫在失踪前曾吃过大量东西,被救醒后身子一干,它就睡了一大觉,跟它以前每顿饭后的习惯一模一样,并一直到晚上才感到饿。
从这些叙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新陈代谢在冰冻时暂时停止了,但在解冻后,又可以从冰冻前的基点上重新开始。
可能把全部责任都推到这只不幸的猫身上是不公平的。
这个国家别的地方都发生这种事情,大家也会议论一番,少数人相信,大部分人不相信并且很快会忘掉这件事。
但是此事发生在洛杉矶,在这里,或许也只有这里,此事不会被忘记。
这件事给人的启示构成了一个大企业赚取丰厚利润的基石。
我们该怎样看待季雷特斯科兄弟呢?是恶棍还是开拓者?要支持后一种意见,就必须承认,她们无可争议地拥有探求未知领域地忠诚精神,而且毋庸置疑,他们的这种开拓──如果我们同意这么称呼的话──是同寻找迅速发财之道联系在一起的。
他们的第一批顾客为速冻曾付款一万五千美元,此外每年还得付储冻费一千美元。
季雷特斯科兄弟拥有并经营着的速冻工厂是世界上最大的该类工厂之一,他们声称,速冻和储冻设备非常昂贵,因此收费也得高。
当早年付款速冻的人几年后解冻发现,其他和自己享受同样服务的顾客只付叁千美元时,他们开始大吵打闹。
季雷特斯科兄弟为此支付了相当一笔钱。
此时他们能轻松地拿出这笔钱,而且,因为不喜欢公开关于他们企业的任何秘密,一切退款都是在毫无怨言中悄悄地付出地。
叁千美元成了标准的价格,另外储冻费一年一千美元,解冻时不另收费。
季雷特斯科兄弟是十足的商人。
不管是谁,只要付钱,都可以要求把自己冻起来,他们不管多长时间,也不问任何问题。
一条铁的规矩就是,事先必须付给足够的钱。
罪犯是第一批要求速冻的人,这些年来也一直是他们大力支持季雷特斯科兄弟的生意。
抢劫后,藏好赃物(这其中除掉了事先支付的全部速冻和储冻费用),来到季雷特斯科兄弟的工厂里,在美妙的冷冻室里躺上五年、十年,出来后发现从前发出的通缉令和自己的罪行早已为人所淡忘,于是拿出自己的赃物,穷奢极欲地过上一生。
你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容易干、更让人向往呢?因为他们的主顾大多名声不佳,季雷特斯科兄弟使用一套数字保存所有档案,帐面上从不写主顾的名字,保证做到匿名。
执法人员看到逃犯免于正义的惩罚,找不到任何办法去对付他们,也找不到任何置速冻企业于非法地位的法律条款。
当然,真实的情况可能是,他们并没有认认真真地去寻找合适的法律条款。
只要季雷特斯科兄弟暗中赶这些事,不在社会上打广告,不招惹公众,他们就可以安全地继续做这种奇特的生意。
洛杉矶的市政官员,特别是警察局的人,一段时间内享受了巨大的财富。
律师和其他专家发现,一旦他们快找到清算季雷特斯科帝国的法律手段时,自己就有能力买得起牧场或者游艇了,或者两者都买得起。
他们于是终身退休,从此不再为生计操劳。
即使洛杉矶市相当一部分人成了津贴得终身领取者,季雷特斯科兄弟的财富也累积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
到季雷特斯科兄弟去世并把生意交给他们四个儿子时,这个企业已经成了金矿,一座永不枯竭的金矿。
除罪犯外,要求速冻的人大部分事受到痛苦婚姻折磨的丈夫或妻子。
这些人的痛苦经历以后在一些忏悔杂志上刊登出来了:通常是丈夫飞到洛杉矶,把自己冻几年,直到自己不如意的配偶去世或已作其他安排。
如果我们相信这些杂志的话,这种办法大多数情况下确实能很好地解决问题。
父亲地罪孽或许会惩罚到儿子身上,但是,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儿子们毁掉父辈们的前生事业。
季雷特斯科兄弟是非常细致谨慎的,他们监督调查整个工作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用一套精心设计的检查和复检系统包寻档案。
他们敏锐地认识到,对于他们的生意来说,绝对可靠是非常必要的。
满意的季雷特斯科兄弟的顾客是沉默不语的,只要有一个顾客不满意,他们的生意就会垮掉。
可是他们的儿子利欲熏心,把生意的规模扩展到极点,以至于他们四个人已经不能亲自监督每个顾客的每个细节。
致命的差错注定迟早要发生,当这些差错发生时,受害人向外界公布了他们的冤情。
这个故事刊登在一家国家性的杂志上,这期杂志在书摊上刚摆上一小时,就被抢购一空。
在《他们强行冷冻了我》这篇文章里,约翰。
蒙纳汉叙述了他痛苦的经历。
37岁时,他深深地爱上了一个16岁的女孩。
那时,那位女孩还没长大成熟,言行不免轻薄,打算结婚前鬼混一阵。
她告诉我五年后再来,他写道,这引起我的深思。
五年后我就42岁了。
谁相信一个21岁的女孩会要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一倍的人呢?蒙纳汉社交圈子里的人,都很了解季雷特斯科兄弟的行当。
蒙纳汉从他的那些朋友中看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不仅可以使自己保持37岁和使自己的爱人长到21岁,而且也可以使他没有她却能毫无痛苦地度过五年。
因此,他走进了季雷特斯科兄弟的速冻工厂,支付了3000美元,又事先预付了5000美元的储冻费。
他声称:协议上写的是五年之后让我出去,以免出乱子。
谁也不直到这个差错是怎么发生的,蒙纳汉的档案上莫名其妙写的是25年,而不是 5年。
解冻后发现四分之一的世纪已经过去,他表现出了令人害怕的愤怒。
他对自己甜心的爱,和他的其他一切都完好无损地包寻下来。
可那位姑娘已经放弃了对他的等待,成为拥有两个儿子和六个女儿的母亲。
蒙纳汉指控季雷特斯科毁了他的一生,这种指控可能有些夸大其辞。
他依然是一个年轻人,他一自己的经历为据对季雷特斯科兄弟攻击,为此得到了杂志社10万美元的丰厚报酬,这种传闻也是真的。
大多数读者都已经知道,蒙纳汉的事情公布后叁天,国会就通过了着名的季雷特斯科法律,总统也在当天签了字。
格雷汉夫人那只猫掉进冰柜75年后,这个国家通过的季雷特斯科法规定:不管什么人,凡是对活的生物(不管是人或者动物)进行速冻的,全部处以死刑。
同时,所有被速冻的顾客必须马上解冻。
洛杉矶的报纸报道说,蒙纳汉的故事公布的当天,成千上万的人就拥进了这座城市。
以后两天,又有许多人络绎不绝地到达这个城市,把一切交通都堵塞了──直到两天后国会通过了季雷特斯科法。
当我们记起这个时间由于国际形势地紧张,一个对16岁到60岁地男子实行征兵地法案刚被通过,我们就能明白国会为什么通过季雷特斯科法了。
当然,季雷特斯科兄弟是第一批被征入伍地。
鉴于他们的经历,他们被指定负责管理一座脱水食品军事仓库,并且受到不得再做任何生意的警告。
《寂静》作者:乔治·古斯里吉杨瑛 译主持人的话:作为八十年代美国星云奖的得奖作品,这篇小说可称为旧作了。
乔治·古斯吉也不算特别著名的科幻作家。
但我仍要向广大读者推荐这篇佳作,因为对我们而言,这是二篇相当新颖的作品。
就小说本身来说,既有充实的内容,又有一个与之完全契合的小说框架与叙事文体,这已经是很考验作者才能的事情了。
如果把(寂静)完全作为小说来考察,它无疑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更见作者功力的是,作者把一个科幻构思巧妙地融入一个相当成型的小说中,丝毫没有生硬之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的叙述文体,因为这直接牵涉到我们通常所说的作家个性和风格问题。
这篇小说准确而又情感饱满的语言使人很容易将其从众多的科幻小说中挑选出来。
(怡雯)库拉,我的孩子,是白人偷走了月亮。
漆黑的窗外,一个蓝白色的圆盘悬挂在天空中。
这就是地球。
斯妲范科医生告诉我。
我挥舞着手,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
斯妲范科医生把我重新按倒在床上,用酒精擦了擦我的手臂:看来你还不能安静下来,只能再委屈你一下了。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不是地球,地球是土褐色的。
这更不是我的故乡——甘拉哈里。
你是在月球上。
是斯妲范科医生的声音。
我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提醒我这儿是月球了。
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哪些声音来自梦中,哪些声音是真实的,我根本分不清。
突然,肌肤一阵刺痛。
好了,清醒一下吧,你睡得太久了。
这是月球吗?我是在月球上吗?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却还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月球不好吗?我丈夫在哪里?图卡,他是不是死了?斯妲范科医生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了。
月亮是我们的天堂,每个死去的灵魂都呆在这儿。
我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我明明还活着,却呆在这儿,图卡反而不在这儿。
屋顶上有许多小圆点。
睡会儿吧,尤,我们以后再聊。
斯妲范科医生说。
库拉,我的孩子,你还活着吗?屋顶上的小圆点开始旋转,我闭上了眼睛,小圆点还在继续旋转。
大约一百年前,地球人制定了一个法规,将濒临绝种的动物急速冷冻后送上月球。
斯妲范科医生的脸渐渐清晰:灰色的头发,突出的颧骨。
在我被带到这儿之前肯定见过她,我记不清在哪儿。
盖身穿一件长及膝盖的大衣,站在窗户边露着牙齿傻笑。
窗户外,蓝白相间的地球发出柔和的光辉。
我厌恶地看着他:两颗门牙已经掉了,长满麻点的舌头伸在嘴外,肩向一边垮着,胸毛已经发白。
他早已背叛了我们格威人,在这儿见到他,我并不感到惊奇。
他走过来按了几下我的肚子,我把头扭开了。
斯妲范科医生继续说:后来,这项法规也包括了那些快绝种的种族,就像格威人。
并且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我扬起了头,愤怒地盯着她,她皱了皱眉头:很明显,我们不可能拯救所有格威人。
因此,制定法规的人选择了一些代表,你、你的儿子,还有盖,被冷冻了起来。
冷冻?就是降温。
是不是像冬天,鸵鸟蛋里的水冻成冰那样?比这还冷。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记起我曾躺在一个蓝色的柜子里,外面有一张蛇皮一样的罩子。
我被冻住了,不能移动,我的灵魂却一直是清醒的,从没停止过对生命的渴望。
难道这就是死亡?后来你被带到月球上来。
这儿是卡尼佛,一个真正的国际中心,希望每个民族都能在这儿和平相处。
我们将尽力创建一个新的甘拉哈里,她停顿了一下,急切地看着我,这将是你的新家,尤。
那么库拉呢?他将很快来到你的身边,她的语气令我恐惧,你想见到他吗?这恐怕不太好吧,盖开口了,尤可不太好管教。
盖咧着嘴盯着我的屁股。
没关系,我会尽力帮你的。
尤,你是个乖女孩,是吗?我使劲点着头,心中很茫然。
斯妲范科医生和盖帮我解开了捆在我身上的皮带,并让我自己站起来,我根本就站不稳:整个世界都在摇摆,那个蓝白色的大圆盘——地球也在不停地晃动,地板也似乎倾斜过来了。
腿上、手上被针打过的地方钻心地疼。
我又被移到了轮椅上。
门开了,斯妲范科医生走在最前头,我的轮椅跟着漂了出去,盖跟在后面。
穿过了一个接一个的走道,两旁站了些白人。
这儿所有的建筑都有棱有角,方方正正。
终于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里面很冷。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屋里的每面墙前都矗立着蓝色的大玻璃,从地面一直到屋顶,玻璃上结着冰霜,玻璃后直直地立着被冰冻后的人。
我环顾四周,一切是那样熟悉,我终于想起了生命中的那段空白:我也曾被冰冻在这儿。
愤怒在我心中渐渐苏醒了。
库拉在最后!斯妲范科医生的嘴里冒着白气。
我的轮椅被推过去,膝盖撞上了玻璃,一阵寒意袭来。
盖将轮椅往后拉了一下。
透过玻璃,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儿子:他紧闭着双眼,眉毛、眼睫毛上沾着冰霜,头歪向一边,小手臂缠绕在一起。
我情不自禁抚摸着玻璃,徒劳地希望他感到一丝丝温暖。
盖喘着粗气,粗暴地将我的肩向外扳。
斯妲范科医生将手搭在了盖的腰上,摇了摇头,我被松开了。
那可怕的抽搐又来了,我的身体在抖动,心跳得更快了,它一直侵入我的手臂、指尖。
我轻声呼唤:库拉,我的孩子。
热气喷向玻璃,形成小的圆圈。
库拉,假如我能够跳伊兰达舞,这可怕的抽搐将化作神奇的魔力,我要召集来鬼魂,驱散寒冷。
那时你会醒来,走出冰冷的玻璃柜,回到我怀里。
在干旱的甘拉哈里,幸而有塔萨玛甜瓜,我们的日子还不算太糟糕。
有了这一大块甜瓜地,我们能捱很长的一段时间,不需要再走那么远取水了。
白人和布什人霸占了甘姆和格斯刹后,原来生活在那里的库族人有的背井离乡,有的为了玉米和水留在那里为白人干活。
我们格威族人一共有十一个人,有时也会多出一两个来,像盖,他是个单身汉,经带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图卡常笑着对他说:我们这家子一直就是三个人,从不会多一个人出来,也不会少一个人。
图卡天生爱笑,我想这是我们的生活太艰苦,太枯燥的缘故吧。
曾经在草原上悠闲生活着的小羚羊也在白人来了以后离开了草原。
有时候,图卡不出去打野兔和豪猪,会来帮我捡树枝和挖菜根。
水份多的菜根通常都较深,要等到我们的胳臂酸痛时才能把它挖出来。
有时我们打野果吃,图卡像小孩子一样,围着树追逐着我,大喊大叫。
虽然我们也有这样的快乐时光,我有时候仍然会恨他。
当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夏天来临时,全家又面临着饥饿。
白天,在树荫下挖个浅坑,往沙地里撒上一泡尿,脱去皮毯躺着,用沙子将我全身裹住,最后采一张大树叶盖在头上。
图卡、库拉和我三个人平躺在那儿,像死人一样。
我的心如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样悲伤:我因饥饿而痛苦,像一位老人,病痛缠身,行动不便。
过去的种种不快撕扯着我的心:母亲因为得了图卡的财礼——一条新皮毯,将我匆匆嫁了出去。
而在我手足无措,毫无准备时图卡占有了我。
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幻想一下。
有一天晚上,图卡提了只獾回来,这在夏天是非常难得的,每个人都开心极了。
图卡得意地大声宣布:昨晚大家睡着以后,我悄悄请求大地:我的妻子太饿了,我想给她弄点吃的,没想到今天我果然捉到了一只獾。
很久没有吃肉了,今天的獾肉吃起来特别香,盖吃完他那一份后,又厚着脸皮求图卡再给他一块。
盖也是男人,却从来没有打过猎物让大家分享。
肉吃完后,只能烤菜根了。
图卡开始弹琴,其他人围着火堆唱啊跳啊,很尽兴。
我正跳得高兴,突然心头一阵抽搐,接着我的脊柱也一阵抽搐。
我真担心它会侵入我的脑中,在抽搐的折磨中,我看见了鬼魂在杀人,我甚至闻到了尸体发出的腐烂味。
图卡抱住我的头:醒醒,快醒醒,千万不能让你的灵魂出窍,你会受不了的。
对其他人来说,灵魂出窍能治病,而对于我,只能带来痛苦。
在燃起的火堆旁,我躺在图卡的怀里,他轻轻地拍着我,渐渐地,我清醒了。
白天我躺在沙地里时,我梦见我爬上了巨树顶,平原上奔跑着长颈鹿、野羚羊、条纹羚羊,梦中有个声音在说,你必须赶在白人之前将这些猎物杀死,带给你的妻儿。
他问我,你躺着的时候在想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他我的真实感受,我担心这会使他难过。
他微笑着,火光在眼睛里跳跃着,或许他以为我的舌头麻木了,不能说话。
第二天,一切都变得异常寂静。
我躺在沙地里肚子开始疼起来了,紧接着是一阵抽搐。
我害怕极了,肚子更疼了,我开始发抖,汗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痛楚几乎将我烧毁、融化了,它进入了我的脊柱,直到我的喉咙。
我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更恐惧了。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又不停地颤抖。
我听见自己发出啪嗒啪嗒吐唾沫的声音,像库拉小时候那样。
身体内的压力不断使我膨胀,膨胀。
突然这一切都消失了,肉体和灵魂被拖着一起沉入了地下,陷进了沙地,擦过了树根和动物的累累白骨。
我来到了一个很深的水池前,图卡和库拉都站在水池里。
库拉变小了,回到以前蹒跚学步时的样子。
图卡笑眯眯的,看上去很英俊,很迷人。
我意识到图卡是个好人,只是有时自行其是,但还是给我们大家带来了许多食物,也许有一天他会送我一条新皮毯或许其它的好东西。
我甩掉了身上的皮毯,走进水里,一边和他们玩水一边跳舞,再也没有抽搐的痛苦。
除了我们的笑声,周围一片寂静。
这将是你的新家,尤。
斯妲范科医生边说边打开一扇门。
她曾经送给我一条新皮毯,很光滑,也很柔软。
我想你会喜欢的,如还有什么想要的话……我紧抓着门框,脸扭向门外,对于这地方,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我踉踉跄跄跌出了房间,用手掩住了脸。
就是这儿。
斯妲范科医生说。
我透过手指缝偷偷地看了一眼,惊呆了。
我确实又回到了甘拉哈里。
我慢慢转身,简直不敢相信这儿的一切:没有门,没有墙,一望无际的蓝天下平铺着大草原,错落有致的山楂树下围着一大片淡黄色的牧草。
远处,零星地散落着几棵平顶的刺槐树。
在这儿安家,还不错吧!斯妲范科医生推了我一把,她弯着腰,钻进了草丛,出来时,一只手上抓着几根树枝,另一只手上是一把藤草,我还为你准备了些盖茅草屋所需的材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月球上还不错,是吧,她大步退出草地,我们尽量使你感到满意、方便,瞧这儿,她推开一块岩石,露出一排发亮的电钮,按这个,你可以控制天气,再也不用忍受夏天的炎热和冬天的寒冷了。
当然,你如果想再体验一下的话,也可以。
平时会有人在空中参观你们,她挥动了一下手臂,他们只是想知道你是怎样生活的——好奇而已。
我不解地盯着她。
如你想看见他们,可以按这个电钮;想听见他们说什么,把那个按钮摁下就可以了。
看到我一脸迷茫的样子,她又作了补充,别担心,监测器会翻译的。
斯妲范科医生抓着我的手臂,眼光很温柔:尤,地球上的甘拉哈里已经消失了,起码不像你原来想像的那样,因此我们在月球上重新创建了一个。
可能它和原来的有些不一样,有些地方却变得更好了,我相信你会喜欢这儿的。
那库拉呢?他已经苏醒了,很快会来到你的身边,她抓住了我的手臂,很快。
然后,她沿着原路回去了,她的影子慢慢模糊,突然之间她就消失了。
我真想跟着斯妲范科医生离开这奇怪的地方,但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却引诱着我,我决定留下来建造我的小茅屋。
我干得很慢,也很机械,脑子里想的全是我的儿子库拉,心中烦躁不安。
我扔下了手中的树枝,朝远处走去,那儿有一只长颈鹿伸长着脖子在吃树叶。
蚱蜢、蚂蚁、甲壳虫在草丛里跳来跳去,爬来爬去,一条蛇扭动着身体钻入了地下。
我走得很快,地下的沙子暖暖的,不烫脚。
太阳烘烤着大地,我感到有些渴。
在我旁边有一只羚羊躲在山楂树下乘凉。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在这儿,库拉将成为一名好猎手,他可能不会像他爸爸一样永远微笑着面对困境了。
地平线越来越近了。
我走近了长颈鹿,用手指量了一下它的尺寸,几乎和地球上的长颈鹿一模一样。
它究竟是怎么来的,月球上的人难道会变戏法吗?我简直不能理解。
我还是先回去把我的小茅屋造好吧。
远处,那只长颈鹿还在吃草。
白人和陆地漫游者号卡车是在夏天来到甘拉哈里的,卡车顶着强风呼啸着穿过沙地。
图卡带着儿子赶在最前面去迎接他们,我跟在其他妇女后面。
卡车旁有几个白人和班图人,盖站在第一辆卡车旁,挥着手,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个白种的金发女人走了出来;白衬衫,棕色短裙,挽着袖子,是摩丝医生,她以前就来过这儿。
图卡曾说过白人对他们自己的文化不感兴趣了,所以来研究我们。
她和妇女们谈了很久,问了一些关于家庭和军队的问题。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大家抢着说,她挥手示意安静。
你是怎么想的,尤?她。
问我。
我让她去问图卡,男人才关心这些事。
摩丝似乎不太高兴,皱着眉头。
我赶紧说道:军队应该让人民好好生活,不应该杀人。
摩丝医生记下了我的话,我挺得意,其他妇女妒忌地看着我。
摩丝还告诉我们在南非的战争糟透了,很快就要打到甘拉哈里来了。
图卡看完卡车引擎后,我问他糟透了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白人赢了,还是黑人赢了?南非人对我们格威人到底有什么影响?图卡说他也不清楚,也没人再向摩丝医生提起这事了。
我们听说你们这儿缺水,所以带了些水过来。
摩丝医生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她真是个漂亮的白种女人。
我们很礼貌地拒绝了,她显得有点尴尬。
她可能以为只因为她是白人我们就拒绝了她,那么她错了。
接受礼物,就意味着亵渎了甘拉哈里赐予我们的一切。
那么,坐上卡车兜兜风吧!她邀请我们。
图卡兴高采烈地带着库拉爬上了第二辆卡车,我没有上车。
摩丝医生劝我:你也去吧,很好玩的。
那是男人的事,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
只是坐在卡车后面看看风景而已。
卡车、打猎、取火,这都是男人们的事。
后来,只有一辆卡车回来了,除了图卡、库拉和几位班图人以外,其他人都回到了甘拉哈里。
盖告诉大家:卡车陷进了沙堆里,白人说要等到早晨才能将卡车弄出来,图卡就睡在卡车旁,你知道他是多么迷恋卡车。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我心中一片空白,想要他回家的痛楚始终缠绕着我。
突然之间一场大雨凌空浇下,干枯的大地被雨水浸润了。
在夏季下一场这样的大雨是非常难得的,大家在大雨下又唱又跳,感谢上天赐予的这场圣雨。
在热闹的人群中我更担心图卡和库拉的安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干了件蠢事:一个人偷偷溜回了小茅屋。
夜深了,整个平原静静地进入了梦乡,可怕的寂静又笼罩着我。
像往常一样,我的肚子又开始抽搐了,这次比前次更变本加厉,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呼吸愈来愈急促起来。
我就像寒风中的树枝一样颤抖,身体越来越沉,渐渐坠下地面。
恍惚看见库拉和图卡并肩站在我们曾一起跳过舞的水池中,水没过了脚踝。
库拉顶着羚羊的脑袋,眼睛被挖掉以后,放进了两颗燃烧着的煤球。
快跑,妈妈!他不断地朝我喊。
我惊醒来时,见一个黑影朝我扑来,我动弹不得。
月光下,盖在狞笑,接着,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搭完茅屋后,斯妲范科医生和盖带来些生活必需品:疣猪、兽皮、豪猪刺、乌龟壳、鸵鸟蛋、取火石,还有编织用的锥子、标枪、土罐等。
盖站在一旁傻笑。
斯妲范科医生看着他:再回到地球上,盖就不再是单身汉了,如果别人也这样想的话。
过了几天,斯妲范科医生如约把库拉带来了。
库拉急切地向我冲来,喊着妈妈,妈妈,扑进了我的怀里。
他依然身材瘦长,草几乎没过了下巴。
我抱着他不停地旋转着,不停地笑,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手臂。
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谢天谢地,我的儿子又回到了我身边。
幸福的眼泪流了下来。
捧着库拉的脸,我仔仔细细地观察:眼睛陷下去不少,头发也被剪短了。
斯妲范科医生走后,我陪库拉参观基地。
他不断地跟我谈起噩梦、斯妲范科医生、盖和其它一些可怕的事情。
对于那一排排电钮,库拉特别有兴趣。
按了其中一个黄色按钮后,天空中的一小排窗户轻轻地转动了角度,玻璃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看上去像方形的玻璃珠。
天空中出现了许多人:老人、小孩以及各个民族的人。
我警告库拉别冲着他们笑,或者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特别是那些小孩,长得像鬼魂一样,他们作梦也想着成为格威人。
空中传来监测器里女人唱歌的声音,很吸引人:让我们欢迎尤和库拉,最后的两位格威人来到卡尼佛,他们肯定会很快习惯这里的优越环境……我和库拉捡树枝时也能听到这种声音。
一只蜥蜴轻轻地探出头,似乎也在专心致志地听监测器里传来的声音。
我放下手中的树枝,慢慢地将手伸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蜥蜴。
库拉高兴得拍起手来。
请注意看脸颊和前腿处有多处划伤的痕迹,监测器又响了,我猜想臀部肯定也会有这种特征。
像其他格威人一样,尤是不会在生人面前脱去皮毯的,除非她在跳伊兰达舞时。
我提起不停挣扎的蜥蜴,当她脱去皮毯时,你们会看到臀部堆积着大量的脂肪,这就是臀部特别肥突现象,这种独特的方式能长时间贮藏脂肪,我们相信……掐断了蜥蜴的脖子后,我脱去了新皮毯,用草绳绑在茅屋的前面,当成一扇门。
在甘拉哈里我们从没有过门,图卡和我睡在门外,茅屋只作贮藏之用。
现在我们有了一扇门,一扇将我们和参观者分开的门。
为了库拉能取暖和烤肉,也为了我能在火堆旁唱歌、跳舞,我决定把火点上,这在以前是图卡的事。
像图卡以前做的那样,我捡了些干树枝用丝干草做引子。
格威人的特征是扁而平的头盖骨,小乳房,巨大垂直的前额,稀疏的头发……听着监测器里传出来的声音,我木然地搓着木棍,直到手心发烫,手臂发酸。
库拉在外面跳来跳去,不知在做些什么。
当火慢慢燃起来后,我几乎想把它熄灭。
没有图卡,我自己终于也能点火了,我心中既忧伤又兴奋。
我和着野果、黄瓜一起烤蜥蜴,我不像图卡那样熟练,光点火就用了很长时间。
才烤到一半时,库拉就等不及了,一下子抓起蜥蜴,烫得他不停用两只手捯来捯去,不等冷下来撕开就吃。
库拉!我假装生气地想将他喝住,他格格地笑着,不睬我,库拉太像他的爸爸了,笑盈盈的眼睛,瘦长的双腿。
格威人最反对战争,监测器又响了,在他们历史上没有一次战争,戏剧性的是他也没有参加上世纪末的南非战争,这注定了他们的最终灭亡。
当然一个非暴力国家也不能调解夫妻之间的争吵、撕扯,在他们看来,这种争吵也是下贱的……我抬头看时,人头攒动的参观已不知去向。
天渐渐暗了下来,草地上映射着斑驳的黑影。
库拉弄了些珍珠鸟的羽毛和麦秸,斜靠着我的腿部,扎了个小人。
天越来越冷,我将用作门的毛毯取下来盖在库拉身上。
一个黑影晃了晃,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是斯妲范科医生。
她冲库拉笑了一下,将坚果塞进他的怀里,坐在圆木上。
她脸上挂着笑容,口气让我吃了一惊:我警告你不要再干类似下午的傻事。
其实你应该明白,库拉能到这儿来,只是个交易。
如果你再惹麻烦的话,我立刻送他回冰库去,直到你乖乖地听我们的话为止。
她的手指不停地敲着木头。
我茫然地点着头。
监测器里让你脱衣服,耳朵聋了,没听到吗?还有那只可怕的蜥蜴,她一脸激愤的样子,你要像原来在地球上生活一个样儿,起码白天是这样。
还有一点,点火,那是男人的事,用不着自己动手。
可现在只有我们母子俩,哪来的什么男人?我反驳道。
我们正在安排,再说可以直接用加热系统。
她走过去按绿色电钮,火苗噌地一下窜出来了。
斯妲范科医生得意地在上面烤着火,重新坐回到圆木上。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上面是摩丝医生和盖,摩丝医生的手指搭在盖肩上,盖搂着她的腰,很亲密的样子。
冲动,斯妲范科医生斜靠过来,指着照片说,这就是摩丝医生对你的评价,她认为这是优点,她又挑了一下眉头,我们可不这样认为。
你还不知道吧,她是我的祖母。
这就是为什么我对卡尼佛的非洲区这么感兴趣的原因。
我想把照片还给她,被她止住了:你留着吧,这算是结婚礼物,第一份!晚上,我抱着库拉一起睡,身上盖着皮毯。
他手中紧紧地抓着小人,或许明天他就会把它扔向空中看着它慢慢掉下来。
明天,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沙子,越握越紧。
我真想打开电钮,看一下那些参观者是否还在注视着我们,在盖占有我的时候,他们是否继续参观。
一阵困意袭来,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又是令人痛苦的梦。
我紧紧地抱着库拉,他扭了几下,没醒。
在梦中,我的灵魂溜出了我的躯体。
她搅动着火堆,跳起了伊兰达舞。
我的躯体高高地昂起了头,很僵硬。
我的灵魂跪下来,不停地跳啊跳啊,其他格威族女人在旁边伴唱,男人击鼓弹琴。
跳得腿都挪不动了,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还在继续……那可怕的抽搐又开始了,我的肚子、脊椎不停地抽动。
我强忍着没有停,想赶走这病痛。
视力模糊了,眼前一片漆黑,刚才还在眼前晃动的火堆、人影都消失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像要炸开一样。
我还是不停地跳。
整个头疼得像针刺一样,身体好像被架在火堆上熊熊燃烧。
过去的几个灵魂挤进了头盖骨,一个接一个。
我拼命地向小屋奔去,库拉、尤——原来的我,在那儿等我。
我也挤进了尤的躯体里面,她摇晃了几下,终于我和她合二为一了。
尤,我带来了你的灵魂和其他格威人的灵魂。
尤快乐地呻吟着,身体逐渐伸展开来,手按在库拉的背上。
尤接受了我——也就是她自己。
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她的躯体。
尤一手钩着库拉的腰,带着我一起沉入地下,珍珠鸟的羽毛轻轻飘了起来。
钻进沙地,穿过了卡尼佛的水泥地和月球岩石,我们终于来到了月心。
格威人的先祖们就呆在这儿。
尤扑倒在地上,哭诉着她的不幸,皮毯也随着她一起一伏。
图卡站在泛着银光的水中,张开了双臂。
图卡、尤、库拉一家人终于在这儿团聚了,今晚他们要跳整夜的舞。
图卡会教尤从幼小的甲虫中挤出毒汁,做成毒箭。
就是精通此道的布什人也没有解药。
回到月球表面后,尤会用这些毒箭射杀斯妲范科医生和盖,而不是那些动物。
《寂寞的宇航员》作者:[美] 李·莫恩航天日志第3138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10:46我是科里·戴尔什,艾历克赛号宇宙货运飞船的机长兼宇航员,现在是飞往德耳塔·塞佗利星的最后一段旅程,不过我肯定无法活着到达目的地。
我现在已经完全被悲哀、寂寞和宇航员的绝望等情绪所困,不管它叫什么,反正我知道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治好这种病症——那就是死亡。
我从没想到过我会被寂寞压倒。
毕竟,我生命中1/3的时间一直在太空深处远距离飞行——11年里这样的旅程共有过11次——除了曾以有过偶尔的情绪低落外,我还从未被这种无边无尽的孤独折磨得如此狼狈过。
我的前妻永远也不明白,一个男子整整10个月孤独一人在太空中是如何活下来的,而且还能保持头脑清醒。
按她的说法,我不是人。
确实有人说过太空飞行的时间最多是10个月,而且最多不能超过10次超过这个限度宇航员的精神就会崩溃。
但是我科里·戴尔什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犯过愁……直到现在。
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再来一次就太多了,也许我本应该按规定提早退休,就像我在地球上的伙伴们去年向我建议的那样,也许真应该那样。
但是现在回并没有已经太晚了。
我在1个月前已经越过了路德兰星系的中点线,到达德耳塔·塞佗利星还要飞3个月,如果掉头返回地球则要飞4个月。
我现在觉得自己能再活48小时那就算是运气好的了。
我再也不想动,也不想说什么,总之,觉得累极了。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记下的日志,那么请让我向……向发现我的人致意。
航天日志第3139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18:12唉,我还能在这日志上继续往下写,说真的,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在过去的8个小时里,我一直坐在我的位子上,四周的沉寂简直要让我发疯。
我的情绪显然开始变得忧郁乖僻起来,我收起了我的剃须刀和镜子,统统把它们堆在了气压过渡舱里,我还不如将胡子留得长长的好……唉,这种心情相信你们能够理解的。
绝望之中,我将还未拆包安装的人工智能机打开来,我想它的昵称应该叫多利,我知道这是专门为深太空单独一人飞行的宇航员设计的,但是我早已厌倦了这些讨厌的东西。
我还知道,人工智能机(AIUs)是专门设计用来帮助深太空航行的宇航员免除太空寂寞之苦的。
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安静,不喜欢那个没完没了唠叨不完的愚蠢东西。
不过,最后我还是把她装配起来,打开了开关。
作为一个人工造就的人来说,她的模样还真不错。
AIU问我有何吩咐,我竟然愚蠢地说,她如果是拉妮就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此时此刻,我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人就是我的前妻了,即使她只是一个复制品。
总之,几分钟之内,AIU的举手投足都变得与我的前妻像极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最该死的是,她的脸部表情,她生气时的语调——天哪,甚至她沉默不语时的样子都像极了拉妮。
我开始担心起来,照这样下去,对她来说可真不妙——我的意思是说AIU,不是拉妮。
我得承认,眼前这里谁说了算是很显然的——飞船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了一把扳手卸下了AIU的工作芯片。
哈,这就让她闭上了嘴。
如果拉妮也有这样一个开关,我们俩也许到今天还能在一起生活呢。
不管怎么说,总之还不算太糟。
我拿起芯片,然后……从飞船的气压过渡舱里将它甩了出去。
只是,当我眼看着这个不起眼但却代价昂贵的高科技小玩艺飘向无边无际的太空深处时——我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一件蠢事。
这个小芯片的代价几乎等于我在太空里飞一趟的全部报酬,最要命的是,虽然它很烦人,可现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如果说随我一起登上运货飞船的AIU是用来帮助宇航员摆脱各种心理困扰甚至用来救命的——那么,我等于将我的救星扔进了上帝那个巨大无边的虚无中了。
随着孤独和寂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等于已经签署了我自己的死亡通缉令,再有24小时,一切都会结束。
航天日志第3140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1:12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的忍受力已经达到极限,再也无法承受,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化为乌有。
我刚经过了卡尔卡里斯星的3个卫星,那是极其美丽的星球,熔化的气体和岩浆在无限的空间里喷涌着,回旋着,宽广无垠,气势磅礴,充满生机——然而,如此壮观的景象却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希望之火,我看到的只是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心灵深处一片黑暗。
艾历克赛号按着预定的航线继续向前……但是我的希望却在失落,不断失落……航天日志第3141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2:56我回到了我的房间,我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安排井井有条,但愿能够听到我这些话的人,能够为我的灵魂祈祷。
我刚喝下一杯莫尔汉尼毒药……这意味着我将在30分钟内死去,除非在那之前有人能够为我换血,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航天日志第3142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3:15在地球上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天使和圣灵保佑我们。
是的,我想,刚才正是一位天使来救我。
在我服下这杯致命毒药半小时后,我还能在这里写航天日志,这一明显的事实表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奇迹。
让我试着来想想刚才半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我还能想得起来的话。
喝下了毒药后,记下了我认为是最后的航天日志后,我就回到舱房里躺了下来,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在3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我将悄然进入我所期待的死亡怀抱里。
我躺在那里,自艾自怜的痛楚折磨着我。
因为悲痛而浑身颤抖,泪水从我的两边太阳穴流下,两个耳朵已经水满为患。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孤独的太空宇航员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听到的声音,那是一个温柔的女性的声音。
我笔直地坐了起来,将眼光投向了那个被我远远扔到屋角的人工智能机器,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然而我知道,AIU没有了它的中心处理芯片,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我才明白,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大脑里。
科里。
这个声音说道,声音又轻柔又甜蜜,科里。
我想这只是毒药的作用让我产生了幻觉,我开始躺了下来,但是那个声音又来了。
科里,别睡着。
它说。
你是谁?我对着空荡荡的舱房说。
我听见你在我的大脑里,我对它说道,你……你是真实存在的吗?它告诉我说:到气压过渡舱来,你亲眼看一看就明白了。
我颤抖着,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心里害怕。
我摇摇晃晃地在飞船里蹒跚走着,来到了气压过渡舱的了望室里,我看到了望室的隔舱里闪耀着神秘的光芒。
我惊讶极了,难道我的飞船正在越过一颗超新星或者一颗白矮星——当我向外面太空望去时,这才明白神秘的光芒来自何处。
一个人影,全身闪耀着发自内部的光焰,就在了望室隔舱外面盘旋着,像一个闪着微光的鬼魂一样在太空中与我的飞船并驾齐驱飞行着。
我不能说它有着人类的样子——它似乎根本没有一定的形状,只有不断变化着的热和光组成的形体。
当我凝视着这团白色光焰的中心时,我似乎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不,不同于一般女人的脸,因为我根本无法在任何一瞬间辨认出它的形象来。
我想,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想要对一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构想出一个样子来。
能与这个生灵联系在一起的唯一解释,就是神话传说中的恒星天使,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是由深太空旅行的宇航员们传下来的故事——特别是那些独自一人在太空中飞行的宇航员,因此他们的故事是真是假,没有人能够证实。
那些宇航员常常告诉人们说,那些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生灵们是如何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在永恒的黑暗中,天使在他们耳边说着温柔可亲的话,给他们带来希望。
这样的故事受到了多数人的嘲笑,包括其他一些宇航员,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人们都相信,这一定是孤独中产生的幻觉——而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救星。
你好,科里。
那个声音说道。
尽管我已经看见了声音的主人,但是声音仍然发自我的大脑里。
当看着这个生物时,我提出了此时涌上心头的唯一问题:你是天使吗?那个幻影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你说的什么天使我们不明白,但是我们有许多名字,我们自称为阿阿拉希。
你只是精神的存在呢?我问道,还是有形体的呢?当它回答我的时候,我觉得它在对着我微笑。
两者都是。
但不会同时出现,不过,此时此刻,我们是以精神形式存在着的。
我明白,再问下去也只会得到同样谜一般高深莫测的回答。
于是我说道:我之所以想要问你是不是天使是因为……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们知道,那个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刚做了一件可怕的事。
是的,我承认,所以,你是来带我走的?我的意思是,在我死后将我带走,天使都是这么做的。
不,这是它的回答,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不会死。
这个回答令我目瞪口呆。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问道。
为什么不呢?它的回答简洁明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站立不稳,药物的毒性已经在我的肌肉中起作用了。
我的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我就瘫倒在观察舱的椅子上。
你还想活下去吗?它问道。
想活,我回答道,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救了。
我服了毒药,唯一能救我命的办法就是全部换血,而我是这艘飞船上唯一的一个人类,飞船上也没有库存血液。
而你也已经告诉我你没有身体……那么你看,对于我来说,一切不是都太迟了吗。
永远不会太迟,科里,那个声音安慰道,而且你也不是单独一个。
这个生物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似乎却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了那个人工智能机待着的地方,躺在那儿的那个由人类设计的人造生物,它的血管里流的是和你们一样的血。
我坐在那儿向前倾了倾身子,这个新发现让我兴奋起来,我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
那当然!我叫了起来,每个AIU的身体里都有8品脱的血液,虽然它也许不是100%由血红蛋白组成,但是它却……我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了,等等。
哦,天哪,不。
我望向太空,望向这个发出光焰生物的中心部位,瞧我做了什么呀?我取下了它的工作芯片。
AIU只有在工作状态中才能进行换血。
血液需要加热,心脏需要泵压……我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自己,外面的那个生物好奇地观察着我。
当我终于自怨自艾完了后,它说道:我们不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你只需要把工作芯片放回原处……我抬起头来看着它,脸上写满了绝望:我把它扔出气压过渡舱了。
接下来极度的沉默简直能把我压垮,我想象着如果这个生物有一张脸,那么它的表情一定会看透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半是羞愧半是绝望地垂下了头。
然后它说:这个我们知道。
你说什么?我说。
到气压过渡舱的门那里去。
这个声音命令道,我正想问为什么,赶快。
时间正在流逝。
我踉踉跄跄地迈着不听使唤的腿走到门那里。
在那里,粘在外层玻璃上的正是那价值百万美元的芯片!一道稀薄的白色光环,就像环绕着那个生灵的光芒那样,环衬着芯片的外缘。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对这个生物说,我看见它飘走了,进入了深太空里。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们为你找回来了。
现在好好地利用它吧……就这样,朋友,像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照它的话去做了。
科里·戴尔什船长从死亡边缘又活回来了!我从气压过渡舱取回了芯片,装回到AIU里,并给她下指令,让她进行换血。
这时候,我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已经耗竭了,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睡着了,但是当我醒来时,我觉得自己又是生龙活虎了——世界似乎一片光明,但并不是因为天使的光芒。
遗憾的是,那个生物已经不在了。
它,她,他,还是他们,不管是什么,反正已经走了。
真可惜。
我还想说声谢谢呢,我还想与它们多谈—会呢……但它似乎无意再与我多说什么了。
不过,我现在可以和我的AIU说话了。
我们现在有了新的谅解,我想,如果你经历了像换血这样关系密切的事情后,不可能不对献血者产生几分敬意的。
我们已经达成默契,不再争吵——至少我们要试一试。
手术后,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谈,她(我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像称呼我的前妻那样称它为她)同意不再唠唠叨叨来烦我,只要我不再那么粗俗无礼。
那是不文明的。
她对我说。
天哪,这话听起来简直与拉妮如出一辙。
我真希望我和拉妮在关系变得不可挽回之前也能这样开诚布公……如果说世界上真有后悔药的话。
但是忧郁情绪已经离我而去,接下来几个月的航行看来前程将会畅通无阻,不再有死亡的阴影,不再有压抑的重负,前面的路程如此光明耀目,我得戴上太阳眼镜才行。
当我——或者说是我们——抵达德耳塔·塞佗利星球,把飞船上的货卸下时,我想我们该好好庆贺一下,毕竟,这是我最后的一次太空之旅。
对,没错,我将会把太空抗引力靴子高高挂起,提早退休。
返回地球的旅程看来会很不错的。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当我回到地球后,也许会先给拉妮挂一个电话,不过,谁知道呢……《寄生物》作者:赫伯特·W·弗兰克在陌生的星球上,有一些人们在地球上不曾认识的事物,虽然它们根本没有危险性,但人们必须懂得如何与它们相处,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守规矩。
鲁特又一次忽视了西里安星球的禁忌,她采了一株植物,而且还拿进了家里。
她不仅把它带进了家里,甚至还把它插在花瓶里放进了房间,而她自己就睡在这间屋里。
库姆鲁斯僵做一团,无法动弹,只要它害怕,就总是陷入这种状态,在重获自由而能够动弹时,它感到了疼痛,因为大部分根须被扯断了。
它用它那圆圆的、黄色的眼睛接受周围的紫外线,发现自己悬在一个粗大的、圆形的容器中,下半身浸在水里。
必须赶快找到含有碱性金属的土壤用来治疗伤口,它从容器中费力地挣扎出来,开始向四周寻找。
它有点愤怒,又有些害怕。
周围显得很陌生。
它找不到任何柔软的、可爱的磁性泥土以及那种平常总是从泥土内部冒上来的,对它来说极为重要的舒服的热量,而这里的地面却又冷又硬。
它缓慢地拖着自己穿过房间时,听到了声响,而自己的眼睛则显示出一种对某种刺激的反应,这种刺激来自一具长形的物体。
它朝着这个方向靠过去,费了很大的劲朝上攀缘。
它做对了。
这是一具柔软的、温暖的躯体,当它把根须插进去时,感觉到了钾盐的存在,这就是它的养料。
它首先更新它那些失去的部分,得到了如此新的、像以前一样容易向深处伸展的根臂。
虽然这不是以外住过的土壤,但也比它周围空空如也的新环境要好。
鲁特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些奇怪的、可怕的梦。
当她醒来时,感觉到肩膀上有一个陌生的物体。
在半睡眠状态中她把手朝这个地方移去,但这个东西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当她加大力气去拔时,感到生疼。
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看到那株植物正呆在自己的左肩膀上,她大声尖叫了起来。
她试图坐起身体,却发现左臂的移动非常困难,得费很大劲才能抬起。
接着,她突然感到极度疲乏,一种浸透全身的疲乏。
她只好重新躺回去,哭了起来。
简妮就在这时发现了她。
简妮本来想看看是否一切正常,因为鲁特没有出来吃早饭。
此时虽然她也吓坏了,但还是试着帮女伴把那东西拔出来,可她每拔一下都给鲁特带来了彻人心肺的剧痛。
简妮只好叫;来了医生。
福特博士是一位外科医生,只要能用手术刀给别人提供帮助,他都很乐意做。
在这种情况下也一样,他决定马上进行手术,但是经过X光透视后,他踌躇不定了。
那些根达到了主动脉,他说,手术已经太晚了。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帮得了忙。
也许西里安人知道该怎么半。
简妮提出了新的希望。
她借住的这家主人是个年老的、长得像山羊似的小个子男人,可这会儿他的眼里却流露出拒绝的神情。
他看着鲁特肩膀上的植物问道:难道它是自己进来的?其他人都疑惑地看着他,因为他们没有完全明白他的话。
他用手轻轻地拂过这株生物的叶子,慢慢地把它从一动不动的状态唤醒。
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他轻柔地、充满慈爱的说道,你是怎么来到房间的?这些是人类,他们绝不会伤害你。
出去吧,外面有温暖的、营养丰富的土壤。
放松些,我把你带出去!一阵颤抖传过叶子的表皮,黄颜色的伞状花朵缓慢地动起来。
然后,一条根从姑娘的皮肤里伸了出来,接着是另一条又一条,全退出了皮肤。
它们慢慢转动着在周围的空气中探寻,最后收成一团。
西里安人拿起这株生物小心地把它带到外面,在那一块宽阔的、长圆形的地方,上面长着成千上万的伞状花朵,组成一个个黄色的圆球。
他把它放在一处空着的地方,看着它如何幸福无比地自由来回移动,把根须插到泥土中去。
我总算把事情重新弄妥了,西里安人这样想着,向聚集在他屋子前面的客人望去。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目光里看不出一丝友情。
《祭坛》作者:马尔科姆·特威格所有的献祭文化都差不多,安森,沙蒙说道。
血过去总是被看作抚慰神性的强大力量,不管它是什么神性。
当然,这些人把这一文化推向了极点。
几乎所有叫的、飞的、爬的都要被带上祭坛。
我有时想这几根本就没有自然死亡,这里所有的牲畜。
沙蒙暗指院子周围的畜栏,那里昨阵眸咏的叫声是乡村生活的一个场景。
一个塞拉西仆人耐心地站在角落里,沙蒙无精汀采地向他挥了挥手,另一杯饮料魔术般地出现在他的肘边。
顺从的仆人很快返回他的原位。
沙蒙松了松他的衬衣领子,在塞拉西热带饱含水分的空气中,衬衣一大早就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他呷了一口刺鼻的饮料,厌恶地作了个怪相。
信不信由你,沙蒙厌恶地指着饮料悦道,这种东西是你我这样人的生命线,喝起来虽有股臭味,但它却含有香料和抗牛素,连虫子都无法繁殖,它确实能让你的血凉下来,也使生活可以忍受——当然,还有女人。
他朝距男人生活区较远的女人生活区点了点头。
要不是女人的话,我可能已经疯了。
塞拉西人与他们的客人分享一切,一切。
安森呷了一口饮料,由于香料呛了他的喉咙,大声喘息起来。
沙蒙沉闷地笑了笑。
别着急,最初的几加仓最差,可最终你要迷上它。
他把目光转向林中空地。
老塔拉来向我们问好了。
安森向外望去,老塔拉静悄悄地走着,身上的袍子勉强显出走动的迹象。
他身后的塞拉西大森林在晨风中轻轻地摇摆着,植物的蓝色色调使得安森非常不舒服,因为他的感官复习惯于地球上的充满活动的绿色。
气味也比他所习贯的更显、更腻,更不易消散,似乎塞拉西丛林的湿气把植物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病态密封起来了,不愿让它消散到大气中去。
塞拉西人也一样。
他们有一股淡淡的、散不去的味儿,很难描述,但却使安森想起了霉味。
他很惊奇,沙蒙居然在公司代理人的位置上干了这么久——女人一定相当出色。
塔拉带着当地人所特有的从容,据傲的神态走近了,自然傲慢的塞拉西面容更增加了几分高傲的神色。
他站在沙蒙面前,手插在两侧,僵僵地鞠了一躬。
安森突然想到一个老人的管家,更觉到一股味儿,这味来自一个发了霉的衣柜,而且这东西在这个柜里已放了很久了。
我的沙蒙老爷今早活着呢?老塞拉西人礼貌地问道。
沙蒙回鞠了一躬,沙蒙老爷活着呢!塔拉,我很高兴接待你。
这种荣幸得拖延一下了,沙蒙老爷。
塔拉还有别的事呢。
这个塞拉西人又鞠了一躬,然后朝安森点了下头,最后朝着位于女人生活区对面的祭司居住区走去。
那是什么意思?安森擦擦额头问道。
沙蒙把饮料推给安森,让他干了。
打招呼的仪式,真的没什么意思,但这些人却非常重视生死轮回。
找刚才提到鸡和动物的事,你可能觉得很惊奇,实际上塞拉西的一切都很惊奇。
别总是一副有郁郁寡欢的样子。
塔拉事是最好的人。
安森抬起眉头说道:他看上去倒像个极有趣的人。
沙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并示意他的同伴跟他走。
你开始很难适应的一件事就是吃饭,但是别忘了,我们只是这些人的客人——至少暂时是——所以忍住点,这很容易处理,相信我,如果你饿的话,就更容易对付了。
安森随着公司代理人走出房间,想着这最后的一句话。
从一大早宇宙飞船把他投到林中空地上,他一直不大舒服地感觉到沙蒙的话中有点儿讥讽的含义。
但是,沙蒙作为特兰联合公司在塞拉西惟一的代理人,迎接一个新来的人有些谨小慎微也就比较自然了。
公司的代理人总是特意选择了孤独的生活。
小木屋内的光线暗淡,给人一种凉爽的错觉。
这两位外星人一出现,蹲在桌脚的年轻塞拉西人开始蹬那把巨大的吊扇。
随着速度的加快,室内的闷浊空气开始流动开来,有时,居然有一丝凉风。
可这也无济于事,汗还是顽强地附在身体上。
安森每喝一口都明显地感到他越来越喜欢这种塞拉西饮料了。
沙蒙拍了拍手。
塞拉西人静静地出现在屋内的阴暗处,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又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并点头示意安森也站起身来。
又出现了两个塞拉西人,其中的一位走向了桌子的另一端,并在面前放下一只大碗。
安森看到,块头较大的塞拉西人胳膊肘里夹着一个默默挣扎的动物。
列队站在食堂后边的塞拉西人开始发出低沉连续的声音,随着速度的增快,声音逐渐增强达到顶峰。
那个高个子塞拉西人也站到他桌边同伴的身旁,大喊一声把那动物高高地举起,随着一把凶光闪闪的刀麻利的一闪,那位个头较小的塞拉西人就把那动物从砂囊到腰子切了开来,内脏和血瀑布似的落入下面的碗里,塞拉西人安静了下来。
那位高个子塞拉西人用手指蘸了一下热气腾腾的血浆,在空中依次对沙蒙和安森打了个神爪的手势,退下去了,把那碗内脏留在桌上。
那动物还抽搐着躺在旁边。
端饭菜的塞拉西人马上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退去了。
沙蒙坐了下来,把离他最近的盘子拉了过去。
安森手扶桌子支撑着身体干吵起来。
沙蒙看着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说,习惯吧,安森,那是今晚的晚餐。
说着,他朝那不再抽搐的动物点点头,他们可是一群有条理的人,每顿饭都需要献祭,然后用它做下一顿饭,这可真是用血来解决呀。
他拿了一把粘团似的东西,开始嚼了起来。
安森脸色灰白,倒在椅子上。
我要吐了。
他微弱地说道。
好,那么把它拿出去吧,沙蒙嘴里嚼着一大口看上去像线一样的肉简短地说道。
毁了一顿很好的早餐可真遗憾,他们是为了庆祝你的到来才做的,我们平时可吃不上这么好的早餐。
安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走廊上,顺着栏杆俯下身去,吐了。
一个塞拉西人不知从哪儿神秘地冒了出来,打扫着。
早餐之后,沙蒙也回到了生活区。
安森还是不想吃早餐。
沙蒙舒展地躺在阳台的椅子上。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提醒我?安森沉重地说道。
没办法让人准备,安森,没用。
一天站就接受严峻的考验大概是最好的办法。
他从贴身短上衣的兜里掏出两个水果扔给他的同伴。
安森笨拙地接往了。
晚餐这前你可啥也吃不着,塞拉西人不吃零食。
献祭是一条准则,你总不能一想吃东西,就随时随地献祭吧。
原教旨主义者甚至连水果都不碰,当然有些人还是给我们的。
不过,斋戒日、筵席日、供神日不行,月满时周日隔天也不行。
我不找麻烦的原因是你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惹人,这些塞拉西人对宗教可是非常敏感的。
安森试看咬了口水果,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你怎么才知道你惹了人呢?他擦着嘴问道。
省上去他们都像犯了罪一样惨。
沙蒙大笑了一声。
哈!,他们对你微笑,安森。
你一看到塞拉西人对你微笑,就找一个实心的东西放在你俩中间,如果他束起喉咙发出类似不的声音,你就没事了。
在塞拉西你得弄清楚他们的情绪,当然他们不会打你,他们只是让你明白你触犯了他们的原则。
你只要像这样在这儿独自呆上几天,很快就学会不再犯了。
他把腿从椅子上抬起来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向热气腾腾地塞拉西丛林望去。
使我困惑的是你到底上这儿干什么来了,你完全可以从我的报告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安森也来到栏杆前,不是一切,沙蒙。
我没有那样的感觉,你的报告只提到生活在塞拉西是什么样的,却没提塞拉西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是不一样的,公司想知道。
有什么问题吗?受到威胁了?我来这儿可不是接替你的。
沙蒙摇摇头。
你可代替不了我,安森,我太了解这些人了。
我只是担心,你会把我和他们搞好的和睦。
亲善的关系搞糟的,这种关系是我花了多年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
某个狂妄自大、与公司毫无关系的社会学家连提裤子之前需要擦屁股都不知道也来管这事,我可不想因为他把这一切都搞糟。
公司代理人不是派的,他们是成长起来的,安森。
也许,问题就在于此。
沙蒙,你快变成当地人了,无法客观地看问题。
但这与我无关。
他看到沙蒙的眼睛闪过一丝光线。
相信我吧。
我不是来调查你的,只要你让我们的朋友顺从,使公司的通道畅通,公司可不在乎你是否身着草裙还是鼻子上穿不穿骨饰,只要让利润滚动,董事会就满足了。
安森喝了一口塞拉西饮料,喘息着说:但他们需要更好的公关工作,那里的土著人权委员会到处宣传,他们用了一个卑鄙的词‘剥削’,它不时地出现,与此有关的人已想了很久了。
所以他们派你来这儿掩盖这一切,沙蒙接过话去。
别否认。
我本人可什么也没给他们。
如果你想剥削这些人的话,你可做不到,他们与我们合作是因为他们确实愿意—一体能相信吗?你已看到他们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这与公司刚来这儿建立基地时是一样的,他们派来了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如果需要的话,他们打算屠杀半颗星球,可结果怎样呢?,由于受到礼遇而变得举止很优雅。
塞拉西人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对待他们像神或什么重要人物,最后不得不把他们送回去,因为他们变得太软弱了。
那是我来的时候,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沙象又坐下来擦了擦额头。
好啦,太热了,别高谈阔论了。
安森,你知道这一切,你读过我的报告。
安森注视着那块林中空地,塞拉西人像缓缓的小溪一样进出丛林,把一斗斗的矿石倒入公司的加工输出基地。
随着机器的加工,流水线似的把分子脉石发射到沿轨道运行的星球航空站,这时汽笛微弱的鸣鸣声变得模糊了。
安森知道,脉石将经过一系列航程被发射回加工站,人们将把它重新组合成闪光的塞拉西蓝金。
每一个爱慕虚荣,想成为重要人物的人都羡慕它,他们要多少都不够。
整个过程这么么简单,它具有强烈的剥削气息——土著人权委员会。
可公司却不能疏远这一委员会:海外有很多有影响的人物。
塔拉穿过林中空地,朝着安森鞠了一躬。
我的安森老爷活着呢。
老塞拉西人柔和地说完走了。
安森在沙蒙对面坐了下来。
这问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听上去太注重事实了,几乎不吉祥了。
沙蒙耸耸肩。
只要你像我一样呆这么久,你才能开始明白点,甚至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我懂。
阴阳、善恶、生死、献祭,整个生活方式都建立在献祭之上,你今天早晨领教过了,献祭的动物在这里都有等级制度。
他们主要的宗教仪式简直像个大屠宰场。
那个问候嘛,沙蒙又耸耸肩对生命的崇拜是因为死亡即将来临?谁也不会预知你会被剖腹并做为早餐端上去,那问候也许是客气地表达你未遇上这种意外了,谁知道?你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才来的吗?我,随大流。
如果你真有兴趣的话,去问塔拉。
我觉得他最了解塞拉西生活。
沙蒙站起身来。
但是接下去的四个小时不行,人人都得睡觉,太热了,干啥都干不成,我建议你也睡上一觉。
他走开了,又停下来补充道:噢,今晚献祭的动物类似我们的鸡,不剖内脏,割头。
你知道就行了。
安森只打了一会儿盹儿。
每次他醒来,都会发现装饮料的大水罐被填满了。
塞拉西仆人似乎像鬼魂显形一样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然后又神秘地消失了。
沙蒙在报告里曾提到过他们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无需命令,他们就能在你需要他们的时候和地方做好一切。
可安森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明显感觉到烦恼不安。
他一口喝下一杯饮料,感觉到它直冲喉咙,额上的汗顿时少下去了。
衬衣像又一层皮肤一样粘粘地贴在他身上,他厌恶地剥下去,把它扔到墙角,它像一颗熟透了的西瓜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加工输出机早已静了下来。
沙蒙说过,中午太热了,甚至连拉西人都无法干活——很显然不包括无处不在的仆人。
安森看见一群一群的土著人坐在森林边缘的树荫下,有些人在打瞌睡,有些人在下一种四人玩的棋。
这种棋看上去很复杂,玩的人需用极大的热情把多余的棋子儿从盒里抽出来,而间隔时间又不固定。
看他们玩得那个严肃劲儿,他们一定玩得极愉快。
印沙卡拉。
安森跳了起来。
塔拉出现在他身边,耳语般地说道:神之游戏。
我的安森老爷愿意学吗?老塞拉西人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头略略低下,嘴微咧着,唇上挂着一丝塞拉西人凶媚的微笑。
看上去很复杂,塔拉。
安森镇静下来。
你吓了我一跳。
沙蒙老爷曾提醒过我,你们走起来是多么的静。
休息的时候我可不想见任何人。
我的安森老爷要原谅老塔拉了,这是塞拉西人的方式。
他伸手递给安森水罐。
大水罐又是满的。
让一个外星人适应这里的气候和我们的方式需要几个月,我的沙蒙老爷现在几乎成了塞拉西人。
安森喝了一口我不否认,塔拉。
他示意塞拉西人坐下,并把饮料递给他。
塔拉摆了摆手。
饮料是专给外星人的,我的安森老爷,塞拉西人的身体不需要它。
他向外挥了挥手我们有午休就够了。
他又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在大腿上。
我的安森老爷一定有事。
问题不用问句来表示。
安森注视着塔拉。
为什么这么说,塔拉?请原谅,我的安森老爷。
我的沙蒙老爷来这儿已经十年了。
这些年来你们地球上的人再没有来过,没有原因人就来了,这是不可想像的,我的沙蒙老爷很满足,并不需要伴儿。
安森看上去一定非常不自在,因为塔拉举起了一只手。
这无足轻重,我们的人就是为你们服务的,我们安森老爷和我的沙蒙老爷一样是我们的客人。
安森抓住了这一点。
塔拉,你能做的就是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人这么随和,毕竟他们什么也不欠我和安森的,欠公司的就更少。
我们拿了你们的矿产,却什么也没给你们作为回报。
塔拉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注视着安森的眼睛。
我的沙蒙老爷以前就谈过这个问题,这是不叮解释的,这是我们的方式,你们是我们的客人,厨房里最下贱的奴仆都愿意为您献出生命,并为之狂喜。
安森慢慢地摇了摇头,注视着塔拉。
塔拉呼了一口气,然后把头低到胸前。
他~到这儿,沙蒙就曾告诉过他这相当于他们的耸肩。
这只不过是我们的方式,我的安森老爷。
语言是解释不了文化上的区别的,只有接受。
塔拉的目光落在了安森丢弃的果核上,安森觉察到塔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线,但这光线又被勉强抑制住了。
我的安森老爷欣赏不了今天早晨的屠宰仪式。
又是个陈述句。
实森看上去极不自在。
原谅我,塔拉。
但是我们地球上的食物不再……塔拉摇摇头。
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的安森老爷。
我的沙蒙老爷应说一声。
他又瞟了一眼果核。
一丝烦恼的微笑闪过他的面容。
但是,清理解,屠宰期要到了,这忡疏忽可不会轻易被原谅。
我理解,塔拉。
沙蒙老爷说过。
塔拉满意地摇摇头。
很好。
我希望在晚餐桌前见到我的安森老爷。
说着他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静静地走了。
沙蒙正要进来,闪到一边让他过去,然后进来就喝安森的饮料。
一直在追问塔拉?我想人家警告我走开,沙蒙。
塔拉?不会的。
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吧。
安森,在地球上老塔拉可以当外交家。
然而……沙蒙看到了桌子上的果核。
傻瓜,把这些清理掉不会太费事吧。
我想塔拉确实生气了,屠宰期……安森打断他的话说:是的,我听到了。
要是我没有惹他生气就好了。
什么都不可能烦你,安森。
严格地讲土著人要担忧了,如果你不想看的话,你都不必去看。
沙蒙坐下来,外面的加工输出机又响了起来。
塔拉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安森又走到了栏杆前他似乎什么也不干,只是从这儿逛到那儿,而其他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干活。
塔拉在这里可是个重要人物,安森,你可不能忘了这一条。
他是我方与土著人之间的桥梁,他的英语你听到了,无懈可击。
他只学了一个月,就教其他人。
上帝知道我也学过当地的语言,但是太费解了,充满了声门塞音,文字又有很多花体,而且还有重重的,意义深长的停顿。
那些停顿对当地人来说有很多意义,可要是我能弄清楚,我就是神了。
何况,他们并不经常说。
要不是有塔拉的话,我真怀疑公司的加工输出会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这还是说明不了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沙蒙耸耸肩。
我得说,那是塔拉的事。
今晚的晚餐会是个低档的东西。
他说:尽力别耽误了,屠宰期要到了,我可不愿惹任何人,塔拉也会感激的,我来说的就这些。
我得去矿上检验一条新矿脉。
我本想让你同我一起去,可你的禁期还没完,就呆在生活区,需要什么就吱声。
你会发现这些人不仅仅是随和的,你知道这一点。
安森望着沙蒙离开屋子,穿过那片林中空地走上了林中小路,然后就消失在丛林中了。
一群群塞拉西人正在小路上忙碌着。
突然地觉得自己正凝视着一大片无表情的面孔,即刻那些塞拉西人又重新干起活来。
尽管天很热,安森还是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浑身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像沙蒙所说的,头掉下去了。
受了早晨献祭的惊吓,安森欣慰地看到没流多少血。
沙蒙解释道这只鸟是个无生气的东西,勉强还值得挨一刀。
可鸟的每一个部分都还在抽动着呢,安森吃着饭,很不舒服地感到了这一点。
抽搐的身体试图松开它被缚的腿,头部的豁口一张一闭竟还试图把空气吸入肺中。
安森设法轻松地享用这顿饭,当仆人们清理了桌子悄然退去之后他非常感激。
我已安顿好,塔拉明天给你简要地介绍一下塞拉西社会。
当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沙蒙说道。
这会给你省下不少时间。
屠宰期要到了,这对你会有很大帮助的。
安森下意识地端起了饮料,现在这已成了一种习惯。
他等待着来自胃部的刺激,当气穿过肺部时他屏住呼吸,然后他喘息着说:沙蒙,那太好了。
实际上这四天你还不能走出生活区,不过你同样可以做些有用的事情。
这四天隔离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在被隔离检疫。
可能是吧,问塔拉。
这只是又一个仪式,每一个人都得通过,甚至来访的塞拉西人。
安森踌躇了一下说道:沙蒙,我明显地感觉到我在这里不受欢迎。
沙蒙耸耸肩。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安森。
我一点也不在乎,如果公司说让你来,你就来,我也没办法。
嗅,我不否认,等你做完7 你的事,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会很高兴的。
你在这儿,打破了固有的平静,你当时完全可以选择个更好的时机。
不只是那样,沙蒙。
我敢发誓那些劳工今天早晨盯着我看。
那不奇怪,安森。
这十年来,除了我之外,你是他们所见到的第一个外星人。
安森想起了那种目光,又打了个寒颤。
那可不是普通的。
目光,沙蒙。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森?我以前就告诉过你,这些家伙的表情就像那儿的那张桌子。
他们笑了吗?那样的话,你就得操心了。
安森摇摇了。
不管怎样,你问塔拉吧,请原谅,我得走了。
沙蒙说:明天早晨你得自己吃早餐了。
我从塔拉那里得到豁免,一大早跟他们到矿上去——他们需要新的切割机底座。
昨天下午发现的矿脉,会使公司至少在今后的两年财源滚滚,也许我们应该给你的土著人权委员会带点儿,哼,哼,用来给他们买几块招牌。
我可得走了。
行,可是——问塔拉,他知道一切。
沙蒙匆匆走了。
安森瞪着旋转门,想着沙蒙刚才说过的话。
豁免?我的安森老爷一定懂得塞拉西人的方式。
安森跳起来转过身去,塔拉静静地出现在他身后。
塞拉西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隔离是必要的,我的安森老爷,我们崇敬屠宰期,把地面让生人玷污了是邪恶的。
我敢肯定我的安森老爷愿意遵从塞拉西的方式。
当然我的沙蒙老爷已享有了豁免权。
他把水罐递给安森,安森自动接了起来。
沙……我的沙蒙老爷说今早你会给我讲讲,塔拉。
塔拉低下头去,等安森坐定之后,他也小心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塞拉西人是简单的人,我的安森老爷。
在公司来之前,我们生活得非常平静,我们有自己的仪式,但却没有什么发展方向。
你会看到的,我们生来就是为一切服务的。
安森点点头,老塞拉西人整理了一下他的思绪。
我们的整个生命就存在于服务之中。
我们为土地服务,我们为空气服务,我们为树木服务,我们为生命本身服务。
这就是塞拉西人的方式。
他闭上厂眼睛,采用了一种演说的语调。
最初第一位祭司生于被屠杀的神兽之血。
他说:从今以后,让地上所有的牲畜受到崇敬,让他们的血变成我们的人民。
然后他杀了牲畜,人出生了,像牲畜一样,遍布胜界。
杀的牲畜越多,人就越多,这将一直延续到神兽复活。
屠杀是神圣的。
塔拉停顿一下,睁开眼睛,用一种梦幻的目光注视着安森。
祭司之经典。
他抓住挂在自己颈项上的一个由弯曲的剑身构成的雕饰,以一种字斟句酌的语调说道:用生命去喂养人,地上的牲畜变成了人。
他耸起双肩,低下头去。
我知道它是象征性的。
但是我们的人民是一个简单的民族。
不像你们的。
他们把这教义当作事实来接受。
这就是塞拉西人的方式。
听着塔拉宣讲他的信念,安森惊得目瞪口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最接近从他来了之后所领会的那种情感。
塔拉又耸了耸肩。
许多仪规左右着我们的生活,我的安森老爷。
据说,人们过去不崇敬牲畜之血,不举行任何仪式就杀了他们,甚至人在生气的时候还杀人,大祭司就把瘟疫降临到人们身上。
牲畜之复活就没了——因为人变成了地上的牲畜,无人举行献祭仪式。
他直盯着安森。
那目光有些令人费解。
我的沙蒙老爷告诉我,在你们地球上,人在愤怒之际还杀人,塞拉西可没有那种情况了。
安森坐着,为塔拉的口才所迷惑。
我告诉你这些,我的安森老爷,是让你明白接下去这几天的重要性。
屠宰是我们最崇敬的仪式,它既是生命的结束也是生命的开始。
外人出现在神圣的地方会拈污血,复活就不可能发生。
在生活区之内,我们欢迎我的安森老爷。
那在生活区之外呢?塔拉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在生活区之外,我的安森老爷就会深深地激怒我们。
我想这是我的安森老爷所不愿做的。
对,当然不会,塔拉。
这就好,我很感激我的安森老爷能理解。
我的安森老爷尊崇塞拉西人的精神生活。
你提到了神圣的地方,塔拉,在哪儿呢?塔拉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这世界,我的安森老爷。
还能在哪儿?人的罪恶环绕在他睡觉的地方,所以生活区不是神圣的,但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是。
有些地方只有高层塞拉西人才可以去,但那与你无关。
你脖子上的垂饰,塔拉……塔拉又用手抓住它。
苏润嘎,我的安森老爷。
我见你们一些人带着它。
塔拉从腰间抽出一把尺寸正常的剑。
它只有刀片那么薄,闪烁着成千上万个这武器本身的浮雕缩图。
每一个塞拉西人都有一把苏润嘎,仪式上用的短剑,我的安森老爷。
他把剑递给安森,安森拿在手里仔细掂量着这把剑。
它比看上去要重,上面的浮雕图案是用塞拉西蓝金镶嵌的,剑柄也是用同样的塞拉西蓝金钱缠绕的。
剑柄上的圆头好似一簇短弯刀状的东西突然迸发一样,每一个只有刀片那么薄。
安森战栗了一下,把剑还给塔拉。
他对刀剑一直有种恐惧感。
一把好剑,塔拉。
这就足够了,我的安森老爷。
所有的都有这么好吗?有一些还要好,我的安森老爷,有各种级别的。
那么你那把算哪一等呢,塔拉?塔拉把创插回腰间,又平视着安森,我的安森老爷,昨晚高兴地用了晚餐。
他说:塔拉也很高兴,我的安森老爷要问到矿了。
对,塔拉。
安森说着,惊奇地注意到这个塞拉西人转移了话题和思绪。
告诉我。
蓝金在你们那儿有很高的价值,我的安森老爷。
安森又一次注意到这个塞拉西人用肯定的语气来表达问句,使人无法与他争辩。
他点点头,看着那些塞拉西人仍在忙着把矿石堆到加工输出基地上。
我们能提供它也很高兴。
塔拉继续说道:在塞拉西,它的价值也很高—一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公司不断地需求它,它的机器使整个开采容易多了——我的沙蒙老爷知道如何更快地切割矿石,这在塞拉西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矿坑已经像神兽之穴一样深了,这也是我们的人很高兴的一个原因。
屠宰期过后,我能看它——矿坑吗?安森问道:毕竟找来这儿的目的是确信一下你们的人并没有被欺骗,看他们工作将是非常宝贵的。
啊,不行,安森老爷,矿是个神圣的地方。
可是,沙……我的沙蒙老爷却可以去。
这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但我的沙蒙老爷知道如何提取蓝金。
宗……斜。
——宗教原则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也必须得倾斜。
塔拉望着那片林中空地。
安森也随着他的目光向那里望去。
沙蒙矿上开采队的一个年轻人匆匆地从丛林中走了出来。
其他塞拉西人闪到一旁,让他过去。
塔拉站起身,静静走到走廊上去迎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在塔拉的耳边悄悄地、但却急切地耳语了几句,向安森鞠了一躬,便又向丛林走去。
沙蒙正大踏步地沿着林中小路走了出来。
年轻人让他过去,匆匆鞠了一躬,便走了。
塔拉面无表情地望着沙蒙走近了,这时加工输出基地的呜呜声突然停止了。
听到渐渐远去的呜呜声,沙蒙转过身去,望着最后一个塞拉西人消失在林中小路上。
他手撑走廊栏杆跳了进去,怒视着塔拉。
塔拉,我从矿上被赶了出来!加工输出队怎么了?离午休还早着呢。
底座安好了?塔拉问道。
是的,安好的。
但是第一刀总是由我来切的,塔拉,你知道的,如果光的密度不正好的话,它会损坏矿石的品质。
我有豁免权。
塔拉鞠了一躬。
我的沙蒙老爷要原谅我,但豁免权不完全对,屠宰期到了。
他又向两人鞠了一躬。
我的沙蒙老爷,安森老爷,好好地,和谐地,舒舒服服地待着直到我回来。
对不起,我得走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手走开了。
一群塞拉西人端着饮料,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
沙蒙气愤地哼了阵,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恼火地向端来的饮料挥挥手。
出事了,安森。
他生气地说道。
我需要进入那条新矿脉,去分析矿石和合金的成份。
以前我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一开始在坐标上编制程序,塔拉矿上的监工就客气地把我请出了基地。
切割第一刀是关键,他们是知道的。
一个动作错了,就会毁了整个分子结构,它会连一头早餐吃的猪内脏都不如。
更有甚者,加工输出队停工了!他伸出手抓过一杯饮料。
也许你发现了神兽之穴?安森轻率地问道。
沙蒙瞪着他。
塔拉给你讲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了?对他们来说矿确实是个神圣的地方,金子确实有宗教方面的重要性,可我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和顺地让我们拥有它,而且他们把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开采中,而不是拥有中。
他们自己留得更少,只是一些小玩意儿。
至于神兽嘛,那只是神话。
他们对它很着迷。
我觉得它听上去不只是神话,沙蒙,它是他们深信不疑的信念,而且左右着他们。
塔拉是那种深信不疑的人,安森。
沙蒙说道。
他举杯一饮而尽。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舒舒服服地活着?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不准进入。
十年了,不准进入!被限制在生活区内了!屠宰以前从没有像这样。
神兽之穴一定是新矿脉。
他转向安森。
你应该看看它,安森。
他充满激情地说着。
你知道那蓝金的微光有多么漂亮?甚至不经提炼就烟烟发光!大力开采的话。
就会给公司带来大笔财源,安森。
可是,他痛苦地叫骂道,……被限制在生活区了!被剥削的,下层的土著人怎么会这样呢?那台加工输出机除了临时保养外十年来从未停过。
安森随着沙蒙的目光向那台加工输出机望去。
它闲置的喷嘴朝着天空。
歌声透过塞拉西丛林茂密的叶子模模糊糊飘过来。
安森听起来似乎带着一种微妙的,期待的调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它并没有影响那些仆人,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毫无表情地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随时听候主人们的任何吩咐。
你难道没感觉到什么吗,沙蒙?安森问道。
这位年长的人自己振奋起来。
感到?你指的是气氛?他们的情绪我们可理解不了,然而你却可以知道他们为了屠宰会使自己疯狂似地激动起来。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
觉得烦恼不安,对吗?这将持续四天。
他又加了一句。
我们从这儿可看不到多少。
沙蒙!安森指了一下,沙蒙正好及时抬起头看到了。
眼前,蓝色的光芒正勾画出丛林那一簇簇叶子的轮廓,很快就若隐若现地消失了。
他吸了一口气,等待着那必定随之而来的声音。
好的,我早就知道。
他们把切割机烧坏了!他们站在那里,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金属破裂的味阳声,但是,那声音并没有传过来。
正在这时,塔拉出现在森林小路上。
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他的脸色比平时显得更加镇静自若。
他很快地走到那块空地中央,举起了臂膀。
塞拉西人墓地出现了,在他周围站成一圈。
开始了,沙蒙咕哝道。
比往常早。
上帝保佑,你不要太受惊了。
安森。
吃饭时的宰杀可比不上这个。
塔拉放下臂膀。
那些负责牲畜栏圈的塞拉西人开始拆除栏圈。
牲畜惊慌地成群乱转,然后便涌流到那片空地上去了。
那圈塞拉西人静静地等着他们涌上前来,然后,像一个人一样,他们抽出了苏润嘎,一齐大喊一声,狂暴地冲向了那群牲畜,又砍、又戳,又切,直到那片空地上布满了热气腾腾的血浆,内脏和蠕动的肉。
塔拉站在中间,注视着残杀的每一步,眼中放出凶光。
在安森看来,这屠杀持续了几个小时。
他呆呆地站着,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同时还被支配着他们的塞拉西主人的狂乱所迷惑。
有一头牲畜,比其他牲畜更快或者更聪明,尖叫着逃入了丛林。
这仿佛是个信号,浑身是血的塞拉西人又把塔拉围住了。
塔拉又举起了双臂,同时把自己的苏润嘎也高高地举了起来。
剑身闪耀着光芒,光把飘动的尘埃的影子射到小屋内的阴暗处。
塞拉西人都同样举起了滴血的剑,他的头向后一仰,大喊一声,整个空地便响起了一阵嚎叫声。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塔拉垂下了臂膀,别人都散去了,他独自站在一片蠕动的尸体中。
安森背对着那片被屠杀的牲畜尸体,干呕起来。
沙蒙似乎也在发抖。
这帮举止这么温和的人性格中竟有极度杀气腾腾的特色。
安森。
这是一件好事,一切都是象征性的。
去告诉那些牲畜去。
他们总是要挨刀的。
但这太过份了,安森,太过份了。
他抓过一杯饮料,一扬脖子喝了。
这只是开始。
安森也伸手去拿饮料,但托盘却是空的。
他咋喀一声弹了弹手指,但仆人却没有出现。
他们都已悄悄地消失了。
一种噪音令他厌恶地想起一把大斧在砍一具尸体。
他环视了一下,正是——仆人们正用屠夫用的切肉刀剔那些被屠宰了的动物躯体。
塔拉已经走了。
那天屠宰之后,沙蒙异常地安静,在生活区内来回徘徊。
安森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仍处于轻微的震惊之中。
尽管仆人们早些时候已经回来,重新干起了他们平时干的活,可仍然有一种克制的兴奋气氛。
他俩都不想吃饭,可还是刚毅地忍受了晚餐时的宰割仪式。
仆人们有种急切、匆匆的神态,两人很高兴及早解脱了。
歌声时时从祭司居住区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有时还有叫声和吹喇叭声,这是屠宰之后的庆典。
沙蒙像平时一样无精打采地给安森解释道:整个一年他们几乎不去祭司居住区,到屠宰期这四天,他们实际上住在那里,可你我是严禁入内的。
它比矿还要神圣,令人好奇的是你从来见不到的祭司们,他们生活得像国王一样,吃喝都是一流的,还有女人,不停地供给女人。
我有一次向塔拉问起他们,我从他嘴里所能得到的一切只是‘他们是神选的,他们学习塞拉西经典知识’,你知道以他那种无表情的方式,我相信他的话。
塔拉呢?安森沉闷地问道。
听到有人静静地说我的安森老爷,沙蒙老爷,他惊得掉过身来。
塔拉在门口站着。
你们欣赏了这一仪式,我的老爷们。
这很好。
他鞠了一躬,静静地走入房间。
沙蒙跳了起来。
塔拉!这一切胡闹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午那闪光到底是什么?你们把切割机弄坏了吗?这一切还要持续多久?安森在这儿我明白,但我从来了就有豁免权,我出去有事。
塔拉又鞠了一躬。
我的沙蒙老爷要耐心。
神兽躁动了。
沙蒙哼了一声。
听着,塔拉……塔拉温和地看着他,嘴角抽搐着。
沙蒙吞吞吐吐,不得要领地不说了,坐了下来。
我的安森老爷活着呢?塔拉问道,可目光仍然注视着沙蒙。
我想屠宰是件令他震惊的事。
神兽躁动在塞拉西是件荣誉的事,它不是对外星人的。
今年是祭司任期的第十年,这……他从袍子的褶层取出一小块矿石,把它放在桌上……是标志。
他又转向沙蒙塞拉西人谢谢我的沙蒙老爷。
像沙蒙说过的,矿石像颤动,光眨巴着眼上上下下照耀着形成矿石格状的蓝色石英纹理,看上去矿石就仿佛有脉搏在里边跳动。
沙蒙贪婪地看着,伸出手去,塔拉却温和地收回去了。
这蓝金只有塞拉西人能碰,我的沙蒙老爷。
我让你看,完全是为了让你明白,它是神兽之呼吸。
他又把它装进了兜里。
加工输出队,塔拉……沙蒙恼怒地说。
……你们什么时候能开工呢?塔拉平视着沙蒙,朝着他和安森打了一个神爪的手势。
好好活着,我的老爷们,让仆人们好好地伺候你们。
门在他身后缓缓地转住了。
安森开始感到心神不安了。
这是塔拉拒绝回答的第二个直接问题。
他说。
我问他的苏润隆算哪一等,他换了话题,现在问到加工输出队他也一样。
沙蒙皱着眉说:这是屠宰期。
别希望以后这几天能讲得通任何事情。
什么也讲不通。
表面上,生活像往常一样继续,仆人们伺候着,吃饭时的宰割仪式还在不可抗拒的进行着。
天还是那么酷热。
塔拉仍然进进出出那片空地,沙蒙和安森站在走廊上时,他偶尔也来鞠个躬。
惟一不见的是在加工输出基地干活的那帮人,现在基地空无一人。
然而安森和沙蒙却能瞥见丛林深处矿坑那里许多干活的身影。
现在胜过所有这一切的是从祭司居住区传过来的歌声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高了。
沙蒙坐在阳台上,手指从栏杆上往下抠漆皮。
安森,屠宰期过后,我就高兴了。
也许这会告诫公司在不需要的地方再不要去多管闲事了。
嗯,安森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说道:谁在剥削谁呀?沙蒙机警地四处看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沙蒙,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他们心中神秘的意图,他一直在用你为他挖坑,金子只是打狗的肉包子,直到他们得到他们所要的。
你觉得这结束了还会有金子吗?沙蒙不吱声了,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
我了解塔拉。
狂热,他可能是;两面派,他不是。
他知道蓝金对公司对我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意危害这一点的。
我也希望我能像你一样肯定。
沙蒙。
你忘了,安森,我已在这些人中生活了十年了。
好,我的想法是简单了点,可它却来自这么多年来简直可以说是神一般的人。
这些人确实像他们表现的那样直率。
那么新矿脉呢?像塔拉所说的,那是塞拉西人的。
还会有其他的矿脉。
那么他们用它做什么呢?你想过没有?我不知道!,安森。
那是他们的事。
你在塞拉西人祈祷的时候不要问他在于什么,那样做是无礼的。
那么如果你做了呢?后果会如何?沙蒙茫然地看了看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安森。
你只是不去做……否则培拉会剖开你的胃子?安森说。
沙蒙嘲笑道:我的上帝,不!这些家伙用刀子手腕上确实有点功夫,但是他们不——他重复一遍,不——不杀入。
你确实知道吗?我确定无疑地知道,安森。
那不是他们的信条。
我敢用生命打赌。
安森低下头。
我希望你不要。
沙蒙又开始用手指抠阳台栏杆上的漆皮了。
安森宽厚地笑道:不管怎么说,土著人权委员会应该满意了,塔拉可以给他们上课。
一队塞拉西女人从祭司居住区走出来,向空地对面她们自己的生活区走去。
安森一直望到她们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区。
我越了解这个社会,就越不喜欢它,沙蒙。
它太束缚人了,根本无益于健康。
别根据你自己的标准来评判,安森。
地球离这儿很远,塞拉西人有好多任何人都会认为好极了的品质。
谦卑是其中一条。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我已想了很久的事:他们有一种近似心灵感应的能力。
那是你觉得很难证实的断言,沙蒙。
我不需要证实什么。
可连你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怎么知道你要什么呢?安森想了想。
秩序。
他简慢地答道。
他们的生活是一种非常有条理的生活,因此,你才得出你的断言。
秩序有它本身的罗辑性,秩序,预先考虑以及纯粹明显不过的职业化——那几乎相当于先知。
沙蒙摇摇头。
你从未玩过印沙卡拉,玩一玩,然后告诉我有没有心灵感应。
也许没有达到有意识的高度,但,相信我,它确实存在。
塔拉称它为神之游戏。
安森说。
甚至他们的消遣也有一种有神论的因素。
不明显。
你到底指的什么?我自己也不完全肯定。
好好好,帮帮忙,你自己保留那秘密去吧!沙蒙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不想跟你吵了。
塔拉没问题,塞拉西人也没问题。
事实上,在你来之前一切都没问题。
你认为这与我有关吗,沙蒙!如果无关的话,我倒觉得奇怪了。
两人冲动之后,都平静了下来,他们的怒气在这使人衰弱的酷热中逐渐减弱了。
最后,沙蒙说道:十年来就你自己,你已很难与别人分享空间了,安森。
对不起。
但关于塔拉,你错了。
安森耸耸肩。
无论如何,宇宙飞船一到,我就离开这里,我已得到了我所要的一切。
以后你与塞拉西人可以愿多亲近就多亲近。
读了我的报告,土著人权委员会就不会再进行调查了。
土著人权委员会可能不会了。
可再不往出加工输出矿石的话,公司会的。
沙蒙生气地喊道:塔拉越能早点把这个屠宰结束就越好。
安森从沙蒙身后指向祭司居住区。
塞拉西人正排成中间留有一段距离的两队向外走,并用脚合著拍子唱起了有节奏的歌曲。
慢慢地,又一队穿红袍,戴头巾的人排成一队走入唱歌的那两队人中间。
祭司们!沙蒙低声喊道。
丛林边缘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巨大的像水牛一样的动物跑了出来,六个塞拉西人挥动着长矛驱赶着它。
它迷惑地站着,鼻子发出哼哼之声,蹄子无助地刨着地面,它的退路已被驱赶它的人挡住了惟一的逃路就是向前。
它突然步子沉重地向唱歌的塞拉西人和静静的祭司们跑去,又迟疑地停下来,然后开始更狂暴地刨地,准备硬起心肠进行最后的一搏。
领头的祭司向前跨了一步,站住了,挡住了它的路,塞拉西人立刻安静下来。
好像为此举激怒了,那牲畜像狂犬怒吼一声,猛地冲向那站着的人。
当它距他还有几码远的时候,那祭司突然伸出手来作了个神抓的手势。
那牲畜一打滑,停了下来,喘息着。
它站在那儿,腿向外张开,大舌头从嘴角耷拉下来,流着口水。
那祭司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一只手抓着它的颔须把它的大脑袋抬了起来,扁平的鼻子直冲天空,另一只手从下向外闪过一条弧线,那牲畜的喉部就被切开了,血喷了出来,那牲畜就像个麻袋似的坍塌了。
整个动作非常迅速流畅。
那位戴头巾的祭司高高举起苏润嘎,因胜利而得意洋洋地转向他人。
见到这信号,人群中又爆发出一片歌声。
那位祭司向丛林走去,人们跟在后边。
除了那些穿红袍子的祭司之外,每个人经过时都用手蘸了点那牲畜的血。
沙蒙转向安森。
这不同,这很特别,他敬畏地说:祭司们通常出居住区得先让抬几步,他们毕生在那里学习塞拉西的经典知识。
安森伸手去拿饮料,发现托盘又空了。
他轻轻弹了弹手指,没有反应。
一个接一个塞拉西人慢慢地从所有的生活区中走出去,去追赶走入丛林的人们。
很快,这里就只剩他们俩人了。
这寂静令人震惊。
安森经过无数次起坐之后又一次坐下,可很快又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
安森,如果你不安下心来的话,你会垮的。
沙蒙静静地坐在栏杆上给自己扇扇子。
你无法告诉我你很安心,沙蒙。
你可以骗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这儿出了奇怪的事。
这是屠宰期,安森。
在屠宰期内事情总是非常奇怪。
你自己也说过这次不同。
沙蒙咕哝着说:明天一切都会正常的,安森。
我保证,让他们完成了他们的体制所要求的这一点,就没有问题了。
你首先应该知道你不能对宗教采取强硬态度,而且无论如何,你也做不了什么。
我们被限制在这儿了,记得吗?安森看着他:我看不到任何防卫,沙蒙。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人人都上哪儿了?过去十年里,你一直让塞拉西人暗中跟踪你。
突然,什么也没了。
这是——屠宰期,我知道。
为此一切都停了下来。
我对此有种不祥的预感,除非彻底搞清楚,否则我无法安心。
凡事有预料则立。
你说什么?沙蒙把脚从栏杆上拿下来。
你可以来,你也可以呆着。
安森说着,腿跨过栏杆,轻轻地跳到外边的地上。
可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无法再呆在这刀口上了。
他很快向小路上走去。
安森,你疯了吗?你在违背诺言。
沙蒙在他身后喊道。
安森在加工输出基地停下来,面朝小屋。
我们的朋友也宰割了它,沙蒙,这台机器再也无法开动了。
妈的!沙蒙骂道。
然后,他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爬过栏杆,弯腰跑到了安森那里。
操纵盘被打开了,细线圈像取出的肠子一样垂在依然血迹斑斑的地上。
现在你还相信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吗?沙蒙无助地把电线缠在手指上。
我不明白。
你最好动起来!你的枪放在哪儿了?枪?我要枪干什么?沙蒙生气地扔下那一团缠在一起的电线。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安森怀疑地问道。
对!难道你在寺院里还要带枪吗?我们这儿就像座寺院,安森。
安森悄悄骂了一句,又考虑了一下说:那么,走吧。
带我到矿上去。
什么?矿上,嗨!别争了!沙蒙茫然地听任自己,向丛林走去。
在一块露出地面的火成岩岩层上,有一个洞穴状的凿孔,这就是金矿。
垂下的匍匐植物像彩饰一样挂在入口处,那里长满了攀缘草木。
里边很宽,而且露天。
上面的树在几乎不存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岩石已被整整齐齐地切割开了,麦面像玻璃一样光滑。
——沙蒙当然知道他的工作。
在陡峭的斜坡底部,一缕蓝光显示出正在开采有矿脉。
然而安森却没有时间去欣赏这风景,因为激光切割机正在金矿的底部放着呢。
他顺着坡处攀爬下去,玻璃股的岩石渣擦破他的腿。
沙蒙紧紧跟在后面。
安森,这是亵渎神明的行为。
他喘息着说。
住嘴,沙蒙。
安森使劲把切割机从底座上往下拧。
雷、电在哪里?上帝之手在哪里?你还信奉那谎言。
我不信,可塔拉信。
塔拉一直在任意摆布你,我的朋友。
安森一只胳膊抱着切割机,摸索到沙蒙的前边。
我们能越早脱离他的控制,就能越早恢复我们的权力。
你一直太软弱了,沙蒙。
沙蒙抓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喊道:你拿它到底干什么?你怕什么?安森推开他的手,感情激烈地盯着他。
在这个紧要关头,你,你吓死我了。
你仅仅能看到下一批金于。
拿着这切割机,帮我走出金矿。
他把切割机的柄们到沙蒙手里,自己拿着机器的圆筒。
沙蒙犹豫了一下,就随着安森爬上了陡峭的斜坡,然后便上了那条丛林小路。
在上面,两人都躺倒了,大声喘着粗气。
切割机尽管很轻,他们还是觉得它很重。
沙蒙低头坐着,喘息着说:我简直不敢相信干这种事,安森。
塔拉可能会原谅你,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安森向后靠在自己的手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他们会如何制裁我们呢?用手打我们的手腕?他们可以撤他们的劳力,那就会损害公司的利益。
他们已经那么做了,沙蒙,也不知他们都到那儿去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们得返回小屋。
快点!如果需要的话,我想把它安在最具破坏性的地方。
安森,我不知道再会发生什么事。
你疯了!我可不这么想,沙蒙。
好了,走吧!安森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沿着渐渐上升的小路走着。
沙蒙跌跌撞撞地跟在后边。
突然,安森停下来,弯着腰,并示意沙蒙也这么做。
透过树叶,他们瞥见一个穿红袍的人正稳稳地沿着这条蜿蜒向上的路走来。
好的!往后退!安森骂道。
两个向后退着,突然又弓着腰跑了起来,以免让那个走来的人在小路的转弯处看到。
鸟受到这突然的惊吓,拍着翅膀从树林顶端飞了过去,发出惊慌的,沙哑的叫声。
蜿蜒崎岖的小路渐渐向上伸去。
这条路通哪儿?安森急切地问道。
我想是山顶。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我经常去生活区的那边,靠河的地方。
还有别的路吗?沙蒙摔了一跤,又站了起来。
有一条通女人生活区。
可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那么,它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与这条路是连在一起的。
小心点。
他把切割机柄从沙蒙手里拿过去,挟在臂下,挣扎着向上走去。
后面那个穿红袍的人爬了上来,似乎仍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两个逃亡者,却逐渐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沙蒙的腿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倒在地上,绝望地呻吟着。
我就碰运气了,安森。
他喘息着说。
你走吧,回小屋去吧。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们有可能原谅我。
安森犹豫了一下,可继续向前的指望被前面突然响起的歌声吞没了。
那里似乎有成百上干的人在歌唱。
他骂了一句,跳入路旁大树下的矮林丛中,并把沙蒙也拽了过去。
他们慢慢地向更深的掩蔽处爬去,一直爬到一个路过的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安森挣扎着带着切割机。
你能把这个装备成武器吗?他低语道。
沙蒙演示给他,精疲力竭地说:看在上帝的面上,看看你在干什么?没有必要用它了。
那个人与他们的位置持平了,而且继续向前走去,根本没往旁边看。
沙蒙叹了一口气,又把切割机的武器装置拆了下来,装到兜里。
两人都向后靠在斜坡上松了一口气。
安森,如果我能平安无恙地离开这里,我可要让你吃苦了。
你不可能再乘上公司的飞船了。
我希望你有这个机会。
现在,我所想的只是那只飞船,离开这个星球。
如果你明智的话,你会跟我一同乘它离开的。
他自己奋力站起来。
起来。
如果我们走得太慢,天就会热得使我们无法前进了。
沙蒙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靠在了一块岩石壁上,这岩石壁就在他们刚刚爬上来的土石堆上。
天空很晴朗,从那里可以看到石壁后不远处一块光秃秃的岩石。
那个红衣人过去之后,先前阻挡他们前进的歌声停了下来,现在,又响起来了,而且距离更近了。
从那块光秃秃的岩石表面不祥地反射出一缕跳动的蓝光,那蓝光开始震颤起来,与那歌声交相呼应。
沙蒙小心地把头探过石壁,马上惊奇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森!看哪!安森靠到沙蒙旁边,也把头探了过去。
那山脉竟然是圆形的,中间是一声块竞技场似的圆形凹地。
四周光秃秃的指状岩,平板岩仿佛在祈求似的直通天空,铁蓝色的光在几千人的歌声映衬下从下面依次照射着它们。
光褪去之后,它们便又陷入那不知名的灰色调中。
安森向下望去。
一队又一队塞拉西人拥挤在圆形凹地的四周。
不可能只有村里的人,他们一定来自方圆几十里。
从对面的溪谷中又走进很多塞拉西人,又有两队塞拉西人护送着一队穿红斗篷,戴头兜的祭司走了进去。
沙蒙惊得透不过气来。
当然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在一个地方见到这么多塞拉西人。
沙蒙抓着他的胳膊,说:安森,神兽!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在圆形凹地上,一个像牲畜头一样的雕像朝着天空,时而发出耀眼的蓝光,时而又震颤成一种暗淡的蓝金色,它带有一个巨大的、细得不能再细的尖钉垂直地伸向天空,与从凹地四周的岩壁上悬伸出来的四个平台正好相接,这四个平台就好像一个罗盘上的四个基本方位。
蓝光是从雕像眯起来的眼中放出的,亮起来时,雕像具有一种令人吃惊的、恶毒的神态,暗淡下去时,它又变成一个看不见的、令人毛发竖立的死人面模。
头转回了地面,那雕像的其他部分就埋在那里。
新鲜空气,浓烈的腐蚀味与几千个满身汗渍的人所发出的恶臭交织一起,直冲沙蒙和安森靠着的岩壁。
在安森和沙蒙看着的时候,从圆形凹地底部的一个洞里钻出一个人,由于距离远,那人看上去很小,他还带着件人工制品。
蓝光的强度立刻就增大了。
光令人难以察觉地震颤着,一直增强到几乎听得见,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歌声与光变化的频率同步进行,最后,整个圆形凹地里响着,回荡着这种声音。
我本应该知道这个。
沙蒙喘息着说:他们不可能把这个秘密保守了十年。
沙蒙,十年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安森回答着,目光还盯着下面。
这是屠宰的真正地方。
看那儿。
他指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的地方。
那雕像理的地方他先前以为是地,实际上,它是一片尸骨。
那些尸骨不是铺盖着一层,而是厚厚的一堆,很难看清它到底有多厚。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
就在他俩观望的时候,那一队队穿红衣的祭司们爬上了建在尖钉旁的木制脚手架上。
现在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走上了那景伸的平台。
观众中响起了振聋发聩的歌声,可歌声突然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寂静很使人揪心。
猛然,响起了令人销魂的呐喊声,随着喊声一个平台上的第一位祭司张开双臂和双腿,把自己钉在那个刺向天空的闪闪发光的尖钉上。
那身体围绕着中心螺旋形地旋转,在狂喜的挣扎中尖叫着,那些等候着的祭司们随着第一个,毫不犹豫地依次把自己钉在尖钉上,在落地时,每一个人都发出同样的极乐的尖叫。
两人恐怖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沙蒙浑身发僵地转向他的同伴,眼中闪着敬畏的目光:安森,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那,他指着雕像说:就是印沙卡拉,真正的印沙卡拉。
在他们没完没了地玩着的游戏中,它就是中心立轴上刺的影像。
神之游戏。
我从没有搞清楚它,它是综合了计谋、占卜及传说。
要点似乎是围绕印沙卡拉,祭坛,献祭,然后神把生命以呼吸的方式注入它,把它带入他们的王国。
这该死的东西是一只船,安森。
一只老式的宇宙飞船。
这条新矿脉的蓝金……给它能量了!神兽之呼吸!这就是塔拉如此狡猾的原因。
我的沙蒙老爷说对了。
这话使两人的后脊梁一阵发冷。
他俩慢慢转过身来。
站在身后的红衣人伸手抓住衣服上的头巾,慢慢把它翻下来。
塔拉;他微笑着。
我的老爷们要原谅我。
你们全神贯注地亵渎我们的仪式,没有听到我来了。
塔拉恶毒地、愤怒地说出了这番话,这与他脸上慈祥的表情极为不符。
可是为什么,塔拉?这一切是为什么?沙蒙困惑地耸了耸肩。
你们所有的祭司。
所有那些知识——没了。
塔拉依然面带笑容。
没有失去,我的沙蒙老爷。
他们去尽他们的职责。
祭司之经典中写道:他们会回来的,他们那些有学问的人,他们会用学问,会以呼吸的方式把生命注入神兽。
神兽要站起来……安森举起切割机。
塔拉,退到后面去。
塔拉悲哀地点点头。
啊,它没什么用处,我的安森老爷。
武器装置在我的沙蒙老爷的口袋里。
他突然举起手来在他俩面前打了个神爪的手势,两人感到他们的意志渐渐枯竭。
切割机从安森手里掉下来,滑入草木中去了。
来,我的沙蒙老爷和安森老爷。
来。
神兽饿了。
他们走着,知道大势已去。
他俩跌跌撞撞地顺着斜坡朝丛林小路走去,安森碰到了沙蒙的目光,他眼中闪着明白了一切的可怕的光芒。
他俩无助他彼此扫视着,这把他俩连到了一起,可太晚了。
登上小路顶端的山脊,印沙卡拉,带着它上面那些可怕的重负,就完全映入眼帘。
他们一出现,歌声更响了。
塔拉像牵着小羊羔似的带着他们向脚手架走去。
羊羔,要屠宰的,安森看到那一片钉上去的蠕动着的塞拉西人时想着。
他不愿意接受这不可避免的结论。
神兽起来了……宇宙飞船很快按时到了。
现在屠宰要真正开始了。
《加勒比海历险记》作者:[美] 阿普莱顿韦嘉 译著名青年发明家汤姆是一个眼窝凹陷、眼睛深蓝的18岁小伙子。
他的爸爸斯威夫特和叔叔内德,也都是科学家,两人合伙兴办了斯威夫特公司,以制造斯威夫特先生的各种发明而闻名于世。
一天,斯威夫特家私人电视网西部电视广播员凯恩通知汤姆:有几艘加勒比海船遭到海盗攻击,其中南蒂克号客轮已沉没,他的叔叔内德不幸失踪。
海军情报部也打来电话,对这伙手法高超,用各种装置打劫商船的海盗束手无策,需要斯威夫特父子,从科学上帮助他们解开加勒比海海上袭击之谜。
汤姆把消息告诉了父亲。
并说,内德叔叔身上带有汤姆制作的、放在自动铅笔里的微型收发报机,海盗如果没有把笔从他身上搜走,内德叔叔就可能跟他们联系上,他们接到通知后,就可立即去援救他!汤姆还认为,海盗这次攻击是海空联合行动,一个驾驶员从飞机上发出使人昏迷的射线,然后海盗们从潜艇上冲出来,登上船后把船洗劫一空。
20分钟后,巨型原子能动力,能垂直起降的喷气式飞机,即空中皇后,从斯威夫特公司的私人机场起飞了。
他们仔细搜索加勒比海海域每一寸海面,察看有没有南蒂克号船上的救生艇还在海上漂泊。
搜索失败了。
汤姆和他最好的朋友巴德一起去公司机场接汤姆的妹妹桑迪。
桑迪正熟练地驾驶一架鸽子型飞机降落。
这时,一个名叫丹西特的家伙驾驶一架红色小飞机横穿过去,阻挡桑迪飞机的降落,并加快飞行速度,向鸽子型飞机冲去。
就在两架飞机正要相撞的刹那间,桑迪把油门加到最大限度,猛力往后一拉操纵杆,鸽子一下子向高空跃去,唷,天哪!差一尺就……正在机场塔台观察的汤姆,向降落下来的丹西特的飞机跑过去。
突然,有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朝丹西特的飞机跑过去。
这个人飞快地爬进飞机,也不事先警告,就驾驶飞机径直向汤姆冲过来了!汤姆闪电般地趴倒在地上。
飞机左翼的翼尖从他身上擦过,离他的头部只有几寸。
已经跑出塔台的巴德看到汤姆正试着站起来,对着起飞的飞机挥动着拳头:我非要跟丹西特这小子算帐不可!汤姆和巴德往塔台走,汤姆突然停下来,从跑道上拣起一枚铸有狗头的硬币,把它放进口袋里。
斯威夫特先生收到了内德的电讯。
内容是:内德好,狗,八天!不要联系。
汤姆说:从电文看,内德叔叔还能安全活八天。
我们最好快点弄清‘狗’是什么,或者‘狗’在哪里,越快越好!父子讨论后决定:假如内德现在在大西洋的某个岛上,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用潜艇确定他的位置。
汤姆设想出一种干扰器,装在他设计的喷射潜艇上,可以使海盗飞机上发射的使人昏迷的脉冲射线失效。
用一般的水面船舰,是逮不住这伙海盗的。
饭后,斯威夫特家的防盗警报——呜呜的警笛声尖锐地响起,汤姆和他的父亲各拿一个装五节电池的手电筒,从书房冲出。
汤姆正想把两只警犬从狗窝放出,就听到一声尖叫。
他们跑到房子旁边的矮树丛后,突然停下来。
站在那里的桑迪,眼睛正盯着一个躺在她脚下失去知觉的人。
原来是巴德!苏醒过来后。
巴德说有一个带着假面具的人,从房子后面溜过来,为先提醒你们注意,我把一把小刀扔进你们的警戒磁场内,这样会使你们房内的警报器响起来。
就在你们跑出来,我准备向他扑过去时,他突然转过身,一拳打倒了我。
他们几个人一起进到斯威夫特先生的书房。
汤姆叫了起来:古巴硬币和潜艇草图丢了!唯一知道我有这枚硬币的人是丹西特。
我弄不懂的是,他为什么如此急于得到它,以致于闯到这里来偷。
这真是一个谜。
斯威夫特先生同意。
汤姆和一个叫贝克的工程师约好,试验潜艇外壳和干扰器能承受多大的水压。
试验成功了!可是当他看到喷射潜艇仍放在棚子外面时,非常生气。
为防止间谍发现,他正打算命令用小车把潜艇拖进棚子里,忽然,他和巴德听到头上有飞机发动机的叫啸声,那是丹西特的飞机掠过喷射潜艇,拍完照片后擦着树顶向西飞去。
汤姆对巴德说:我要追上那家伙,把底片追回,不能让他冲洗出来。
他会看见干扰器,我的秘密就都暴露了。
如果丹西特真是那个操纵使人昏迷的脉冲发生器的人……汤姆飞上天追逐着丹西特,绕了一圈又落下来,停在离丹西特飞机五六米的地方。
这时,丹西特已经钻出飞机,撒开腿就跑。
汤姆几步赶上他,将他拦腰抱住,摔倒在地。
把底片给我!丹西特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盛胶卷的小盒子,递给汤姆。
汤姆接过盒子,再看那像机里确实没有胶卷。
丹西特趁他不备跳上飞机,起飞了。
汤姆打开小盒子看了看,一个小东西从盒子里掉下来,是狗头硬币!汤姆双眼盯着有狗头的那一面,第一次注意到硬币上有一个小孔,小孔正好穿过狗颈圈中央。
硬币的另一面刻有古巴的地图,小孔正好在古巴北海岸不远的地方。
汤姆和凯恩接通电视电话,凯恩根据记忆,用黑炭笔勾划出有狗颈圈海峡的小岛图形。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汤姆终于知道内德叔叔电报中的狗是指什么了。
汤姆和巴德走进实验室的暗室,发现被丹西特愚弄了,他把真正拍好的胶片藏起来,而用没曝光的一卷新胶卷来骗汤姆。
公司飞机场调度员打来电话,说刚才回来的丹西特要了个纽约的长途电话,给一个似乎叫奇尔科特的人打电话说:我拍了汤姆的新潜艇!丹西特还告诉那个人,说他马上带着照片到纽约去。
他是五分钟前起飞的。
汤姆把事态的最近发展情况告诉巴德:奇尔科特可能是个海盗,我要驾驶我们最快的喷气式飞机,到纽约去抓丹西特。
汤姆到达纽约时,夜幕低垂。
汤姆的飞机被拖车拉到附近的一个飞机库。
几分钟后,丹西特的飞机降落了。
汤姆跟踪丹西特,来到一所公寓大厦门口,丹西特迎上一辆驶来停在大门前面的出租车,车上的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汤姆看了一眼来客,此人长脸,一副凶相,很机敏,汤姆见他一面,就永远也忘不掉他。
汤姆从墙角跳了出来。
站住,丹西特。
还我胶卷!做为一个科学家,你没有按你职业应有的道德行事。
你偷拍了照片。
丹西特讥讽他:道德,呸!你真是个吃奶的孩子!好吧,我的神童。
胶片是你的,你能从我手里拿走算你有本事!汤姆闪电般地扑过去,伸手抢走胶卷,同时使尽平生之力,用身体向那两个人撞去。
那两个人被撞倒,滚到人行道上,汤姆一阵风似地跑了。
第二天早晨,汤姆雇了辆出租车到机场。
发现有人带了一切合乎手续的证件,冒名顶替,要走了飞机。
据机库官员的描述,这个偷飞机的人正好和汤姆在公寓大楼门前碰到的那个丹西特的朋友长相相符。
机库官员还说,偷飞机的那个人留下件雨衣。
雨衣送来了,口袋里有两张揉皱了的打字纸,这是一篇关于应用超声波使人昏迷方法的论文。
作者最后的签名是奇尔科特。
几分钟后,汤姆和父亲通了电话。
斯威夫特给儿子读了一段某科学杂志上的说明:此杂志很遗憾地向读者宣布:曾在英国政府绝密单位任职的奇尔科特博士失踪,有关当局正在搜寻他,他可能是个间谍。
汤姆和父亲谈完,又慢慢读起奇尔科特的论文。
确信自己的干扰器肯定能使那家伙的昏迷射线失效。
凯恩向汤姆提供了有狗颈圈海峡的小岛的地名,这地方叫做斯佩尼尔岛。
巴德不禁喊道:这是海盗的藏身之地!汤姆,我们出发吧!摄影侦察机已经发动。
他们在海岛上空拍了照片,突然一阵飓风袭来,飞机被吹得偏离航线。
汤姆回到父亲在肖普顿的办公室。
斯威夫特告诉汤姆,他该去佛罗里达办事了,去那里同老朋友福斯特先生谈他最近的一项发明。
父亲决定今晚秘密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地旅行。
凯恩通过电视电话,报告了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一架飞机刚刚看到加勒比海地区一艘叫喷雾号的货轮沉没,奇怪的是,这只船没有发出任何呼救信号。
汤姆请秘书查明,喷雾号上有海盗可以大发横财的东西——铀。
汤姆皱着眉头说:无疑,海盗计划进行更多次的罪恶袭击,我们必须加紧工作。
内德叔叔的夫人接到南蒂克号船船长的电话。
船长说,内德还活着,可是当了俘虏,海盗正设法要他讲出汤姆的秘密发明和研究计划,然后就杀死他。
内德夫人在电话中哭了起来:汤姆,我们应当赶快采取行动!汤姆喊道:我和巴德已做好准备,后天就去加勒比海,爸爸也早已开始进行工作了。
命名为海上标枪的喷射潜艇如期开始了追捕海盗的处女航!水面上阳光灿烂,小艇浸没在海水里,也能看清前面的航线。
汤姆拉开了控制核反应的镉棒,海上标枪飞速向前,各类鱼群吓得如鸟惊散,速度达到以前人们海底航行速度的两倍!这艘原子能潜艇正朝着海图上标着喷雾号沉船的位置航行。
汤姆在研究海图,说:‘喷雾’号船沉在水下300米处的一块礁石上。
他打开海下探照灯,突然,一艘沉船在光带上隐隐出现。
汤姆和巴德穿上胖人救生衣调查这艘沉船,最后找到了储存铀的船舱,发现船舱里的东西遭过抢劫。
这里有这么多的铀,他们很难在船上人员苏醒之前把铀全般走。
因此,海盗认为,必须把船上人员杀死,把船炸沉,以消除任何证据。
这两个小伙子又回到喷射潜艇,朝斯佩尼尔岛驶去。
巴德打开无线电,用他们灵敏的接受设备,收听不同电台的节目和信号,以消磨时间。
突然,传来了耳语一般微弱的声音,是内德叔叔的声音:海盗计划强占福斯特的快艇——‘樱草’号,立刻向他们发出警报!他们决定设法先找到樱草号小艇。
不到一小时,小伙子们就到了樱草号预计航行的海域,但他们来迟。
当他们找到樱草号时,船长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汤姆:你父亲和福斯特先生被绑架了。
事情的经过是:海盗乘一只小汽艇喊话,说他们柴油差不多用光了,请把他们送到最近的一个港口去。
他们上船,就把船员们捆了起来,抓走汤姆的父亲和福斯特先生。
汤姆和巴德帮助他们修复好被海盗破坏的机器。
船长告诉说,一个名叫简·皮特的巴拿马船将是海盗的下一个袭击目标。
小伙子们告别了樱草号船员、驾驶潜艇,朝简·皮特的航线驶去,下潜十米,让简·皮特从潜艇头上经过,然后再浮出水面,从后面保护它,用潜艇舰桥上的雷达捕捉海盗的飞机,在它开始飞过的一刹那,用潜艇的干扰器使飞机发出的射线失灵。
汤姆的潜艇成功地保护了简·皮特号船,继续向斯佩尼尔岛航行。
他们小心地通过了水雷区,粗铁条编的铁网又拦住了海峡的通道。
巴德钻进救生衣,用能伸缩的机械手拿起切割机,像拉断蜘蛛网一样,很容易就把大铁条网切断了。
当他们继续前进,来到海盗的巢穴时,丹西特又用专门设计的铁链网,把他们扣在水下。
汤姆为了到水上边同他们斗智,佯装投降。
他和巴德把微形的电烙铁和无线电收发报机分别藏在鞋里。
海盗把他们带到岛下一座现代化的实验室里。
奇尔科特和丹西特正在收拾从汤姆那里偷来的喷气机,在机上装了脉冲射线发生器。
现在,他们又阴谋策划用刚到手的汤姆的喷射潜艇去袭击‘福尔科恩’号船,船上的保险箱里装着宝石。
丹西特把汤姆和巴德推到门上通着高压电的石洞小屋里。
巴德从鞋子里拿出那支钢笔无线电报话机,同关在另一间小屋里的斯威夫特、内德和福斯特先生取得了联系。
内德告诉他们,要想个办法,使门上电流短路,就有办法出来了。
汤姆从鞋里拉出那支电烙铁铅笔,用笔熔化了铝栅门的下边。
当熔化的铝碰到地面时,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闪光,接着是一阵劈啦声响,山洞里一片黑暗。
汤姆完成了短路!门不再是威胁了。
他们又设计从看守那里夺到门的钥匙,打开了门,把父亲、内德叔叔和福斯特先生等都释放了出来。
海盗外出袭击船舰时,由于汤姆没有把海上标枪上的干扰器关上,他们发出的射线让干扰器破坏了。
海盗受挫回来时,飞机坠毁了。
奇尔科特组织的海盗集团被一网打尽。
是奇尔科特出的主意:把奇特的狗头硬币做为这一集团成员间互相识别的标志。
汤姆手里有带狗头的硬币,对这个集团来说非常危险,所以,丹西特就溜到斯威夫特家偷回他掉在机场上的那枚硬币。
美国官方警察乘飞机来了。
他们祝贺汤姆和他的同事们出色地完成了围剿海盗的任务,然后把俘虏全部带走了。
《甲鱼孩子》作者:[日] 村田浩一李重民 译母亲把她的孩子带来了。
医生和蔼地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母亲有些犹豫地望着医生的脸。
不用顾忌,请说吧。
这孩子……不管什么东西全都往嘴里塞。
哈哈,这样的事很常见吧。
是玻璃球还是小石子之类的东西?这可很危险啊。
不,还不是那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有什么吃什么。
从铅笔、橡皮,到时钟、书、枕头……昨天终于连他父亲的手提公文包都吃掉了。
这小孩真棒。
……你让他按时吃饱饭吗?吃饱的。
这还用说?医生在病历上飞快地记录着,然后把脸转向孩子:好,小宝宝,你把嘴张开让我瞧瞧,对,啊——啊——医生用小型灯去照着孩子的喉咙,突然他的右手直到手肘处都被孩子吞进了嘴里。
哇!呀!母亲猛地站起身来,对孩子说道,哎!快松口!你要干什么?快把嘴张开。
你看我,啊——可是,孩子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看样子一旦进入他的嘴里,即使不好吃的东西他也会吞下去。
孩子,你是好宝宝,快把嘴张开来。
否则我不能干活了。
医生满脸的困惑哄着,但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张开嘴!你把嘴张开啊!为什么不听话?我不会放过你的!别这样。
夫人,你不能激动。
可是……宝宝,我有很好吃的水果。
你想和妈妈一起吃吗?我去拿,你把我的手松开,好吗?你瞧,医生都这么说了,快把嘴张开!孩子一动不动。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一个小时,医生终于憋不住了,开始焦虑起来。
好,如果你怎么也不肯把嘴张开的话,我也有办法。
医生想把吞进孩子嘴里的右手拉出来。
他稍稍用力,右手却一动也不动。
他喊来护士帮着一起拉。
但无济于事。
对不起……母亲哭丧着脸。
不,这事与夫人无关啊。
怎么办才好呢?这孩子一旦咬进嘴里就决不会松口的。
就像甲鱼似的,很倔强的。
不吃下去绝不死心。
哦,是吗?我明白了,医生对母亲说道,如果拉不行的话,可以往里压。
呃?医生不再将右手往外拉,而是相反往孩子的嘴里压。
孩子喜不自禁地将医生吞了下去。
仅几十秒的工夫,医生便消失在孩子的嘴里。
母亲和护士都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啊?糟了。
这种事,闻所未闻啊。
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医生突然毫无任何前兆地从孩子的屁股里蹦了出来。
成功了!出来了!医生,你没事吧?嗯。
我能亲眼在人体内察看一遍,是一次很难得的旅行啊。
我非常感动。
同时,我也有办法对付这孩子了。
什么办法?医生微微笑着,望着小孩:你的秘密全都让我看见了。
惹大人生气的话会怎么样,我来帮你体会一下。
慢……慢……医生!你放心,我只是惩罚他一下。
医生张大了嘴。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母亲拉着医生的白大褂。
你放开。
这样的孩子,不教训他一下就是不行。
医生和孩子的母亲两人扭拧在一起的时候,孩子把医生的右脚吞吐进了嘴里。
糟了!你这个甲鱼小子!医生将孩子的母亲推开,吞下孩子的左脚。
两人就这样不停地吃着对方的身体,最后两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也没有留下。
母亲和护士连声惊叫着,喊累了便在椅子上坐下,等待着奇迹发生。
可是无论她们等多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两人的去向,没有人知道。
《假如》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孙维梓 译诺曼和丽薇当然是迟到了——在最后一分钟跳上火车的人必然是给什么事耽误的——现在车厢里已经没什么空位子,他们只得往前走,在车厢连结处倒还有两条面对面的长椅子,诺曼把手提箱放了下来,而丽薇懊丧地皱了下眉头。
如果还有人坐在对面就糟了,于是在到达纽约前的若干小时里,双方就得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瞧着,除非一直用报纸挡住自己的脸——其实那也怪难受的。
但既然车里再也找不到座位,也就没法再换个地方了。
看来诺曼对这些并无所谓,而丽薇则有点不痛快,通常他俩对所有问题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诺曼从不怀疑:他挑选到了最合适的妻子。
我们俩非常般配,丽薇。
他曾说过,就象在拼板游戏中那样,这一块和那一块正好拼得天衣无缝,说明这两块就是天生一对,换成其他任何一块都不行。
丽薇,我也再不需要其他任何一位女人。
而她当时笑着回答:假如那天你正好没坐在电车上,我们俩大概永远也不会相逢的。
那么你将会怎样呢?当然还是个单身汉。
不过以后或早或迟,我总归还是会通过珍妮并认识你的。
那时一切都将是另一个样子了。
不,还会象现在这样的。
不!不会的。
珍妮决不会把我介绍给你,她把你视为已有,是不愿再招惹情敌的。
她不是那号人。
全是胡说八道!还有一次,丽薇在另一个场合下又问过:听着,诺曼。
如果那天你晚了几分钟,没乘上那趟电车,而乘的是下趟电车呢?你认为以后会怎样?我倒要问你,如果所有的鱼儿都长上了翅膀,并飞到山上去了呢?那我们在星期五会吃什么?可事实上他们都乘在那趟电车里,鱼也没有长翅膀,而他俩已经结婚五年,每个星期五都有鱼吃。
正因为结婚已经整整五年,所以他们才决定要庆祝一下,去纽约玩上一个星期。
现在丽薇的思绪又回到当前的火车上。
这个地方真不好。
她说。
是不好,诺曼附和说,不过看来对面至今没有人。
这样的话,一直到普罗维登斯大概都不会有人来的。
可这话安慰不了丽薇,她的不安被证实了:打过道那面走来了一个圆脸的小个子男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火车从波士顿出发至今差不多已走了半站路,如果这人已经有了位子的话,干吗还要换地方呢?丽薇掏出了粉盒朝镜中打量着,只要不去注意这个小个子的话,也许他就会从身边走过去的。
于是她整理一下稍稍显得凌乱的浅栗色头发,那是在她和诺曼赶奔火车时弄乱的;又看了下自己在镜中的深蓝色眼睛和丰满的小嘴——诺曼经常说,她的嘴唇似乎老象在准备要接吻的样子。
还算不错,她想,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然后她抬起了眼睛——那人已坐上了对面的位子。
他遇上她的目光并宽容地笑了笑,整张脸由于笑容而在四面八方都现出了皱纹。
他很快脱下帽子放在随身行李——一个小黑箱子上面,头顶中央是光秃秃的,四周长着如同沙漠植物一般的些许灰发。
丽薇不由自主地也笑了,但当她的目光又落在黑箱子上时,笑容顿然消失。
她用肘部碰了碰诺曼。
诺曼从报纸上抬起头来,他的眉毛相当威严,浓竖而连成一线,深邃的眸子在浓眉下面观察着一切。
和平时一样,他的目光既温柔又平易,似乎在微笑着。
有什么事吗?诺曼问,他并没去看对面的人。
丽薇起先企图用头部,后来又想用手悄悄指点一下,是什么使她如此惊讶。
但秃顶人的眼光始终不离她的左右,使她十分窘迫。
而诺曼愣盯住她看,搞得莫名其妙。
最后她把他拉近并耳语说:难道你还没看见?瞧,他箱子上写的是什么?她自己又瞟上一眼。
是的,一点不错,字迹虽不特别醒目,但由于阳光正好在黑色背景上形成一团光斑,完全可以看清在箱皮上用圆体字母写着:假如那人又笑了。
他连忙点点头,并接连用手指指这个词,然后又指指自己的胸口。
诺曼转身向妻子并悄声说:大概,他就叫这个名字。
难道会有这种名字的吗?丽薇反驳说。
诺曼放下了报纸。
现在你看好。
他倾身向那人说,是假如先生吗?那人同意地瞅着他。
请问现在几点钟了,假如先生?那人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只大表并把表面点给诺曼看。
谢谢您,假如先生。
诺曼这才又对妻子耳语说,你看见了?他已经准备再次拿起报纸,但那人动手打开自己的箱子,屡屡意味深长地竖起手指,似乎力图要吸引诺曼和丽薇的注意力。
他取出一块毛玻璃板,约9英寸长,6英寸宽和1英寸厚,四周切口整齐,角上也被打磨圆滑,表面既光洁又不透明。
接着他又掏出了带接头的导线,牢固地安在玻璃板上,末了把这个装置放在膝头并自豪地望望对面的旅伴。
丽薇突然哎哟了一声:看,诺曼,这有点象电影!诺曼俯下身子靠近一些,然后举眼朝那人:您这是什么?是新式的电视吗?那人摇摇头。
而丽薇说:诺曼,这里面是你和我!什么?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这就是那辆电车,你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那顶旧帽子,我把它扔了都已快三年了。
而这是我和珍妮在过道上走着,那个胖女人挡住了路。
喏,瞧!这是我们!难道还没认出吗?大概是什么障眼法。
诺曼咕哝说。
你也看见了,是吗?这说明他为什么要自称‘假如’。
这玩意肯定能给我显示事情将会怎样,假如……假如当时电车不在转弯时晃动的话……她一点也不怀疑,因为她已如此激动,所以完全坚信事情肯定会这样发展下去。
她直视着毛玻璃上的图象——根本没注意黄昏的阳光已经暗淡下来,火车的轰隆声显得遥远,车厢内十分安静。
她清楚记得那一天,诺曼认识珍妮并打算站起来给珍妮让座。
不料电车在转弯时突然摇晃了一下,丽薇前仰后合地一下子——就直接扑倒在他的膝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可笑而难堪,使丽薇大为羞窘,于是诺曼极力格外表现得彬彬有礼,后来双方的谈话就开始了,完全不需要珍妮再从中介绍。
打他们下电车那会开始,诺曼已经知道丽薇是在哪里工作的。
关于那一天她还记得,当时珍妮是如何用妒忌的眼光看着他们的。
当他们告别后,珍妮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丽薇,看来你喜欢上了诺曼?胡说一气,丽薇反唇说,仅仅是因为他很有礼貌罢了,不过他是有张可爱的脸,是吗?一共只经过了半年他俩就结了婚。
现在又是那辆电车,而电车里还是诺曼,她和珍妮。
当她在这样回想时,火车上的那种有节奏的铁轨撞击声逐渐寂静下来,她感到正处身于颠簸而拥挤的电车厢里,她和珍妮刚刚登上电车…………丽薇和其他乘客一样,在电车行进时微微摆动着,无论是站着的或坐着的,都在服从于同一个单调的节拍。
后来她说:有人在向你招手,珍妮,你认识他吗?向我?珍妮故意朝肩后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她的人工睫毛不易察觉地眨动了一下,是的,有点认识。
依你看,我们用得着他帮忙吗?不妨去弄个明白。
丽薇快活地甚至带点挖苦地说。
众所周知,珍妮从不把自己的男朋友点给别人看,就好象他们全是她的私有物一样。
现在丽薇打算逗逗她,何况她这位朋友看来也相当帅,有点意思。
丽薇向前挤去,珍妮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后来丽薇挨近了这位年轻人。
这时车厢突然在转弯时大晃了一下,丽薇绝望地挥舞手臂,本能地想抓住吊环。
好不容易,她的手指尖才碰上了其中的一个并站稳了身子,她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仅在一秒钟前她明知四周并没有什么吊环。
按照任何一条物理定律来说,她当时是非跌倒不可的。
那位年轻人没有看见她,他微笑站起身来给珍妮让了座位。
他有一双不平常的浓眉,使他看去极有信心而具有威仪。
丽薇想,是的,我的确有点喜欢他。
不,不,别费心,珍妮接着说,我们马上要下车了,我们只有两站路。
在她俩下车后,丽薇问:怎么回事?我想我们本来是去市场买东西的?先不去那儿,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
没关系,我只在这儿耽搁一分钟。
下一站是普罗维登斯站!广播喇叭通知说。
火车放慢了进站速度,图象如云烟一般在毛玻璃屏上消失。
那人依然和原先一样对他们两人微笑着。
丽薇转身向着诺曼,她开始有点害怕。
你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吗?她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
火车到了普罗维登斯市了,真不可思议!他看了下表,不过,也是该到这里了。
这一次你没有跌倒。
那么说你也看见了?她蹙额说,这太象珍妮的为人了,根本用不着在那一站下车,她就是不愿意我和你认识。
而你和她早在这以前就互相熟悉了,是吧?不,不太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当时要不给她让座怪不好意思的。
丽薇鄙薄地撇撇嘴,而诺曼笑了:犯不着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吃醋,小东西。
就算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区别?你还是照样注意到了我,而我也会有法子来认识你的。
可你根本就没有朝我看过一眼。
那只是来不及嘛!那你怎么能再和我相识呢?不知道,反正总有什么办法认识的。
老实说,现在为此而争论是够愚蠢的。
火车驶离了普罗维登斯,丽薇依然忧心忡忡。
那人一直在倾听着他俩的私语,不过不再微笑,只露出表示理解的神情。
您能再给我放下去吗?丽薇问。
等一下,诺曼打断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希望看一下我们的婚礼日。
丽薇说,假如那天我在电车里没有跌倒,后来会怎样呢?诺曼懊丧地皱起了眉头。
听着,这不大妥当。
或许我们当时不是在这一天,而是在另一天结婚的呢?但丽薇坚持说:您能给我放一下这个吗,假如先生?那个人点点头。
毛玻璃屏重新复活,微微亮了起来。
然后漫射的光浓化为明亮的光点,成为清晰的人像。
丽薇耳边似乎悄悄响起了风琴的乐声,尽管事实上什么音乐也没有。
诺曼轻松地吐了口气:喏,看吧,我正站在位置上呐。
这是我们的婚礼,你满意了吗?火车的噪音又安静了下来,末了丽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问:是的,你是在位置上,但我在哪儿呢?……丽薇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椅子上。
起初她根本不打算来参加这个婚礼,近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越来越疏远珍妮。
关于珍妮的订婚一事还是从她俩共同的女友那儿偶然听说的。
珍妮当然是嫁给了诺曼。
丽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就是半年以前,当她第一次在电车上看见诺曼时,珍妮是怎样赶紧带她下车离开的。
后来丽薇还不止一次遇见过诺曼,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人,身边老有珍妮站着。
那又怎么样呢?没什么可抱怨的,要知道珍妮是先和他认识的。
她今天看上去比平时分外妩媚,而诺曼永远是那么神采奕奕。
丽薇的心情忧郁而空虚,就象是做过什么错事似的。
到底是什么错事——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珍妮扬扬得意地从中间过道上走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后来丽薇和诺曼双目对视,并朝他笑了一下,诺曼也回了一笑。
她听到远处传来了牧师的声音:祝福你们俩成为夫妇……于是又听见了铁轨的碰击声。
随着这种节奏,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正晃晃悠悠地沿过道走回自己的座位。
车厢中部有四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时地爆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远处,乘务员不知为什么而在急忙地走动。
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丽薇,她已经六神出了窍。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某一点。
窗外的无数树木夹杂着电线杆在大片绿野中飞快地倒驰而过。
最后她才说:这就明白了,你是和谁结婚的!诺曼眼睛紧盯住她,嘴角在微微发颤。
他若无其事地说:这完全不是事实,好丽薇,我的妻子终究是你,请记住这一点。
而她猛然向他扭过了身子:是的,你是和我结了婚……因为我跌倒在你身上。
假如我没跌倒的活,你就会和珍妮结婚的。
而假如她不想嫁给你,你还会找上别的什么人,碰上谁就是谁,这就是你的拼板游戏!我……真是……见鬼了!……诺曼缓缓地一字一顿说。
他用手掌按住头发——头发被绷得直直的,只是到耳边才稍许弯曲。
可以看出,他由于绝望而使了多大的劲。
听着,丽薇,他继续说,你不能只是根据我没做的事情来责备我。
你就是那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这连你自己也看见了。
我看见的是什么鬼东西……大概,这是种催眠术。
突然间他提高了声调,发狂地朝对面的人吼叫说,滚开,滚!不管是假如先生还是什么货色!打这儿滚开吧!这儿不需要您,尽快滚蛋,趁我还没有把您和您那套鬼把戏一齐从窗子里扔了出去!丽薇揪住了他的胳膊:停下来,你给我马上停下!周围有人!那人整个地弓成了一团,把黑箱子藏在背后,蜷缩在椅角上。
诺曼看看他,又看看丽薇,然后再看着坐在过道那一边的半老妇女,后者正用不满的目光瞪视着他。
他感到有点脸红,这才咽下了另外一些恶毒的话。
在冷淡的沉默气氛中火车到达了新伦敦站,停车时彼此谁也没再吭声。
一刻钟以后,火车又从新伦敦站开出,诺曼才招呼说:丽薇!她没有作声,直视着窗子,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在望着玻璃。
丽薇,诺曼重复说,丽薇!你答腔啊!干吗?她暗哑地闷声说。
听好,这事简直荒诞不经。
我不懂他怎么搞出来的,就算这里面有一点点真实性,你也是不对的。
为什么你只到此为止呢?假如我真的和珍妮结了婚,那么你呢?难道你永远单身吗?我甚至知道,可能在我那场幻想婚礼以前,你已经嫁给了什么人哩。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和珍妮结婚的。
我没有和人结婚。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我自己明白,我知道当时我在想些什么。
好吧,那你也会在不迟于一年以后出嫁的,丽薇更加气恼,尽管她意识到发怒是没道理的,但这也平息不了怒气,反而增加了她的苦恼,于是她说:就算是我嫁了人,这和你也没有关系,是的,当然。
但这恰好就证明,我们是不能为那些虚无缥渺的事情负责的,是不是?丽薇气得连鼻孔都张大了,但她沉默不语。
听着,诺曼继续说,还记得吗?我们前年是在威莉家里庆祝新年的,有许多客人,过得很快活,对吗?怎么不记得?你的鸡尾酒都洒在我身上了。
那鸡尾酒不算一回事。
我想说的是,威莉是你最好的朋友,在我们结婚以前,你们俩就好上许多年了。
那又怎样?而珍妮和威莉也是好朋友,对吗?是的。
就这样,你和珍妮反正都是在威莉那儿过的新年,不管我是和谁结的婚。
现在让他给我们放一下那个晚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假如我是和珍妮结婚了,我敢打赌,你在那里一定也有了未婚夫,要末就是和丈夫在一起。
丽薇犹疑不决,坦白说,她心里正是害怕这一点。
怎么样,打退堂鼓了吧!敢试试吗?诺曼问。
我什么也不怕!我肯定也结婚了,才不会为你单相思呢!我倒有兴趣想看看,你是怎么把香槟泼在珍妮身上的,她不给你个耳光才怪呐。
不必难为情,我了解她。
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拼板游戏拼得如何了。
于是丽薇把双手赌气地往胸前一抱,眼睁睁地毅然直视前方。
诺曼望了下对面的人,事实上根本无需请求,那人已经早把毛玻璃屏放在膝上。
车外夕阳斜射,给秃顶周围的一圈灰发抹上了玫瑰色。
你准备好了吗?诺曼的声调透出了紧张。
丽薇点点头,这会儿他们又开始听不见火车车轮的轰隆声了。
……严寒使脸面冻得通红,丽薇在进口处停了下来,她脱去了大衣,那上面的雪花刚开始融化,露出的手感到寒冷彻骨。
友人们的叫声迎接了她:新年快乐!而她也同样作了回答。
大家都嚷得想压倒无线电里的音乐声。
她刚踏进房间,就听到珍妮那尖细的声音。
此刻珍妮正向她走来,她已有好几个月既没见到珍妮,也没见到诺曼了。
丽薇,难道就您一个人,您那朋友迪克呢?丽薇淡淡地说:我想,迪克也许等一下会来,他手边可能有些事。
噢,可是诺曼倒在这里。
珍妮说,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拿腔拿调地扬起一条眉毛——这是她新近学会的时髦举止——并且说:这样你不会感到寂寞的,亲爱的。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了诺曼,他手里拿着高脚大酒杯,冰块在鸡尾酒里就象响板似地叮里当啷作响。
他向周围人说:嗨,你们想尝尝我调制的美酒吗?真是妙不可言……咦,丽薇!他向她走过来,显得兴高采烈。
您上哪儿去了?我都有一百年没见到您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迪克总不能老把您藏起来呀!给我倒一杯酒,诺曼!珍妮生硬地说。
就来,诺曼连瞧都没瞧她就回答说,要给您倒吗,丽薇?我去找杯子。
他转过身子,事儿就在那时发生了。
当心!丽薇高声叫道。
她已看出要出什么事了,她甚至有种模糊的感觉,就象是往事重演一样,而且是势在必行和不可避免的。
诺曼的鞋后跟被地毯绊了一下,他顿时东倒西歪,枉然地想保持平衡,高脚杯几乎就从他手上飞了出来——整整一品脱冰凉的鸡尾酒浇得丽薇上下浑身湿透。
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起先是一片寂静,在极为难堪的那瞬间她只是徒然地在抖动衣裙,后来诺曼越来越响一迭声地重复说:该死,该死……啊,真该死……珍妮又在冷冷地说:真抱歉,出了这种事,丽薇。
以前谁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呢,好在这件衣服象是并不太贵似的……丽薇扭身跑出了房间,在卧室里至少不再有人也几乎听不到喧闹声。
梳妆台上的台灯光,被带流苏的灯罩挡着,朦胧中她在床上的一大堆衣物中翻找替换合身的。
诺曼来到了她的身后。
听着,丽薇,请别把她的话语放在心上,我简直毫无办法,连心都快碎了……没关系,您没有错。
她急忙眨了下眼,避免去瞧他,低声说,我要回家去换衣服了。
但您还会回来吗?不知道,也许不。
听着,丽薇……于是他火热的手掌贴到了她的肩上……她内心中有什么东西奇怪地猝然中断,就好象整个人从一张粘乎乎的蜘蛛网上掉落下去一样,而且…………而且她又重新听见了铁轨连续的咣当声。
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而在毛玻璃屏里却象是另一个世界……现在天已经黑了,车厢的灯也亮了。
重要的是,她那种内心中令人心碎的、难忍的隐痛感稍许平息了一些。
诺曼用手指擦擦眼。
出了什么事情?他问。
只不过是一切都结束了,丽薇说,是突然一下子结束的。
我想,火车已经要到纽赫文市了。
诺曼不知所措地说,他看看表又摇摇头。
丽薇困惑不解地说:你怎么还是把鸡尾酒倒在了我的身上?那有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可本来我是你的妻子,而这一次你是应该把酒洒在珍妮身上才对。
多么奇怪,对吗?而她脑子里却老是在想:那时诺曼是怎么跟在她身后,又怎么把手放在她肩上的……她举眼向他,怀着强烈的骄傲感说:我没有结婚!不错,没结婚。
不过你已经和谁挺不错了——是叫迪克的吗?是的。
也许,你会准备嫁给他的吧?你吃醋吗?吃什么醋?吃那块毛玻璃的醋吗?当然不!我才不想嫁给迪克呢。
知道。
可惜,突然就中断了,我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嗫嚅起来,后来才慢慢地说,我有这样的感觉,似乎宁愿把酒洒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不是你。
连洒在珍妮身上也行吗?对她我也不要,当然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也许我相信,丽薇抬起了头,我多么愚蠢,诺曼,让我们还是生活在真正的世界里,别再去玩弄那些可能发生,但又没有发生的把戏。
但是诺曼急速地把她的手握住:不,丽薇,再来一次,是最后一次,看看我们眼下在做什么。
丽薇,假如我和珍妮结了婚的话,我们现在会怎样呢?丽薇十分害怕。
不要那样,诺曼!她清楚地记得当珍妮还站在旁边时,诺曼曾用多么大胆和渴望的目光盯住她瞧。
她不想再知道下面是什么,还是让一切就象现在才好。
火车到了纽赫文市时,诺曼又说:我真想试一试,丽薇。
好吧,如果你真想试的话……她在心里暗自想:没关系!这不会改变什么的,什么也变不了!然而她依然两手紧紧攥着诺曼,不管看到的是什么幻景,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这儿夺走!她想。
再开一下机器。
诺曼朝对面的人说。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屏幕微微亮起,如同轻风吹走云雾后那样。
有点不对头,诺曼说,里面只有我们俩,完全和现在一样。
他说得不错。
在火车车厢里,在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两个极小的身影,图象在一点点变大,拉长……一直到他们和它融化成了一体,只有诺曼的声音在远处轻声说:就是这趟火车,他说,在窗子上也有着同样的裂缝……丽薇由于幸福而心旌摇曳。
快到纽约了吧!她说。
还剩一个小时,亲爱的。
诺曼答,我想吻吻你。
他冲动地凑了过来,象是连一分钟也等不及似地。
别在这儿!你怎么啦,诺曼,别人在看呐!他这才挪远了一点。
我们本应乘出租汽车的。
他说。
从波士顿一直到纽约吗?当然,这样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丽薇笑了起来:当你装扮成热恋中的情人时,你真滑稽得可以。
我不是在装,他的声音严肃起来,含意深长地说,明白吗?问题不仅是还要等上一个小时,我有一种已经等了整整五年的感受。
我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相遇得更早?多少时间给白白浪费了?可怜的珍妮。
丽薇叹息说。
诺曼急不可耐地挥了下手说:别可怜她,丽薇。
我和她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摆脱她我只有高兴。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可怜的珍妮。
我为她惋惜,她没有真正认清你的价值。
而你认清了我,我也认清了你!多奇怪,丽薇说,我另外还想,假如你在新年晚会没有洒我一身酒,假如你没有跟我进去,说了那番话,我也许还不会明白你。
一切都将是另一个样子……完完全全不一样……胡说,事情还会是老样子。
不是在这一次就会在另一次……有谁知道呢……丽薇喃喃悄声说。
车轮的节奏依旧,窗外闪现过星星点点的灯火,渐见人烟稠密——这已是纽约市。
车厢里的旅客开始纷乱地整理各人的行李。
只有丽薇一个还超然在这喧嚣之外。
最后诺曼不得不碰了下她的肩头,她才握住了他的手说:我想,既然我们俩互相很般配,那就是说,不管生活中发生什么事,我们俩也还是般配的。
刚才我白白地折磨了自己一场,懂吗?诺曼点点头。
生活中还会有上千种不同的‘假如’,丽薇说,我不再想知道那样会怎样了,我甚至永远不再想说这个词——假如……安静下来,亲爱的,诺曼说,这是你的大衣。
他又提起了手提箱。
丽薇突然尖声问:假如先生上哪去了?诺曼慢慢转过身子,对面空无一人,两人又环视了整个车厢。
也许他上别的车厢去了?诺曼说。
但是为什么?那他就不会把帽子留在这儿的。
丽薇俯身打算从椅子上把它捡起来。
什么样的帽子?诺曼又问。
丽薇呆住了,她的手触到的只是一片空虚。
它刚才还在这儿……我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它了!丽薇直起了身说,诺曼,假如……诺曼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我亲爱的……对不起,她说,让我来帮你提箱子。
火车进入了公园大街下面的隧道,铁轨的碰击声势如雷鸣。
《假腿女士》作者:帕勒·梅她在看到敌人之前,就远远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因为他们边发射炮弹,边放着烟雾。
她坐在队伍中间的战地车里,听着敌人行进时发出的隆隆声,因为她还没有感觉到大炮冲破充满血腥的烟雾,此时,她还不能确认超级坦克的到来。
那一刻,战争便是一切。
敌人的机器向前行进着,枪炮和火箭都阻挡不住,他们把吉普车、士兵和装甲车压得像苔藓一样扁。
突然一辆巨兽般的敌人坦克减速去压撤退的步兵,她马上让工兵从侧翼发起进攻,但被巨兽的驾驶员发现。
她眼睁睁地看着杰伯逊被卷入到铁链之下,接着是那个叫印路的(或称为路的,她和他们接触不多,甚至连名字还记不清),然后坦克转向了她,她急速地驾驶战车像只瓢虫那样地后退,径直冲进了沼泽的烂泥里。
她拼命地把战车的电线从自己身上拿开,使劲抽出那条好腿、但那条受伤的腿却不那么听话,它被卡住了,战车的金属残片吱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在下面挣扎着,尖叫着,尖叫着。
珍猛地惊醒,噩梦般猛地尖叫着,哽咽着。
连床单都湿透了。
她需要用水泼去恐惧,但梦中极大的痛苦使伤腿颤抖着,她清楚此时最好不要勉强起来,她在床上翻了一下身去看钟,快到10点了,她记得在5点的时候对过钟了,不愿睡得太早,可结果还是早早就睡了,还做了噩梦。
珍拉开被子,把脚拉到床边。
小心翼翼地把身体的重量移到脚上,慢慢站起来,曲膝而后又伸直,假腿里的电子装置反应很迟钝,但最终假腿还是支撑起了她。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漱间。
打开洗漱间的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
她又试了试淋浴,也让她同样失望。
供水又减少了,连食物也实行定量供给,她已记不清最后一次定量供给是哪一天了。
她来到厨房,在水槽里放了一只碗,打开水龙头。
水来了,缓慢而细小的水流,滴了半碗水,珍就关掉了水龙头。
每天她只有三加仑的供水量。
她捧了一点水放在嘴里,又用剩下的水尽量把脸洗净,然后用惟一的一条擦餐具的手巾把脸擦干,珍想她该把上次的日期画掉,以便能知道下一次定量供给是哪一天。
珍绕到厨柜旁边,看到了认认真真做过标记的日历悬挂在那儿,她马上想起那是去年的了。
日历边上的五锁门都有铅笔涂抹过的痕迹,她知道那是她的笔记,但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珍的邮件箱里的那个公共信息系统响了起来,还伴着闹人的叮咚声,这就意味着,区内市场正在营业。
珍又看了一眼那些五锁门,看看是否她已在定量供给的日期和市场营业日期上做过标记。
她走到厨柜的前进,拉开门,架子上空空的,她又打开里边电冰箱的门,也什么都没有。
珍感到脸上冒出了汗,身体也在发抖,就像手臂也通了电似的。
她需要盒烟,那使她不得不去市场。
珍拿起两个空的线兜,把它们夹在腋下,又从厨房柜里拿出信用卡,插在牛仔服的口袋里,她跛着脚穿过兼起居室与餐厅于一件的小屋来到出口外的小间,拉开公寓的里门,之后她浑身的肌肉就开始抽搐,双臂下垂,呆呆地望着那扇防止陌生人进的防弹门。
她已经嗅到了陈旧的人类的气味,这种气味无处不在地弥漫在地下工事里,政府挖掘这个地下工事以替代曼哈顿狼藉的残垣断壁,在华盛顿军事医院被遣散回来时,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
渥瑞斯,退伍的塞克叫它新城。
在这里很可能人口过于拥挤,战备又不完善,存在好多不便,但新城在防弹方面却是让人放心的。
假腿不停地摩擦使珍意识到居住在如此一个安全地方的重要性。
珍努力把里边的门关上,然后才去转动外层门的把手,当防恐怖锁喀啦一声打开,她使劲地推了一下门,伴随着震耳的噪音门被撞开了,沉重地撞到阴暗的走廊的墙上。
珍刚进门,突然瞥见个身影一闪而过,她迅速地转过半个脸,做好防御的蹲伏姿势。
这个复杂的动作使假腿里的电子装置不堪重负,人工腿也一下子失去了控制,珍禁不住手足伸开跌在了走廊里,线口袋也飞了出去。
刚才开门把珍吓了一跳的那个邻居,此刻也吓得扔掉了手里拎的垃圾,赶紧跳回自己的房间,升降机里珍挣扎着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假腿由于过分地压迫而颤抖不止,她除了坐在那儿喘气,什么也做不了,任敌人的进攻吧,她无可奈何地伸手去擦假肢吊带上的灰土。
你没事吧?这几个字的声音很小,可珍却好像听到了大声喊叫一样跳了起来。
那个邻居想出来,极不安地扫视了一下走廊,像是在期待着危险发生似的,然后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给珍,想要扶她,珍却感到一阵紧张,以至从面部到胸部的肌肉都扭曲了。
她闭上眼睛,认为不去看,可能摸一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也许你能站起来。
那个女人架着珍的一只胳臂。
珍的全身都由于这一接触而僵硬了,在人群中偶尔地擦碰一下就已经叫人无法忍受了,这有意识的触摸简直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自从珍来到了新城,她就开始避免与人接触。
至于为什么这样,她也说不清,总之她已经好久不过多地探究陌生地方了,不论什么原因,陌生总让人不安。
准备好了吗?试着站起来。
邓居女人放开手,珍向前踉跄了几步,努力依靠那条好腿站稳,假腿不自然地来回悠荡着。
珍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脚平踩在地上,再慢慢把身体重量移过去,腿在微微地颤抖着,但最终还是站稳了。
那邻居们注视着走廊,突然,她放下了珍的胳膊,弯腰拾起垃圾,迅速返回自己的公寓里,拉上外层门,亮而黑的眼睛还在不安地来回扫视。
她看了一眼珍,又递过来了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就把门关死了。
珍也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浑身还在发抖。
她听到门闩上的声音,又听到好几道锁叮当作响;一直到都锁上,最后又听见关里层门时压力阀的咝咝声。
珍尽量赶走脸上的紧张,转过身,谨慎地锁好自家的门,拣起摔在地上的购物袋。
一瘸一拐沉重地走过低矮天棚的通道,一直来到反恐怖门,这些门就是隔断市场和居住区的。
珍踏上门前的压力盘,然后门就自动打开。
她才移到中间的盘上,后面的门就关上了。
她等待着安全摄影机用几个焦距给她拍完了照片,然后就靠在内层门上,等一切正常的显示响起来,就等外层门的开启了。
放行的显示器亮了起来。
珍就跳到厚重的外层门边,双手扶住以免晃动,门打开了,她主要依靠那只好腿走到了走廊里,待假腿里的电子装置都恢复常态后,她向市场大厅走去。
在门上的警告装置消失前,珍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她回头看时发现,自动关闭系统已经失灵,门就那样敞开着。
珍觉得这样太危险,就转身回来推门,她的力气推一扇AT门来说还可以,但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却无济于事。
珍喘着粗气,使劲摔打了一下。
夫人,我可以帮忙吗?珍迅速转过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强壮商贩,他的货摊就对着门,珍怕极了,但她极力压制住这种感觉,退后几步,小贩用右手轻易地就关上了门。
恐怖夜早就不存在了,我们不该再躲躲藏藏了。
当然,我觉得生活挺轻松。
珍尽量装出友好的样子。
小贩笑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珍的肩膀。
珍惜不自禁退了一步,那个人并没有在意。
他回到他的货摊旁。
珍向着食物摊床一拐一拐地走去,心里还充满着小贩那友好的笑脸。
她想看看是否他会像其他陌生人一样,在她不看他时突然变成遗憾的表情,可小贩依然在看着她并向她摆手,珍尴尬地红了脸,也向他看了看,迅速地走开了。
蔬菜水果商那里有了新鲜的水果,并且不限量。
珍耐心地排着队,她把抚恤金节省下的那些钱都买了那些干巴巴的,布满黑斑点的苹果,要在她母亲的厨房里这种苹果早就不假迟疑地被扔进垃圾桶里了,她尽量不去想她母亲。
在离开水果摊时,咬了一大口苹果。
水果有一股新鲜的空气的味道,味道像阳光照射过的土壤一样可爱。
珍自从被遣返时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参加海军,那样就能见到太阳了。
她不假思索地大声说着,旁边的人好奇的目光使她很难过,喉咙里堵得喘不过气来。
她跌跌绊绊地赶快走开,就像突然间遇到危险一样,甚至都碰倒了人,有人在向她气愤地大喊,她也顾不了,跳了出去,停在一个亭子旁边,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的神经。
简直就控制不住了。
她嘟哝着,咬紧的牙齿使声音更加低沉。
她背对着人群,越过亭子的墙壁,她看到窄窄的架子上整齐地摆着一些可爱的黄色的小方块,渐渐地,她胸部的疼痛减轻了,心跳也慢下来。
她知道那些小方块是黄油,尺寸正合适放在一片面包上。
战争之前她曾有过一个奶牛场,不锈钢的围栏使它光芒四射,奶牛的呼吸使它生机盎然,搅乳器一刻不停地上下搅动。
她把目光移到架的下层,上面摆了些小奶酪,简直就像鱼饵一样,她想,当然,事实上比鱼饵还要大点。
她邻居的那双锐利的眼睛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一只老鼠,一只被吓坏的小老鼠。
这一次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控制,每人都有自己的灾难。
她记起了那一下接触。
在她离开战争,告别地雷、诺姆和医院之后,她曾去乡下那间不整齐的农舍,那是朋友们买来准备退休时用的,可因为形势所迫,她却不得不暂去那儿一遇,在安静的村庄,那儿没有炸弹。
房子又大又结实,就是理想中的家,非常安全,父母站在门廊里,她拖着沉重的假腿一步步艰难地爬上台阶,摇摇晃晃地走过不平的地板,伸手去拥抱母亲,可母亲却躲开了,父亲严肃而又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母亲已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上帝知道买那么多的食物要花去几周的抚恤金啊,所有的食物都是用来恢复珍的体力的,可绝大多数她不喜欢。
吃完饭,母亲一个劲地谈论饭菜或政府。
新闻节目开始时,她又一个劲地谈论电视,兴奋得喋喋不休。
父母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晚炸弹炸了远处的城市,在它们呼啸飞过时,打破了乡村的安静。
第二天早晨在父亲醒来之前,珍就离开了家,来到旧城废墟下防空新城居住了。
在她狭小的公寓里,她从不与人接触,那位老鼠女士还是第一个人。
珍把手里的信用卡递给了卖奶制品的小贩,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奶酪。
珍已经按过门铃了,看来老鼠女士还不愿意开门。
珍正试着喊开她的门。
走廊里的灯一明一暗,表明珍的高声叫喊,已惊动了其他公寓里的住户。
我住在对面,我从市场给你买了些东西,可你的邮箱里又放不下,我只想把它们交给你,并不想进屋去。
好几扇门都打开了,陌生的脸孔瞥视着珍,有的好奇,有的气愤,可都面带恐惧,珍觉得喉咙堵得慌。
她转身跑回到自己的小窝,但一个开门的响动又让她止住了脚步。
门吱吱地响着,珍强迫自己转过脸去面对那双从门与窗例柱之间射过来的眼睛。
珍举起两个苹果和一个纸卷,里面装的是奶酪,我只想把这些给你。
老鼠女士看到食物,苍白的嘴唇环成了一个圈,然后又皱起嘴,锐利的目光迅速地从走廊的一端扫到另一端,为什么你要给我那些东西。
我去市场的时候,想也许你也想买些东西,我不愿你挨饿,你帮过我的忙。
那双乌黑的眼睛停止转动,静静地看了珍一秒钟,等一下。
门关上了,珍等在那儿,感到自己有点愚蠢,终于门上的链条一道一道地被解开,门开了,一只颤抖的手一下伸出来,还握着一个干净的纸包,手掌向上张开了。
珍接过纸包,把手里的奶酪放在手掌上,门咣当一下关上了。
珍向四周看了看,其他的门都关上了,她瘸着腿走到自己的公寓门前,一层一层打开门。
她心存感激地坐在了惟一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地打开那个小纸包,里面放着三个茶叶袋,这不禁让她高兴得哈哈笑出声来。
市场每周营业两次,珍一次购物就能满足一周所需,即使在定量供给的日子里也不例外,所以在第二个市场营业日珍没出去。
广播时断时续,通常报的都是战况。
这些报道大多是战时的录音记录。
新城的电脑网络很落后,而且经常中断,但要了解图书馆的信息还是可以的。
珍如饥似渴地读着孩童时没有读过的少儿故事书。
白天里她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打盹儿,所以晚上很少睡觉,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一周。
她发现白天睡觉是不容易做噩梦的,还喝了一袋邻居送的茶叶。
一周之后,又是个市场营业日,珍刚开门,就被地上一个破旧的纸板盒惊住了。
就像炸弹那样大的纸板盒。
她迅速卧倒,匍匐后退,向后退在椅子边站起来,她把椅子放在自己和门口处的炸弹之间。
当她伸手去够椅垫时,脑海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还好像闻到了刺鼻的燃烧塑料和人肉的臭味,她的腿开始痉挛,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双手抱住了头。
四周一片寂静,耀眼的火光渐渐消失了。
珍放下两手,窥视着椅子那边的纸盒,突然感到眼前一动,原来对面的那个邻居正半开着门,一双黑眼睛正向外偷看。
这原来是件小礼物,而不是什么危险物,就这么简单。
知道后,珍感到一阵放松。
她低下头,等着头晕的感觉消失,然后费劲地站起身,走到走廊,弯腰拾起盒子。
盒子很轻,里面的东西还发着叮当的金属声。
珍站直身子,向老鼠女士的门笑了笑。
我要去市场了,想带点什么吗,就放一个字条在我的邮件箱里。
珍把盒子拿进屋里,放在堆满东西的桌子上,放下盒子时,闻到一股怪味,觉得好像在哪儿闻过,可又想不起来,她小心地打开盒子外面层层的包装。
盒子里放着一些白色的塑料盒,一些上面有很多灰尘,珍摸摸其中一个,发现它们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她小心地拿出来一个,那小方块实际上是金属小罐的盖,珍仔细地端详着,忽然她意识到这些是香料盒。
第一层下面还有一层。
她逐个打开盒盖,闻完一个小心盖上,又闻下一个,每个小盒里的香料都不一样多。
有的满,有的已空了一半,然而即便最少的一盒,也要花光她一周的抚恤金。
总之这些香料值很多钱。
闻过后,珍又慢慢地重新盖好,想着该怎样藏好她的这些宝贝,新城里倾刻间好像充满了威胁:老鼠,蟑螂,小偷。
珍站起身,抓紧纸盒,打量着她简陋的家,心跳加速,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厨柜上,迅速把盒子放进烤箱里锁好。
老鼠女士的礼物仍散发着香味。
邮箱的铃声响了,珍走过去看显示器,发现里面有一件东西,珍打开四道防弹锁,邮箱门打开了,她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这使她想起了母亲写字台上的那类东西。
珍想起了写字台,想起了堆满信封的分格,胶水,钉书器,装满钢笔、铅笔、小夹子、橡皮等的抽屉,还有那从分件格曾落的纸张中散发出的淡淡的墨香,她猛地撒开信封,从记忆中挣脱出来,里面信纸上打印好的一份购物单和折好的两百美元。
珍注视着那些钱,已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看到现金是什么时候了,这是商人们都不收的现金,所以珍还需去银行一趟。
她把信纸和钱塞进口袋,向门走去。
脊背一阵发凉,可她还是强迫自己鼓起勇气走出去面对那些陌生人。
不借助那个留胡子的小贩的帮助,珍回来时就无法通过AT门。
她一瘸一拐地拎着沉重的三大包食物。
她抱一包放在自己门前,然后拎着另两包晃晃地走到老鼠女士门前。
那小女人听到门铃响立刻就过来开门,她抬起眉毛向外看,当看到珍递过来的两个包时,又皱起了眉。
这些不止两百美元。
她接过包时说。
我多买了些,感谢你送我的香草。
你不必那样做。
黑色眼睛不停打量着,不时看着走廊的两端,然后又回到珍发红的脸上,你不该拎这么重的东西。
这对我有好处,我需要多些锻炼。
珍转过身,按了按假腿的吊带处。
老鼠女士的声音颤抖着: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倒杯茶吗?珍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努力转过身,使自己坚强地去面对小女人的目光。
用斯文的方式表达拒绝。
她看到那只眼睛时,觉得甚至更可怕。
她放下东西,满不情愿地进去喝茶。
起初只是准备煮茶和其他食物,当她们坐下来越过水的蒸气和三明治,对视彼此时,又无话可说了。
珍呷着芳香的茶水,吃了一块又一块精制的三明治。
你饿了,我再给你做些。
老鼠女士把自己的椅子从桌边向后推开。
不必了。
珍的话音很小,我是说这三明治很好吃,但我并不那么饿,我是……我想我是太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说完时,她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女人重又坐下来,疲倦地微笑着。
是的,独居使人的神经都变坏了,我觉得不和家人在一起简直太难了。
都被炸死了吗?老鼠女士把目光转向一边不,我只是此刻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你呢?你没有家人吗?我有家人,或者说曾经有过,只是他们和我在一起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你的伤病,还是因为你负伤的原因。
珍立刻局促起来,哦,我想都有吧,爸爸从不说一句话,开始,妈妈说的都是说她已告诉过我不让我去。
后来她又总说我还有漂亮的脸蛋,一遍又一遍的说,就像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她不停地发着同样的唠叨。
她闭上眼睛用颤抖的手捂住脸,尽力去挡住那些回忆。
小女人不出声地坐了一会,然后温柔地安慰道,你一定是自愿参军的,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十四岁,另一个十七岁。
如果疯狂的战争不停止,大的就要服兵役了。
珍放下手。
停止战争?半个世界都在打仗,怎么停止?如果人们能吃饱饭,战争就会停止。
听上去,像是在讲道。
是吗?我不这么想,我没有责任向任何人传教。
珍咕哝着,我并不想伤害人。
可知还是伤害了。
我好像不能和谁交谈。
我不记得该怎样更好的和人交往了。
她突然站起身。
老鼠女人也站了起来你没有伤害人,你是被伤害的一方,希望我没有冒犯你,希望你能再来。
珍盯着这个矮小的女人,你没冒犯我。
老鼠女人的嘴唇痛苦的扭曲着,你也许会吃惊的,我请你离开。
老鼠女人打开那些繁杂的锁和链条,我忘说了,我的名字叫珍·贝克尔。
认识你很高兴,珍。
我叫……老鼠女人停住了,想着什么。
我想没关系,我叫玛格利特·温娜。
哦,温娜夫人,如果您想下周和我一同去市场,我不会介意的。
小女人的手紧紧握着门把手。
哦,不,不安全,实在是不安全。
珍恼怒了,如果联军来了,我想会得到警告的。
联军?温娜夫人推开门,在让珍出去之前看了好一会走廊。
同志,我总是很少担心。
珍走出去,转过脸,你害怕的不是同志吗?不,以前,我……颤抖的声音吱唔着。
温娜夫人盯着地面:我做过不该做的事,他们一定在找我,要惩罚我。
珍看着那苍白,痛苦的脸,什么事?小女人不愿看到珍的目光。
不好的事。
她小声说道,关上了门。
不好的事。
这几个字在珍的脑海里回响着。
她一动不动地依旧站在已经关死的门前,又陷入了充满战火和鲜血的回忆。
她发抖了,她努力站稳身子,在她走回至自己的门前时,仍在想着老鼠女士所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呢。
珍要为两个人购物,从市场拿回那么多东西对她来说不是件易事,她还是宁可那么做,就当作付茶水的费用吧。
银行问她现金的来源时,珍说一个老邻居不信任银行,这个回答使银行的办事员很满意。
无论什么时刻,珍过AT门时,留胡子的小贩都要掺扶她的肘部,总是那么高兴,却毫不注意珍的局促。
一段时间以后,珍发现她已习惯小贩为她做的一切,尽管她仍不能很自在地接受他的行为。
她从没做过任何事值得小贩对她这么热心,更糟的是他的举动倒使她不安。
她开始感激那个男人了。
一天从市场购物回来,珍走到小贩的摊床前,下决心要回报一下他的友情。
他正在那打一个顾客的信用卡,但还是发现珍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结完账后,他转过身面对珍。
我来为你把东西搬到门那儿去。
他自告奋勇地说,伸手去提东西。
不!珍大声地说着,她甚至被自己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我想……我该买些东西给你。
小贩的风趣不见了。
他摇着头,你不必那么做。
珍看着货架,他的眉毛抬了起来:桌布,你卖桌布。
她笑着抬起头看着他。
他也回应着她的微笑,把大手轻轻的放在一叠桌布上,不像你想像的那种饰带商贩,是吗?我喜欢桌布。
我母亲的骄傲和乐趣就在于她收集了好多精美的桌布,另外我的大部分顾客都是女士。
他又眨了眨眼。
珍又低头向下看,她从一个货架到另一个货架,故意在寻找她能用上的东西。
她感到脸发烧,假腿也开始抖动了。
都很贵,是吗?小贩问,在原料缺乏交通被毁的情况下,即使地方上加工的东西,价钱也高的吓人。
既然你知道了我卖的东西,下次你需要桌布就知道到哪儿去买了。
珍颤巍巍的手伸向了一块她并不想买的洗碗布,但却拿回了一块小的,手工织的桌布。
那精美的图案,轻淡优美的色彩就像老鼠女士家喝茶时用的桌布一样。
珍努力控制住自己想看价签的冲动。
请买这块吧。
当他把桌布从她手里拿开时,她胸部的压力减轻了。
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紫色。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用卡,并把它插进读卡器里。
是给我邻居买的,我为她购物,购物回去,她就请我吃饭。
她为什么自己不来?她隐藏着,我不清楚为什么,她害怕出来。
人们需要偶尔出来走动走动,即使怕人。
他递回信用卡,小心地用回收纸包起叠好的桌布,我一向以为您是在为您丈夫买这么多的食物呢。
珍突然抬起头,我……我从没结过婚。
我也是,小贩兴奋地回答着,把包好的布递过来,像您这么漂亮的脸蛋总会吸引许多异性,我敢打赌。
漂亮的脸蛋……从一个小贩嘴里说出妈妈说过的话,把珍带回到了过去。
她盯着马克,马克和她开着玩笑,露出诚实的微笑。
就在炸弹将他们分开的一刹那,他的脸上布满了惊奇的表情。
她的脚踩到了一颗榴弹,向前倒下去。
她使劲闭上眼睛不想看到下面的场景,可还是看到了他脸上露出困惑和痛苦,还有恐惧,那是在他看到她抬起手将手枪对准他的额头时表现出来的。
那以后便只有鲜血了。
珍觉得自己正趴在水泥街道的中间,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不安地向四周看着。
没有围观的人群。
小贩正帮她在大腿上扶正两个包,一面还仔细地叠好桌布放在一个包里。
他一只胳膊夹起一个包,送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了吗?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回家吧。
把假肢里的绳结取出来。
出来买食品走得就够远了,又拿了这么沉的东西回去,路就显得更长了。
很难啊。
他穿过人群来到珍所在居住区的AT门前。
他把两个袋子都放在一个强壮的手臂上,用另一只空手,转动曲柄打开外层门,又用腿顶住直到换用右肩顶住。
珍走过门道,转身用臀部顶住门,伸手去接东西。
小贩的微笑换成了温柔的表情,我愿意送您回家。
珍摇摇头,我现在好多了,谢谢。
他递过一个袋子,您想怎么样都可以,贝克尔小姐。
珍的手指变得冰一样僵硬。
她差点把东西摔在地上。
她抬起头来盯着这个男人的脸,好像在从战争的回忆中搜寻着什么。
他又笑了笑,露出了牙齿,您知道信用卡上是有名字的。
他把第二个袋子递了过来,下周来买东西时,请在我的小摊站一站。
我想用一样东西帮您搬运。
最好把这些门关好,否则报警器会响的,再见吧。
说完小贩走开了。
她的臀部靠在门上,门开着。
你叫什么名字?焦急使她的声音像是在大喊。
小贩也喊着回应道,莫凯,女士。
又露出牙齿来笑了笑。
珍眨了眨眼睛,做出一个温存的微笑。
谢谢你,莫凯先生。
愿意为您效劳,贝克尔小姐。
笑容像刚才一样温柔。
珍的笑容消失了。
她和气地说:我曾有过一个男朋友,莫凯先生。
他点点头。
并且还会有一个,贝克尔小姐,只要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珍走过门道,门在他俩之间关闭了。
她跛着脚走过里层门进入到大厅。
想着男友不是马克的情形。
她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喝完茶,珍羞怯地把买来的礼物递给老鼠女士。
温娜夫人很讲礼仪地打开桌布,坚持拿起茶具铺上新桌布。
在温娜夫人重新坐下喝茶时,叹息道,我原来也很喜欢购物,我真希望那不是件很危险的事。
他说您应该出去。
谁说的?莫凯,我是从他那儿买的桌布,是他帮我拎东西,开门。
不管我有没有求助于他。
他说即使恐惧的人们也应时而出来走走。
温娜夫人看上去很困惑,珍又补充说:我不得不解释您的现金和额外买的东西时,我说你上了年纪,并且害怕银行,害怕外出,我想你不愿让我说得太多。
我从没考虑过你还需要解释现金的事。
真是抱歉。
珍没有回答,她盯着自己的手,尽力在回忆着什么。
她一定是把买的东西失落了,莫凯一定把食物拣起来了,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所有她能记起来的只是一闪念。
温娜夫人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珍突然惭愧地说,我跌倒了,他听上去像我的母亲一样,我以为他就是马克,我跌倒在市场中间了。
你伤着没有?什么?珍盯着这个女人,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跌倒时,有没有伤着自己?噢,不,假腿失灵的时候,我总是塑料造的膝盖先着地。
不怎么痛。
温娜夫人同情地点点头。
她吞吞吐吐地试探着,恐怕我不知道马克是谁。
是的,谁是马克?首先他是我的教官,后来成了我的朋友,然后成了伙伴。
当战火最后烧到欧洲,我们被编成一个特殊的小队。
在我们各自的阶级里,我们都是国家的佼佼者,明白吗?所以他们让我们组成一个小队,训练我们。
他们叫我们‘杰出的查里’小队。
我们干得很出色,的确很出色。
但他却一时疏忽了,结果送了命。
她皱起眉,不,不仅仅是那样。
她向远处看去,被自己回忆中漏掉的细节困惑着。
事实是,他试图站起来,但根本不可能,他正好踩在地雷上,腰部以下什么都没有了,他不停地说,‘我站不起来,帮我一下,布拉娃’。
我该怎么办?他不会喜欢自己没有腿的样子,所以在他清醒之前,我就向他开了枪,我是不得已的,上边的命令是不要把自己的伙伴留在敌人那里。
布拉娃?是你吗?温娜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战争之前,我第一次被授予头衔,他们就开始叫我布拉娃·贝克尔。
每次我有了战绩,马克就叫我‘布拉娃·贝克尔’。
他的姓是查理斯,所以我们叫‘布拉娃--查理’。
你是那种叫突击队员的吧,在战线后方战斗的。
在敌人后方,就像他们也在我们的后方一样。
野营军的景象又闪现出来,我们很出色,但情报却不行,我们是首批开赴欧洲战争的,也是首批和那儿的人接触的。
情报说野营军已经离开,他们潜入酣睡的俄国兵营,士兵惊起,慌乱的摸索着自己那老式M16型机枪,可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早已用先进的武器将他们歼灭了。
俄国兵一点机会都没有,他们的随军家属也一样。
布拉娃--查理小队退回到司令那报告说不再有侵入部队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灾民,司令说继续前进,打遍全世界,直到诺姆城。
珍意识房间里静极了,温娜夫人正忙着修指甲。
很抱歉,战争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它们不是战争,不真正是。
珍皱起眉,那是报纸上说的。
报纸上的东西我都不大相信,亲爱的,我曾经在农业部工作,你明白吗,内部消息。
珍有些怀疑。
你从没说过你曾是个联邦官员。
老女人笑了笑,事实上我也不是,我只是个秘书,战争之前好久我就在那工作了,农业萧条之后就回来了,不久食物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食物之战使我们都成了联邦军,工作在安全隔离网内秘密的办公室里,海军就在门外。
那么你们怎么获得信息?战争之前,我们有一套先进的系统监视各种农作物的生产和供应情况,从玉米种子到灌溉短缺,样样都可以。
战争打开以后,他们向我们要一切物资,甚至包括军需品。
我们有储备和供应品的数据,不难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珍想老鼠女士一定是背叛政府的一个逃兵。
你在这干什么?我辞去了我的工作。
我不适合在高层政府部门工作。
你只是辞职?是的,如果你是一个秘书,没人注意你。
我怀疑他们甚至把我忘了。
她忙着收拾杯盘,避开了珍的眼睛。
珍明白了为什么温娜夫人不能和她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原因。
珍又去购物,一走出AT门,莫凯就欢快地向她招手,鞠躬。
她穿过人群,小贩迅速躲在摊床的后面,一会又显现出来,推着一辆奇怪的装着轮子的玩艺向珍走过来,这辆车后面有个支撑杆,小贩于是就把车子停住了。
如果它拉我的东西不收小费,那它同样也能拉您的东西,没问题的,希望我没有估错高度,这样你就不必弯腰拾东西了。
他推着小车走了一圈,示意珍也试试。
珍把空袋子扔到车上,停车时,珍发现超市的手推车已被改装成了更高,更短且更坚固的交通工具,她推了回来。
你自己焊的?莫凯点点头,如果你想把东西放在车子上就向上转手柄,如果推着走,就向下转手柄,把金属闩放在两个钉子上,这样把手就牢靠了。
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一辆购物车了。
如果你知道向哪儿去找,好多坏的都堆在那儿呢!珍盯着他,你出去了?一个月好几次,一直呆在这里,让我无法忍受。
不危险吗?珍的心跳加快了。
事实上并不,猫和狗是很野,但它们只捕捉老鼠一类的东西,所以我不怕它们。
我很警惕那些破损的建筑物,除此就安全了。
不再有强盗了。
没有多少人出去走动。
当然,你不能喝外面的水。
他咯咯地笑着。
炸弹呢?她的额头已流下了汗水。
我想外面仍有成千上万的太阳能炸弹高速地在空中飞着,但他们轻易不会掉下来。
据我的推算,自从上一个掉在这里以后已近18个月了。
报警器还在运行,所以如果我出去了,在警报和我的脑袋搬家中间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的,那东西确实很吓人,可毕竟他们也只是炸药而已。
只是炸药?布拉娃回忆起那战火中腐肉的恶臭,肌肉不自觉的痉挛,使假腿突然失去了控制,竟踢了推车一下。
小车快速地冲向人群。
莫凯跟着追上去,向被撞的那个人道了歉,拉回小车。
你可以踢个够。
它还会完好如初的。
珍慢慢恢复了平静。
当觉得喉咙放松了一些,说道,你刚才什么意思,只是炸药?它们已经摧毁了城市,破坏了交通和通汛,把如此多的人都赶到地下,这一切好像不能用‘只是’来表达。
莫凯耸耸肩。
二十年前,它可能还是核武器,多亏了饥饿,没有人再疯狂地侵占耕地,对不起,女士,好像我只是顾着一个顾客似的。
他快步走回摊床前,把珍留在了街中间。
莫凯回过头喊道,欢迎您再来,贝克尔小姐。
多谢了,珍勉强地回答着。
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事可做,所以就推着小车朝食品摊床走去。
由于有了推车,购物回来珍感到比以前轻松多了,莫凯为她打开了AT门的外层,用一只脚顶住让她推车过去,珍停下来又向他表示了一番感谢。
您好像没有像来时一样用那个横梁。
推着走比用手臂搬要省力得多。
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很好,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当珍推着小车走上两门之间的压力盘时,莫凯补充道,也许这辆小车能让你的邻居和你一起出来。
在两个扶手之间的那个篮子可能会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珍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在恢复人们的伤病方面我有过一些经验,关键是信任。
如果它能起作用的话,我想去看看她,让她和你一起出来。
她应该偶尔出来。
珍莫名其妙地被他的热情吓坏了。
她那么怕人。
她甚至都不那么信任我,我不知道。
问问她。
他放开外层门。
小推车使温娜夫人很感兴趣。
当珍重复完莫凯的一番话后,那个女人就恢复成原先的老鼠女士,睁着大眼睛,颤抖着。
她手脚慌乱地摆放上茶具,摆了一遍又一遍,花费了好长时间,终于倒完了茶,回到座位上坐好。
珍独自品着茶和点心,一声不响,而温娜夫人用手使劲搓着桌布,珍已经没有胃口了。
我不是想让你不快,扫你的兴。
温娜夫人抬起头。
想让我出去,没门。
他不会真的来看我,是不是?我想他会持之以恒的。
我不知道他还会执拗到什么分上。
珍帮温娜夫人收拾完桌子,还在想着莫凯乐于助人的热情。
珍餐桌布时,摇摇头说:只有一件事我们不能对莫凯做。
老鼠女士抬起头,满脸忧虑地问。
什么事?你该出去。
看着那女士恐惧的神情,珍补充说,但不是你一个人。
我只说起过一个受过惊吓的女士,你可以假装成一个年老的,残疾的,胆小的女士。
伪装?温娜夫人觉得难以置信。
我认为工区的二手货摊床明天营业,我想去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听着,这方面我在行。
我们不让莫凯在旁边碍事。
接下来的一个市场营业日,珍很晚才离开家。
她慢慢地走向AT门,一直注视着旁边的一个老妇人,这个老妇人身上裹了好几层并不合适的衣服,走起路来很别扭,依靠在珍的小车后面,抓住栏杆,手上戴着上了补丁的黑线手套。
一顶帽子压得很低,盖住了卷卷曲曲的灰白头发,一双快速转动的黑眼睛透过远视镜不安地窥视着。
她们一出AT门的外层门,莫凯就看到了。
他使劲地摆手,示意她们到他那儿,他包完一件商品并把它递给顾客,此时那两个人已经穿过宽敞的大厅走了过来。
下午好,贝克尔小姐,我见你今天有了个同伴。
莫凯,这是我的邻居,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我应该记得。
很高兴见到你,史密斯小姐,很喜欢您的帽子。
老妇人只是盯着他。
珍清了清喉咙,她本不想来。
我尽力说服了她。
今天我们不想买很多东西,所以我想今天是个闲逛的好日子。
莫凯转身摆了货物,好主意。
你们不该过分劳动,慢慢走最好。
他转过头冲史密斯小姐眨了眨眼睛。
老妇人迅速把目光移向了珍。
珍抬起眉毛,耸耸肩。
史密斯小姐轻微地点点头,低下来慢慢把小车推开,迈着小碎步。
莫凯赞同地点点头。
很好,过得很愉快,史密斯小姐,回来见。
珍笑了笑,谢谢你,……你的建议,莫凯先生。
莫凯和她挥手告别,不要让她向前走得太远。
她们首先到果菜店。
史密斯小姐低头盯着篮子。
她不抬眼也不说话,即使珍和她说话,她也不回答。
珍买了一些水果,然后他们又去了奶制品商亭,史密斯小姐又不说话了。
珍也不再逛了,决定回家。
他们自己开的AT门,尽管莫凯正在摊床前看着她们,可他也还是没有上前。
两个人用力把车子推进了温娜夫人的门,史密斯妇人跌坐在椅子上,拽掉帽子和假发,珍把一些买来的东西放进小冰箱里。
然后坐在了温娜夫人的对面。
老鼠女士坐在那儿打着哆嗦。
过了一会,珍站了起来,浇上水煮茶。
水壶的响声惊醒了温娜夫人,她慌乱地站起来准备茶具。
她们坐下来喝茶。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他简直看透了我。
我本就不该出去,他们现在很快就会发现我的。
可能他们早就不再找了。
现在正在打仗呢。
他们正在找,我知道他们喜欢做那事。
他们在找我,他们要来,我就得赶快逃走。
我不想进监狱,否则我的孩子们就会厌烦我的。
她把手里的一张小纸撕成了碎片。
珍感到了紧张的气氛和那女人的恐惧,知道她需要人类的交流,可从自己那又无法获得,珍坐在那儿,想着说些帮她的话,终于喃喃地说:我得走了。
先别走。
他们会以为你知道。
我为你的安全着想,我有必要告诉你。
我希望我能告诉我的孩子,当然我害怕身体上的折磨,但最让我苦恼的是我的孩子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为什么把机密的材料送给敌人。
珍盯着这个胆小的女人,发出一声冷冷的尖笑,你永远也不可能接近什么对别人有用的情报。
温娜夫人坐直了身体,我有过一类机密的资料,我把它给了俄国人。
什么情报?温娜夫人抬起下巴,希望,我给了敌人希望。
珍的胃口紧缩了,温娜夫人相信犯了罪。
也许她疯了,也许没有。
什么希望?农业部不会呆坐在那儿看着农业系统垮掉。
这个系统就像一房子的纸牌,包的牢固是要靠稳定的气候。
农业面临着危险。
我们已用计算机推测出了气候专家预测的天气变化了。
冰期、小冰期、温室效应、太阳黑子效应、严重的臭氧空洞效应、暖流、寒流、多种因素的综合效应。
现在我们正密切模仿的云层破损,降水和气温类型已能预测到温室效应。
农业部正在做天气变化方面的准备。
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我认为这场进攻是逐渐的,我从没梦想过地球头一年的耕作期少于15天,第二年又会少于20天……准备?你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各种各样的事情。
新的种植品种,抗霜细菌,杂交粮食作物。
尤其是谷物。
当战争开始时,粮食部基因工程师研制出一种小麦每年产两季,一类大有希望的稻米和能在冻土地上生长的玉米,比普通玉米成熟时间快一倍。
当提早采摘后也能快速晒干。
在城市被迫转入地下后,工作队分散开了,在全国各地的小型实验室里继续工作。
他们获得了杂交玉米,并在几年前把200磅的种子送到了农业部安全处。
他们把密码和重要情报委托给我,我在玉米种到达的夜晚也到了那儿,偷了我所能带走的全部玉米种,把它们装在管子里捆在身上,然后把它们转交给了训练有素的俄国人。
诺姆战争后,他们拘留了全部的俄国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他们留下了一些,希望那是错误信息。
一个在新华盛顿的,我们叫他得米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实名字。
他在大使馆的废墟里坚持工作着。
天知道他在那儿干什么。
当然他已经被盯上梢了。
我听说上面的盯梢者不会下来,下面的盯梢者又不想上去。
我在顶部的电梯的角落里等待着。
毫无疑问,得米脆是一个人来的。
你知道AT电梯运行得有多慢。
我们尽量在电梯到达顶部之前搬运下运到的种子。
我呆在电梯里,下来。
当我离开时,下面的情报人员离开了,所以我也轻松地走开了。
我径直来到这儿,我们都有新城的房子,在那里储存着生存下去的粮食。
你知道,万一新华盛顿的情况变得太糟就难办了。
其余几个秘书中的一个正在接受癌症治疗,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所以我就和她换了钥匙,我住进了他的公寓里,他们甚至付了房租。
我想我永远也不想去查看那些钥匙的。
珍的大脑一片空白。
觉得头特别沉,禁不住低了下去。
盯着门,混乱的思绪让她头晕,心跳像头脑中黑暗的困惑一样猛烈撞击着他。
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用枪指着胸部,喃喃地说着图腾的咒语,像什么国家,援助,安慰一类的话,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响,人体炸飞了,成了命令部复仇的机器。
在血泊中,布拉娃发现了一个古老的魔术。
背叛。
布拉娃死盯着老鼠女士,好像看到了一张勇士的面孔。
温娜夫人把目光移开了。
恐怕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所想的,我觉得那是我女儿脸上的表情,我只想给她一个未来。
布拉娃从紧闭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给联军一个未来。
温娜夫人皱着眉。
不,和战争无关的希望。
半个世界都在迁移,是被饥饿所逼迫的。
大批的饥民,密如河水的防线。
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
他们所过之处就一无所有,战斗和边境对那种迁移是无能为力的。
唯一阻止迁移的办法就是根除它的起因。
我想方设法给了俄国人一个机会吃饱饭。
我希望他们种植这种玉米,增加作物产量,战争就会在我们的孩子被卷入其中前停止的。
布拉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没有奏效,是不是?可能得米脆没有把它带回去。
否则,如果他成功了,可能是种子太少了,太迟了。
我毁了我自己,战争还是要吞噬我的孩子们的。
布拉娃一拐一拐地走到门边。
她一道一道地打开门锁链。
你不要推车啦?布拉娃扭开门,蹒跚地走出去,头也没回一下。
接下来的市场营业日珍没有出去。
她眼看着自己的食物储备减少了,但想到老鼠女士的食物也会同样减少,她还是感到挺满意的。
她睡觉时总是做噩梦,所以她就好几天都没睡觉,直到极度的疲乏使她不得不面对梦魔,她疲惫地醒来,把装着香料的纸盒从隐蔽的地方拽出来。
她一个一个地打开盖,把里面的东西部倒在了手巾上。
终于,饥饿又使珍走到了AT门边。
莫凯就站在外层门那儿。
早上好,贝克尔小姐。
他说。
您的车呢?他说。
史密斯小姐呢?她又说。
珍跛着脚走过他,但他又走到了她的面前。
贝克尔小姐,您脸色不太好,为什么不过来坐坐……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车在她那儿,我再不想见到她了,走开。
莫凯快步走回来,吃惊不小,抱歉,我以为我能帮您。
他的左手不自然地抖了她几下,直到用右手握住。
珍盯着他抽筋的手,又看看他的脸。
他抬起眉毛,耸耸肩。
假肢总是选择最糟糕的时候失灵,是吧?珍张大嘴,想不出该说什么,就又闭上了。
莫凯笑道,我想你从没有注意到战地医疗队。
我太想移开伤兵,我就把一只手放在了一个可怜家伙的脖子下,他已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了,他们让我暂时充当一会修复护士,后来我吓得都不敢睡觉了,于是他们就说我不合格,我认出你正经历着什么,我判断你也曾在战场上呆过。
珍快速点点头,特种部队,我的伙伴踩到了一个地雷。
她的眼睛迷茫了。
在敌人后方,我不得不杀了他。
那还比无数的噩梦要好一些。
珍又看了看他的脸,皱着眉,莫凯摇着头。
战地医疗队行动是相当快的,你知道,我们从没见到过一个人从战争中走开,即使是能走的伤员也极少有这种情况,都是死尸。
你还是回来了,你现在不错。
或多或少,那很难,经历了好久。
是的,好的,抱歉,我实在太难受了。
很抱歉,让你难过了。
莫凯伸出那只好手去握手,珍犹豫了一下,可还是伸出手。
莫凯微笑着,您的邻居呢?珍扔下他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瞪着眼睛说,我发现她在逃避。
我知道。
莫凯向摊床走去。
回过头来说,我觉得她比你要罪恶得多。
愤怒使她咆哮起来,是的,上帝作证,是的。
莫凯转过身。
把援助和舒适给了敌人,背叛了,莫凯。
背叛?史密斯小姐?不是史密斯小姐,是温娜夫人。
她把我们出卖给了俄国人。
一种奇怪的渴望掠过莫凯的脸,她为什么那么做?莫凯突如其来的紧张使珍很不安,她以为如果俄国人能吃饱饭,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简单的想法,但如果我们相信俄国人很体面,也许这个想法会实现。
恼怒使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震。
相信俄国人?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诺姆战争时,你也在那儿。
被地雷炸伤后,我不能走了,但我还能驾驶,可却被辅助战车的电线卷进去了。
我和那些可恶的超级坦克战斗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碾壳虫那样碾过我们的人,看着他们向我袭来。
记忆飞速地掠过,支离破碎,金属线缠绕着她的膝盖,痛苦的号叫,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医疗队的到来,把她尽力从废墟中拽出,可却彻底毁了一条腿,也毁了她的精神。
珍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没在那儿。
我没有必要在那儿。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俄国的超级坦克燃料用光了。
只有一半的印度步兵拿着武器,可实际都是古董。
敌人没有了机会,一切都颠倒了。
联军政府虽然不能喂饱他的人民了,但也不能让他们赤裸裸地走到我们的枪眼下。
很不幸他们成功了。
有近十万的俄国人、印度人顶着战火已经迁移到了北方,同时无以计数的南美人在同一天也越过了南部边境。
二十年来我们一直使用士兵去阻止移民,可这次却失去了效力。
两个人都放下了手。
那是诺姆战争滑稽的解释。
什么和政府说的都不相符。
是的,但这是事实,你我都知道。
当然,是事实。
珍作为一名特种部队的骨干,在军事医院接受了腿部手术。
她回忆起那痛苦的经历。
一个战地医疗队怎么懂得那么多?此时此地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关键是玛格丽特·温娜会逃跑的,除非她在这之前被阻挡住。
她也许已经饱了。
因为她本人的原因,毫无疑问是个愚蠢的错误,你已经失去了你唯一的朋友。
你应尽力去换回,去看看她是否还好。
女士,你需要她胜过她需要你。
珍感到心清很沉重,她转身离开了,向食品摊床走去。
莫凯刚才的话让她不安,都没有了购物的心思。
果蔬商那儿有苹果,但限量只是4个,珍看着那瘪小的苹果,一个陈旧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战争中每个伤员的给养也都是限量的。
她买了四个苹果,接着又去买奶酪。
当珍回到居住区入口时,莫凯已经收摊了,整个市场也在几小时前停止营业了,她瘸着腿移到两门之间的压力盘上。
她放开了外层门,转向内层门时看到莫凯正靠着墙站着。
他走过她身边,用脚顶住外层门,面无表情。
珍皱着眉看着内层门上边的安全摄像机。
你藏在这儿,警报器会响的……把东西给我。
他从她手里拿过袋子。
我想她的食物会短缺了,所以就……听着,你刚刚离开,一些鬼头鬼脑的人就过来询问我,他们拿着一张照片。
珍的眼睛睁得老大,莫凯点了点头。
一个人,一群人,几分钟前来过这儿。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把袋子靠墙放下,让我们猜猜他们会是谁。
珍转向内层门。
莫凯放开了外层门,干是门就关上了,自动计时器响过后,内层门打开。
阴霾弥漫在天花板上,一挺重型炮卧在大厅中央,还对着它已经攻击完的那扇门,炮兵就站在一旁,正密切注视着门内的动静。
一群人站在破烂的门道里,也在向里张望着。
旁观者都不像这儿的居民。
炸弹报警器已经停止了。
珍悄悄溜到炮兵后面的墙边,莫凯站在她身后,他们慢慢向里靠近,当玛格丽特·温娜被从屋里拽到大厅里时,他们离炮兵只有几步远了。
她的脸已经发紫丁,一块块都僵硬了,浓血仍从肿起的鼻子里向外流着。
她的右臂没有接连似地悬着,肘部,已被打得面目全非了。
珍紧捂着腹部,沉重地跌向地面,恰巧被一个经过的妇女挟住。
有人在窃窃私语,还在冷笑。
珍的心跳加快了,她的手指冻得有刺痛感。
她已停止了呼吸。
这里有点儿不对头。
搞不懂为什么。
就在那儿,里面好像很深远的什么地方。
她一定要找到它,她挣脱了塞克的控制,跑到埋葬的地方,去发现个究竟。
密码,号召,一次,利索的,谋杀。
那是她从来也没泄露过的密码,在发生冲突时密码是惟一的联络信号。
知道密码的人就是你的战友,否则就是敌人。
十几岁女儿的妈妈们就不知道密码。
布拉娃渐渐平静下来,脉搏也平稳了。
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睛也眯成了缝。
好久以来还是头一次她知道她站在哪儿,做什么和怎么做。
没有了寒冷的恐惧,有的只是躁热的辉煌感觉。
她瞥了一眼莫凯,躲开。
她小声说。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可她轻松地就挣脱开了。
密码。
稳稳地站住后,布拉娃·贝克尔走到炮兵身后,用掌的侧面击了他一下。
他就一声没有地倒下去了。
她把他拽到了一边,把他的小臂从手枪套里拉出,然后跪在大炮旁。
她用左手按了一下炮的点火装置。
药埝立即就燃烧了。
动一动你们就得死。
所有的脑袋都向一侧转过去。
眼睛都圆瞪着瞄准着他们的手枪。
没有人动一动。
大炮就要发射了,把手放在头上。
慢慢回到走廊那边,都过去。
还是没有人动。
莫凯,你到那边去,让我能看到你的地方。
贝克尔小姐,我是你的朋友。
过去,和他们一起到那边去,不要让我先拿你开刀。
莫凯从墙边走来,把手举过头顶。
他向后退着离开布拉娃。
眼睛一直盯着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
别开枪,女士,看在上帝的分上。
当莫凯经过聚集在门边的人时,他大喊道。
她以前是突击队员。
她疯了。
你们最好按她说的去做。
其余的人稍稍愣了一下,就都跟着莫凯行动了,把手举向空中,慢慢向后退。
当他们退出一段安全距离后,布拉娃命令他们十字架形面对贴着墙站着。
眼睛就看前面的墙。
动一下就枪毙了你们,就像旁边那个同志一样。
再动,就用大炮把你们都轰了。
莫凯慢慢转过头,看着布拉娃的眼睛。
她摆动着手枪警告着,莫凯没有把目光移开,但他也没再动一下。
布拉娃一面看着她的囚徒们,一面去按动电子炮的开关。
假肢在重力作用下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可还是可以支撑的。
布拉娃摇摇晃晃走过大厅,走到她的朋友躺着的地方。
查理,你醒醒?查理被扶了起来,看上去像个妇女。
查理大哭起来。
我想你陷在麻烦里了,查理。
其中一个囚徒动了一下,布拉娃立即向他头顶开了一枪。
于是他不动了。
他们以为我只是这个计划一个参与者。
他们不相信我是一个人干的。
他们向我要我没有的情报。
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编造。
我真是太伤心了。
如果杀了他们,你会更伤心。
我得把你带走。
把我带走?怎么做?去哪里?他妈的,我忘了这项任务的动机。
以前从没这样过。
珍,你不是布拉娃。
你没有必要再做布拉娃了。
查理,我从来也不是,从没成为过你理想中的布拉娃。
但我不会把我的同伴留在敌人的手上,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去做俘虏的。
布拉娃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走廊那边的那群人。
他们不是敌人,珍尼弗,他们是自己人。
他们要把你带到地狱去,把你锁起来,再把钥匙扔开,给你注射毒品,施以电刑,打你直到失去知觉。
听上去很好,是吧?当然不好。
那么好吧。
一个囚徒大嚷,开炮太危险啦。
布拉娃大笑道,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难道不是吗?只要身边有几个联军的同志。
查理使劲想挪开,痛苦使他大喘不已。
布拉娃紧随着查理。
查理其实并不像女人,查理是一个女人。
是真的吗?布拉娃还记得。
查理马克死了。
这是新的查理,神秘的老鼠女士。
珍,你会怎么样?我没事的。
我会活下去,生存是我的本领。
生存也要付出代价。
你就是马克的代价。
为了你的代价也一定要有的,在这儿,在外边。
给我你家人的地址,是否我可以给他们带个话,对他们说点什么。
保佑你,珍尼弗·贝克尔。
老鼠女士说。
她慢慢重复着地址。
布拉娃点点头,我认识那座城市。
离我父母居住的地方不远。
她抬头看看那些囚徒,又看看老鼠女士扭曲的脸,我今天买了苹果,温娜夫人,还有一些奶酪。
就像头一天那样。
你还记得吗?我记得,亲爱的。
你的心肠真好。
手枪下转对准了老鼠女士的前额。
莫凯从墙边走过来。
女士,不要!在手枪把头颅击飞的一瞬间发出了一个重击的声音。
手枪又转向了莫凯。
他举起了手。
过来。
靠墙别动。
莫凯慢慢地向前走,他一直盯着手枪。
当他走过破损的门时,布拉娃示意他停下。
他站住,手仍举在头顶。
布拉娃看着走廊尽头的那群囚徒说,我从没泄露密码,莫凯,即使在艰难的时候。
现在看看可怜的温娜夫人吧。
莫凯没有看。
布拉娃缩短了焦距,怒视着莫凯,我让你看她。
莫凯慢慢转过头看着地上的死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变了色,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他闭上了眼睛。
想吐吗,莫凯?一个战地医生一定见过许多比这更糟的情景。
清一色的死人,干净利索,只有几滴血痕。
他转向她,睁开眼睛,脸扭曲着,一个劲地向下咽着唾沫。
也许你该尽力去想点儿别的,莫凯。
像他们是怎么样如此快地就找到了温娜夫人一类的事。
我告诉了你她是谁,在我出去时还说了她做过什么事,所以在我回来之前这群兔崽子就找到了她,炸坏了她的门,把她打个半死。
这一切和你都有关系,对不对?在我只称呼她温娜夫人时,你不该叫她玛格丽特。
莫凯只是看着她。
和你在一起我从没觉得舒服过,莫凯。
你总是观察着一切,总是和每个人都说话,那么卑鄙地对你没见过的人感兴趣。
我该相信我的直觉,相信时间,莫凯。
你怎么会真的丢了你的手臂呢?我告诉过你,我是一名战地医生……布拉娃把枪对准了下边。
我从你的膝盖开始。
毫无疑问会把腿打飞,那样,我就不会觉得今天太不同寻常了。
引爆炸弹。
我曾在反恐怖小组呆过。
我拆除了主要部分,可雷管在我的手中爆炸了。
所以当恐怖主义销声匿迹时,你就失业了。
真可怜。
反恐怖是一项光荣的职业。
提供情报是次要,你是喜欢钱吧?莫凯小心地把手放下,不。
我是国内安全局的,尽管做了间谍会有提升的机会。
我很怀疑,莫凯。
请转过来。
没有必要再举起手了。
就是转过来。
我怀疑你还会有什么提升的机会,莫凯。
听着,密码中没提到国内安全局,但它很清楚情报人员。
她把子弹上了膛。
密码说情报人员都是软骨头。
她向他的背部开了火。
强烈的震动使他向前扑去,像一个压扁的玩具倒在温娜夫人的尸体边,鲜血从背部的衣服渗出,沾染了领子和腰带。
他尖叫着。
布拉娃转动大炮冲向囚徒们头顶的天棚开了火。
水泥大块大块地塌落下来,爆炸警报器终于鸣叫起来,AT门砰地打开,以便里面的人能够逃出去。
已吓呆的人们狼狈地跑出公寓,都挤到了大厅里。
布拉娃放弃了大炮,把枪别在牛仔服的腰带上,混在人群中冲了出去。
电梯升了上来,珍尼弗·布拉娃·贝克尔站起身想了一下出城的路线,顺着高速公路到卫星城,温娜夫人曾在那儿居住过。
珍走出电梯进入了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地下通道。
她走过层层叠叠的障碍物向光亮处走去,脑海中浮起一个古老的念头。
一阵清新的微风吹拂过她的头发,混乱的思绪消散了。
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新鲜。
即使她的父母也似乎有些陌生了。
她来到通道口,看到整座城市已成废墟。
高高的建筑已被炸成瓦砾,可街道却已被清理过了,和莫凯说的一样,轰炸并不是时时都有。
废墟显得异常安静,空气散发着甜甜的气香味,阳光那么灿烂。
我本该和我的伙伴们说声再见的。
她想着。
不知道移民是否会到这么远。
她想着。
他们会不会很友好。
她还在想着。
她走进了一片明媚的阳光里。
《假预言》作者:阿德里安·贝里田之秋 译对于大自然这本无穷奥秘的书,我读不懂。
——莎士比亚:《安东尼和克里奥帕特拉》未来世界能预测吗?不是预测1年、10年、100年,而是500年。
初看起来,如果有人说他能做到,那这个人必定是大言不惭到了神经不正常的地步。
要预测一年以后的情况通常也是做不到的,更不要说这么遥远的未来世界了。
但是确实有一种办法使我们能够窥见未来,并且准确地预测某些事件。
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设想,即人通过自己创造的工具不断地创造和再创造自身。
除了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历史不是由政治来驱动;驱动历史发展的是机器发明以及各种新发现,而这些发明和发现又改变着人们的行为举止。
四百年前弗兰西斯·培根就已指出:那些由城市的奠基者们,法律的制定者们,老百姓的父母官们,暴君的推翻者们,以及这些人代表的阶级中的英雄们所产生的伟大影响不过转瞬即逝;而发明者们的工作,尽管不那么辉煌、耀眼,却影响深远。
让我们回顾一下历史。
上一次冰河时代结束后几千年发明了农业,它使人们能在一个地点定居下来,结束依靠狩猎和采撷野果为生的游牧生活。
在此后的几百年里出现了城邦,开始了帝国时代。
帝国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士兵们用手中的武器打出来的。
今天,这段历史已经成了人们发现新材料以及应用新材料对人的影响的故事了。
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铜器的出现代替了石器,到了公元前700年,铜器又被铁器所代替,而铁器的出现使当时好战的国家第一次使用利剑和装甲,发动大规模的征战从而改变了欧亚的面貌。
四千年前赫梯人统治了小亚细亚,他们不仅仅凭雄心壮志而是凭他们铸造比他们的敌人使用的铜剑更坚硬的铁剑①。
大约到了公元初年,人们发现通过混合不同材料能够造出人造石块,此后水泥在建造人类文明世界中便起了主要作用。
公元1800年前后,出现了钢。
随着硅晶体的应用,1946年第一台计算机问世。
到了90年代,出现了全新的人造材料,开辟了改造人类的前景。
那么我们又如何去预见未来的技术成就以及它对人类的影响呢?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教在这方面应该最了解情况,最有知识的科学家和技术专家。
但是我们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
看来在预言未来的技术发展方面,谁都不见得会比那些专家差。
到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一个例子,说明任何一种发明、发现或者技术上的突破没有被某些自命不凡的权威说成是不可能,或者至少是无用的。
下面就是一些例子,这些例子既有趣,又发人深思。
当哥伦布请求西班牙的费迪南国王和伊莎贝拉王后资助他去海上探险航行时,这两位陛下成立了一个由最著名的学者和地理学家组成的委员会来研究这件事情的可行性,1486年,委员会在呈递给国王和王后的报告中作出了否定的结论。
其中包括了圣·奥古斯丁和基督教哲学家拉克但萨斯的如下意见:难道有这样的傻瓜会相信存在一块同我们脚对脚,人们走路脚朝天、头朝下的地方?会相信地球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那里东西都是颠倒的,树枝朝下长,雨雪冰雹朝上落?把地球说成是圆的就是为了替这种存在两极的神话辩护。
这些哲学家一旦走入迷途,就会在谬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且相互为错误辩护。
难怪报告作出了这样的结论:西面的大洋是漫无边际的,还可能是不能航行的。
从它存在起,几百年来,没有人找到过没有被发现的、有利用价值的陆地。
在天主教教庭拒绝承认伽里略的发现之前,有些天文学家在1610年就向宗教法庭提出了所谓证据:环绕木星的卫星不能为肉眼所见,因而对地球没有影响,因而不起作用,因而也就不存在。
当达盖尔1839年发明摄影术时,他备受那些不作任何调查研究的专家们嘲弄。
当时莱比锡一家报纸发表了一篇文章,从文章的字里行间看出来,作者在写文章之前曾经咨询过一位技术专家。
文章写道:企图捕捉转瞬即逝的影像是做不到的。
不仅如此,在德国进行的一项深入的调查研究表明,这种想法简直是亵渎神灵。
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人,没有人能够用人造的机器去捕捉上帝的形象。
这位法国人达盖尔吹嘘自己能做到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简直是傻瓜中的傻瓜。
开垦边远地区的土地作为一项技术上的发明也曾引起一些持保守观点的人的偏见。
美国最大的一个州,阿拉斯加州由于其巨大的石油、天然气和贵重金属资源,今天已经成为美国第三个最富有的州。
然而在19世纪,一些短视的人却想像不到阿拉斯加会有任何价值。
他们谈起阿拉斯加就像今天,20世纪末,人们谈月球一样。
这也是我提出这个例子的原因。
当美国国务卿威廉·苏厄德1867年用720万美元从俄国手中把这块土地买下来时,国会曾进行过激烈的辩论。
有些国会议员把它说成是苏厄德做的蠢事。
有一位名叫沃什伯恩的议员宣称:拥有这块俄国领上不能给我们带来荣誉、财富和力量,它反会削弱我们,增加国家的开支,而且不会得到任何足够的补偿。
1844年,参议员丹尼尔·韦伯斯特用更加形象生动的口吻反对从墨西哥手中购买加利福尼亚,而加州今天成了一个比阿拉斯加更富饶的州。
(22世纪很可能也会有人用同样的口吻来谈论向火星移民的前景。
)韦伯斯特当时说:我们要这一大片没有价值的地方干什么呢?这是一个野蛮人和野兽出没的地区,这里只有沙漠,流沙,尘暴,这里只有仙人掌和土拨鼠。
美国要这块地方有什么用呢?能源领域里的进步在专家们的眼中也是荒唐的事情。
1879年,爱迪生发明电灯,当时英国邮政局的总工程师威廉·普里斯爵士斥之为鬼火。
卢瑟福勋爵1903年成功地分裂了原子,但他却看不到他的发现的实用价值。
他说:如果有人寄希望通过改变原子来获得能源,这无异于水中捞月。
爱因斯坦也一度同意他的观点,只是后来才改变自己的想法。
爱因斯坦当时曾经说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原子能是能够获得的。
交通工具的发明似乎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有时候,那些发明交通工具的人也有这种想法,威尔伯·赖特说:1901年,我对我的兄弟奥维尔说过,50年内,人不可能乘飞机飞上天空。
但是1903年莱特兄弟却试飞了世界上第一架飞机。
而在这个时候,天文学家西蒙·纽科姆,一位确实对天上无所不晓的专家写了一篇当时很有名的文章。
他在文章里说:已知的物质,已知形式的机器和已知形式的力不可能组合成一种实在的机器,并且用这种机器在空中进行长距离飞行。
这种演示对本文作者来说,就像是未来的任何物理现象现在都能够演示一样。
这里我禁不住要谈谈曾经被无数专家斥之为荒唐的宇宙航行②。
他们都是一些有名望的饱学之士,但是这些人每当遇到新思想时,往往表现出傲慢、愚蠢和缺乏想像力。
我们该如何评价某位学识丰富的教授对把航行器送上宇宙空间轨道的看法呢?这位教授断言,这是做不到的,因为拥有最强爆炸力的硝化甘油每克产生的热量仍不足1500卡路里。
事实上推动宇宙航行器的是化学反应而不是爆炸力。
这位教授的同事们还用经过仔细计算的长达7页的数学公式,证明宇宙航行的不可行性,因为把一磅的重量送上轨道,在起飞时需要100万吨燃料产生的推力。
(根据1994年的数字,把1磅重量送上轨道只需1吨燃料,未来实现私人宇宙旅行时,这个比例肯定会缩小100倍。
)甚至到1961年,成功发射第一颗电视转播卫星的前一年,美国联邦通讯部门的专员克雷文还说:实际上还看不出通讯卫星会对改善电话、电报和电视广播服务提供机会。
我们还记得国际商业机器公司(IBM)的创始人托马斯·沃森1943年说过:世界市场对计算机的需求大约只有5部。
而事实上,今天如果我们把要装在我们汽车内以及家用和机器用的电脑都计算在内,计算机的数目必定已超过10亿台。
如果我们不相信专家能够准确地预测未来,那么又相信谁呢?回答是,对于长期预测来说,科幻小说作家是可以认真信赖的。
这种说法听起来可能使人惊奇,因为科幻小说常常被看作是一种异想天开的东西,不错,它们绝大部分的确如此。
有一次,科幻小说作者西奥多·斯特金的发言激怒了参加一个科幻小说作家会议的同行们,他说:百分之八十的科幻小说都是胡说八道。
但他接着安抚他的听众说:任何东西中的百分之八十也都是胡说八道。
记住我们现在要谈的是斯特金发言中指的百分之八十以外的那一小部分,也许比那部分还少的部分,那么现在让我们来听听阿瑟·克拉克1982年说的一段话③:我认为只有科幻小说的读者或者作者才真正能够讨论未来世界的可能性问题……过去半个世纪以来,数以万计的科幻故事探索了所有可以思议的,以及大部分不可思议的可能性……用批判的态度(这里的批判二字很重要)去阅读科幻小说对于任何一个想研究未来10年以上的人都是一种基本的训练。
那些不熟悉科幻小说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去想像未来世界的。
我并不是说有百分之一以上的科幻小说读者会成为可靠的预言者,但是可靠的预言者几乎百分之百都会是科幻小说的读者,或者作者。
那么,由政府雇用或者资助的许许多多的研究未来学的专家又如何呢?第一世界的国家和国际组织正不断地组织知名经济学家、科学家和技术工作者参加的研讨会对未来世界进行预测,但是这些人很少读过科幻小说,更没有写过科幻小说。
不过我们是否就由此得出结论说,他们作出的所有预测都是错误的呢?不幸的是,有证据表明的确如此。
1968年一批国际上知名的专家在罗马组织了一个罗马俱乐部,专门研究全球经济、政治、自然和社会制度的相互依存问题,并在1972年发表了一篇受到悲观主义者赞誉为具有权威性的报告,然而这篇报告却是一些胡说八道的谬论。
这篇名为《增长的局限性》的报告预言,到21世纪末,工业资源将会枯竭,人类将会在自己制造的污染中不能自拔。
(污染这个词可以有上千种解释,从来没有明确界定的定义。
)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种情况会发生。
报告中有着许多事实性的错误和误解,它的基调所以是错误的,就是因为作者们把地球看作在宇宙中是孤立的,居住在地球上的人无法从太阳系中获得资源,其实,在月球上,小行星和行星上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有用物质。
这一事实就足以推翻他们的结论,可是他们的报告没有提到这种事实,而科幻小说会告诉他们完全相反的情况。
同罗马俱乐部的报告一脉相承,由卡特总统任命组成的一个小组,1979年提出了一份名为《关于2000年的报告》,人们可能以为这份不像《增长的局限性》那样雄心勃勃,而只试图预言21年后的政治、经济情况的报告,可能会有一些成功的机会。
结果它完全失败了。
在报告发表后不久出现的所有重大事件,包括苏联的解体,中国台湾、韩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几只亚洲老虎的巨大经济增长等,它一件也没有预见到。
没有任何一家政府机构预测到下面这些改变战后世界面貌的重大事件:战后的冷战、1973年阿拉伯石油禁运以及登月后的电子工业的巨大发展等等,这些都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事件。
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在80年代花了100多万美元建造了一台名为预报者的巨型计算机,想通过它了解世界上的任何情况,包括政治和军事的发展趋势,自然资源和各种经济和社会因素。
其结果作为秘密没有公布,但是我猜想不必担心其中会有什么秘密,我们也不必认为我们会错过任何会引起我们兴趣的东西。
在经济学方面,预报的质量也是令人失望的。
的确,长期的预报通常是成功的。
如果我们预测的时间有足够长,我们有相当把握会发财。
运用复利计算法,一个国家的经济年增长率为2.5%的话,100年底它的财富将增加12倍。
但是如果企图预测几年内的经济升降,就好比是研究弯弯曲曲的鸡肠。
亨利研究中心的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奥默罗德说,没有经济学家能对当前发生的事件作出解释。
他指出,他的许多同事都迷恋于经济理论,而不去注意现实世界上正在出现的问题。
他们实际上取得的成就不过是相当于16世纪牛顿以前,还没有发现地心引力定律那时候的物理学的水平。
奥默罗德把他们比作谢德威尔的喜剧《艺术大师》里的认为无所不能,甚至把自己看作是世界上最棒的游泳选手的主人公。
而这位主人公却从未下过水游泳,他只是躺在桌子上模仿栓在他面前的一只青蛙的游泳动作。
那么,这些政府预报部门素质不高的原因何在呢?答案非常简单。
正如科幻小说作者本·波瓦指出的:他们的预测所以总是失败,就是因为总是要求他们拘泥于事实,不允许他们像科幻小说作者那样作任何假设。
他们必须牢牢地根据他们写作时候的技术发展状况去思考,这种做法的结果只能是胡说八道,就像19世纪时有人警告说,到1940年,伦敦将会陷在几米深的马粪里。
波瓦指出:没有一个政府未来学机构会预言一种半偶然性的发现会改变整个世界,然而半导体的发现却是这样。
如果没有半导体和集成电路,就不会有今天的电脑世界和通讯卫星。
然而当一个预测未来的机构在1950年前后预测电子技术的发展时,它只谈体积大而又复杂的真空管,完全不谈电子部件的微型化问题,而当时半导体的出现已经使微型化成为可能。
在这个时候,科幻小说作者们已经预言将会出现诸如手表式收音机和袖珍式计算机等奇迹。
他们能这样做,并非因为他们能‘预见’半导体的发明,他们只是本能地觉得当时体积庞大的电子计算机和收音机一定会得到改进。
那么未来学家如何才能避免被后代人耻笑呢?答案是他们必须尊重科学。
所谓科学我指的不是科学家们的意见,而是他们的发现以及获得科学发现的途径。
科学探险是需要谨慎从事的,有些事情,例如超光速,建造永动机以及绝对准确地预测未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一切严肃的作家都不会作这样的预测,除了这些以及类似这些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如果有相当多的人希望某种事情出现,而且在技术上也并非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这种事情或迟或早将会发生。
J·K·P·哈特利说过,未来是另一个国家,那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行事。
当别人同你谈到这些问题时,用专家们的话来回答是不合适的,不要说:你对某某事情不能预言,这太异想天开了!这样的回答是思想因循守旧.缺乏想像力的表现。
如果按照过去几百年的标准来看待本世纪所有的技术进步,都会把它们叫做异想天开。
用我们现在的标准看待未来也会是这样。
科学是不会停滞不前的,科学发现肯定会加快步伐。
也许现在去考虑未来500年的事情为时过早,也许会落得像弗雷德·霍伊尔爵士的小说《乌云》里的主人公的遭遇——立即死于头脑发热症。
这里不妨引用阿瑟·克拉克的第三条、也是最明白无误的一条定律:一种非常先进的技术是难以同魔术相区别的。
注释:① 中世纪的英法百年战争中为什么英国最初占有优势,而最终又失败了呢?其复杂的社会根源一直困扰着历史学家们。
艾萨克·阿西莫夫指出其显著的原因是:英国最初取得优势是由于它使用了杉木造的长弓箭,而后来遭到失利是由于法国使用了更先进的武器——火炮。
② 皇家天文学家理查德·乌利爵士在1956年,即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Sputnik出现前一年,宣称所谓的太空旅行完全是无稽之谈。
后来由于他显赫的地位,成为英国政府太空探索咨询委员会的主要成员。
也许是巧合,此后英国再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太空计划。
③ 他的第一法则是:当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称某种情况是可能时,他几乎肯定是对的,而当他说某种情况是不可能时,他很有可能是错的。
《嫁给宇宙》作者:小松左京李重民 译会有那样的事!夫人像受了刺激似的叫嚷起来,那种事,不行啊!你把我的……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女儿轻声劝阻着。
为什么不行?青年平静地说道,小姐已经答应要和我结婚。
您也已经同意了。
我们各自都爱着对方。
我希望您的小姐成为我的终生伴侣,伴我走完人生……可是,为什么不能按照我们那个社会的做法举行结婚仪式呢?青年身材颀长、壮实,长着一张沉稳的面容。
可是,他的目光非常犀利,令夫人怎么也放心不下。
宇宙殖民者的年轻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德性吧?……唉!女儿挑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不能让她独自去什么火星之类的星球旅行。
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我女儿还处在我这个母亲的庇护之下啊。
为了我女儿——也为了我们的家族,我希望按照我们的做法,举行十分隆重的结婚仪式,为她出嫁祝福。
您的心事,我理解,青年连连摇头,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不行的。
就是说,如果按地球上城市里流行的做法举行了结婚仪式,那么以后就不能再举行仪式了。
对我们两人来说,以后的仪式更重要。
结婚仪式这个程序,对两个当事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它代表着‘起程’,其意义远远胜于‘送走’。
我说的对吧?该怎么说呢,对我们来说,‘隆重而豪华的仪式’,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很无聊的。
那么,你说按你们那里的方式进行,那是什么样的方式?夫人终于让步了。
这……这是秘密。
我们的仪式很神圣,即使对新娘,也要到那个时候才能告诉她。
有那种事!?夫人再次失声问道,便缄然了——对这位青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被青年那锐利的目光和全身散发出来的摄人的气势所压倒了。
犯错的根源在于她一开始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女儿已经铁了心,执意要和青年一起去宇宙的尽头。
我明白了。
我女儿如果没意见……夫人不悦地呢喃道,我知道啊!那么,什么时候举行仪式,你们定下来。
因为我还要让女儿住院……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必须告诉您,青年由衷地说道,我希望您不要让小姐献身给‘童贞博士’。
我想让小姐保持处女的状态去参加我们那里的结婚仪式。
我们有与这地球截然不同的接新娘的方式。
你说什么?那种事,那种事……夫人终于脸色苍白,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你竟然说不让她接受……‘花的歌剧’!这是多么野蛮!多么残酷!……把我的女儿……这一点,我不同意! 夫人因为激动,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她仿佛已经看见这样的情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还没有经历婚前阶段必不可少的程序,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就被扔在这个青年粗暴的肉体面前。
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怖拥上夫人的心头。
她仿佛已经听到没有接受过任何预备程序训练的女儿,在那一瞬间发出的恐怖和痛苦的叫喊。
花的歌剧(意大利语Opera deFlore)——这是用俏皮话来说的。
这个词语原本就是手术(德语operation)和破瓜(英语defloration)两个词组合起来的。
它已经深深地渗透在21世纪都市女性的文化生活中。
对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一种社会性预防医学吧,就像整形医学、美容医学那样。
或是一种习惯性的医疗手段,即,女性破瓜——初次经历性体验时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刺激或不谙性事的自卑情结——初夜心结,会久远地留在女性的内心深处。
它的影响在有闲社会中被无限地夸大,为预防这种初夜心结,医疗手段便应用而生。
这源自于一种奇怪的想法:与其由拙笨的年轻男性粗暴地夺去处女膜,还不如在设备齐全的医院里,由手法熟练的医生,在女孩父母的监视下除去处女膜。
这样的做法很快就像摘除扁桃体手术那样变得十分普遍——姑娘们受到社会中遗留的、对处女情节的旧观念的影响,把丧失童贞当做天大的事。
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师们在手术前后会渐渐消除姑娘们心理上的伤害,使姑娘们能顺利而安全地越过处女向非处女转变并消除第一次性体验经历在心理上和肉体上的障碍。
而且,人们普遍认为,施行这个花的歌剧的手术,可以证明姑娘们身体上的贞洁。
母亲们让女儿婚前接受这种手术,也有减轻未婚夫心理负担的意思,甚至将此当做是一种礼仪——有的母亲因为女儿婚前犯下愚蠢的过错而失去了贞洁,便早早地就让女儿接受了这样的手术。
总之,处女象征着一种文明,是一种很容易受到伤害的文明。
花的歌剧是一种保护文明的周到服务——现在,就连那种服务,青年都一口回绝。
如此说来,简直就像是不打预防针就进入传染病蔓延的地区,难道不是吗?——多么野蛮的……去吧……见女儿紧紧地靠着青年,夫人双手捂着脸,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按你们喜欢的去……从这里开始,你一个人去。
宇宙殖民集团的长老说道,我把指南针和小型收音机给你。
粮食是三天的宇宙食品,新郎也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独自赶到汇合地点,那个地点离这里有三天的路程。
女儿接过行李,朝着火红的太阳照射着的、辽阔的森林和山脉望去。
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地球上会留有如此杳无人迹的大荒原——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平线的尽头有森林,森林背后有河流,河的对岸是散落着岩石的荒原。
她独自一人要花三天时间走过那片荒凉的土地。
这是多么奇特的结婚仪式!去吧……长老说道,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坐进了小型气垫船里,也许会感到寂寞,但没有危险。
为预防万一,巡逻队从影子中担任着警戒。
经过这个‘结婚仪式’,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说完,长老消失在天空的另一方。
于是,她出发了。
在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姑娘独自走着。
不久太阳西斜,草原上笼罩着雾气,黑夜降临。
姑娘从口袋里取出睡袋,钻进睡袋里睡觉。
森林在婆娑作响,大地十分寒冷。
直到天亮,姑娘都没有合过眼。
翌日,她淌过齐胸深的河水,继续向前走。
她越过死亡世界似的岩场,穿过齐胸高的草原……在草原的尽头,有个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的古墓。
走到那里时,太阳又下山了,她在黑暗的森林里度过黑夜。
风在咆哮,森林在咕咕地鸣响着,尖啸的鬼魂叫喊似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里盘旋着。
半夜里下起了暴风雨,姑娘浑身湿透,恐惧紧紧地压迫着她。
她感到自己要死了,用力地踩着被暴风雨浸湿的岩脊,翻过云雾笼罩的岩山。
她全身关节疼痛,腿脚肿胀,面颊和手上都出现了擦伤的痕迹,流着血。
第三天夜里,她已经站在平缓的山丘上。
风吹散了云雾,她孤零零地披着满天洒落的星光——于是,她仿佛觉得,在辽阔的大地那黑黝黝的尽头,能感受到这颗星球是圆形的。
这颗圆圆的、坚实而孤独的行星,浮现在星辰闪烁的、黑暗的宇宙空间。
在这颗行星的山丘上,唯独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蹲着。
风停了。
她仿佛觉得,不仅仅是星星们,还有悬浮着无数星星的、辽阔而虚无的、黑暗的空间,正对着她轻声地说话——她感觉到自己是坚强的、清醒着的。
自己是一个越过可怕的黑暗、恐怖的森林、咆哮的暴风雨、峻峭的山岩,穿越这颗地球的历史,接着又穿越黑暗的虚无,独自一人勇敢地向前走去的存在……你在吗?……在哪里?这时,小型收音机里传出青年轻轻的呼唤。
姑娘按下送话按钮,百感交集,只说了一句话:在这里呀!……在山丘上……一个修长的黑影从山丘下慢慢地靠近。
姑娘站在山丘顶上,一动不动地等着他。
夫人到宇宙空港送女儿夫妇去遥远的行星旅行,她感觉到女儿在这几天里突然变了,连骨子里都改变了——说是她自己的女儿,还不如说她已经离开母亲,变成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女人。
夫人很陌生地望着女儿。
是啊!妈妈。
女儿好像知道母亲的心事,微微地笑着说道,幸好是那个仪式,我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与‘花的歌剧’相比,我经历了一次对我人生来说更加有意义的体验啊!我真的很幸运。
经历过那样的仪式,我知道我最宝贵的就是,在那个仪式之前,我是处女。
女儿这么说着,挥动着手,和新郎一起,朝着巨大的移民火箭走去。
《歼灭黑星》作者:克利福德·西马克王岩 译一、博士遇难在遥远的未来,罪恶的黑星和他的军队为了控制地球而发动了战争。
以查喀尔博士为首的麦克瑞小组,为了主持正义奋起反抗,成了黑星唯一的对手。
双方几次交战,黑星屡屡遭到失败。
他召集几位忠实干将,一起策划新的阴谋。
佛雷兹博士首先出谋划策:陛下,威廉?布里杰博士研究的流星动力已经获得成功,它肯定能帮助我们征服地球。
谁去拿呢?黑星问。
我手下的间谍一定能办到。
独眼龙布莱特上尉接下了任务。
这时候,在瑞典皇家科学院大会上,科学家们正在为布里杰博士荣获这一年诺贝尔物理奖而热烈鼓掌。
忽然,后排几个座位上出现了几位行踪可疑的人,虽然他们也在鼓掌,可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布里杰博士身边的那只公文箱。
他们就是布莱特上尉派来的骷髅间谍。
会场上他们无法下手,就在去机场的途中,把布里杰博士绑架到了一幢房子的地下室里。
嗯,快把那只文件箱交给我们。
骷髅们喊着。
博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现在我没什么好选择的,只好这么办了,拿去吧!博士说罢,把箱子提了起来,就在骷髅们冲上前来抢的时候,博士按下了箱子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轰隆一声巨响,箱子里的高效炸弹爆炸了,布里杰博士和他的公文箱连同黑星的喽啰们都同归于尽。
布里杰博士的儿子内森得到爸爸牺牲的消息,十分悲伤。
去年,妈妈因为意外事故离开了人世,今天,爸爸又被害死,只剩下他一个人,今后该怎么办呢?忽然,一把雨伞遮在了他的头上。
内森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老人。
你是谁?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查喀尔博士。
你爸爸曾经委托我做你的保护人。
现在,快跟我走吧。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怪叫声,哟,这是什么声音?内森问道。
孩子,黑星没能从你爸爸那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派骷髅抓你来了,快走吧。
查喀尔博士催促着。
这时,一群骷髅已经包围上来。
查喀尔博士见无路可走,就从伞柄上抽出一把激光剑,对着骷髅挥舞起来,剑到之处,骷髅应声倒地,不一会儿,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
内森,快跟我来!博士拖着内森冲出包围圈,上了一辆汽车飞快离去。
查喀尔博士把内森带到了麦克瑞基地。
内森的机器人保姆安娣已经等在门口:啊,早上好,内森,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查喀尔博士说:是啊,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凯茜,我们的行动总管;这两位是加森和斯科特,出色的战斗机飞行员……博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查喀尔博士,怎么不向内森介绍我啊。
咦,这是谁呀?内森好奇地抬头看去,除了一大片闪烁发光的指示灯以外,什么也没有。
哦,我来介绍,这是雨果,我们基地的电脑中心。
突然,基地控制室的红灯一闪一闪,同时传来雨果的声音:警报,战斗警报。
黑星派来大量飞机正在向麦克瑞基地飞来。
这时,查喀尔博士面前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大量飞机。
博士立即发布命令:麦克瑞小组做好战斗准备。
加森、斯科特、凯茜迅速带上头盔,坐上了各自的驾驶座椅。
发射!博士一声令下,三个驾驶座椅分别下降,进入了三架飞行器里。
飞行器迎着黑星的飞机高速飞去,不一会就冲入了对方的机群里。
狠狠地打。
博士下达命令,好好教训一下黑星,为布里杰博士报仇。
顿时三个飞行员在敌人机群里翻滚着,打得骷髅驾驶员们哇哇直叫,黑星的进攻被粉碎了。
查喀尔博士告诉大家新的计划,今后麦克瑞将以一艘大型飞船为基地,驱动飞船的能量就是布里杰博士研究的成果——流星动力,由电脑中心雨果指挥。
飞船起飞了,它不断地升高,当高度到达纽约摩天大楼的最高一层时,忽然火光一闪,整艘飞船融化在耀眼的亮光里,变成了一束旋转的光线,消失在茫茫天际。
黑星和他的干将从显示屏里看到了麦克瑞飞船起飞的情况,黑星的心中很不愉快:唉,现在麦克瑞飞船已经发射了,你们说有什么对策?布莱特上尉说:陛下,没有关系,我派出去的骷髅兵已进入飞船,请看。
显示屏上出现了麦克瑞飞船的内部景象,一个骷髅头领正挥舞手枪,带着一群骷髅兵在飞船里到处搜索着。
雨果也发现了钻入飞船的骷髅。
他及时将情况报告查喀尔博士。
立刻干掉他们!博士下达了战斗命令。
加森、凯茜、斯科特拔出枪,分头进入飞船的各个部位,没多大功夫,骷髅兵已片甲不留,完全被解决了。
内森加入麦克瑞小组后,常常思念起去世的爸爸。
有一天,他终于梦见了爸爸。
爸爸说:我真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在发明雨果的时候,就将我的脑纹输入它的线路,雨果就是根据我的意志在指挥麦克瑞的。
今后,我们可以通过计算机交谈。
内森,我有许多东西要教给你,再见了,我的宝贝。
内森醒后,把梦中情况告诉了查喀尔博士。
博士相信布里杰博士的遗传因子,一定会在内森的身上发生作用的,使内森去完成布里杰尚未完成的伟大事业。
就在这时,雨果的声音又传来了:注意,黑星知道布里杰博士的思维,已经灌进内森的潜意识中,因此,黑星将竭尽全力抓获内森。
二、歼灭者黑星眼看着麦克瑞飞船进行远距离飞行,心中十分着急,又召来那几位干将研究下一步的对策。
阿亨王子首先开口:关键是我们也得掌握这种技术,这样,我们就可以征服地球了。
布莱特献计说:陛下,我认为真正的关键是摧毁麦克瑞I号,这样,我们就可以抢到麦克瑞基地了。
我已经设计制造了一个能对付麦克瑞的机器人,名叫‘歼灭者’,它有精良的武器系统。
啊,真漂亮,布莱特博士,哈哈……阿亨,你看如何使用这个‘歼灭者’呢?阿亨转身指向地图:我们先去炸毁所有的水坝,让地球人屈服于陛下,如果查喀尔来阻拦,正好用‘歼灭者’消灭他们。
嗯,这个主意不错,赶快行动吧!这时,麦克瑞飞船已来到了阿尔卑斯山附近。
忽然,雨果送来了最新情况:查喀尔博士,我好像觉得黑星搞了一个秘密武器,他的行动计划与水有关,具体情况我正在进一步搜集。
果然,没有多久,斯科特发现有好几枚导弹从远处飞来。
查喀尔博士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麦克瑞I号准备发射!轰的一声,从飞船的发射舱里喷出了一个巨大的机器人。
麦克瑞小组的三架飞行器向机器人靠拢。
机器人的两条腿部打开后,露出两个舱位,凯茜和斯科特的飞行器飞了进去。
接着,机器人的胸口打开了,加森的飞行器也飞了进去。
随后,麦克瑞机器人的头部发出奇异的光彩,呼的一下就飞出很远很远。
空中的导弹越飞越近了。
凯茜操纵雷达进行瞄准,当导弹的影子进入雷达中心时,凯茜按下按钮,只见麦克瑞的肩部射出两束火光,引爆了飞行中的导弹。
突然,加森发现还有两枚导弹没有爆炸,向着地面上的拦河大坝飞去,水坝十分危险。
凯茜,我看让麦克瑞I号去阻止它们吧。
查喀尔博士下了决心。
麦克瑞I号转过身子,开足马力,向导弹追去,在大坝的上空终于追上了那两枚导弹,便不顾一切撞上去。
轰隆,导弹爆炸了,大坝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可是,麦克瑞I号受了伤,三个驾驶员只觉得一阵震动,他们再也无法操纵了,任凭麦克瑞I号坠落下去,掉在大坝附近的山沟里。
黑星和他的干将一直在观看着这场战斗,当他看到麦克瑞I号这么快就失去了控制,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布莱特上尉笑得手舞足蹈:他们无能为力了,我们庆功吧!查喀尔博士也从显示屏上看到了麦克瑞I号受伤的情况。
他通过对讲机,建议起动备用的发动机。
凯茜试了几下,可是毫无作用。
就在这时,黑星的飞机出现了,他们在大坝上轮番向瘫痪的麦克瑞机器人扫射,好几处被打中,冒出了火光。
更为糟糕的是,雨果发现歼灭者向麦克瑞基地袭来了。
面对这严峻的形势,内森猛然想起,或许能从计算机里找到修复麦克瑞I号的方法,只要麦克瑞I号起来战斗,麦克瑞基地也就保住了。
内森飞快来到计算机前,用他从小就学会的计算机语言进行操作,终于发现了麦克瑞I号的两处故障以及排除的方法。
他想把这个情况告诉加森,但与麦克瑞I号的联系已经中断。
怎么办?内森看到了停在一旁的喷气车,就毫不犹豫地跨进喷气车,冲出基地,向麦克瑞I号飞去。
正在进攻麦克瑞I号的黑星战斗机,发现了内森的喷气车,于是又把内森作为攻击的目标。
喷气车上没有武器系统,内森无法还击,只得左避右闪,艰难地飞行着。
这时,凯茜发现了他。
斯科特把内森从喷气车内拉到了隐蔽的地方。
内森说:我来修理麦克瑞I号。
加森说:什么,你来修理?你这个小家伙真是信口开河。
别笑,加森,我真的能修理。
内森一本正经地说。
凯茜说:那么就让他试试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内森带到了麦克瑞I号的舱内。
内森拿出了随身带来的小计算机,把它与麦克瑞I号的控制中心连在了一起,然后熟练地按动按健,立刻从机舱里传出一阵轻微的机器声。
通过显示屏,加森看见一只机械手正在调换一个被损坏的部件。
好了,可以发动了。
加森听到内森干脆的声音,半信半疑地按了一个红色按钮,发动机果然运转了。
加森再推动一下操纵杆,麦克瑞机器人徐徐升空了。
黑星的飞机看见麦克瑞机器人已经恢复正常,纷纷四处逃命。
这时,对讲机中传来了查喀尔博士的声音:凯茜,雨果报告说黑星的‘歼灭者’已接近麦克瑞基地,你们赶紧返航,截住他们。
布莱特也接到麦克瑞I号被修复的消息,他下令歼灭者先去进攻麦克瑞I号。
于是,两个巨大的机器人在空中相遇了。
歼灭者先发制人,从胸口射出几枚导弹。
加森一推操纵杆,麦克瑞机器人就从导弹上方飞了过去。
正当歼灭者被搞得晕头转向时,加森叫了起来:让它尝尝光子弹。
斯科特按下按钮,麦克瑞机器人的右手发出了激光,对准歼灭者狠狠地射去,随着一道闪电,歼灭者内部的电路短路了,爆发出阵阵火花,最后葬身在火海中。
从屏幕上看见歼灭者的悲惨下场,布莱特上尉上佛雷兹博士大惊失色。
麦克瑞I号胜利返航了,大家紧紧围住内森,感谢他救了麦克瑞基地。
查喀尔博士很高兴:真不愧是布里杰博士的好儿子。
这时,雨果的声音又传来了:查喀尔博士,麦克瑞基地现在开始远距离传真。
三、幻想世界内森来到麦克瑞基地已经好多日子了,他生活得很愉快。
安娣每天辅导他学习数学、生物、地理,查喀尔博士教他学习计算机,加森则让他跟着学习驾驶技术。
唯一使内森觉得不满足的是,麦克瑞基地没有玩的地方。
他多么想去游乐场玩玩各种游艺机啊!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
这一天,麦克瑞飞船到了查克镇附近的丛林时。
查克镇有一个很大的游乐场幻想世界,这对内森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内森趁查喀尔博士和斯科特等人研究下一步飞行路线时,驾着喷气车悄悄离开基地,到幻想世界去了。
幻想世界里果然很有趣,什么太空跳伞、离心飞盘、高速轨道等等,各种游艺玩具应有尽有。
内森饶有兴趣地玩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来到了小小星球魔术大厅。
安娣在基地里到处在找内森复习功课,可是,连影子也没有找到,估计他到幻想世界去了,赶去告诉查喀尔博士。
博士得到消息后,心中很不安,担心那里会有黑星的阴谋活动。
斯科特说:博士,我以前在马戏团里学过本领,在游乐场里还是可以大显身手的。
说完进入了他的飞行器出发了。
斯科特,你必须尽全力保护内森。
查喀尔博士通过对讲机叮嘱着。
黑星在幻想世界里设下了圈套,等着内森去钻。
从内森进入大门起,就被监视了。
伪装成小丑的骷髅,不断用对讲机向黑星报告。
阿亨王子通过显示屏,注视着内森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内森走进由他精心布置的小小星球时,立即向黑星报告:陛下,内森已进入我的包围圈了。
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是,陛下,我还要把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改变一下,让他向着我们。
阿亨慢条斯理地下达命令:开始行动吧!布莱特,如果麦克瑞来营救,你的行动准备得怎么样啦?那是枉费心机,如果他们来营救,麦克瑞将完蛋。
全体战斗机注意,五架一组,排好队形,等候我的命令。
内森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小小星球的大门。
他听到大厅里好像有掌声和喝彩声,肯定里面非常有趣。
可是一进入大厅,他惊呆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内森害怕了,他想退出去,可是已经晚了,刹那间,里面灯光全部熄灭,柱子后面闪出好多好多穿着奇装异服的小丑,他们的眼睛里发出骇人的光线,嘴里发出呀呀的叫声,把内森围困在中间。
内森害怕极了: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小丑们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向内森逼近。
有一个小丑伸出手,一把抓住内森。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斯科特出现了:快放开他……听见斯科特的声音,内森高兴极了,用足力气挣脱小丑的手,跑到斯科特的身边。
一阵枪声,斯科特开枪打倒了跟着跑过来的小丑,带着内森向外撤退。
阿亨王子从显示屏里看到了赶来救援的斯科特,马上派出大量武装骷髅,包围幻想世界。
布莱特随即命令战斗机出击,以防麦克瑞小组赶来营救。
其实,斯科特走了以后,查喀尔博士立刻与加森、凯茜研究制订了营救计划。
当听到雨果报告说内森和斯科特在幻想世界里遇到麻烦的消息后,马上乘上飞行器,向幻想世界飞来。
斯科特带着内森撤出小小星球后,遇到了大批武装的骷髅兵。
为了保护内森,斯科特觉得不能硬拼,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空中轨道车站的旁边。
内森,快上车!斯科特把内森推进一节车厢,然后启动电源开关,轨道列车把内森载走了。
不久,布莱特的战斗机追来了,在斯科特的头顶上狂轰滥炸,还不时俯冲下来。
斯科特拿出了蹦跳的本领,往上一跃,抓住了一架飞机的翅膀,被飞机带上了天空。
驾驶飞机的骷髅兵想让飞机疾速地一上一下,企图甩掉斯科特。
斯科特练过空中飞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晃动,仍然稳稳当当地吊在飞机下面。
忽然,斯科特发现他已经飞到了正在奔跑着的轨道车的上方,于是手一松,一个漂亮的飞燕展翅,跳上了轨道车,恰好坐到了内森的身边。
黑星的战斗机开始把轨道车作为进攻目标了,不断扫射,还不时扔下炸弹。
与此同时,赶来营救的凯茜和加森,在空中也遇到了黑星战斗机的拦截。
他们对骷髅们五架一个编队的作战方案并不在乎,两人互相配合,每打出一枚激光炮弹,就把一个编队的五架飞机一起打掉。
他们飞一阵打一阵,终于来到了幻想世界的上空。
正在这时,险情出现了,黑星的一架战斗机正好把炸弹扔到了轨道车的前方,把轨道炸断了。
斯科特和内森万分危急。
凯茜灵机一动,紧急起动斯科特停在乐园外面的飞行器,通过摇控让它飞到轨道断裂的地方。
斯科特挟着内森,一个鱼跃,钻进了他自己的飞行器,并且马上调整方向,与凯茜、加森汇合在一起了。
查喀尔博士,请发射麦克瑞I号。
斯科特立即提出要求。
不一会,一个具有无限力量的麦克瑞机器人,出现在黑星的战斗机群面前。
斯科特按下了发射炮弹的按钮。
打得好!斯科特,正中靶心。
哈哈,内森,别忘了,我还练过飞镖呢!四、瓢虫行动一次次的惨败使黑星非常恼火。
他决定策划一个新的阴谋。
黑星指着一只圆筒对他的干将说:现在我得启用这批货色啦,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出来的。
满脸横肉的加洛旦好奇地打开筒盖,探头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原来筒里爬满了金光闪闪的机器瓢虫。
这些小爬虫能派什么用处?阿亨王子有些怀疑。
只有它们,才能突破麦克瑞防线。
你们努力干吧!是!陛下。
加洛旦走上前一步,这次让我来进攻吧。
好吧,不过你有勇无谋,这次得好好动动脑筋哪!加洛旦马上叫来了几个骷髅,命令它们把整筒的机器瓢虫装上了一艘飞船,并且立即下令发射。
麦克瑞基地已经来到了加勒比海地区的海面。
查喀尔决定在这风景胜地作短暂停留,让大家休息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后,加森、斯科特、凯茜和内森飞快地跑出飞船,跳入海水中,尽情地游泳玩耍。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海岛的那一面,黑星的一个罪恶阴谋开始实施了。
一艘飞船正在悄悄地向他们靠近,突然,一只圆筒从飞船里抛出来,掉入海里,大批机器瓢虫涌出来,一直向岸边游去。
对于海中的异常,雨果已经感觉到了,它立刻向查喀尔博士报告。
博士打开对讲机与加森他们通话:麦克瑞小组注意,请立即返回基地。
就在麦克瑞小组返回基地的时候,机器瓢虫纷纷爬上麦克瑞飞船。
瓢虫把头一低,头上的一对触角对准了飞船的外壳,一道道耀眼的弧光从触角里发出来,射在船体上,飞船的外壳被电弧光割出一个窟隆,瓢虫纷纷涌入飞船。
加洛旦接到瓢虫们已经进入麦克瑞基地的报告,高兴地对黑星说:麦克瑞的防线果真被陛下的勇士突破了。
警报!警报!雨果的紧急呼叫把大家都召到中央控制室里,一批小虫子已进入了麦克瑞基地,它们的背鞘中储存着很大的能量。
有多少小虫子已进入飞船?查喀尔博士问。
据我估计,至少已经有几百个了,它们几乎爬满了整个飞船。
雨果回答的同时,显示屏上显示出了瓢虫在麦克瑞基地的分布情况。
快去把它们一只一只地找出来,统统消灭掉。
查喀尔博士下达了命令。
内森马上坐上喷气车,向基地的电脑控制中心飞驶而去。
加森、斯科特、凯茜也都向各自负责的部位跑去。
凯茜推开工作室的房门一瞧,地上、墙上空空的,没有什么异样。
她正庆幸这里还没有遭受瓢虫的侵犯,头顶上方突然射来了一发子弹。
凯茜赶快向边上一闪,然后抬头一看,不得了,天花板上爬满了机器瓢虫,其中一只的背鞘正对准着凯茜。
凯茜一咬牙,把枪口向上,来回扫射了一番,顿时掉下来大批瓢虫。
内森乘坐喷气车一直来到电脑中心室,那里也爬满了机器瓢虫。
内森对着爬过来的瓢虫,打开喷气车前面的强光灯,一束炫目的光线射向瓢虫,把它们照得趴下不动了。
内森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把车灯光照向另一批瓢虫。
突然,查喀尔博士发现显示屏里的图像不住地抖动,同时传来了雨果有些走调的声音:紧急情报,紧急情报,瓢虫开始进攻我的电脑数据库了。
凯茜听到雨果的呼叫声时,已经基本结束了她工作室里的战斗,马上赶到电脑中心室,向电脑数据库望去:啊呀!危险,瓢虫已经爬到雨果身上了。
内森抬头一看,果然有一只瓢虫已趴在电脑数据库上,并且把头上的触角伸到了数据库的磁盘里。
凯茜,快开枪!凯茜举枪瞄了一下,却又把枪放下了。
啊呀,怎么不打呢?内森问。
如果打中雨果怎么办?凯茜有些担忧。
忽然,她看见了停在一边的喷气车,对,我坐你的喷气车,到上面去打,这样可以准一些。
谁知就在凯茜举枪瞄准的时候,瓢虫的背鞘也翘起来了,几乎是同时,凯茜的手枪和瓢虫的背鞘都向对方射出了光子弹。
最后,趴在雨果身上的瓢虫被打下来了,但是凯茜也因失去平衡而摔了下来,昏了过去。
等到凯茜醒来,大家都围在她的床边。
内森很高兴:凯茜,入侵的瓢虫已经全部消灭了,你安心休息吧。
查喀尔博士语重心长地说:不过我们还得提防黑星玩弄新的阴谋。
五、尼罗河女王今天,凯茜特别高兴,因为她接到了好莱坞著名导演沃恩寄来的请柬,邀请她去观摩正在拍摄的电影《尼罗河女王》,顺便参观游览一下。
查喀尔博士同意她去,但是嘱咐她必须时时提高警惕,防备黑星乘机耍弄新的阴谋。
内森吵着一定要随凯茜一起去,他的理由是凯茜一个人去尼罗河太危险了,万一遇到鳄鱼、狮子的袭击怎么办?即使那里没有危险,凯茜一个人也会感到寂寞的。
内森说得不错,我一个人去是有些寂寞。
再说,让内森去看看开罗也会增长许多知识的。
嘿!凯茜,你真好!内森高兴得一蹦几米高。
既然凯茜愿意带内森去,我也不反对,只是凯茜必须负责好内森的安全。
经查喀尔博士同意后,凯茜和内森驾着飞行器很快就到了开罗。
这时,电影《尼罗河女王》的拍摄正进入高潮,只见金字塔周围热闹非凡,内森从来没见到过这种场面,感到非常好奇:他们在游行呢,我们去看看。
不等凯茜回答,内森一头钻进了人群。
内森,你在哪儿?凯茜高声地叫着。
正在这时,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人,一把扶住凯茜:啊,凯茜小姐,你终于来了。
您是……噢,原来是沃恩先生。
那儿出了什么事?真没想到,电影拍到关键时刻,扮演女王的演员突然被太阳晒晕过去了,现在正在抢救。
太遗憾了,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感谢上帝,我邀请你来是观摩游览的,现在成千上万名群众演员正等着女王出场,可是我又没有准备替身演员,你是否可以……不!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
我可不是个演员,再说,我还在寻找一起来的同伴呢!我觉得您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以前您在《奥林匹克》里担任配角时,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您的同伴,那好办,只要您一上场,他就会找来的。
沃恩的花言巧语竟使凯茜心动了。
她跟着导演来到化妆室,穿上了女王的服装,还戴上镶嵌着钻石的皇冠。
导演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这是尼罗河女王的宠物,为了使电影拍得真实可信,你还是戴上吧!不管凯茜愿意不愿意,他抓起凯茜的手硬把戒指给她戴上了。
邀请凯茜来游览,又突然请她做替身演员,全是阿亨王子设下的圈套。
阿亨收买了导演沃恩,一起策划了一个尼罗河方案,想把麦克瑞小组的成员一个一个引出来,然后逐个消灭。
给凯茜戴的那只戒指,是黑星特意设计的冲击波接收器。
金字塔旁的摄影场恢复了正常。
导演一声令下:开拍!尼罗河女王迈着轻盈的步子,向金字塔的顶端缓缓走去。
内森在人群中为这美丽的女王叫好,他还不知道这女王就是凯茜扮演的。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凯茜脚下的金字塔裂开了一道口子,凯茜跌进了裂开的缝里。
就在这时,内森认出了女王就是凯茜,高声地叫了起来,但是太晚了,凯茜已经消失在金字塔里。
哈哈,陛下,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吧,现在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阿亨一边在夸耀自己,一边又匆匆地去布置下一步行动了。
查喀尔博士很挂念凯茜和内森,他让雨果及时报告他俩的行踪。
而在凯茜被戴上那只戒指的时刻,雨果已经接收到一个异常的信号,所以说:查喀尔博士,我觉得凯茜可能遇上麻烦了。
博士想:看来,黑星又在耍什么阴谋了。
他转身对加森、斯科特说:快去营救凯茜和内森!这时,内森驾着飞行器返回了基地,向大家叙述了他看见的情况,并且催促加森、斯科特快去营救凯茜。
加森和斯科特很快来到了金字塔附近,机智地避开了看守人员,悄悄地钻进了金字塔。
他们打着强光电筒,穿过曲曲弯弯的长廓,来到一个大厅,突然发现大厅中央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位穿戴华丽的女王。
啊,是凯茜。
她死了吗?加森惊叫着跑了过去。
斯科特冲到石床跟前:凯茜,快醒醒!加森和斯科特摇着凯茜的身子大声叫着,凯茜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了。
她如梦初醒:我怎么会躺在这儿?电影拍完了吗?啊呀,内森呢?凯茜,你上黑星的当了,差点儿丢了性命,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他俩扶起凯茜向外走去。
可是,怪事出现了,裹着白布躺在那里的木乃伊,竟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并且一跳一跳地向他们包围上来。
原来黑星通过显示屏看见凯茜被救,立即用高频电脉冲刺激那些木乃伊,使他们复活,前来拦截加森他们。
加森让斯科特扶着凯茜先走,自己在后面掩护,动作利索地击退了木乃伊的进攻,脱离了险境。
真是无用的家伙!黑星对着显示屏大声地嚷着。
陛下放心,他们不久就要去见上帝了。
阿亨自信地说。
加森、斯科特和凯茜终于回到了基地。
第一个来迎接的就是内森。
凯茜,你终于回来了。
突然,他发现凯茜手上的那只戒指,这只女王的戒指真漂亮,不过,我总觉得它有些特别。
查喀尔博士说:内森的感觉很对,据我获得的信号分析,这只戒指是黑星行动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
凯茜赶紧把戒指脱下来,扔进大海里去了。
查喀尔博士说:你做得对,看来这只戒指是属于大海的。
黑星从显示屏里看到戒指已经沉入海底,不由得暴跳如雷。
在一旁的阿亨王子低下了脑袋,为他精心策划的尼罗河方案的破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六、决战时刻内森来到麦克瑞基地已经3年了。
3年来,他时常通过计算机与父亲布里杰博士对话,学到了许多深奥的核物理知识,特别是布里杰通过感应带着内森在宇宙中遨游,使他渐渐地掌握了流星动力,这是任何人也比不上他的。
雨果及时把内森变化的情况提供给查喀尔博士:博士,根据我的测定,内森对智慧的吸收率已提高了许多倍,已经能够自觉地控制流星的动力,成为唯一具有流星动力的人,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精力,他都将与他父亲布里杰博士一样。
查喀尔博士听了很激动。
他把内森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内森,布里杰博士已经把一切都传授给你了,今后就要靠你去拯救地球了。
内森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严肃地对博士说:是的,博士,请您放心,我会这样做的。
黑星和他的干将们又在策划一个更大的阴谋。
满脸横肉的加洛旦向黑星报告:陛下,部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嗯,很好,各就各位,等待命令,但要记住我们的主要目标是那个内森!哈哈,我们会毫不留情的。
布莱特上尉和阿亨王子的部队都做好了准备,他们想一举消灭麦克瑞,抓获内森。
这时,麦克瑞飞船在靠近纽约城的大西洋里露了出来。
海岸上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群众,他们情绪激昂,以各种方式来表达对麦克瑞这个和平使者的欢迎。
突然,群众开始混乱了。
原来,在欢迎群众的背后,出现了黑星的坦克和大批武装的骷髅;接着,黑星的飞机也在天空中出现了。
查喀尔博士,我已经测出大批黑星军队正在骚扰群众,但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向我们进攻。
雨果报告说。
我知道了。
请您把飞船导航到安全地方。
博士非常镇定,命令麦克瑞小组的三架飞行器出发,和麦克瑞机器人拼接成为英勇无比的麦克瑞I号,向黑星的军队冲去。
接着,查喀尔博士又作了调遣,让雨果把飞船开到黑星的老窝,然后突然出现在黑星的对面。
见到查喀尔博士,黑星连忙假惺惺地说:我一直在等您啊,博士,欢迎你!黑星,你的一切该结束了,我专门为你设计了这个小玩艺儿。
说着,博士举起了手中的中子炮,把炮口对准了黑星的胸膛。
黑星并不惊慌,反而冷笑了一下:嘿嘿!看您背后。
博士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背后的显示屏里竟是大批已经竖直在发射架上的导弹。
黑星得意地说:你看到的这些东西是我为你们准备的,虽然它们被安置在世界上各个不同的区域,但它们全部指向你的麦克瑞。
博士镇静地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保证我们的行动。
哈哈!哈哈!别那么自信,博士,可能你会在我下达命令前开火,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导弹的程序已经编好了,它们一定能摧毁麦克瑞基地的。
只要最后能够消灭你,黑星,摧毁一个麦克瑞基地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查喀尔坚决地说。
那么那个男孩呢,难道也一起被毁掉吗?博士,我们还是讲讲价钱吧。
黑星一面说,一面脱去了他始终披着的黑外衣,露出了凶狠狰狞的面目,我要的就是那个男孩的流星动力。
黑星,你这是妄想!查喀尔博士叫了一声,然后扣动扳机,一连串中子炮弹射向了黑星。
炮弹在黑星的身上爆炸了,变成了一团熊熊烈火。
可是火势很快消失了,黑星只是晃了一下身子,一点儿也没有受伤。
这下子,黑星老羞成怒:这小玩艺儿对我一点也不起作用,哼哼,现在该轮到我进攻啦!黑星下达命令,整个黑星部队搬出了所有的武器,开始大规模进攻。
这时,在麦克瑞基地里只剩下内森和安娣两个人。
内森凭感觉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他对安娣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流星动力,可以控制黑星的所有武器和他的部下,再见,安娣,我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内森全身光芒四射,一下子连他的人影也一起消失了。
说来奇怪,战场上的战斗一下子平息了,黑星的飞机一架架着陆,坦克的炮口全部向下,骷髅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连阿亨王子、布莱特、加洛旦等干将也都走出控制室,宣布不再参加战争了。
但是,黑星还不肯认输。
查喀尔博士发出警告:该结束了,黑星,快投降吧!不,决不!黑星声嘶力竭地叫着。
查喀尔博士又一次开炮了。
黑星突然变成了一个火球,飞上了天空,缠住麦克瑞I号,和它对打起来。
哈哈,麦克瑞I号要完蛋啦!黑星得意地说。
这时,麦克瑞I号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内森,你在哪里?快来帮助我们!查喀尔博士呼唤着。
好吧,博士,让我来教训他。
内森马上出现在空中,然后转向了黑星:黑星,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内森说完,伸出手掌对准了黑星,一束光线立刻从他的手掌里射出来,包围了那个黑星变的火球,火球被光线分割成一片一片的红云,向四周散落,渐渐地消失了。
黑星被消灭了。
眼看就要胜利了,突然,雨果高声呼喊:查喀尔博士,有大批导弹向麦克瑞飞来。
内森,请用你的流星动力去阻止它们。
好吧,我就来!内森再次伸出手掌,从手掌中发射出来的光线截住了正在飞行中的导弹,然后又让它们飞回到黑星基地的四周,像种树那样竖立在黑星基地的四周。
噢,我们胜利啦!我们完全摆脱黑星啦!内森欢呼着。
《监视器》作者:约翰·理查德·德罗思我在激流中勇进,任凭艰难险阻,挡不住我勇往直前——我将上下求索。
——奥维德《变形记》那是个奇怪的机器,没有一个零件能动,但是他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台机器。
他绕着机器小心地慢慢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或从哪儿开始。
跟上星期、上个月、去年甚至十年前比,它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然而它确实不同了。
这表现在一个很简单的方面——它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从表面上看,它很平常,没什么特别的,平静无奇,没有任何危险。
也许那正是它能长期呆在那儿,并能默然忍耐下去的秘诀吧。
那是一只箱子,一只大金属箱子,已经陷进地表,它足有齐腰高。
它的四条边都正好是十八英寸宽。
箱子顶是平的;箱子上根本没有螺栓、铆钉、通风孔、折叶、把手或是旋钮。
惟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古怪的标志——在面向东面的箱面上有个五边形,那算不上一个完美的五边形,因为五条边的长度都各不相等,显得有些古怪、不平衡。
这箱子既奇怪又平常,没人能多注意他几秒钟。
一个凉爽的早晨,罗伯特·摩根一边绕着箱子转来转去,一边用手指轻划着那箱子粗糙的表面,还用关节敲敲选好的部位——查查里面是空心还是满的。
他不时地停下来,好看着那些用五颜六色的笔涂写的字画。
他在找他自己的名字,那是在他九岁那一年,有一次跟他父亲去打猎时写下的,但它已经被其他一些名字或词句给盖上了。
他弯腰,刮下一条森林管理处涂的绿色涂料,露出底下灰色的箱子面。
那可能是森林管理处在夏天的时候,雇的一些十来岁的孩子们涂的——他们让孩子们在没有大自然色彩的地方随便画。
罗伯特摩根继续围着箱子转,他在猜想,在回忆。
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箱子是在什么时候?是那次跟他父亲打猎的时候吗?还是跟他哥哥一起远足的时候?或者是那次他和童子军的同伴们在这里宿营的时候?当时他们还把这箱子当作靶子玩投石游戏呢。
想起过去这些事,他笑了。
他记不清第一次看见箱子是那一次了,但是那没关系——它还在这儿,而旦一直在这儿,这才是重要的。
没人过多地考虑这箱子放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有人想当然地把它当作某个公共设施的一个部件;也有人猜想它是控制地下煤气管道或电缆的什么装置;还有人把它当成了预防森林大火的传感仪。
它只不过是放在森林中的许多奇奇怪怪的金属箱子当中的一个,这些箱子让你觉得,森林里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远离尘嚣。
他停下,在箱子的东面跪下,仔细审视着那只五边形。
就是这个奇怪的记号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昨天的报纸刊登了一则消息,说人们在挖水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古代的图腾。
那个木制的图腾几乎变成了化石,专家们估计它已经有两千多年了。
这是一次重大的发现,有很高的考古价值。
那篇文章刊登在头版,并附有一张大大的彩色照片。
就是那张照片引起了摩根的注意。
照片上,图腾和发现它的人站在一起,它足有八英尺高,上面刻画着各种各样的神和祭祀的动物,它们依照各自的重要性和力量大小的顺序,摞在一起,最下面的是一个像熊一样的神,从它往上,还有六个不同的图形,最上面的是一只大鹰。
而在鹰的上面,柱子的顶端处,刻着一只四方的箱子,在箱子的一面,有一个奇怪的,歪歪扭扭的五边形。
罗伯特·摩根是个工程师并且爱管闲事。
他善于透过表面看事物的本质。
图腾柱上部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正方体看起来很奇怪,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不规则的五边形上,他活了这么大,只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这样的标志。
他的脑子里产生了一种想法,把图腾和那只老金属箱子联系起来了。
他在晨报上看见那张照片之后,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电话。
他需要向自己证明,那奇怪的联系只不过是一个少有的巧合。
他必须找到那箱子的主人,必须弄清楚那箱子放在那这些年的目的是什么。
森林管理处声称那箱子不是他们的,但很可能属于某个公用事业公司,不应该去碰它。
然而每个公用事业公司都否认他们曾在森林的那个地区放置过设备。
每个公司都建议他问问别的公司,而所有公司都一致认为箱子放在那儿会有一些目的,——不应该去碰它。
整个城市,县、州甚至内务部都拒绝认领它,但他们的建议是相同的——它呆在那儿是有原因的,所以别去碰它。
他最后的电话打到了军方。
他们声称不知道有防御设施安放在国家森林里——但是又说,如果它是一件重武器,那就别去碰它。
摩根终于认识到那箱子不属于任何人。
他打算跟那个发现了图腾的考古学家取得联系,但是那个人现在出名了,根本不愿意给摩根回电话,他认为摩根这个傻瓜是想用森林里的一只金属箱子来冲淡他的重大发现。
那箱子,或者说是机器,归摩根所有了。
现在到了该弄清它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啦。
他拿来了工具,可是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那箱子连个缝隙都没有,工具既插不进去也钉不进去。
箱子角的接缝非常紧密,即使是刀片也插不进去。
那金属也很结实,无论用锤子砸,还是卡车拖,都不会奏效,这一点,摩根很清楚,因为一个当地的机械师以前试过了。
那个机械师的名字叫比利·吉色普。
他以为,如果他给这个箱子接上一根电缆,那么他在山下邻近公路的煤气站就能偷到更多的电了。
一开始,比利用的是喷灯,它只烧掉了一些油漆,并把底下的灰色烧黑了,但却没有让金属熔化分毫。
他想从箱子的底部挖,可是箱底插进了坚硬的岩石。
他启用了大锤和起重卡车,但都没有成功。
最后,他准备用炸药炸开箱子,却被森林看护员逮捕了。
他被指控破坏公用事业公司或者政府的财产。
可是没人知道比利破坏的究竟是谁的财产。
然而法庭相信那箱子肯定有用,所以不能碰它。
摩根在箱子边仔细研究了一个小时,想找到打开它的办法。
他觉得秘密肯定在那个五边形上,他在五边形的一条边上推,拉,滑动,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他按顺序地在那个记号的每一条边上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他试第四遍的时候,那条边啪的一声弹了出来,并与原来的位置呈直角。
他又在第五条边上滑动,可是这条边没有动。
他又重新在前三条边上试着,又一条边弹了出来,与原来位置垂直。
他注意到第一个弹起来的边是最短的那边条,第二个弹起来的是第二短的边——这是规则。
他由短到长,按顺序试了剩下的每条边。
每条边接连弹起,都与原先的位置呈九十度角。
就在最后一条边弹起的一瞬间,箱子的整个这一面开始慢慢下滑。
里面又是一块板面,那上面又凸起一个六边形。
摩根被搞糊涂了。
他猜出了五边形标记的秘密,并成功地打开了箱子;可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箱面,这又是一扇隐藏秘密的门。
这就像打开一个保险箱,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
里面这一层跟外面的一样——也涂满了字迹,但却是另一种字迹,是印第安象形字。
至于那个六边形,它跟五边形一样,也不规则。
六条边长度不等,显得很古怪。
这又是一个要解的谜,是通向机器内部的第二步。
由于这次的基本规则同五边形的规则相同,所以只花了几分钟就打开了第二个板面。
只有一点不同,各边弹起的顺序是从长到短,这与五边形相反。
就在六边形的最后一条边弹起之后,这个板面慢慢打开了。
又一扇灰色的板面在它后面等着呢。
摩根往后退了一步,盯着这个箱子,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
难道这就是那种经过精心设计,在没有破译各种密码之前不能进入的保险箱吗?尽管这箱子很结实,但每层板面都像纸一样薄。
现在已经打开了两层,但从厚度看,打开的这两层总共不到0.8英寸。
摩根无法想像距离机器中心还有多厚,因为他是个很实际的人,他只注意现实。
工程师把问题抛到一边,开始琢摸第三层。
目前两层一样,这一层也涂满了字迹。
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了,但有几行字还很清楚。
那是西班牙文——caja de Dios.摩根想起他在高中学的西班牙语——上帝的箱子,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在这些奇怪的字的下面是名字和日期——列昂,1594。
在第三层的中心是十六根杆儿,它们构成了两个八边形,同样,也很奇特,不规则。
这次还加上了新东西——每个八边形的中心各有一个按钮。
摩根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两个按钮打开了八边形的各条边。
规则同前两层一样,一个八边形的边是从短到长依次打开的,而另一个八边形都恰恰相反。
当最后一根小杆儿弹起之后,灰色的箱面慢慢滑下来——它后面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板面。
第四层同样涂着字迹,但这次的字是用粗糙的工具写的,而且由于这一层和上一层板面贴得太近,所以,字迹都被弄模糊了。
这儿又是一堆小杆儿,共30条,组成三个十边形,两个是规则的,一个不规则。
沿着这些小杆儿,是几个按钮,同时又有新东西——一个电动开关。
有前面那几个规则作参考,没有十五分钟,摩根就打开了第四层。
随着那层薄薄的板面慢慢打开,摩根急切地要进入机器内部的希望又不得不暂时放在一边了,他的面前是第五道关。
同样,又是一堆模糊的字迹包围着一些开关,按钮和小杆——组成了复杂的多边形。
跟前几次一样,摩根按照前面的规则,再加上一些新做法,他只用了十七分钟就打开了第五层,然后又出现了灰色的金属面。
按同样的程序,又打开了六层,每打开一层就会有一些字迹。
这些字迹有时是一些还能看懂的名字和日期,日期离现在越来越近——1630,1689,1707。
每一层上的谜都比上一层的要更复杂,更难解。
要解开每一个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打开每一层板面的方法也是由低级简单向高级复杂不断发展的,比如从简单到复杂的机械手段,再到运用水力学,电子技术,最后又采用了化学手段。
从十一层到十七层包含了所有这些不同的技术,每一层比上一层更具复杂,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严密的思考。
这七层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几乎完全没有了字迹。
每一层上只有两个黑体大写字母:T.E.打开第十七层正好花了五十六分钟。
已经是上午了,罗伯特·摩根坐在不断缩小的金属箱的阴凉里,看着这最后一层慢慢倒下,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呼吸急促起来。
他面前是第十八扇门;可是这次他注意到的不是那些猜不透的谜,而是一行黑体小字:我只能到此为止啦……祝你好运!这行字的下面是日期和签名:T·爱迪生——1921.7.19这个名字的首字母正是前七层上出现的字母T.E。
过了好几分钟,罗伯特·摩根才完全相信他看见的话。
这下他可明白了,前面每一层上的字迹都是签名和对已经打开过这个箱子,要弄清它的秘密的人的评论。
每一层上的名字和日期,都表示有个人打开过上一层板面,并且到此为止了。
每一板面都比上一层要求的技术水平高。
爱迪生的签名排在最后,他是进入箱子里最深的人,他打开的板面比他前面的人多。
摩根仔细检查着这个最新板面的开起启系统,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究竟进了多深了。
他已经解开了一整套科学与数学之谜。
作为一名工程师,他的学识与经验使他成功地到达了机器的这层深度,但他不敢确信究竟还能打开多少层。
自从一九二一年以来,科学技术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许多新成就。
这些最新技术成就是不是足以使他打开所有板面,发现箱子里的内容还不好说。
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下一个板面上了。
他的脑子里已经装了很多打开这些门的规则了,然而这层板面又给他出了新的更加复杂的难题,他得为此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巨大的体力。
有十几种化学成份需要按正确顺序加以更换和混合。
这些化学成份被装在玻璃试管内,插满了整个板面,要操作这些试管,既没有电流,也没有热感丝。
在汞和另一种重液体,也许是镍中有均衡的气泡。
这两种化学成份被固定在一排光感仪,压力杆儿和磁流改变器上。
摩根前额上的汗水,顺着眼眉流进了他的眼睛。
他干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才把这层打开,后面是第十九层门,上面又排列着新的仪器。
但是这层没有了字,首字母、日期和名字一类的东西。
没有人曾经到过这扇门——没有人曾经到过第十九层或面对着打开这一层的任务。
此刻他既高兴又沮丧。
他很高兴他是第一位打开这么多层的人。
但是看到这机器里总是没完没了的一层又一层,总也到不了最里面,他就有些灰心丧气。
他摇摇头,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他得休息了。
他得放松一下精神,他伸了伸腿,然后靠在一个松软的土包上,闭上了眼睛,他只想休息几分钟,可是很快便睡着了。
睡梦中,摩根听见咋咯一声响,接着寂静的森林里传来一阵回音。
摩根赶快坐起来,睡眼模糊地盯着那个金属箱和它灰色的门。
出现了奇怪的情况。
前一扇门正在慢慢地从地上立起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把他还没打开的门给盖上了。
摩根看看表,从他打开第十八扇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十分了,现在这第十八扇门又自动关上了。
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那层板面会自己立起来,再关上呢?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冥思苦想地考虑着这个新问题。
关于为什么这个机器的制造者造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他想了十几种可能性。
他看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要把一个已经打开的板面再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程师还在聚精会神地考虑。
咔嗒!一个响亮的声音把工程师的思路又拉回到那个机器上来了。
第十七扇门正在立起,慢慢地盖在第十八层门上。
摩根看了一下表,离上一层门的关闭,正好九十分钟。
现在他明白。
这是另一个规则,时间规则。
如果在九十分钟之内打不开一扇新门,那前面的门将自动关闭。
这么说,还要限定时间他嘀咕着。
这又是一个谜。
为什么要限定时间?可是没有时间去想啦。
如果他不继续解开不断出现的谜,那么这箱子的门就会关上了——每隔九十分钟关一扇门,直到最外面的那扇板面也关上。
他用手心揉揉眼睛。
没时间想,没时间休息,没时间去考虑什么原因目的。
他除了继续解开谜底,别无选择。
时间越来越少。
摩根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重新打开了第十七层,又用了更短的时间打开了第十八层。
现在他面对的是第十九层,他只有九十分钟时间去解开这个谜。
这有点像大学的计时考试,教授给你记着表,你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层比其他所有层都难得多,但还是可以解决——他花了一小时十六分钟打开了它。
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扇门,但他更明白这不可能。
在第十九层后面出现的是第二十层。
他看准时间便立刻开始解决这个新的组合。
一小时二十七分之后,第二十层板面慢慢打开——又出现了第二十一层。
摩根疲惫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望着眼前这个平滑、灰色的门,知道那机器赢啦。
以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组合,那上面的部件,光靠电力和化学手段是对付不了的,那是某种有机结构。
在灰色、平滑的金属板面上,安装着薄纱一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安装得很复杂,借助了电的、机械的和一些别的部件。
它上面还分布着一种脉络,里面有一些奇怪的黄色液体在多边形之间流动。
它看上去就像某种硬件和活的有机生物的结合。
这个工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摩根很佩服这个工艺设计,——而他一时也没有对付它的办法。
他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枝笔,在第二十一号金属门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当这个疲惫不堪的工程师看着最初几个板面,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每九十分钟就会有一层门咔嗒一声立起来,再咔嗒一声关上。
起初他试着阻止那些门关上,他用一块木头,金属或各种工具如螺丝刀等一切他能想到的东西来阻挡要关上的门。
可是却没成功。
这个机器的制造者把每一层板面都制成了斜坡形的,这样任何受阻止门关上的东西都会被挤出去的。
摩根当工程师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见过设计得如此完美、精确的仪器呢。
板面和板面之间捏合得非常严密,好像融为一体了,简直是最佳协合。
摩根借助他的应急灯的光亮,一整夜都在看着并听着各个板面恢复原位。
他一直注视着每一扇门慢慢地从地上弹起,再恢复原位。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都始终坐在那儿,看着这台不可思议的机器。
长时间工作以后,他的希望破灭了。
罗伯特·摩根用了二十个小时深入到了第二十一层板面。
现在这个机器要用三十个小时才能完全关闭。
摩根要等下去,等着看最后一扇门恢复原位。
夜幕降临,接着是漆黑凉爽的深夜,他仍然在等、在看。
他应急灯的电池已经不足了,森林的黑暗包围着他,他仍然在等。
困倦使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必须睁大双眼坚持到底。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最后一个板面开始关闭。
天太黑了。
摩根看不见门回到原来的位置,但他在心数着。
最后一扇门关上了。
咔嗒!他把脸贴上去,感觉到了金属箱上粗糙的油漆。
他的手指在五边形的五条凸起的小杆上滑动着——这些小杆已经恢复原位了。
摩根第一次意识到他所取得的成功是多么渺小。
尽管他已经打开了二十层板面,但这二十个板面加起来才只有1.4英寸。
他离箱子的中心太远啦。
箱子里面的空间究竟装的是什么呢?里面那么厚的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呢?箱子里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为什么需要这么严密的保险措施呢?这机器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儿?摩根躺在松软的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想打开第二十一层板面的办法,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还在考虑那些问题,把现实带进了一个虚幻的梦境。
太阳升起来了,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可是那箱子还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周围到处是他的工具,看来这不是梦。
他站起来伸了伸僵直的四肢。
然后开始收拾工具,清理地面,准备回家。
他知道他还会再来——来设法打开第二十一层。
他需要研究,需要找出办法来把生物学与工程规则联系起来,找到打开有机机械这把锁的钥匙。
但那需要时间,也许这个时间要超出他的有生之年。
罗伯特·摩根摇摇头,走开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箱子。
那是一台奇怪的机器,说不出它是用来干什么的,但他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台机器。
一旦开始,就不能放弃;锲而不舍,才能成就事业。
——惠蒂尔《心隐士的教堂》脉冲波以光的速度穿过莽莽夜空,直奔α星座之维星轨道上的一颗红色行星。
它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阻挡它的巨大卫星,以难以想像的惊人速度,平稳地冲向那颗发红的星球。
脉冲波穿透了星球的大气层,到达星球的表面,它将再次穿过一个庞大的星球。
可这次,脉冲波将被监控和测算,它经过的轨道上将设置一整套电子有机天线。
天线是由高纯度,超浓缩的氯化合物制成的;在脉冲波中的中微子飞速穿过这个巨大的检测站的时候,中微子和氯化合物将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氨原子,这些氟原子的数量将很容易测算出来。
一个连续不断的微量化学扫瞄程序将检测、测量和记录每个新原子的生成和顺序,以及相邻原子之间的精确的间隔时间。
形成氖原子的脉冲波图形产生了一个数字信息,这个信息很快从天线上传送到一个精心设计的天文信息网上。
累积的脉冲和氢原子产生的不同数字排列被输入进一系列快速解码的计算机中。
这些计算机很快把氟原子群的特殊的原子单位译成码,并将这个信息传送给一个完全由人工智能控制的分析处理器。
处理器分析这一信息,并对其本质和意义做出评价。
这种分析时间很缩。
信息内容很少:监视器6419ti——到二十层主计算机只用了一毫微秒就把这个信息,同过去来自同一个地点的信息联系起来了。
人工智能很快就对这个信息做出了评价。
这个信息来自一台被放置在一颗蓝色星球上的机器。
这颗星球处在一颗小小的,共有九颗行星的恒星周围的第三条轨道上。
那台机器是在好几千年前被安放在那颗年轻的星球上的。
从这机器上收到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在71年前。
那个信息几乎是同样的:一到十六层。
主计算机考虑了这两次信息的细微差别,确定了它们的排列位置。
信息被记录和存放到6419#机器的档案里了。
由于两次信息的差别只差三层,所以计算机不打算惊动监控管理员。
七十一年里只增加了三层,这很有意思,但却不那么有意义。
只打开了二十层,这离一百层还差得远呢。
主计算机把这个信息存入档案之后,它就开始对来自其他星球的信息译码,评价。
脉冲波来自各个方面,成千上万的信息来自成千上万的监视器,在整个宇宙的各个不同星球上都有一个监视器。
从那个遥远的蓝色星球上的奇怪的箱子里传来一则信息,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那条信息很简单,言简意赅。
但是那则短短的信息却包含着巨大的理解,那是对人类活和知识发展的理解。
信息很容易译出来:在那颗原始的蓝色星球上,生存着有智力的生命,并且他们在缓慢发展。
在宇宙智力刻度上,它目前的位置是第二十格。
监视器还在工作。
享乐不是我们的归宿,悲哀更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行动,才是我们进步的动力。
——朗费罗《生命赞美诗》《检察官的奇遇》作者:罗尔夫·豪夫曼陈钰 译这是美国南部特有的炎热的八月里的一天。
阿拉巴马州伯明翰市第一检察官麦克罗恩,五十多岁,特别喜欢喝苏打威士忌。
他的办公室里装有全套空调设备,挡住了室外的闷热。
然而,这位检察官却偏偏拉起百叶窗帘,敞开窗户。
他就是喜欢迎着阵阵热浪站着,让额头上爬满汗珠。
他的祖先是这块炎热而干燥的南方土地上的第一批移民,对此,他颇引为自豪。
一百年前,他的曾祖父就在密西西比河畔占下了一个大庄园。
他的后裔们不仅继承了他的万贯家财,而且还继承了他对黑人的刻骨仇恨。
通话器响了,麦克罗恩的秘书报告:一位名叫西勒斯的教授有要事求见。
西勒斯教授,高高的个儿,尽管年龄还不满五十,头发已有些灰白了。
他非常激动。
他还没有在椅子上坐稳,就急忙拿出一张纸片,放到检察官面前。
纸上印着一个年龄约摸二十五岁左右的黑人青年的照片,照片下面有粗体黑字:通缉杀人犯。
这道通缉令究竟是怎么回事,麦克罗恩先生?教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他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仍在颤抖。
检察官惊奇地望着教授,简单地解释道:有个白人妇女被强奸后杀害了,我们正在追捕这个凶手。
这是我们的工作,难道这还不明白吗?你们怎么知道,凶手就是杰姆,杰姆·泰勒?噢,是这样。
检察官笑了,这个混血儿是你们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吧。
可惜,教授先生,有人在凶杀案发生后不久,路过出事现场附近,见到过您的泰勒。
这位证人是绝对可靠的。
难道光凭这一点,您就可以发布逮捕令了吗?先生,您很清楚,在我们这个国家里,一个黑人要是和这么一件谋杀案牵连在一起,那他的前途就完了!您的通缉令却助长了这一恶劣倾向。
方圆几百英里之内愤怒的暴徒将会疯狂地追捕他,要是碰上一个警长,他还可能饮弹身亡。
别说了,西勒斯教授,检察官的声音变得粗暴冷酷,为什么这个泰勒不来自首?他躲起来了,所以要通缉。
另外,他是一个黑人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企图推翻现有的制度。
我们的人好几次在黑人示威游行队伍里拍到他的镜头。
我们深深了解这伙暴徒。
这次强奸杀人案就是一个例证。
杰姆·泰勒在我那儿工作了很久,我了解他,他决不会干这种事。
他躲起来,并不奇怪,害怕嘛!以您的眼光看,他已经是个罪犯了,尽管没有任何证据。
检察官站起身:我不跟您罗嗦,这个黑人,要是不来自首,我就认定他有罪。
此外,我不明白,像您这样有地位的人怎么会为一个罪犯辩护,而且还那么起劲!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罪犯!教授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一次转过身,我受政府委托,目前正从事一项极其重要的神经外科研究工作,麦克罗恩先生,我和华盛顿有直接联系,我将要去控告您的令人发指的行为。
一晃,九个月过去了。
西勒斯教授再也没有听到有关杰姆·泰勒的音讯,警官还一直在追捕他。
教授的助手们奇怪地发现:这位一向生气勃勃的科学家越来越沉默寡言。
他埋头工作,在研究所和附设的诊所里打发一天的时光,除了亲密的朋友,没人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关于大脑移植基础理论的研究工作。
一天夜晚,教授正在检查一只雄性狒狒的心理值。
它在三天之前刚换上一副雌性狒狒的大脑。
这时,一位年轻的护士匆匆闯进了实验室。
教授先生,她激动地叫道,杰姆·泰勒来了。
教授蓦地跳了起来。
杰姆·泰勒!他捂住胸口,只觉一阵眩晕,护士想上前搀扶,被他推开,他在哪儿?下面诊所前面的一辆车子上。
护士犹豫了一下,一道来的还有好几个男人。
我想他大概受了重伤。
教授不等说完,便飞奔下楼。
诊所大门口灯光的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甲壳虫小汽车,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子朝着科学家走来。
西勒斯教授?是的,您是谁?杰姆在哪儿?我们是他的朋友,他在车里,宽肩膀的男子指了一下那辆车,不过请小心,他受了伤,子弹击中头部。
教授拉开车门,杰姆坐在后座上,满脸是血。
两个白人青年扶着他。
我的天哪!教授抓住杰姆的手腕,熟练地摸到了他微弱的脉搏。
他还活着。
教授转身对随后赶来的护士说:做好手术准备。
通知勘德尔博士和赫金斯博士,对其他人一律保密。
宽肩膀的男子把教授拉到一边:请您考虑一下,杰姆·泰勒是通缉对象。
如果有人走漏消息,要不了几小时,不仅警察会光临,而且少不了还有一帮杀人成性的刽子手,要带着手枪来找您的麻烦。
勘德尔和赫金斯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护士安娜也一样——他们是我的亲密助手。
不过,请告诉我,杰姆是怎么出事的?我们是在离这儿三十英里的地方找到他的。
我们听见枪声,循声驶去,路上受到警察的检查,他们告诫我们提防一个危险的杀人犯。
我们继续朝前驶去,突然车灯照见一个人蹒跚前行。
我们停下车,听见他喃喃地呼唤着您的名字,接着猛地一下瘫倒在地上。
这时,两个男护士推来了活动担架。
教授吩咐他俩去找赫金斯办件要紧的事,支开了他们。
车上的两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杰姆·泰勒抬上担架,教授用白被单把他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穿工作服的青年人。
出了什么事,教授先生,安娜来找我,要我马上到这儿来。
来了个伤员,勘德尔博士,得立刻动手术。
教授掀开担架上的被单。
这不是……是的,您都明白了。
不要惊动别人,这关系到他的生命。
博士点了点头,车上的那两个男人抬起了担架。
好吧,勘德尔,领他们到手术室!教授和那个宽肩膀的男子默默地跟在担架后面。
在手术室前,西勒斯教授审视了一番这个陌生人:您为什么不把他送交检察官呢?您知道,他犯了杀人罪正遭到通缉呢!宽肩膀的男子死死地盯住教授的双眼。
当时我一眼就认出了杰姆,我的朋友也是这样。
过去我们常常见到他参加游行、集会,也见过他参加黑人组织的行动,有些活动我们并不赞成。
您对种族问题的看法未免片面了一点,往往把它与其它社会问题割裂开来。
您是……我和我的朋友是青年工人联盟的成员。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们的帮助。
现在我得去动手术了。
我在这儿等着,教授先生。
宽肩膀男子说。
行啊,不过时间很长,要几个小时,还是请你们到护士室去吧!手术室里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病人被缚在一张椅子上,椅子的位置可以任意调节。
勘德尔递给教授一张尚未干透的X光照片。
很严重。
他说,子弹从太阳穴后面两公分处射入,到达了颅顶附近的头盖骨,但没有穿透头盖骨。
取出子弹或许还不难,但是子弹所引起的损伤……教授点了下头:谢谢,勘德尔,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先从子弹着手,准备打开头盖骨。
护士帮教授穿上罩衫,他用温水洗了手,仔细地抹干,让护士给他套上橡胶手套,然后拿起手术刀。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杰姆·泰勒生命垂危,一直昏迷不醒。
即使恢复了知觉,他是不是还能看东西、思考、走路,都是未知数。
教授在病人身边守候了好几个小时,也感到无能为力。
转眼又是八月份了,一个星期天。
一辆小型急救车在诊所前停下,抬下一个男子。
诊所附近高速公路上刚出了一次车祸。
他是惟一的幸存者。
急救车上的医生把第一手诊断结果交给研究所附属诊所的值班医生:枕骨断裂,四肢多处骨折,胸骨全部撞碎,脊椎严重损伤——几乎毫无希望治愈的病例。
遇难者的家属赶到。
他们表示:不管治疗要花多少钱,他们都准备承担。
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非常幸运,这个五十多岁男子的健壮体魄终于战胜了死神的威胁。
十天以后,病人脱离了危险。
又过了四天,他苏醒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检察官麦克罗恩。
教授总是定期去病房看望这位富翁,教授的话说得很少,迫不得已才说上两句,可是有天晚上,他似乎打破了常规。
检察官满怀希望地望着教授:教授,请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才能去掉这些该死的石膏?教授拉了把椅子靠近床边:石膏过几天就可以拆去,骨头基本上痊愈了,只是您永远无法再站起来。
检察官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这是什么话,站不起来?听着,麦克罗恩,再向您隐瞒真相是毫无意义的。
由于下半身已经瘫痪,您永远不能行走了,内脏受了创伤,可能连饭都不能吃了,您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您的消化系统至今尚未恢复功能,加上半身不遂,即使不是永远依靠别人喂食,至少您也得严格节制饮食。
只有这样,您才能活下去。
教授的双眼无情地盯着对方,您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麦克罗恩,习惯于永远依赖别人。
病人一声呻吟,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教授情绪激动,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才换了一口长气,马上又补充道:您的意志很坚强,麦克罗恩,您得面对现实,去适应它。
即使辗转病榻,照样也能生活。
就这样生活?检察官挣扎着想站起来,由于拼命用劲,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石膏板和瘫痪使他无能为力。
教授,我一生从未生过病,我不能老这样躺着。
忽然他咆哮道,该死的,难道就没有一条出路?我要生活,您明白吗?要真正的生活。
我有的是钱,我什么都不在乎。
在这里,您的钱可帮不了您的忙。
教授在肚子里说道。
他想了想,对检察官说:您的逻辑严谨的头脑,是身上惟一还有功能的器官。
过几年可能会有希望把您的脑子移植到一个健全的肌体上去。
是啊,可能要十年以后,或者五年……移植?检察官反复地念叨这个词,然后他疑惑地望着教授,您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这个可能?教授略显生气地挥了挥手。
目前地球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顶着一颗别人的脑袋生活。
这个问题,我们研究所虽然已在动物实验上获得成功,但是人体……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您现在需要的是安静,护士会送来安眠药的。
几天以后,检察官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教授的到来。
您找我有事,麦克罗恩?我仔细考虑过了,教授,反正得有个人做个先例,让我来冒这个险!维持现状,我的生活太没有意义了。
说到这儿,他露出狡黠的微笑,您也一定希望能在活人身上检验一下您的才能吧?我可不喜欢开玩笑,麦克罗恩。
教授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您的脑神经我又查了一遍,的确,一切正常。
可是要移植的话,不仅需要一个健康的脑子,而且还需要一个健康并且尽可能年轻的躯体,这个躯体叫我们到哪儿去搞呢?教授用平静的口吻掩盖了内心的激动:人脑移植,这是他毕生的愿望。
他相信,他一定会成功的……设法去找个脑子不好的人。
检察官急切地劝教授, 为了这次手术,我情愿拿出所有的财产。
过去做心脏移植的时候,不总是有人愿意出卖心脏吗?是啊,有些穷人由于没有钱付医药费,只得一死了事。
这些人大多数是黑人。
这叫我怎么办呢?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我一向讨厌黑鬼,但是,目前对我来说,有颗黑人的心总比没有心要好。
什么伦理道德,我可顾不了这些了。
教授用平淡的语气问:一颗黑人的心可以接受,要是一个黑人的躯体呢?检察官怒吼起来:我要真正的生活,可不是老躺在轮椅里苟延残喘!即使做个黑鬼在所不惜。
那好,只要您愿意,麦克罗恩,我将留心此事。
不要以为我会为了您而去弄死别的病人,不过有机会……检察官盼哪盼,几天,几个星期在焦急的盼望中过去了。
终于有一天,教授和勘德尔博士、赫金斯博士一起来到他的病房,教授的脸色非常苍白。
麦克罗恩,假如您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施行移植手术。
现在?那个人是谁?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身体健壮,您快考虑一下吧,如果您不想坐失良机,我们就不再磨磨蹭蹭的啦。
麦克罗恩鼓足了勇气:当然,同意。
您同意了,我们得把您的话录下音来,勘德尔博士和赫金斯博士作为证人。
事情很快就办好了,检察官被送进了手术室,一切准备就绪。
麦罗克恩躺在手术台上,室内空无一人。
教授吩咐让病人安静一会儿,麦罗克恩感觉到镇静剂开始起了作用。
突然,他看见教授那张灰白的脸俯视着他,眼睛里射出僵硬的光芒,冷冰冰的话声,令人不寒而栗。
检察官先生,您还记得那个杰姆·泰勒吗?为了他,我曾在一年以前拜访过您。
他刚刚死去,由于头部的枪伤。
当时,您怎么也不肯帮他个忙,因为他只是个黑鬼而已。
对于他的死,您是有罪的。
我还要告诉您,他是我的儿子。
教授的声音充满了悲痛,是的,我隐瞒其事,是因为我要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要在这里建立起自己的研究所。
为了在社会里保持所谓的清白名声,我在家里不能公开与有色人种发生任何关系。
他是我惟一的儿子。
麦克罗恩,我完全可以杀死您,只要我愿意,您永远也别想再醒过来。
可我是个医生,我不想这么干,尽管您是个杀人凶手,一个在我国任何法庭都不会判决有罪的凶手!手术成功了,参加手术的勘德尔博士和赫金斯博士祝贺教授的成功。
教授却告诫他们,千万别把有关这次人脑移植的消息传出去。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麦克罗恩苏醒了。
他被绑在床上,靠一根吸管获得流质饮料,除了每天护理他的护士和定期来查看他的教授之外,他见不到其他任何人。
一开始,教授就告诉他,必须保持昏暗和安静,强刺激不利于脑子和躯体的相互适应。
由于同一原因,病人一直服用镇静剂。
就在麦克罗恩的脑子和他新的躯体日趋适应的时候,他,检察官麦克罗恩,已经在伯明翰隆重地被安葬了。
死亡证明书上死因栏里写着:车祸中严重受伤,心脏功能衰退。
填写者:西勒斯教授。
麦克罗恩躺在干枯的草地上,温暖的阳光照射到身体上。
他醒了,睁开已经不习惯亮光的双眼,慢慢有了知觉。
他站起身,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传遍全身,他又能够行走、跑步、蹦跳了。
他撩起裤腿,解开衣扣,只见浑身上下都是褐色的,自己成了一个黑鬼。
他奔向附近一个水潭。
从水中的倒影,他看见一张长着胡须茬的混血儿的脸。
他的手伸进上衣口袋,从皮夹子里掏出了一张身份证,打开一看,上面的照片很面熟,似曾相识。
他看了看下面的名字,终于一下子明白了:杰姆·泰勒,教授报了仇!怪不得他还没有痊愈就被遗弃在这儿。
想到这儿,麦克罗恩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倒在地,他想叫喊,要发泄心头的满腔愤怒。
他在地上躺了好几个小时,绞尽脑汁寻找一条出路。
饥饿迫使他躺不住了,爬起来,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街上,见加油站边有家小吃店,他从皮夹子里找到了几个钱。
他一跨进店门,几个顾客的眼睛就惊愕地盯住他。
他走进柜台,冲着柜台后面的男子说道:要点吃的。
那人扫了他一眼:走开!麦克罗恩可怜地哀求:给点吃的吧!快走开,快!那人轻声说道。
这时房间里开始热闹了。
那个黑鬼在这儿干吗,想倒我的胃口啊!一个穿皮衣服的蛮小子威胁性地嚷嚷着站起身,离开桌子,他扭头朝房间里面喊,喂,谢利夫,您来揍他一顿,还是我们一块动手?一个身壮如牛的男子慢吞吞地挤了过来。
让我来,小伙子。
然后冲着麦克罗恩,你在这儿想干什么?为什么打扰我们?真讨厌。
我饿了,我只是想买点东西吃。
噢,你饿了,就能跑这儿来?这是我们白人饭馆,你这个脏东西!你到底从哪儿来?快,拿身份证来!麦克罗恩吓呆了,这种场面他可从来也没有经历过。
谢利夫翻着他的证件,他怯生生地注视着他。
泰勒,杰姆·泰勒。
有问题。
小伙子们,过来一下!谢利夫指着麦克罗恩,小伙子们,这位就是泰勒先生,一个可怜的饿鬼。
可我突然想起了一份通缉令,上面要找的也是个杰姆·泰勒,所以我一看这张面孔就觉得很熟。
你们知道吗,为什么要抓这只蠢猪?因为他强奸了一个女人,一个白种女人,然后把她杀了。
在场的人逼近了,那个着皮衣的直咂着舌头。
可我不是杰姆·泰勒,这个黑人说,我是麦克罗恩……他的话还没说完,脸就狠狠地挨了一拳。
你这只猪猡,奸污我们的妇女,你们想杀我们所有的人!麦克罗恩几乎没有感觉到那一击,他的脑子由于恐惧,高速运转着:他们要打死你的,快离开这儿!快跑!他跳了起来,飞也似的逃了,只听见身后一声枪响。
他从乱石堆上滚了下去,爬起来,继续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感到精疲力尽了,可是,恐惧的心理驱使他不停地向前跑。
最后,他拖着双脚来到一间废弃的茅草屋里,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夜慕已经降临,令人奇怪的是他首先想到的是两年前西勒斯教授的话:周围愤怒的暴徒将会疯狂地追逐他!这时,他已经听见他们的声音了,便爬上屋顶。
月光下,一个个人影晃动,他们来到茅草屋二十米远的地方站住了,狂呼乱叫:出来,黑鬼,要不我们就动手啦!还是别进去好,黑咕隆咚的,那家伙会用房梁砸你的。
我们点火烧屋!麦克罗恩看着几个年轻人在茅草屋旁边堆起了一堆木柴,惊呆了。
柴堆上叶出一股火苗,立刻烧着了墙上干燥的木头,人群里发出了开心的呼号。
黑鬼,现在你可以选择了——烧死,还是吃花生米?一个声音嚎叫道。
烈焰逼得麦克罗恩离开窗边,就像一头被追逐的野兽,四处寻找出路。
然而,大火已经包围了茅屋,他知道,外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这烈焰和浓烟又实在无法忍受。
他冲向屋门,一把拉开,直挺挺地站在火光中。
他的形象多高大!伯明翰的第一检察官,黑人的仇视者,现在自己也成了黑人。
几乎就在一刹那,枪声响了。
《建议》作者:星新一李有宽 译在一天夜里,在S国总统办公室出现了一个宇宙人。
当时,总统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一个重要问题,突然感到背后好象有什么响动,于是便回过头去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可怕的怪物,身体大小和一个小孩差不多,脑袋呈狭长的锐角三角形,浑身上下都闪烁着一种冷幽幽的蓝光。
你是谁?我是从伊尔星球来的。
哦,你是宇宙人?是不是我工作疲劳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吧?您的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了。
那么,请伸手出来摸一下我的身体怎么样?总统半信半疑地伸手摸了一下对方,只觉得稍微有一点儿温暖的感觉,并且异常光滑。
直到这时候,总统才相信了。
看来你确实是真正的宇宙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目的是要干什么?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就是空中飞碟了。
我驾驶着这个飞碟越过茫茫太空,在这幢叫做总统府的大厦上降落了下来。
由于飞碟上装有一种特殊设备,你们地球上的雷达之类的东西是无法发现我的,所以我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您的面前。
至于到这儿来的目的么,那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友谊啦。
是这样吗?我们当然赞成和其他星球的人建立友好关系了。
可是,在地球上还有许多难以对付的问题没有解决呢……总统的脸上突然现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
伊尔星人望着总统说道:可以想象得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在着陆之前也作了仔细的观察。
看来地球上好象存在着互相对立的情况。
这一点即使石碓我们来说,也是很为难的。
虽然我们在主观愿望上很想和你们增进友谊,但由于你们内部的意见尚未统一,所以很难取得成功呀。
是呀,说来非常惭愧,请别笑话。
我每天都在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烦恼着呢。
刚才认为你的出现是一种幻觉,就是由于疲劳过度的缘故。
可是,看来这种不统一的局面还要延续相当长的时期呢。
那是为什么呢?这是由于力量均衡的缘故。
要是我国再强大一些,对立国再弱小一些的话就好了,可是……总统颇为遗憾地说道。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宇宙人的来访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计划,千万不能错过,必须设法跟外星球结成友好联盟。
伊尔星人就像鼓励总统的这一想法似的,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呀。
没有比这更使人失望的事情了。
连我也不打算这样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地回去呀。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按照您所希望的去做。
您打算怎么做呢?对不起,请允许我说句不太礼貌的话,我们伊尔星球上的科学技术比你们扫尾发达一些。
我将竭尽全力地帮助您,设法扩大对立国和贵国在实力上的差距。
比方说……现在我这儿就有一张绝对防御装置设计图纸,其形状类似与高耸入云的天线。
只要把这个装置竖立起来,任何物体都无法通过其周围的空间。
果真如此吗?就是说,在高空设置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怎么样,把这种先进的绝对防御装置布置在国境线上如何?无论是喷气式飞机还是导弹,都无法侵入贵国。
总统一听伊尔星人的解释,正中下怀,高兴得频频点头,眉开眼笑地说道:啊,这可太好了。
这样一来,在国际谈判中,无论对哪一个国家都可以采取强硬的外交手段了。
正是那样啊。
诺,这是全套的设计图纸。
请早日投入大量生产,以便尽快地交付使用。
据说你们地球上有一种叫做间谍的人,消息极为灵通,如果您犹豫不决的话,这个秘密不是马上就要被敌国探听去了吗?并且我也不能老是慢悠悠地在这儿等着呀。
明白了。
此外,关于我来到地球的事,也请暂时代为保密。
如果人们知道有外星人介入的话,也许会引起一场空前的大混乱的。
明白了。
总统立刻就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展开了紧急部长会议。
会上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这是一件对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情,并且,这样一来还可以同外星球结成友好邻邦,这也是对全人类大有好处的。
按照图纸将这种绝对防御装置试制出来以后,立刻就进行了演习。
果然固若金汤,用任何先进的武器都无法突破这一防线。
于是总统下令,立即投入大量生产。
接下来,就在充满自信的基础上开始了强硬的外交活动。
可是,其他国家却不买帐,对这种蛮不讲理的霸道行经纷纷表示抗议。
并且对立国也毫不示弱地提出了警告:狂妄自大、飞扬跋扈是决没有好下场的。
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仅没有达成协议,反而矛盾更加尖锐了。
最后终于从外交上的唇枪舌剑发展到了国境线上的真刀真枪——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开始了。
可是,正当这位总统得意洋洋地做着独霸世界的美梦时,突然从前线传来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报告。
不得了啦!敌方的导弹越过国境线飞了进来,大批的战略目标被摧毁,我方损失惨重!总统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变得苍白,慌忙下令进行回击。
接着,总统便转身向站在一边的伊尔星人问道: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地方搞错了吗?伊尔星人似乎也显得大失所望的样子。
我没料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
我原以为这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实在是太遗憾了,真可惜。
着一下可全盘皆输了。
对不起,再见……喂,喂,你这么不负责任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这可恶的家伙点燃了战火却……可是伊尔星人却把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总统抛在一边,径自乘上飞碟立刻了地球。
过了不久,这个伊尔星人便与等候在太空中某个地方的另外一只飞碟会合在一起,他们互相交谈了起来。
真倒霉,输掉了!我对那种绝对防御装置过于自信了。
我们这一方也在加紧研究新式武器呀。
我们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地研制出了一种可以突破任何防线的导弹,并且让那些头脑发昏的家伙在战争中使用了这种威力巨大的导弹。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方是战败了。
按照事先签订好的条约,只好答应你方提出的全部条件了。
我们是具有高度文明的现代人,虽然发明了许多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但是却巧妙地把战争转嫁到外星球的居民们的头上,叫那些家伙去使用这些武器。
我们只要袖手旁观,以他们所进行的战争的胜败来决定我们赌场上的输赢。
这可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因此,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我们伊尔星球上连一次战争也没有发生过。
并且今后也能够保持永久的和平。
《剑上的凤凰》作者:罗伯特·E·霍华德译者:Vamphyri一噢,王子,你可知道,在亚特兰蒂斯和那些金碧辉煌的城市被大洋湮没之后,在雅利安人的子孙还未兴旺昌盛之前,曾经有一个你做梦都无法想象的时代,内梅地亚,奥佛,布里休尼亚,海尔波里,这些辉煌的王国遍布整个世界,如同蓝色天幕上繁星。
还有女人长着黑发、神秘诡异的蜘蛛塔耸立的扎莫拉,盛行骑士制度的津加拉,与田园般的谢姆国土接壤的科思,墓穴遍布、鬼影憧憧的斯泰吉亚,以及骑士们都穿着金盔钢甲绫罗绸缎的海尔卡尼亚。
然而,所有这些王国中最值得骄傲的是盘踞在梦幻般的西部、统治着大片土地的阿基洛尼亚。
科南来到了这里。
这个黑头发,眼神阴郁,手握长剑的西米里人是个小偷,掠夺者和刽子手。
他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带来了沉痛的悲哀,并将镶满珠宝的王座踩在他穿着草鞋的脚下。
内梅地亚人编年史1阴暗的尖顶和微光闪烁的城堡高塔静静地耸立在黎明前可怕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在迷宫般蜿蜒曲折的街道中的一条阴暗小巷里,一只黑乎乎的手鬼鬼祟祟地打开一扇门,从门后迅速闪出四个蒙面人。
他们一言不发,将斗篷紧紧地包裹在身上,迅速地钻入夜色,如同被谋杀者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在他们身后,半开的门里露出一张充满嘲讽之色的面庞;邪恶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恶毒的光芒。
到黑夜中去吧,黑夜的孩子们,一个声音嘲笑道。
哦,蠢货,死神就像一只瞎眼狗一样跟在你们的脚后,可你们知道它没瞎。
说话者关上了门并将它锁好,然后端起烛台转身走向走廊深处。
他是一个面色阴沉身材高大的人,黝黑的皮肤显示了他的斯泰吉亚人血统。
当他走进内室,一个身材瘦削的高个男子穿着破旧的天鹅绒外衣,像一只大懒猫似的懒洋洋地靠在一张丝质面料的躺椅上,从一支巨大的金色高脚杯中啜着葡萄酒。
好了,阿斯凯伦特,斯泰吉亚人放下蜡烛说,那些被你愚弄的人已经像出洞的老鼠一样溜进了街道。
你确实掌握了一些有力的工具。
工具?阿斯凯伦特回答道,什么话,在他们看来,我才是工具。
自从这四个反叛者将我从南部沙漠召到这里,至今已经几个月了。
几个月来,我一直生活在敌人的心脏地带,白天躲藏在这幢偏僻的房子里,夜晚蹑行于阴暗的街巷和漆黑的走廊中。
而我取得的成就是那些造反派贵族们无法做到的。
通过他们和其他的密探,我已经令整个王国笼罩在不安的谣言与动荡之中,而他们大部分人甚至不曾见过我的面容。
简而言之,躲在阴暗处的我已经为坐在王座上享受阳光的国王铺就了垮台的道路。
以米特拉神的名义起誓,在我成为一名歹徒之前,我曾是一名政治家。
而那些被你愚弄的人却认为他们是你的主人?他们会继续认为我在为他们服务,直到我们当前的计划完成。
他们当中谁人能与阿斯凯伦特的智慧媲美?是卡拉班的伯爵,侏儒沃尔马纳?还是黑色军团的指挥官,傻大个格罗梅尔?或是阿塔拉斯的胖男爵戴恩?没大脑的诗人里纳尔多?是我把他们联合在了一起,当时机到来我也会将把他们全部碾碎。
但那是后话,今晚国王将死。
几天前我看到皇家骑兵出城去了,斯泰吉亚人说。
他们骑马去了边疆地区,那里遭到了异教徒皮克特人的进攻,这要归功于我从边境走私的那些可以让他们疯狂的烈酒。
是戴恩的巨大财富令这一切变得可能。
而沃尔马纳会解决城里剩下的皇家骑兵。
有他在内梅地亚贵族亲戚的协助,他可以轻易地劝说努马国王邀请阿基洛尼亚的管家波伊坦伯爵特罗塞罗;而且理所当然的,以他的身份,除了他自己的军队随行,还会有皇家骑兵队护送,科南国王的得力助手普罗斯佩罗也会陪同前往。
这样一来除了黑色军团城里只剩下国王的贴身护卫。
我已经通过格罗梅尔收买了一个嗜好奢华的卫队军官,并买通他在午夜时分将他的卫兵带离国王寝宫的大门。
然后,我将带领着我的十六名亡命徒从密道潜入皇宫。
当一切都结束,即使人民不欢迎我们,格罗梅尔的黑色军团也有能力掌控城市和王位。
而戴恩认为那王位将是献给他的?是的。
那个愚蠢的胖子认为他有王族血统,所以有权要求王位。
科南犯了个大错,他夺了阿基洛尼亚的王位,却没有杀了那些至今仍自称是王族子孙的人。
沃尔马纳希望重新获得王族的宠信,就像他在旧王朝时一样,这样他就能摆脱穷困潦倒的状况重新恢复过去的辉煌。
格罗梅尔是个冥顽不灵的波索尼人,他憎恨黑色军团的指挥官帕伦泰兹,渴望得到全部军队的指挥权。
我们中间只有里纳尔多没有个人野心。
他视科南为手上沾血,足上有羽的野蛮人,从北方来掠夺这片文明的土地。
里纳尔多将科南夺取王位时杀死的老国王神圣化,他只记得老国王曾经对他的艺术慷慨而加,却遗忘了其邪恶的统治,并令人民也遗忘了。
他们已经在公开咏唱先王悼词,在这首歌里充满了里纳尔多对恶毒的老国王的赞美并指责科南是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黑心蛮子’。
对此,科南大笑,而人民怒骂。
他为什么恨科南?诗人总是憎恨权贵。
对他们来说,完美永远只存在于上一个或是下一个街角。
他们总是逃避现实,而沉溺于对过去或是未来的梦想。
里纳尔多认为自己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理想主义的火炬,他将推翻暴君,解放人民。
至于我嘛,几个月前我已经没有了野心,只想在沙漠里打劫商队,度过余生;但是现在,旧梦复燃。
科南将死;之后戴恩会爬上王位。
然后,他也会死去。
一个接着一个,所有反对我的人都将死去——死于烈焰,钢刃,或死于你所酿制的致命毒酒。
阿斯凯伦特,阿基洛尼亚之王!你觉得这个称呼如何?斯泰吉亚人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
曾经,他带着毫不遮掩的辛酸说,我也有过我自己的野心,相比之下你所谓的野心如同儿戏。
看看我现在落入了何等的境地!如果我旧时的同僚和对手看到魔戒巫师索思?阿蒙像奴隶一样侍奉一名外来者,一名逃犯,并且帮助他完成男爵和国王们那些微不足道的野心,他们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你相信你的魔法和仪式,阿斯凯伦特漫不经心地回答。
而我只相信我的计谋和利剑。
你的计谋和利剑在黑暗的智慧面前如麦秸般脆弱。
斯泰吉亚人低声咆哮道,他黑色的双眼闪烁着恶毒的光与影。
如果我没有丢失魔戒,我们的位置将会颠倒过来。
然而,逃犯不耐烦地回答,你的背上依然有我鞭打的鞭痕,而且可能永远会有。
别那么肯定!斯泰吉亚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如同一头愤恨的恶魔,总有一天,我会找回魔戒,我以西特的毒牙起誓,当那一天到来,你将会付出代价——暴躁的阿斯凯伦特一下子跳起身来,重重地扇了他一个嘴巴。
索思被打得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鲜血从他的双唇间流淌下来。
你太放肆了,狗东西,逃犯咆哮道。
小心点;我依然是你的主人,我知晓你黑暗的秘密。
到屋顶去大声叫喊阿斯凯伦特在城里密谋反叛国王吧——如果你敢的话。
我不敢,斯泰吉亚人咕哝着,抹去嘴边的血迹。
是的,你当然不敢,阿斯凯伦特冷冷地笑道。
因为如果我死于你的阴谋或背叛,一名在南部沙漠的隐士牧师会知晓的,他将会打开我留给他的一份手稿上的封印。
只要他一读,消息就会传至斯泰吉亚,而悄无声息的风会带着这个消息在夜半更深之时从南方一直飞到斯泰吉亚。
到那时看你能把脑袋藏在哪里,索思-阿蒙?听了这话,奴隶吓得瑟瑟发抖,暗黑色的面庞如同死灰。
够了!阿斯凯伦特改变语气命令道,我有工作给你。
我不相信戴恩。
我吩咐他骑马回到他的府邸直到今晚的事情结束。
那个愚蠢的胖子今天绝对无法在国王面前掩饰他的紧张。
骑马跟上他,如果你不能在路上追上他,就直接到他的府邸去,和他呆在一起直到我们去叫他。
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他被吓坏了,没准儿会逃跑——甚至可能在惊恐中去向科南坦白全部的阴谋,希望以此获得宽恕。
去吧!奴隶隐藏起眼中的仇恨,鞠了一躬,然后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阿斯凯伦特重新又端起酒杯。
在饰有宝石的塔尖之上,深红色的晨曦好像血一般鲜红。
二当我还是个斗士时,他们为我擂鼓助威;人们在我的马前撒下金沙。
而如今我成为了一名伟大的国王,人们却追逐我的行踪,在我的酒杯里下毒,在我的背后挥舞匕首。
王者之路房间宽敞而豪华,墙壁上镶嵌着抛光的壁砖,悬挂着华美的花毯,乳白色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高高的天花板上雕饰着复杂的花纹和银色的云彩。
象牙雕凿的写字台上嵌满了黄金,而桌后却端坐着一个与周围华丽装潢格格不入的男人,他肩膀宽阔,皮肤因阳光暴晒而变得黝黑。
他似乎更适合于在边远高地享受风吹日晒。
他是个天生的斗士,拥有钢铁般的肌肉和敏锐的头脑,只要他稍一动作,全身的肌肉就会凸起。
他既不谨慎也不优雅,休息时静如处子,行动起来如同脱兔。
但他的动作不温不火,就象一只在摆脱追踪的猫一样迅速而敏捷。
他身上的衣服用的是昂贵的布料,但样式俭朴。
他没有戴戒指或是其他饰物,一头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色布带简单地在头上系住。
刚才他正吃力地在上过蜡的纸莎草纸(纸莎草纸:一种由这种芦苇的茎或髓制成的书写材料,尤其为古代埃及人、希腊人和罗马人使用)上涂涂抹抹,现在,他搁下手中的金色铁笔,用拳头托着下巴,一双闷闷不乐的蓝眼睛向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投去羡慕的目光,而后者正忙于自己的事情:扎紧他饰金铠甲的系带,同时还心不在焉地吹着口哨——想想他正站在一位国王面前,这实在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表现。
普罗斯佩罗,坐在桌后的人说,我过去参加过的所有战斗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些管理国家的事务这么令我厌倦。
所有这些都是游戏的一部分,科南,黑眼睛的波伊坦人回答说。
你是国王——你必须遵守游戏的规则。
我希望我能和你一起骑马去内梅地亚,科南羡慕地说。
自从上次我骑在马背上到现在好像已经有好几个世纪了——但是帕布利乌斯说城里的事务需要我留下。
诅咒他!当我为推翻旧王朝而奋战时,他继续说。
只有当他与波伊坦人单独交谈时,他才能够这样轻松毫无顾忌地说话,日子反而过得比较轻松,尽管当时觉得很苦。
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条我所走过的荒野之路,所有那些充满艰辛、阴谋、杀戮和磨难的日子如今就像是一场梦。
但我没有梦想到今天,普罗斯佩罗。
当纳梅迪兹国王死在我的脚下,我从他血淋淋的头颅上摘下这王冠并将它戴在自己的头上,我就已经实现了我的最大的梦想。
我做好了夺取王冠的准备,但并没有做好占有它的准备。
在过去自由自在的日子里,我所期望的一切就是握住一把利剑与我的敌人进行一场面对面的战斗。
而现在,再没有什么面对面的战斗了,我的剑也变得毫无用处。
当我推翻纳梅迪兹时,我还是一名受人拥戴的解放者,而现在他们朝我的影子吐口水。
他们在米特拉神庙为那头猪塑了一尊像,而前往那里在雕像前哀悼的人民络绎不绝,他们向它欢呼,当它是一位神像,一位被野蛮人残忍杀害的圣主。
当我作为一名雇佣兵领导阿基洛尼亚的军队取得胜利时,阿基洛尼亚从不在意我外来人的身份,现在她却不能原谅我。
米特拉神庙正在不断地扇起人们对纳梅迪兹的怀念,甚至是那些被他的刽子手弄残戳瞎的人,那些孩子被他弄死在地牢里的人,那些妻女被他抢入后宫的人。
哦,这些忘恩负义的傻瓜!里纳尔多要为此负主要责任,普罗斯佩罗回答,同时将他的剑带又收紧了一些。
他的歌声令人们疯狂。
给他穿上小丑的服装将他吊死在城里最高的塔上。
让他去向秃鹰诵诗唱词吧。
科南如雄狮般晃着头颅。
不,普罗斯佩罗,他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一个伟大的诗人要比任何国王都更加伟大。
他的歌声比我的王权更具威力;当他为我歌唱时,我的心几乎被撕裂。
我终将死去并被遗忘,而里纳尔多的歌声会流传千古。
不,普罗斯佩罗,国王继续说,内心的疑虑暗淡了他的双眼。
有些事情正暗中在发生,我无法看到,但我能感觉到,就像年轻时,我能感觉到潜藏在草丛之后的猛虎。
整个王国都弥漫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我好像猎人,置身于森林深处,蜷缩在小小的篝火旁,倾听着黑暗中鬼祟的足音,周围,一双双火红的眼睛若隐若现。
如果我能抓住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我就可以用我的剑将其斩杀!我告诉你,近来皮克特人突然如此猛烈的袭击边境,以至于波索尼人请求帮助击退敌人,这决不是偶然。
我应该和我的军队一起前往边境。
帕布利乌斯害怕边疆那边会有什么阴谋,将你引入陷阱加以杀害,普罗斯佩罗一边回答一边拉平他套在闪亮锁甲外的丝织外套,并从银镜里欣赏着自己高大矫健的身影。
所以他才极力劝你留在城内。
那些怀疑只是出于你野蛮人的本能。
让人民去骂吧!我们掌握着佣兵团,还有黑色军团,在波伊坦就连地痞无赖都已向你发誓效忠。
唯一的威胁是暗杀,但想要暗杀你却是不可能的,因为皇家军队日夜守护着你。
你在忙些什么?地图,科南自豪地回答。
皇宫里的地图清楚地描绘了南部、东部和西部地区,但是北部地区的地图不仅模糊不清而且漏洞百出。
我亲手补绘了北部地区的地图。
这里是西梅里亚,我出生的地方。
而这——阿斯加德和瓦纳海姆,普罗斯佩罗扫了一眼地图说。
以米特拉神起誓,我过去那些被认为仅仅是传说的城市。
科南露出粗犷的笑容,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黑色面庞上的伤疤。
如果你年轻时生活在北部边疆的西梅里亚,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阿斯加德位于西梅里亚的北边,而瓦纳海姆则在西梅里亚的西北,那里的边境一直战乱不断。
那些北方人是什么样子?普罗斯佩罗问。
高大英俊,眼睛是蓝色的。
他们的神是冰霜巨人伊米尔,每一个部落都有它自己的国王。
他们任性妄为而且生性凶猛。
他们终日争斗,饮酒狂欢,彻夜高唱他们狂野的歌曲。
那么我认为你倒是和他们很像。
普罗斯佩罗笑道。
你总是放声大笑,豪饮高歌;不过我倒也未曾见过不大口灌酒而去喝水的西梅里亚人,或是不放声狂笑却吟唱凄凉小调的西梅里亚人。
或许是环境使然,国王回答。
他们所居住一片无比阴暗的陆地上——连绵的山脉,黑色的森林,天空下的一切永远是灰蒙蒙的,还有令人恐惧的风声没日没夜的在山谷中呼啸。
怪不得那里的人都喜怒无常,普罗斯佩罗耸了耸肩膀说,他想起了波伊坦风景旖旎阳光明媚的平原和缓缓流淌的蓝色河流,那是阿基洛尼亚最南端的省。
他们对现时和未来都充满绝望,科南回答。
他们的神是克罗姆和他黑暗的种族,他统治着一片永远被迷雾笼罩、暗无天日的地方,那是死之国度。
米特拉!我更喜欢亚萨神族的统治方式。
好啊,普罗斯佩罗笑道,毕竟西梅里亚的黑暗山林在你身后很远的地方。
现在我要走了。
我会在努马的王宫里为你干上一杯内梅地亚葡萄酒的。
好吧,国王酸酸地说,但是别为我亲吻努马的舞女,免得引起国家纠纷!说着他迸发出一阵大笑,普罗斯佩罗在笑声中走出房间。
三伟大的西特盘起身躯,在建有金字塔的洞窟下沉睡。
他黑色的臣民在墓群的阴影中爬行。
我在这个终无天日的隐密深渊里祈愿,为了我的仇恨,将您的仆人派遣给我,哦,身布鳞片的显赫之尊!夕阳西下,金色的余辉映红了弥漫着蓝色雾气的森林。
阿塔拉斯的戴恩坐在五彩缤纷鲜花盛开的花园里,一条粗大的金链在他的胖手中被拧来拧去,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他坐在大理石座椅上,肥胖的身躯不安地变换姿势,眼睛骨碌碌地向四处张望,好像在搜寻隐藏的敌人。
他的周围是一圈长得细高的小树,小树的枝叶相互搭在一起,为他在头顶上遮起一片浓荫。
不远处的一座喷泉传来银铃般的水流声。
在这座大花园里的其它地方还有很多看不到的喷泉,它们日夜低声吟唱着一首永恒的交响曲。
戴恩并非独自一人,在他身旁的一张大理石长椅上靠着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人,而后者正用阴沉的眼神注视着男爵。
戴恩跟本没有留意索思?阿蒙。
他知道这个黑人是阿斯凯伦特非常信赖的奴隶,但是像大部分的有钱人一样,戴恩很少在意那些比他地位低下的人。
你不必如此紧张,索思说,计划万无一失。
阿斯凯伦特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戴恩气急败坏地说,一想到计划可能失败,他就浑身直冒冷汗。
他不会,斯泰吉亚人恨恨地笑道,否则我早就不是他的奴隶,而是他的主人了。
你竟敢说这种话?戴恩怒气冲冲地训斥道,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谈话上。
索思-阿蒙眯起双眼。
虽然他有钢铁般的自制力,但是长久以来被压抑的羞辱、仇恨和怒气让他临近爆发的边缘,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戴恩根本没有把他看作一个有头脑和智慧的人,而只是将他视作一个奴隶,甚至是一个根本不值得注意的动物。
听我说,索思说。
你将成为国王。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阿斯凯伦特在想些什么。
一旦科南被杀死,你就不能再信任他。
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掌权后保护我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听着,大人。
我曾是南部的一名伟大巫师。
那里人们将我索思-阿蒙与拉蒙相提并论。
斯泰吉亚的克特丰国王赋予我极大的荣誉,他贬黜身处高位的魔法师们,让我高居他们之上。
他们憎恨我,但是他们也畏惧我,我控制着异界之灵,它们听从我的召唤,遵从我的意愿。
以西特的名义起誓,我的敌人无法知晓什么时候他会在午夜惊醒,被无名恐惧的魔爪扼住喉咙!我用西特蛇戒施展骇人听闻的黑魔法,那枚魔戒是我从地下一里格深处的一个漆黑墓穴中找到的,在人类爬上陆地之前就被诸神所遗忘了。
但是一个贼偷走了戒指,同时也摧毁了我的魔力。
魔法师们聚集起来追杀我,而我逃脱了。
我化妆成一名赶驼人,与一个商队一起在科思大陆旅行,直到阿斯凯伦特手下的强盗袭击了我们。
除了我外,商队里的所有人都被杀死了;我向阿斯凯伦特说明了身份并发誓效忠他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了悲惨的奴隶生涯!为了牢牢控制住我,他将我所说的一切写在了一封信里,并将它蜡封后交给了居住在科思南部边界的一位隐士。
我不敢在他熟睡的时候袭击他,或是向他的敌人出卖他,因为如果那样那位隐士就会按照阿斯凯伦特的交待打开蜡封并阅读里面的内容。
然后他会到斯泰吉亚去散布我的行踪。
索思再一次颤抖起来,他黑色的皮肤呈现出灰白色。
人们不知道我在阿基洛尼亚,他说。
但是只要我在斯泰吉亚的敌人得知我的下落,即使我们之间隔着半个世界,我也无法逃脱那个足以摧毁一座钢铁之躯的灵魂的劫数。
只有一位拥有城堡和大批剑客的国王能够保护我。
所以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并恳求你与我订下契约。
我可以用我的智慧帮助你,而你可以保护我。
当有一天我找回我的魔戒——魔戒?魔戒?索思低估了男爵妄自尊大的个性。
戴恩根本没有听这个奴隶说话,而是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之中,但最后一个字眼将他从以自我为中心的沉思中惊醒。
魔戒?他重复着。
我想起来了——我的好运魔戒。
我是从一个谢米特小偷那里买来的,他说那是他在遥远南方,从一个巫师手里偷来的,它会给我带来好运。
我付给了他一大笔钱,米特拉神知道。
诸神保佑,沃尔马纳和阿斯凯伦特把我扯进了他们血腥的阴谋之中,我得用上我的全部运气才行——我要找到我的好运魔戒。
索思跳起身,血液一下子涌上头来,原本黝黑的面孔变得更黑了。
他的双目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直到这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傻瓜象猪一样愚不可及。
戴恩却根本没有注意他。
他揭开大理石座椅下的一个隐秘盖子,把手伸进去摸索。
那里面有一大堆小玩意,都是些各式各样的制作粗俗的护身符,骨头碎片和一些价廉花哨的珠宝——这个男人生性迷信,所以喜欢收集的幸运符和咒语。
啊哈,它在这里!他得意地举起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
这枚戒指是用一种类似铜的金属制成,造型是一条覆满鳞片,盘成三圈的毒蛇,蛇嘴咬住蛇尾,两颗黄宝石做成的眼睛闪烁着不详之光。
索思·阿蒙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惊呼起来。
戴恩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奴隶的两只眼睛像是在喷火,嘴张得大大的,一双巨大的黑手像野兽的爪子一样向前伸出。
魔戒!以西特起誓!是魔戒!他尖叫着。
我的魔戒——从我那里偷走的——斯泰吉亚人手中寒光一闪,黝黑、宽厚的肩膀撞在了男爵身上,一把钢刃同时切入男爵肥胖的身躯。
戴恩尖细的呼叫声嘎然而止,鲜血在他的喉咙里汩汩作响,接着他那肥大柔软的身躯像溶化的黄油一般瘫软在地。
愚人的末日总是充满了惊恐,却至死也不明缘由。
索思将尸体推开,并立即将它遗忘,他双手抓住戒指,黑色的双眼燃起骇人的贪婪火焰。
我的魔戒!他狂喜地喃喃低语。
我的力量!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般蹲伏在这不详之物之上,它散发着邪恶的气息,直至吸入他黑色的灵魂。
这中间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就连斯泰吉人自己也不知道。
当他摆脱幻想离开它所属的黑暗深渊重新恢复心智时,月亮已经升起。
月光照在光滑的大理石花园椅背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座椅的脚下匍匐着旧日阿塔拉斯男爵的尸体。
到此为止了,阿斯凯伦特,到此为止了!斯泰吉亚人低声自语道,他的眼睛放出红光,好像躲藏在阴影里的吸血鬼。
他弯腰伸手从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下粘稠的血泊中捧起一滩鲜血,用它不停的擦拭铜蛇的双眼,直到黄色的光芒被深红的血色所遮掩。
斯泰吉亚人手中的钢刃闪着寒光,随着黑色的宽肩膀向前撞去,钢刀扎入男爵肥胖的身躯中。
戴恩尖细的呼叫声戛然而止,嗓子里发出窒息的汩汩声,接着他那肥大柔软的身躯如同溶化的黄油瘫倒在地上。
一个傻瓜的末日,在极度的惊恐中死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将瘫软的尸体推开,索思早已将它抛至脑后,他用双手抓住戒指,黑色的双眼中燃起骇人的贪婪火焰。
我的魔戒!他狂喜地喃喃低语,我的力量!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般蹲伏在这不祥之物上,将它邪恶的气息吸入他黑色的灵魂。
这中间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就连斯泰吉人自己也不知道。
当他摆脱幻想,离开它所属的黑暗深渊,重新恢复心智时,月亮已经升起。
月光照在光滑的大理石花园椅背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座椅的脚下匍匐着旧日阿塔拉斯男爵的尸体。
到此为止了,阿斯凯伦特,到此为止了!斯泰吉亚人低声自语道,他的眼睛放出红光,好像躲藏在阴影里的吸血鬼。
他弯下腰身,伸手从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下粘稠的血泊中捧起一滩鲜血,用它不停的擦拭铜蛇的双眼,直到黄色的光芒被深红的血色所遮掩。
遮住你的双眼,秘法之蛇。
他以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单调语调低声道,遮住你的双眼,避开月之光华,睁开它们在黑暗的深渊!哦,毒蛇西特,你看到了什么?你从夜之深渊中召唤了谁。
当日光逝去,谁的幽灵将降临世间?召唤它到我的身边,哦,毒蛇西特!他的手指以一种奇怪的环行动作周而复始地抚摸着戒指上的鳞片,当他低声说出那个黑色的名字和可怕咒语时,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这些名字和咒语早已被整个世界遗忘,只会在黑暗的斯泰吉亚穷乡僻壤,依然有可怕的幽灵四处游荡的阴暗墓群中被提起。
他身边的空气开始涌动,就像有什么东西浮上水面泛起一片涟漪。
有一股无名冰冷的风好像透过一扇打开的门轻柔地吹拂着他。
索思感觉到他的背后出现了什么东西,但他没有转头去看。
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撒满月光的大理石地面,那上面有一个淡淡的阴影在晃动。
随着他继续低吟咒语,阴影越长越大,并且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完全现出可怕的形状。
它的轮廓与一只巨大的狒狒并无两样,但是这片大陆上从没有狒狒能站立行走,甚至在斯泰吉亚也不曾有过。
索思依然没有转头去看它,而是从腰间抽出他主人的一只拖鞋——他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用于此刻,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他将拖鞋抛到身后。
听好了,戒奴!他高声呼喊道,找到穿它的人,并摧毁他!在你撕开他的喉咙之前,凝视他的双眼,毁灭他的灵魂!杀死他!对,让痛苦尽情地爆发,彻底地毁灭他吧!通过月光下墙壁上的影子,索思看到那可怕的东西低下它畸形的头颅,如同一只骇人的猎犬嗅着拖鞋的气味。
接着那令人恶心的头向后一甩,然后转身像一股风似的穿过树林不见了。
斯泰吉亚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他的牙齿和双眼在月光下烁烁闪光。
当一名在墙外站岗的卫兵看到一个双眼冒着火光的巨大黑影大步跃过围墙,然后旋风般从他身旁飞奔而过时,惊恐地大声叫喊起来。
但是它消失得如此迅速,惊魂未定的士兵甚至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他的一场梦,还是一个幻觉。
四当世界年少,人类幼弱,夜晚的魔鬼横行无忌,是我以烈焰和钢刃,以及毒树的汁液与西特搏斗;岁月如梭,如今我沉睡在这暗无天日的群山岩心,你们可还记得是谁为挽救人类的灵魂而与巨蛇搏斗?在宽敞的国王寝宫的金色圆顶之下,国王科南已经进入了梦乡。
穿过纷乱的灰色迷雾,他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呼唤,声音微弱而又遥远,尽管他无法理解它的含义,但却无法抗拒它的召唤。
他手握长剑,像在云中行走一般穿过灰色的迷雾,随着他的前进,那个声音愈加清晰起来,最终他听明白了——那个穿越时空的声音所呼唤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现在迷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他身处一个巨大的黑色走廊之中,这个走廊就像是从一块黑色的石头中凿出来的。
这里没有一丝灯光,但是由于某种魔力,他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经过精心打磨,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在它们上面雕琢着古时候的英雄和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古神。
看着无名先人巨大模糊的轮廓,他颤抖了。
不知为什么,他深知几个世纪以来,从没有人类涉足这条黑色走廊。
他走到一条宽阔的、由岩石凿刻而成的阶梯前,在通道的两边蚀刻着深奥的符号,它们是如此古老而又骇人,令科南国王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每一层台阶上都雕刻着古蛇西特那令人恶心的图形,当他踏上台阶时,他的脚正好踩在蛇的头上,好像这正是古人的设计意图。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感到轻松。
那个声音依然在呼唤他,最终,他穿过一片肉眼无法看透的黑暗,来到一间陌生的地穴,看到一个模糊的白须飘飘的身影端坐在坟墓上。
科南毛骨悚然,手里紧握住宝剑,但那身影阴森森地开始说话了。
哦,人类,你可知道我是谁?以克罗姆的名义起誓,我不知道!国王发誓道。
人类,古者说,我是埃佩米特罗斯。
但贤人埃佩米特罗斯早在五百年前就已逝去了!科南结结巴巴地说。
注意听!古者以命令的口吻说,如同一颗石子丢入黑色的湖水激起的涟漪会波及到远方的彼岸,在看不见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像波浪一样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我选定了你,西梅里亚的科南,你注定要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但是你的国家现在面临毁灭,而你的剑无法帮助你对抗它。
你的话里充满谜语,科南不安地说,只要告诉我敌人的名字,我就劈开他的头颅。
你野蛮人的强悍可以打败血肉之躯的敌人,古者回答,我之所以必需庇护你,是因为你将要与之对抗的并非凡人。
有很多超出人们想象的黑暗世界,那里到处是无名的怪物。
恶魔可能会在邪恶法师的召唤下,从外部空间来到这个世界作恶行凶。
哦,国王啊,在你的宫殿里盘踞着一条毒蛇,一个潜伏在你的王国里来自斯泰吉亚的外来人,他的灵魂里充满了黑暗的智慧。
如同一个熟睡的人能梦见毒蛇在他身旁爬动,我已经感觉到一个凶恶的西特信徒的出现。
他为拥有可怕的力量而忘乎所以,而他要向他的敌人所发起的攻击将毁灭整个王国。
我将你召唤来,就是要赐予你能打败他和他的地狱猎犬的武器。
但是为什么?科南迷惑不解地问,人们说你沉睡在戈拉米拉的黑岩深处,当阿基洛尼亚需要帮助时,你的魂灵就会展开无形的翅膀前往支援,但是我——我只是一个外来人,一个野蛮人。
安静!幽灵的声音在巨大阴暗的洞穴里回荡,你的命运与阿基洛尼亚紧密相连。
你命中注定要经历大风大浪,而一个疯狂的巫师不应改变帝王的命运。
很久以前,西特盘踞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巨蟒缠绕着它的猎物。
我与另外三名凡人历尽一生与他搏斗。
我将它赶回阴暗神秘的南方,但是在黑暗的斯泰吉亚,那里的人依然将被我们视作大恶魔的西特当成神灵一般膜拜。
因此当我与西特搏斗,我也不得不与他的崇拜者和他的信徒战斗。
拔出你的剑。
科南疑惑地照做了。
古者伸出一根枯骨般的手指,在靠近沉重的银质护手的宽大的剑刃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符号在阴暗的地穴里闪耀着白色火焰般的亮光。
接着,地穴、坟墓和古者都瞬间消失了,科南惊慌失措地一下子从金色圆顶的寝宫中的床上跳起来。
当他站起身时,脑子里依然充满了那奇怪的梦境,接着他意识到他的剑正握在他的手中。
当他看到宽阔的剑刃上蚀刻着一个标记——一只凤凰的轮廓时,他感到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还想起了在那个地穴里的坟墓上,他觉得他曾看到了相似的浮雕。
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标记是否只是一个简单的浮雕形象。
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令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他站在那儿思索这一切时,屋外走廊传来一阵鬼祟的响动声,他立刻警觉起来。
不容一丝迟疑,他开始穿戴铠甲。
此时的他又变回了那个野蛮人,如同陷入困境的狼一般多疑而警觉。
五关于有教养的行为、美丽的假象、阴谋诡计以及谎言,我究竟了解多少?我,出生在荒凉贫瘠的土地之上,成长于蓝天白云之下。
说什么如簧的巧舌、智者的狡猾,当长剑高歌他们都必败无疑;前来受死吧,狗东西——在我成为一名国王之前,我就已经是一个男人。
二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过寂静的王宫走廊。
他们光着脚,或是在脚上裹着柔软的皮革,蹑手蹑脚地走在厚厚的地毯或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而不发出一点声响。
插在过道壁龛里的火把照在匕首,长剑和锋利的斧刃上反射着红光。
都放松点!阿斯凯伦特嘘声道,不管是谁,停止那该死的喘气声!夜班军官已经把走廊里的大部分卫兵调走了,剩下的也都被灌醉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回来!有卫兵过来了。
他们相互拥挤着躲到一簇雕有纹饰的柱子后面,而几乎同时,十名身穿黑甲的高大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当他们看到指挥官带领他们离开执勤岗位时,都面露疑惑之色。
这名军官的面色更加苍白;当卫兵经过隐藏的谋反者时,可以看到他用一只颤抖的手从额头上抹去汗水。
他还年轻,背叛国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他在内心中诅咒他喜爱铺张的虚荣心,为此他欠下一大笔高利贷并使他陷入这场政治阴谋。
卫兵们叮叮当当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极了!阿斯凯伦特咧嘴笑道,失去了卫兵保护的科南正在熟睡。
快行动!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刺杀行动,我们就完了——但是国王一死,就没有人再会支持他。
没错,快行动!里纳尔多喊道,他的一双碧眼与高举过头的剑芒相映成辉。
我的剑渴望鲜血!我已经听到秃鹰聚集的鸣叫!上吧!他们毫无顾忌地迅速跑过走廊,在一扇镀金的大门前停下,门上有阿基洛尼亚王家龙的标志。
格罗梅尔!阿斯凯伦特厉声喊道,撞开这扇门!大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他强壮的身躯撞向门板,大门在撞击下弯曲并发出一声呻吟。
他再一次弯下身撞过去。
随着门闩喀嚓断开和木头爆裂的响声,大门四分五裂,木头碎屑飞向屋内。
冲进去!阿斯凯伦特情绪高昂地吼叫道。
冲进去!里纳尔多欢呼道,杀死暴君!他们突然惊腭地停了下来。
科南正面对着他们,但不是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刚从睡梦中惊醒、困惑而且赤身裸体、毫无防备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这是一个绝对清醒的野蛮人,他已经穿好了一半盔甲,手里还握着长剑,准备与他们做困兽之斗。
有好一会儿,这个场面像是凝固了一般——四个反叛贵族站在破碎的门框内,他们身后是一群蓬头垢面的人,看到科南手握长剑、双眼喷火,巨人般屹立在烛光昏暗的寝宫中间,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
在那一瞬间,阿斯凯伦特看到在国王的睡榻旁的一张小桌上放着银色权杖和纤细的金色头环,那正是阿基洛尼亚王冠。
看到这一切,他的野心再次令他疯狂。
上啊,恶棍们!逃犯大叫道,他是一人对二十人,而且他没有戴头盔!确实如此,科南没有时间戴上沉重的钢盔,也没有来得及在胸铠上绑护腰甲片,甚至没有机会从墙上取下那面巨大的盾牌。
尽管如此,除了沃尔马纳和格罗梅尔身穿全套铠甲外,科南还是比其他敌人防护得更好。
国王怒目而视,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不认识阿斯凯伦特,也无法透过面罩认出这些身着盔甲的谋反者,而里纳尔多也已经用他的垂边帽遮住了双眼。
但是没有时间猜疑。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杀手们涌进房间。
格罗梅尔一马当先,他就像一只冲刺的公牛,头向下低着,长剑压低,朝着对手的小腹刺去。
科南跳起来迎了上去,猛虎扑食一般将他全部的力量凝聚在挥舞长剑的手臂上。
巨大的钢刃尖啸着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劈进波索尼人的头盔。
刀刃和头盔一起碎裂,格罗梅尔毫无生气的躯体翻倒在地板上。
科南向后跳开,手里依然紧握着已经破碎的剑柄。
格罗梅尔!他怒声道,看到打碎的头颅从裂开的头盔下露出来时,他的双眼中闪出惊愕的目光。
接着其他人朝他冲了过来。
一只匕首从他的胸甲和后板甲间掠过,同时还有一把剑刃划过他的眼前。
他用左臂推开手持匕首的攻击者,并像拳击似的将破碎的剑柄击进那名剑士的太阳穴。
那人的脑浆溅了他一脸。
你们五个,看住门口!阿斯凯伦特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围着那个刀剑交击乒乓作响的漩涡跳来跳去,深怕科南会冲出他们的包围逃跑。
歹徒们暂时向后撤去,他们的头领抓住几个人推向唯一的出口。
科南利用这短暂机会跃向墙边,他从墙壁上扯下一柄古老的战斧。
这柄战斧挂在那里近半个世纪,但时光似乎丝毫没有触及到它。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背靠着墙壁,面向不断围拢的包围圈,接着他冲向重重人群。
他从来不是一个防御型的战士,即使面对压倒优势的敌人,他也总是主动出击,要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但科南并不指望活下来,而是渴望在倒下之前杀伤尽可能多的敌人。
他野蛮人的灵魂在他的心中燃烧,古老英雄的颂歌在他的耳畔边回响。
随着他从墙边向前跃起,他一斧头砍断一个恶徒的肩膀,接着又以骇人的反手一击砸碎了另一个人的头骨。
好几把长剑恶狠狠地围着他刺来,但是死亡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与他擦肩而过。
西梅里亚人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不停地移动着。
他如同一只在一群狒狒间跳跃的猛虎,一会儿侧步,一会儿旋转,不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同时他用战斧在自身的周围抡出了一个死亡的光圈。
开始时,刺客们凶猛地围着他,乱哄哄的你拥我挤的瞎刺一气。
但是没有一会儿工夫,他们突然向后退却——地板上的两具尸体无言地证明了国王的狂怒,尽管科南自己的手臂,脖颈和双腿上也受了伤并流血不止。
懦夫!里纳尔多尖叫起来,一面扯下他插着羽毛的帽子,双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光芒。
你们就这样从战斗中退缩,让暴君继续活在人世?如果你们这样想的话,那就滚出去吧!他冲向前,用剑疯狂地乱砍。
但是科南认出了他,迅速有力地一斧砍断他的长剑,同时另一只手用力将他推倒在地板上。
接着国王朝位于左手的阿斯凯伦特砍去,逃犯急忙低头向后跳开,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恶棍们再一次围拢过来,只见科南把战斧抡得嗡嗡作响。
一个披头散发的恶棍弯腰躲过斧头,俯冲到国王的腿下。
他想抱住国王的双腿将其扳倒,但随即发现国王如同一座金刚铁塔般纹丝不动。
他向上望去,只见战斧飞落下来,他已躲闪不及。
与此同时,他的一名同伙双手举剑砍在国王的左肩甲上,一直伤及钢甲下的肩膀。
瞬间,科南的胸甲上满是鲜血。
沃尔马纳急躁地向两旁推搡开攻击者,费力地挤到前面,朝着科南毫无防护的头颅挥出致命的一击。
国王向下使劲一低头,长剑唰的一下从他的头顶上扫过,并削下几缕黑发。
科南将身体重心移至脚后跟,然后斧头从侧面抡过去。
战斧咔嚓一声劈开了钢制胸甲,沃尔马纳瘫倒下去,他的整个左半身连同盔甲被砍了一个大洞。
沃尔马纳!科南气喘吁吁地喊道,我认得你这个来自地狱的矮子——科南站起身,正好看到里纳尔多发疯似地冲了过来。
他不顾一切,且毫无防护,全部的武器只是一把匕首。
科南举起战斧向后跃开。
里纳尔多!科南焦急地大声喊道,退后!我不想杀你-去死吧,暴君!疯狂的吟游诗人尖声叫道,低头飞冲向国王。
科南迟疑着不愿出手,结果一切都太迟了。
钢刃刺中了他没有防护的侧腰,引起一阵巨痛,这时他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极度绝望,他做出了反击。
里纳尔多脑袋开花,倒了下去,科南蹒跚地向墙边靠去,鲜血从他紧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间涌出。
现在上啊,杀死他!阿斯凯伦特大叫道。
科南靠在墙上,手举着战斧。
他站在那里,好像一尊不可战胜的原始雕像——双腿分开,头向前伸着,一手扶着墙壁,一手高举着战斧;一块块钢铁般坚硬的肌肉纠结隆起,狂怒的表情像是在做死亡呐喊,他的双眼透过蒙在眼睛上血雾射出可怕的目光。
人们踌躇着——尽管他们是一群疯狂而放荡的罪犯,但他们毕竟来自于一个被称作文明人的种族,有着文明的背景;而站在这里的是一个野蛮人——一个天生的杀手。
他们不由得向后退缩,垂死的猛虎依然能致人于死地。
科南感觉到了他们的胆怯,他咧开嘴,露出悲伤而粗野的笑容。
谁先死?他从破裂而鲜血淋淋的双唇间含糊不清地说。
阿斯凯伦特像一只狼似地一跃向前,突然半截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停住,从空中一下子摔躺在地上,躲过了裹着风声朝他砍来的致命一击。
当科南收回落空的斧头,将其再次抡出时,他狂乱地翻身爬起夺路而逃。
这一次斧子砸进了距离阿斯凯伦特双腿旁边光滑的地板里有几英尺深。
另一个亡命徒错判形势,选择这个时机冲了上来,他的同伙们踌躇地跟随在他身后。
他企图在西梅里亚人从地板上拔出战斧之前杀死科南,但是他打错了算盘。
血红的战斧瞬间抬起,并向下砍来,一个鲜血淋淋的扭曲身体向后飞去,砸在跟在后面的攻击者的腿上。
就在这时,守在门口的歹徒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一个黑色丑陋的阴影越过墙头,落在地上。
除了阿斯凯伦特,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怎么回事,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都像受惊的狗一样嚎叫起来。
他们惊慌失措地叫嚷咒骂着,争相恐后地冲出房门,在走廊里尖叫着奔跑逃命去了。
阿斯凯伦特看也没朝大门看一眼,他的眼睛紧盯着受伤的国王。
他以为是打斗的声音惊动了王宫,引来了皇家卫兵,虽然当时他也觉得奇怪,他那些穷凶极恶的恶徒们竟然会在打斗时发出如此惊恐的尖叫。
科南也没有望向门口,他的双目燃烧着怒火,如同一只垂死的恶狼,死死地瞪着逃犯。
在这个生死关头,阿斯凯伦特依然不忘他的玩世不恭。
看来一切都要失去了,特别是荣耀。
他低声说,不管怎样,国王将站着死去,还有——无论他还想说什么,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因为话没说完,他就无声无息地向科南扑了过去。
而此时西梅里亚人正不得不用握斧的手臂擦去遮住双目的鲜血。
但几乎就在他开始向前冲去的同时,有一股奇怪的气流突然袭来,一个可怕的物体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双肩上。
他一头栽倒在地,伴随着一阵剧痛,一双大爪子抠进他的肉中。
阿斯凯伦特在攻击者的身下绝望地挣扎,他拼命扭过头来,看见的却是一张梦魇般的疯狂面孔。
他明白,蹲伏在他身上的这个巨大黑色的东西绝不是来自人类,或是任何一个健全的世界。
面对着即将咬住他喉咙的淌着口水的尖牙,和那双死死瞪着他的黄色眼珠,阿斯凯伦特四肢瘫软,就像幼嫩的玉米苗遭遇致命的狂风而枯萎。
它那可怕的面孔不仅仅是一张野兽的脸。
它可能曾经是一个古老、邪恶的木乃伊,被人注入了魔鬼的生命。
逃犯睁大双眼,在疯狂中他觉得有一道暗影笼罩了他,他发现这张可怕的脸竟与他的奴隶索思-阿蒙有着一丝可怕的相似。
这时,阿斯凯伦特的玩世不恭和无所不能的人生哲学早已荡然无存,滴着涎水的尖牙还未咬到他,他就鬼嚎一声,然后呜呼哀哉了。
科南一边摇晃着甩掉睫毛上滴落的血珠,一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情景。
开始他以为是一头巨大的黑色猎犬站立在阿斯凯伦特扭曲的尸体上,但随着视力的恢复,他发现那既不是一只猎犬,也不是一只狒狒。
听到阿斯凯伦特垂死的尖叫,他大吼一声,踉跄着离开墙边,鼓足勇气,用尽全身力量将战斧抛向正跳过来的恐怖东西。
斧头砸在怪物的歪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不仅没有砸碎它的脑壳,相反却斜飞了出去。
国王被怪物巨大的身躯撞得飞起,落在了房间的另一端。
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咬向科南挡在喉咙前的手臂,但怪物似乎并不急于咬死他。
它残忍的目光越过科南被咬住的手臂直射进国王的双眼,此时,国王的眼中露出如同阿斯凯伦特毫无生气的双眼中一般的惊恐。
科南感觉到他的灵魂正在枯萎,并且一点一点地被抽离开他的躯体,淹没在那双黄色的充满无边恐惧的深井,可怕而无形的混沌在他四周滋长,吞噬着他的生命和理智。
那双眼睛变得越来越巨大,透过它们,西梅里亚人看见了外空间里的无形黑洞,看见了暗无天日的深渊,还看见了蛰伏在那里的地狱般亵渎神明的魔鬼。
他想张开他流血的双唇,喊出他的憎恨和与厌恶,但从他的喉咙中发出的只是干涩的嘎嘎声。
但是这曾经让阿斯凯伦特吓瘫致死的恐惧却激起了西梅里亚人内心深处极度狂暴的愤怒。
他像火山爆发似地猛然翻身而起,不顾手臂被撕裂的疼痛,拖着怪物的身躯向后跃去。
这时,他向外挥出的另一只手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已经被打斗弄得晕头转向的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的断裂的宝剑。
他本能地抓住它,并鼓起全部勇气,将它像匕首一样刺了出去。
断剑深深地扎进怪物的身体中,怪物痛苦地张开那张令人憎恶的大嘴,松开了科南的手臂。
国王被猛地甩到一旁,他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不解地望去,只见怪物剧烈地抽搐着,粘稠的鲜血从被断剑撕裂的巨大伤口中喷涌而出。
他观望着,怪物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它躺在地上,时不时地抽动一下,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眼向上翻着。
科南眨着眼睛,抖掉流到他眼中的鲜血;他似乎看到那东西正在溶化分解成一滩粘稠的物质。
然后,他听见了嘈杂的人声,看见寝宫里挤满了被惊醒的宫廷成员——有骑士、贵族、小姐、手持武器的士兵、顾问。
众人你推我搡,大呼小叫。
黑龙军团士兵们也到场了,他们愤怒得发狂,手握剑柄,不停地诅咒发誓,嘴里不时冒出异国的脏话。
但是看不到年轻的门前卫兵指挥官的影子,尽管后来到处搜查他,却始终一无所获。
格罗梅尔!沃尔马纳!里纳尔多!高级顾问帕布利乌斯惊呼道,他站在尸体中间,两只胖乎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黑心的叛徒!他们都该被吊死!叫卫兵来。
卫兵已经在这里了,你这个老傻瓜!黑龙军团指挥官帕伦泰兹轻蔑地呵斥道,由于紧张,他忘记了帕布利乌斯的官阶。
你最好不要像猫叫春似地乱嚷一气。
来帮我们为国王包扎伤口。
他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当然,当然!帕布利乌斯喊道,他一向是一个计划多于行动的人。
我们必须包扎他的伤口。
把皇宫里所有的医师都叫到这里来!哦,我的陛下,这真是国家的耻辱!是您杀死了他们全部吗?人们将国王抬到床上躺下。
酒!国王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喊道。
一杯酒很快端到他鲜血淋淋的唇边,他如饥似渴地将它一饮而尽。
太棒了!他喃喃地说着,又躺了回去,杀戮是一件令人口干舌燥的讨厌活儿。
血止住了,野蛮人的内在生命力又开始复苏了。
先处理我肋部的刀伤,他向宫廷医师吩咐道,里纳尔多在这里以锋利的铁笔为我谱写了一首致命之歌。
我们早就应该把他吊死,帕布利乌斯急促不清地说,诗人没一个好东西——这是谁?他紧张地用他穿着凉鞋的脚趾碰了碰阿斯凯伦特的尸体以米特拉之名!指挥官惊呼道,这是阿斯凯伦特,曾经的休恩伯爵!是什么魔鬼的阴谋将他从沙漠中的巢穴带到这里来的。
但是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惊恐?帕布利乌斯小声说着,向一旁退去。
他瞪大双眼,感到他粗胖的脖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他人望着逃犯的尸体,也都一言不发。
要是你们看到了他和我所看到的东西,国王不顾医师们的抗议,坐起身来咆哮道,你们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他突然停住了,嘴巴依然张得大大的,手指徒劳地指着。
他看着刚才那怪物死去的地方,现在却只有空荡荡的地板。
克罗姆啊!他咒骂道,那个东西生于腐臭污物,现在又融回污臭了。
国王神志不清了。
一个贵族耳语道。
科南听到了,他用野蛮人的赌咒发起誓来。
向巴德布、莫里根、马莎和尼曼发誓!他愤怒地断言,我清醒得很!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斯泰吉亚的木乃伊和狒狒的混合体。
它从大门冲进来,阿斯凯伦特手下的流氓们看见它后四散逃窜。
它杀死了正要杀死我的阿斯凯伦特,然后朝我奔来。
我杀死了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斧子砸在它的头上,就像打在岩石上一样崩开了。
我想是圣人埃佩米特罗斯帮助了我——听听,他怎么提到埃佩米特罗斯,那个人一千五百年前就死了!他们彼此窃窃私语道。
以伊米尔之名发誓!国王咆哮道,今晚我曾与埃佩米特罗斯交谈过!他在我的梦中召唤我。
我穿过布满古神浮雕的黑石长廊,走过刻着西特图形的高大石阶,最后走进一间地穴,里面有一座雕饰着凤凰图案的坟墓——以米特拉之名,国王陛下,不要再说了!一位面色死灰的米特拉高阶牧师惊呼起来。
科南仰起头颅,好像一只甩动鬣毛的雄狮。
他像愤怒的雄狮一般咆哮道:我是奴隶吗,要按照你的命令闭上嘴?不,不,陛下!高阶牧师颤抖道,但并非出于畏惧王室的权威。
我无意冒犯。
他低头凑到国王耳边,用只有科南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我的国王,凡夫俗子是无法理解这件事的。
这个由未知力量在戈拉米拉群山中心深处凿出的黑石长廊,和一千五百年前埃佩米特罗斯安息的由凤凰守卫的墓穴,只有核心圈内的牧师才知道。
自从那时起,就没有活人涉足过那里。
那些被他选中的牧师们,在将圣人的遗体安置在地穴中后,封死了走廊通往外面的出口,因此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如今即使是高阶牧师也不知道它的位置所在。
只有米特拉侍僧的核心成员知道埃佩米特罗斯的安息地在戈拉米拉山的黑岩中心,那也只能是由高阶牧师以口传的方式传给少数被选中的人,并且他们会非常严格地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米特拉的一个神秘的宗教仪式。
我不知道埃佩米特罗斯用了什么魔法将我召唤了去,科南回答,但是我确实和他交谈了,他还在我的剑上作了记号。
我不知道那个记号为什么能够令它致恶魔于死地,或是那个记号后面隐藏着怎样的魔法;尽管那把剑砍在格罗梅尔的头盔上时折断了,但却依然足以杀死那可怕的怪物。
让我看看您的剑。
高阶牧师突然嗓音干涩地耳语道。
科南抽出那把已经毁坏的武器,高阶牧师惊呼起来,并跪倒在地。
米特拉保卫我们打败了黑暗的势力!他气喘嘘嘘地说,今晚国王确实曾与埃佩米特罗斯交谈!在那剑上——除他之外,没有人能留下那个秘密的标记——这是永远盘踞在他的墓地上的不朽凤凰的标志!拿蜡烛来,快!再看看国王说那恶鬼死去的地方!那个地方被一块破屏风挡住了。
他们将屏风推到一旁,用烛火照得亮亮的。
当他们望过去时,一阵令人颤抖的寂静降临在众人之中。
接着有人双膝跪倒在地,口中呼唤着米特拉的名字,有的人则尖叫着夺门而出。
在那块怪物死去的地板上,有一块巨大的、永远无法被洗净的污迹,好像一块有形的阴影;怪物的血渍清楚地留下了它的轮廓,而这个轮廓所显示的东西决不会存在于任何健全或是正常的世界中。
地上的污迹阴森而恐怖,好像斯泰吉亚黑暗的大陆上一位端坐在昏暗神庙内阴暗祭坛上的古怪神灵所投下的阴影。
《讲笑话的人》作者:艾·阿西莫夫诺埃尔梅耶霍夫浏览了一下他草拟的单子。
选定了优先处理的项目。
和通常一样,他主要依赖直觉作出选择。
他面对着一部庞大的机器。
尽管所能见到的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然而这还使他本人显得十分渺小。
不过这没关系。
他说话的口气既随便而又有情心,说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约翰逊,他开口说,出差突然回来了,发现他最好的朋友在拥抱着他的妻子。
他惊愕地后退一步,说道:‘麦克斯!我没法儿不拥抱这位女士,因为我和她结了婚。
为什么你非拥抱她不可呢?’梅耶霍夫继而想道:好了,让这份资料记录到机器里消化一阵吧。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嚷了一声,嘿!梅耶霍夫把这单音节字从机器上抹掉,把他刚才使用的电路扳到空档上。
他猛可地转过身来说:你不知道我在工作吗?你不会敲门?往常他向达姆希惠斯勒打招呼时总是面带笑容,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达姆希惠斯勒是个高级分析员,同他打交道的次数不下于同其他人。
梅耶霍夫皱起了眉头,瘦削的面孔扭曲着,十分难看。
如果陌生人打断他工作,他也只不过如此。
难看的表情一直蔓延到他头发里,使他那头乱发显得更乱。
惠斯勒耸了耸肩。
他身上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两只拳头使劲插在兜里,使自大褂上出现一条条又便又挺的皱纹。
我敲过门,可是您没吭声。
操作信号灯也没亮着。
梅耶霍夫呼了一声。
倒不是为了没亮灯。
他对这个新项目太全神贯注了。
难免忘却了一些细节。
不过这不能怪他。
这新项目太重要了。
当然啦,连他自己也不明自名为什么重要。
大师们一般都这样。
所以他们才是大师。
高深莫测。
不然人类的头脑怎能与那一大堆固体电路的玩意儿匹敌呢?人们管那玩意儿叫万能虚空,是从来没有过的最复杂的一部电子计算机。
梅耶霍夫说:你不知道我在工作吗?你脑袋瓜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没什么必须马上解决的事。
超空间答案里有几个漏洞,惠斯勒突然明白了过来,脸上出现了疑惑而又沮丧的神情。
您在工作?对了,怎么啦?可是,他停了下来向四周扫了一眼,注视着进深不大的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里挤满一排排的继电器,也还只不过构成万能虚空的一小部分。
可是这儿没有人啊。
谁说有人来着?非有不可吗?刚才您在讲笑话吧?那又怎么样?惠斯勒勉强一笑。
莫非您刚才是对‘万能虚空’讲笑话?梅耶霍夫神态变得冷冰冰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您真的对它讲了笑话?是的。
为什么?梅耶霍夫的犀利目光逼得对方不敢再与他对视。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我用不着向任何人请示。
瞧您说到哪儿去了!当然不必,不必。
我只不过好奇,没别的意思……您要是忙,那我就走了。
他又向四外环视一下,皱起了眉头。
请便吧。
梅耶霍夫说。
他目送着惠斯勒走出门外。
用手指朝操作信号灯的开关狠狠一戳。
接着,他为了消消气,从屋子这头踱到了那头,又踱回来。
惠斯勒真他妈的混蛋!全是一帮混蛋!他们竟然那么放肆,这全是因为他把他们当成了有创造性的艺术大师,平等对待,完全是因为在社交上他没注意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他厌恶地想道:这帮人!连个象样的笑话都讲不出来!这使他马上又联想到他手头的工作。
他重新坐了下来。
叫那帮人见鬼去吧!他把万能虚空上他应当用的那条线路接通后说:一次航海时,波涛汹涌,白浪滔天。
船上的服务员走到船边扶手那里,便停住了脚步,用同情的眼光瞧着一个人。
那人把身体探到扶手外边,浑身无力地瘫在那里,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海洋深处,显然在忍受着晕船的折磨。
服务员轻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低声说:‘先生,您振作起来吧。
我知道您很不好受,可是,说真的,晕船死不了人!’遭受折磨的那位绅士朝他的安慰者扬起了脸。
脸色铁青,痛苦不堪。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沙哑地说:‘伙计,你可别这么说。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你可别说这话。
我所以活下去,正是因为希望死。
’迪姆希惠斯勒虽然有点心事,走过秘书的办公桌时还是朝她笑了笑,点头打招呼。
她也朝他微微一笑。
他想到,如今二十一世纪,世界上到处充斥着电子计算机,可是居然还存在着这样一个陈旧而过时的东西——活人当秘书。
不过,在这里,在这个计算机的王国中,在经管万能虚空的庞大国际机构中,还有这种事儿,或许也是自然的。
既然处处都有万能虚空,要是用性能差些的计算机去处理琐事,可能会显得有些俗气。
惠斯勒走进了亚巴姆特拉斯克的办公室。
这位政府官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干他的工作——点他的烟斗。
他停了下来,两只深色的眼睛朝惠斯勒膘了一下。
他背后有个长方形窗户,把他那鹰勾鼻子明显地衬托出来,置于显著地位。
啊,惠斯勒来了。
请坐,请坐。
惠斯勒坐定后说:特拉斯克,看来出了点问题。
特拉斯克似实非笑:可千万别是个技术问题。
我只不过是个无辜的政治家。
(这是他常爱说的话。
)问题关系到梅耶霍夫。
特拉斯克马上坐了下来,样子看来十分痛苦。
你肯定吗?相当肯定。
惠斯勒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不愉快了。
特拉斯克这个政府官员负责内务部的计算机及自动化局。
万能虚空的卫星是活人。
特拉斯克的工作就是处理牵涉到这些活人的政策问题,正如受过技术训练的活人卫星要和万能虚空打交道一样。
可是一位大师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卫星而已。
他甚至比凡人还要高出一筹。
早在万能虚空的原始阶段,讯问程序就是个明显的障碍。
万能虚空可以解答人类所有的问题,一切一切的问题,但前提是:讯问的问题必须有意义。
问题就在这里。
知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积累起来,因此找寻有意义的问题的工作也就越来越困难。
光凭理智还不够。
需要的是一种罕见的直觉;需要使象棋大师成为象棋大师的那种智力(但是比它还要高超)。
需要的是这样一类的脑子:在千的五次幂这样数字的棋步中找出最佳的一步棋,而且还得在几分钟之内就找出来。
特拉斯克不安地呆着。
梅耶霍夫干什么来着?他搞的一种讯问使我有点不安。
哎,惠斯勒,你真是的,就这点事啊?大师爱搞哪种讯问就搞哪种,谁也管不了。
你我都没资格过问他所提的问题的价值。
这点你心里明白。
我也知道你明白。
我倒是明白。
当然啦。
可是我对梅耶霍夫也有所了解。
在社交场合中,你跟他有过接触吗?天啊,当然不曾有过。
有谁能在社交场合中接触一位大师呢?特拉斯克,你不要采取那种态度。
大师也是人,也值得可怜。
你想过没有,当个大师是什么滋味?知道世界上只有十二个与你一样的人是什么滋味?知道一代人中只会出现一两个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滋味?知道全世界都在指望着你,知道有上千个数学家、逻辑学家、心理学家和物理学家在伺候着你,这又是什么滋味?特拉斯克耸了耸肩,喃喃地说:上帝啊,那我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的太上皇了!恐怕你不会,高级分析员不耐烦地说。
他们觉得自己什么太上皇也不是。
没谁配得上同他们交谈,自己觉得自己不合群。
我告诉你吧,梅耶霍夫一有机会就钻到大家中间去。
他当然还没结婚;他又不喝酒;他也不擅长社交——可是他到底还得找人。
他不得不这样。
再说,你知道他跟我们在一起都干些什么吗?一星期同我们起码聚会一次。
一点也想象不到,那位政府官员说。
我听着都新鲜。
他爱讲笑话。
啊?他讲笑话,讲得还挺好,真了不起。
不管是什么笑话,不管这笑话已经讲过多少次,不管这笑话多么乏味,经他一讲,可就妙极了。
问题在于他会讲,有那么一种天才。
我明白了,那挺好啊。
也可能挺糟。
笑话对他十分重要。
惠斯勒把两肘抵在办公桌上,咬着手指甲。
望着空气出神。
他与众不同,他也知道他与众不同。
他觉得,只有用讲笑话这种办法才能使我们这些傻瓜欢迎他。
我们笑啊,笑得前仰后合,要不就拍他的后背表示友好。
嘿,我们甚至会忘掉他是个大师。
只有这样他才拿得住我们。
你讲的这些非常有趣。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出色的心理学家呢。
不过,你说了半天,想说明什么呢?简单说来就是这样:等到梅耶霍夫编不出新笑话了。
那怎么办?什么?政府官员茫然不解。
没新的了,只好讲旧的了,怎么办?听众不那么捧腹大笑或是根本不再欣赏他的笑话了,那该怎么办?他只有讲笑话才能拿得住我们。
拿不住我们了;他就会感到孤独,一感到孤独,他怎么办?特拉斯克,世界上有十二个人是人类离不开的。
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不能让他出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不只是物质方面的。
叫他太不高兴了也不行。
有谁能知道这会对他的直觉产生多大影响呢?他开始讲旧笑话了吗?据我所知还没有。
不过,我觉得他自己认为他已经是这样了。
有什么根据?因为我听到他对‘万能虚空’讲笑话了。
天呀!真有这回事?我偶然听见的。
我出其不意走了进去,结果他把我轰了出来。
火儿可大啦。
平常他脾气挺好就因为打扰了他,才发那么大脾气,我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对‘万能虚空’讲笑话,这是事实。
而且,我也相信,这只是一系列的笑话的开端。
为什么会这样呢?惠斯勒耸耸肩,使劲用手握了一下下巴。
我想过了。
我认为他想叫‘万能虚空’储存大量笑话,为的是能够花样翻新。
你懂我意思吗?他打算搞个机械笑话人,这样他手头总会有笑话。
总不怕没有新笑料了。
老天爷!从客观上说,这也许没什么不好。
不过,一位大师开始用‘万能虚空’来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这苗头恐怕不大好。
任何一位大师生来都有点头脑不正常,所以得看着点他们。
梅耶霍夫现在可能接近了一种临界限,超过了这个界限,我们恐怕就要失掉一位大师。
特拉斯克茫然地说:你想叫我怎么办?你可以去验证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我和他太接近了,也许判断不准确。
再说,判断人,这不是我的特殊才能。
你是政治家,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应付裕如。
判断普通人,这可以。
判断大师可不灵。
他们也是人啊。
再说,你不干,谁干?特拉斯克的手指急速地不断敲着他的办公桌,嗒嗒响着,就象是缓慢的、声音沉闷的鼓声。
看来我不得不干了。
他说。
梅耶霍夫对万能虚空说:热情奔放的求爱者为他的心上人采了一大束野花。
他忽然发现同一块草地上有一头公牛,样子很不友好,眼睛直得愣地盯着他,牛蹄子不住地刨地,威胁人的劲头十足。
年轻人惊慌得手足无措。
这时他发现在对面栅栏外面,在比较远的地方有个农夫,于是向他喊道:‘喂。
先生,那头牛,它安全吗?’农夫用行家的眼光看了看年轻人的处境,向旁边吐了口痰,然后喊道:‘它嘛,很安全。
’他又吐了口痰,随后补充一句说:‘至于你嘛,那可不敢说了。
’梅耶霍夫刚要讲第二个笑话,召唤书送来了。
并不是真正的召唤书。
谁也不能召唤一位大师。
只能说是送来个信儿:梅耶霍夫要是有空,特拉斯克局长愿意见见他。
梅耶霍夫完全可以不理这个碴儿,继续干他的活儿,也决不会出什么岔子。
纪律不能约束他。
可是另一方面,万一他不理会这碴儿,他们会一个劲儿打扰他——当然啦,方式方法毕恭毕敬,不过究竟还是会一个劲儿打扰他。
于是他把万能虚空的有关线路关掉,锁好,把办公室的不准入内的信号打开。
这样,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敢进去。
他向特拉斯克办公室走去。
特拉斯克咳嗽了一下。
对方愠怒而又凶狠的目光使他有点心虚。
他说:大师,我们以前没机会接触,我感到遗憾。
我给你写过报告,梅耶霍夫死板地说。
在那双目光锐利、露出野性的眼睛后边究竟有什么,特拉斯克猜想不出。
他难以设想梅耶霍夫这个长着一头深色直头发、面庞瘦削、神态僵硬的人,居然会有和气的时候,和气到可以讲笑话。
他又说:报告嘛,这可不等于是社交上的相识。
我……我听说,您的轶事可真不少啊。
阁下,我是个讲笑话的人。
对了,人们用的就是这个词儿。
讲笑话的人。
大师,他们可不是这样跟我讲的,他们说——滚他们的蛋!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管。
喂,特拉斯克,你想不想听个笑话?他从桌面上把身子探了过去,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当然,当然,特拉斯克说,努力装出殷勤的样子。
那好。
笑话是这样的:琼斯太太的丈夫往体重磅秤里放了一分钱,出来的是一张算命卡片。
琼斯太太看着这张卡片说:‘喂,乔治,这上面写的是:你为人很圆滑,聪明,有远见,勤奋;而且对女人有吸引力。
’说完,她把卡片一翻,补充道:‘不过,你的体重却叫他们称错了。
’特拉斯克笑了起来。
不可能不笑。
笑话的妙处在意料之中。
可是梅耶霍夫信手拈来。
把那位女士的轻蔑语调表达得恰到好处,同时他脸上的皱纹形成的神态维妙维肖,正好与他的语调合拍,表演得十分逼真。
这一切无法不使那位政治家捧腹大笑。
梅耶霍夫厉声说:有那么可笑吗!特拉斯克一下子严肃起来:对不起。
我问的是:有那么可笑吗?你到底为什么发笑?咦,特拉斯克答道,努力想把话说得合情合理,您最后一句把前边那一席话都推翻了。
突如其来——问题在于,梅耶霍夫说,我所要勾画的是一个受妻子凌辱的丈夫;他们的婚事是个失败。
妻子相信自己的丈夫一点美德也没有。
可是你,位居然还笑。
你要是那个丈夫的话,你笑不笑?他等了一下,沉思着,随后又说:特拉斯克,你再听听这个:亚伯纳尔坐在妻子的病榻旁,禁不住泪流满面。
这时他的妻子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仰起身来,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
‘亚伯纳尔啊,’她无力地说道。
‘不仔悔我的过失,我不能去见上帝。
’‘现在还不到时候,’丈夫喃喃地说,痛苦万状。
‘现在还没到那时候,亲爱的。
你躺好了,休息休息吧。
’‘不行啊,’她喊道。
‘非说出来不可,要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一亚伯纳尔,我曾经对你不忠实。
就在这房子里,不到一个月前——’‘亲爱的,你安静点,’亚伯纳尔安慰她说。
‘我全都知道。
要不然我给你下毒药干嘛?’特拉斯克想尽量处之泰然,但并没成功。
他想抑制自己,不去发笑,但难兔还是咯咯笑了一下。
梅耶霍夫说:哼,原来这也可笑。
通奸、谋杀,这多可笑啊!哎,可是……特拉斯克说。
可是也有人写过书,分析过什么是幽默啊。
说得不惜,梅耶霍夫说。
这类书我也看过不少。
不仅如此,我还把它们读给‘万能虚空’听了。
话说回来,写这种书的人也只不过是乱猜而已。
有的说,我们之所以发笑。
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比笑话中的人物强百倍。
有的说,是因为忽然意识到这里有不协调的东西,或是因为突然摆脱了紧张而轻松了一下。
再不然就是因为对一些事物突然有了新的解释。
有没有什么简简单单的原因呢?不同的笑话使不同的人发笑。
还没有一则笑话带有普遍性。
有的人,什么笑话也不能使他们发笑。
然而,最重要的或许是:唯有人这种动物才真正有幽默感。
人是唯一会发笑的动物。
特拉斯克突然说:我明白了。
您在试图分析幽默。
这也就是为什么您在向‘万能虚空’传递一系列笑话。
谁告诉你的?……算了,算了,是惠斯勒。
我想起来了。
我被他突然发现了。
不过,你想怎么样?没事,设事。
我有权往‘万能虚空’的一般知识中增加东西,爱加什么就加什么,我也有权爱问它什么问题就问什么——你没异议吧?不,不,当然没有,特拉斯克连忙回答说。
实际上,我本人毫不怀疑,这会替心理学家们分析他们极感兴趣的课题开辟道路。
哼,也许会。
不过,有比一般分析幽默更使我困惑的东西,这东西更要紧。
我有个具体的问题要问,实际上,有两个问题。
是吗?什么问题?对方会不会回答他,特拉斯克心中没数。
他要是不愿意说,也没法逼他说出来。
可是梅耶霍夫却说:第一个问题就是:笑话的起源是什么?什么?笑话是谁编的?告诉你说,一个来月前我花了一个晚上和大家互相讲笑话。
我讲的最多,而那帮笨蛋就知道笑。
这和往常情况一样。
也许他们真觉得那些笑话的确可笑,也许他们只不过是哄我。
不管怎么着吧,有个家伙竟然放肆到拍拍我后背说:‘梅耶霍夫,我认识的任何十个人,加起来也说不了你那么多的笑话。
’我知道他这话对。
不过,它却也使我浮想联翩。
我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讲了有几百个还是几千个笑话,不是这时候讲的,就是那时候讲的。
但是,实际上,没有一个是我自己编出来的,连一个都没有。
都是我听说的,重复的。
我在这里的唯一贡献就是把笑话重讲一遍。
首先说明,这些笑话,我如果不是听别人讲的,就是看来的。
可是,不管是听来的还是看来的,它们也都不是来源于我自己的创造。
我至今从来没遇见过一个人承认他编过笑话。
总是说:‘嘿,那天我听到了非常可笑的笑话,’或是‘近来听到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了吗?’所有的笑话都是老的!所以笑话反映的是社会上落后的一面。
举个例说,有的笑话内容讲的是晕船,可是在今天,晕船完全可以避免,没有什么人再晕船了。
再不然讲的是给人算命的体重磅秤——就象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个——而今天只有在古董店里才能找到这种机器。
好了,那么,笑话到底是谁编的呢?特拉斯克说:这就是你要寻找的答案吗?他真想说:上天啊,有谁会关心这个呀?但他还是把这念头压下去了,大师提的问题总是有意义的。
当然啦,我想找的正是这答案。
你得这样看问题:笑话光老还不够。
笑话要叫人欣赏,那非是老笑话不可。
要紧的是,笑话不能是独创的。
有一种幽默是独创的,或者可以说是独创的。
那就是双关语。
我听到过一些双关语,都是当场现编的,有的还是我自己编的。
可是这种双关语总不能惹人发笑。
也不应当发笑。
应当叹息。
双关语越好,叹息声就越大。
独创的幽默的意图不在于引人发笑。
为什么呢?我可以肯定我不知道。
那好。
让我们知道知道吧。
我已经把幽默的概况给了‘万能虚空’,凡我认为应当给的,全给了。
现在我正精选一些笑话给它。
特拉斯克不由得对这感兴趣了。
精选的?怎么个精选法?他问。
我也不知道,梅耶霍夫说。
我觉得合适就行。
你别忘了,我是大师啊。
那当然,当然。
有了这些笑话,有了幽默的基本概况,我对‘万能虚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叫它追踪笑话的来源,如果它办得到的话。
既然惠斯勒已经知道了,既然他也认为有必要就此向你汇报。
那么就叫他后天到分析室来。
我有活儿叫他干。
那当然可以。
不过,我能来参加吗?梅耶霍夫耸了耸肩。
特拉斯克来不来参加,显然对他无所谓。
梅耶霍夫把那一组笑话中的最后几个精选了又精选。
究竟怎么才是精选,他也说不清。
总之,他脑子里有过成打的可能性,考虑来考虑去。
对每一个可能性他都反复实验过,以期获得富有意义的特性,而对这种特性,他又很难下什么定义。
他讲道:石器时代的穴居人恶哥看到他的伴侣哭哭啼啼地朝他跑来,她身上的豹皮裙散乱着。
‘恶哥,’她神色慌乱地喊道。
‘得想个什么办法,快点。
剑齿虎钻到我母亲的洞穴里去了!快想点什么办法啊!’恶哥哼了一声,拣起了他那截啃够了的野牛骨,然后才说:‘干嘛要想办法呢?谁他妈的在乎剑齿虎出了什么事?’说完,梅耶霍夫便提出了他那个问题,然后把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他已大功告成。
我根本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特拉斯克对惠斯勒说。
他把他干的事全对我说了,一点也没迟疑。
事情显得有点奇怪,不过还合法。
那一套是编给你听的。
就算是这样。
光凭印象我不能去干涉一位大师。
他看起来有点怪。
可是,大师们都有点怪,那是公认的嘛。
不过我并不认为他精神不正常。
动用‘万能虚空’去寻求笑话的起源——高级分析员喃喃地说。
难道这还不算精神不正常?我们怎么知道?特拉斯克有点不耐烦地说。
科学已发展到这种地步,要问的有意义的问题全是一些可笑的事。
一切实用问题早就被人想到过,探讨过,也得到了答案。
你怎么说也没用。
我还是心里不安。
完全可能。
不过,惠斯勒,咱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们去找梅耶霍夫,一旦‘万能虚空’有所反应。
你就对它的反应作出必要的分析。
至于我个人嘛,我的工作就是搞繁琐的事务性工作。
老天爷,象你这样的高级分析员除了搞分析之外还应当于些什么;我连知道也不知道。
这对我来说,也根本无伤大雅。
惠斯勒答道:事情够简单的了,象梅耶霍夫这样的大师提出问题后,‘万能虚空’就自动地把它转换成量与运算。
构成‘万能虚空’的大量元件是那些把字词转换成信号的必要的机械。
‘万能虚空’给予的答案也表现力量与运算。
但是它并不能把这些东西再转换成文字,最简单的例行案例除外。
解决这种一般的再翻译问题,那非设计出比这个大四倍的计算机不可。
我明白。
这么说,你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信号再转换成文字?对了,我,还有其他的分析员。
必要的时候,我们还要借助一些小型的、特别设计出来的计算机。
惠斯勒阴沉地一笑。
‘万能虚空’给的答案带有预见性,而且隐晦,象古希腊的特尔斐女祭司一样。
不同的是,我们有译员。
他们来到梅耶霍夫办公室了,他正等着他们。
惠斯勒忙问:大师,您用的是哪几条线路?梅耶霍夫告诉了他。
于是惠斯勒开始工作。
特拉斯克拚命想领会随后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一点头绪也摸不着。
这位政府官员眼巴巴地看着一盘带子卷开来,带子上布满图案形的小点点,可是他完全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梅耶霍夫大师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
带子卷开时,惠斯勒两眼紧盯着它。
分析员头上戴着一副耳机,嘴前有个送话器。
隔一段时间,他就往送话器里发布一些命令,指导着远方某处的一些助手操纵其他计算机的电子活动。
偶尔惠斯勒也谛听一阵,然后有规律地掀动复杂的控制台上的一些按钮。
按钮上的符号,看起来有些象数学符号,但实际上并不是。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惠斯勒的双眉越锁越紧。
有那么一次,他抬起头来望望那两个人,刚要说:这真不可置信……可是话没说完,便又工作起来了。
最后,他终于声音嘶哑地说: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不过是非正式的。
他两眼眼圈呈红色。
分析完全结束,才能出现正式答案。
非正式的要不要听?说吧。
梅耶霍夫说。
特拉斯克也点了点头。
惠斯勒向大师投以惭愧的目光,问的是傻问题——他开始说,然后声音粗哑地接着说:‘万能虚空’回答说,来自地球之外。
你在说什么?特拉斯克质问道。
你没听见我说吗?使我们发笑的那些笑话不是哪个人编的,‘万能虚空’已经把资料全分析了。
根据这些资料,最好的一个答案是:这些笑话是地球外的有智慧的生物编的,全都是,然后选择一定的时间和地点把它们注入预选好的人的头脑中去,注人方法如此巧妙,任何人都意识不到有哪个笑话是本人编的。
随后出现的笑话都是那些原来的杰作的翻版和改编。
梅耶霍夫满面红光,神态自豪。
唯有又一次问对了问题的大师才会有这种胜利的自豪感。
这时他开口说:所有的幽默作家都是把过去的老笑话改头换面以适应新的目的。
这点谁都知道。
答案很恰当。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编笑话呢?‘万能虚空’说,惠斯勒说道,根据这些资料,唯一恰当的解释是:编这些笑话的意图是为了研究人类心理。
我们叫老鼠走迷宫,为的是研究老鼠的心理。
老鼠不明白这点。
它们要是知道了,才不会干呢。
可是它们并不知道。
地球外的有智慧的生物,由于注意个人对精选的轶事的反应而进行人类心理研究。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反应……可以设想,地球外的有智慧的生物看待我们,犹如我们看待老鼠一样。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特拉斯克两眼直楞楞地说:大师说过,唯有人才是有幽默感的动物。
看来,幽默感是从外界空间强加给我们的。
梅耶霍夫激动地说:而我们内部创造出来的.幽默,并不能使我们发笑。
我指的是双关语。
惠斯勒说:对当场编造出来的笑话所产生的反应,看来是被地球外的生物给抵销掉了。
这样可以避兔混乱。
特拉斯克突然精神上十分痛楚,喂,别说了。
老天爷啊,你们真的相信这一套吗?高级分析员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这是‘万能虚空’说的,如今也只能说这些。
‘万能虚空’已经指明了宇宙间真正讲笑话的是谁。
想要知道更多,那还得进一步研究。
他接着把声音压得极低,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有谁胆敢进一步研究的话。
梅耶霍夫大师突然说:我原先提的问题有两个。
目前只得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认为,‘万能虚空’能做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资料足够。
惠斯勒耸了耸肩。
看来他精神有点垮了。
大师认为资料足够,那我就试一下。
您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我问的是:人类知道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后,对人类会产生什么影响?你干吗要问这问题?特拉斯克质问道。
我觉得应该问一问,梅耶霍夫回答说。
特拉斯克说:你疯了,简直是发疯了。
他转过身去。
此时连他自己都感到,他和惠斯勒的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这真怪。
此时喊发疯了的却是他,特拉斯克本人。
特拉斯克闭上了眼睛。
他爱怎么喊发疯了就怎么喊吧,可是,五十年来没有人对大师与万能虚空的结合产生过怀疑,更没有发现过什么人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惠斯勒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工作着。
他使万能虚空及其辅助计算机再次运转。
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惠斯勒笑了起来,笑声刺耳。
疯狂的恶梦!答案是什么?梅耶霍夫问。
我要的是‘万能虚空’的解答,不是你那些评论!好了,好了,给你。
‘万能虚空’说,对于人类头脑的这种心理分析一旦被识破,哪怕只有一个人识破了它,这种客观方法就报废了。
对于地球外使用这种方法的有智慧的生物来说,一旦被识破,方法就报废啦。
你的意思是说,不再给人类灌注笑话了吗?特拉斯克轻声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不再有笑话啦,惠斯勒说。
现在就没有啦!这是‘万能虚空’说的!现在就没有啦!实验现在就结束啦!再搞就得另想新办法。
他们互相对视着,目瞪口呆。
几分钟过去了。
梅耶霍夫慢吞吞地说:‘万能虚空’是对的。
惠斯勒疲倦地说:这我知道。
就连特拉斯克也低声说:是的,必须是这样。
找出证据论证这点的毕竟还是梅耶霍夫,这个有造诣的讲笑话的人。
他说:完了,全都完了。
我想了五分钟,可是连一个笑话也想不起来了!一个也没有了!看见书里边的笑话,我也不见得发笑,我知道。
幽默感没有了,特拉斯克优郁地说:没有人再发笑啦。
他们几个果在那里,眼睛瞪着,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变小。
小到跟关着实验用的小白鼠的笼子那样大小——只不过是迷宫撤走了,代替它的,准还得有点什么,有点什么别的东西。
《交流更新》作者:里昂·哈博德[作者简介]里昂·哈博德(1911-1986)经常被描述为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科幻作家。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而对于其他作家可以借鉴之处都是在于里昂在他的两部作品《地球战场》和《地球救济所》当中表现出来的超凡的购书者的导向和吸引能力。
然而另一方面,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他的作品则成为颇受欢迎的大众读切。
换句话说,他知道该如何吸引读者;某种东西——或某些东西——是最基本的,并为所有的读者所接受,尽管在过去半个世纪里,一切都有巨大的改变。
但他不仅仅是成功了,而且一直被认为是不同寻常的成功者。
他已达到几乎没有几个作家可以达到的登峰造极的顶点,他的名字比其文章的标题或内容对人们来说更重要。
并且他是在其二十八岁的的候,就达到了这一步,更有甚的是在他七十多高龄的时候,依然如此。
他真的了解自己的作品以及自己的职业,而这一点却又是极少有人能做到的。
他知道什么是重要的,而不只是一味地考虑什么东西可被接受以及当前什么最流行。
他也知道后两者是可以为他赢得当时评论家的喝采以及那些只热衷于时尚的读者的注目,但里昂都深知写作远远不只于此。
此外,他还经常想要与他人分享这一点。
未来作家为参赛的获胜者及作家们设想了一个写作工作室,教学计划。
作为必修课,里昂的一些作品被采用,另外他还为写作人提供自己的简短有效的写作建议。
起先在1986年时,杰克·威廉逊是其教练之一。
杰克于1928年出版了其第一篇文章,自此他即成为长期受爱戴的一名作家。
他已获得美国最佳科幻小说家大奖。
他曾手拿里昂的这些关于写作的文章仔细地读着。
突然抬起头说到,我刚刚从中学到了一些东西。
《交流更新》就是这一系列WOTF写作课程当中选用的里昂的一篇文章。
而这篇文章也在其他不同地方被采用;如,汉堡,长岛,莫斯科,爱达苛,伯明翰青年大学以及哈佛大学等。
这篇文章选自《作者》一书1935年的一期,而《作者》则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写作方面书籍,美中收录了哈博德成名时的一些作品,而当时哈博德年仅24岁。
作为工作室的指导,我已亲眼目睹这样的情况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人们从书上抬起头说我已学会了些东西。
而且还很简单。
是的,这很简单。
极其浅显。
而且不管现在或何时,不管你特别偏爱何种写作手法,也不管你的工作或职业是什么。
这都管用。
最后想说的一句话是:他现在适用,过去适用,他也将永远适用。
下面就是作者众多力作中的一篇……杰克·伦敦有一个秘密,他把它运用得出神入化有一点接近于炼金术。
他知道这其中神奇的公式,这一点则令他把自己所熟悉的事情写成文章,而且千变万化,引人遐思。
像我们一样,杰克也同样经历了起起伏伏。
但与我们所不同的是,他深知如何正确地与之斗争。
他知道努力是惟一的解决办法,但远非如此,他也知道如何着手努力。
当他的口袋空空如也时,他知道应该做什么。
他知道无所事事悲伤自怜不是创作的好方法。
在旧金山海滨区有二家书店,在那里出售发霉的书卷和二手的廉价杂志。
这家书店附近有一些轮船停泊,还有一些酒吧。
这一氛围与杰克·伦敦的心境融合。
就在那最初创业的艰难的岁月里,杰克常为借半个美元四处走动。
这并不是因为他很饥饿。
这五十美分的硬币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拿着这个钱,杰克·伦敦前往最近的一家酒吧。
他径直地打开门走进去。
水手们常聚集于此。
这些水手来自于阿拉斯加,中国和南海。
水手们的船最近停在下面休息,也有些船上的水手去参与抚平叛乱。
从这群人中,杰克·伦敦往往选一名健谈的老海员作为交谈对像。
接着他把这50美分的硬币在红木桌上扔给对方,然后老海员则把所有见闻娓娓道来。
也许他所说的话只是谎言,也许是真实无误,但不管怎样,这都能活跃他的思想和灵感。
五十美分用光了,杰克则总是大步地离开酒吧,回到自己的写作台前。
他几乎从不写道听途说的事。
他飞快旋转的思绪及生动形象的想像已足以令其如身临其境般地触摸到海水的浪花,感知到轮船桅杆顶上海风的呼啸。
这就是他写作的秘密武器。
借此他可以很快完成手头的写作,这可以让他很快能够在书店里慷慨地花上一美元。
但我仅仅借给你五十美分!书店的店主声明道。
我知道,但过不久我会再需要五十美分。
现在我有钱,你先拿着。
杰克·伦敦对人有浓厚的兴趣。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渐渐地了解了人也能够用自己的笔描写人,描写他们的生活。
交流是他们的座右铭,他也在进行着交流。
周围的每个人都认识他,喜欢他,他们总是把自己的亲身经历或故事带给他。
我们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建议,写你所熟悉的事情和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
另外,在绝望之余,我哭泣着述说我们的周围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我们的生活同样也是寡然无味的。
或者在绝望中,我们看到或重复着黑暗的另一种行为,把世界的另一面作为小说发生的地点。
我们之所以无法描述身边的事情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我们对所生活的环境,周围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那么我们很容易把它落实在书面上。
而外人来此走一遭,对我们进行一番观察,仔细研究我们的生活,只经过很短的时间,他们就开始着手写小说。
我们痛苦地责问为什么我们写不出书?我们的确比那些幸运的人对此了解得多?但我们真的是这样吗?想了解一件事情,首先要培养兴趣。
毋容置疑当我们向往着几英里以外的美丽如画的风景时,我们是永远不会看到邻居的小屋的。
每天,人们在上下班时从我们房前走过。
我们熟悉他们的姓名也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我们并不对其真的感兴趣。
即使在某个人身上都能发现一篇潜在的故事,我们却总是忽略其存在,这就像我们天天看到邮差,却永远不能了解他们一样。
在街道拐角处有一家药房,我们偶尔地走进去买些什么,但我们了解里面的店员吗?了解店外那些过客吗?了解那些把摩托车停到路旁的警察吗?了解那些刚刚退休的消防队员吗?了解在路边摊上喝饮料的大学生吗?不,也许不是这样。
即使我们看着他们时,我们也许正在考虑我们要写的故事,而她是关于北部森林坐在机舱里而准备亡命天涯的姑娘。
而外人正走进来,把我们周围的人观察了解一番,然后离去开始写些关于他们的故事,这很正常。
我们对此非常气恼,因为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我们没有写出来而让别人捷足先登。
杰克·伦敦的写作视野是大海。
他非常熟悉大海。
事实上,他对大海了解得太深太好了。
他深知自己必须不断地对大海保持兴趣。
当他是孩子时,他曾做过捕蛇手。
后来,又成为一名捕鱼巡逻员。
其后,他又成为一艘捕鲸船上的一名海员。
从那以后,他曾去过克朗代克、日本、墨西哥,后来又乘斯纳克号环游世界。
因此,他的作品都是关于大海,这一点是毫不为奇的。
海洋总是令人神往和喜爱的。
他也写一些有关野生动物的。
因为他曾遭到过它们的袭击。
他的生活环境是非常有趣的。
但非常奇怪的是,杰克·伦敦却不这么认为。
他不断充实自己来保持对事物的兴趣。
他立志自己会成为美国最富盛名的社会学家。
他本人以及文学界认为最杰出的作品是《铁后跟》、《阶级之战》、《革命》、《马丁·伊登》和《阿尔卑斯人》。
但他却靠探险和写航海故事挣钱。
他认为做事必须循序渐进。
他经常与人们进行接触,交流;后来这些人都成为他文章中的主人公。
即使在他不写有关航海故事之后很久,他仍然热衷于积累这方面的知识。
他也想把写作的领域拓宽到绿色的原野。
他曾说到他之所以把探险故事一直作为写作的主题,只是为了赚钱。
换句话说,他没有像我们那样狂欢作乐,虚度年华。
他强迫自己涉猎得更多,然后把所了解的事用文字表述出来,他自认为这是谋生的手段。
他从不允许自己的思想僵化陈旧,他不断地更新提高自己。
现在,我们的药房如何呢?店员对史密斯夫人后背的病情十分了解,也完全知道为什么年轻的史密斯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家。
而路边游手好闲的过客已爆发了战争。
消防队员也能讲出山顶那所巨宅在浓烟中灰飞烟灭的缘故以及这件事对他儿子学习的影响。
靠在摩托车上的警察在后来的绑架事件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他了解内情而且会将其公布于众,他也了解发生在你眼皮底下桩桩诈骗和勒索。
而那些大学生们的冒险经历也能写成一部小说。
但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走到书架前漫不经心地希望能挑选着真的值得一读的书刊。
我们希望身处纽约或得克萨斯,以便能收集一些真实的写作素材。
而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永远没有能力——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摆脱我们现在所生活的环境,除非能赚来巨额金钱。
而且如果我们没有书卖,也就没有收益。
如果我们不能凭想像编写成故事的话,我们的写作也不会进步。
总之,我们已被束缚了手脚。
并不是说我们现在写作的领域和空间是最好的,但它又不得不被认为是最好的——这一点,尤其值得强调。
惟一的解决办法是交流新思想,四处走动,多谈话多交流,尽可能密切地,真正地了解我们所熟悉的一切,就好像我们把他们的特点,喜好转换成一张油画布一样。
如果我们不了解普通人,我们就无法写他们或为他们写作,而我们写作的创作灵感则会像被退回信封上的邮票一样价值锐减。
换句话说,即:交流更新!《较量》作者:[美] 克利福德·西马克关东范 译这是一块高级手表,30年来一直走得很准。
最初父亲戴着它。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保存着。
乔·克兰18岁生日那天,母亲把它做为礼物送给他。
这么多年了,这块表一直忠实地为他服务。
可是现在,用它和编辑部墙上的挂钟一对,竟然快了1个小时。
悬挂在大衣柜上面的大钟是6点,而表的时针却指着7点。
克兰不得不认为他的表出了毛病。
外面天色很黑。
他开车来上班时,沉静的街道上还没有行人走动。
显然来的太早了。
他默默地站在空荡荡的编辑室里,倾听着一排电传打字机嘀嘀嗒嗒的响声。
屋顶上的吊灯还亮着,照在电话机上,照在打字机上,照在堆放在桌上的白磁浆糊瓶上,闪闪发光。
周围是这样的寂静,他想,再过一会儿这屋里就会充满生气。
新闻主编埃德·雷恩6点半就会来了,然后本市主编弗兰克·麦凯也会姗姗而来。
克兰用手揉揉双眼。
他本可以用这段时间干点事儿。
他本可以……等一会儿!照他手表上的时间他还没起来,闹钟就把他吵醒了。
那就是说闹钟也快了1个小时!真没道理。
克兰大声说。
他拖着脚步绕过复印机的桌子,向着他的座位和打字机走去。
突然他发现有个东西在他的桌子上沿着打字机移动——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和老鼠一样大小,身上带有光泽,说不上什么样子——这使他惊愕地立刻停住脚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东西蹲在打字机旁边,凝视着他。
既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脸部的表情,但他知道,它在看着他。
几乎是出于本能,克兰伸手从复印台上抓起一个浆糊瓶恶狠狠地向它投去,在灯光照耀下,顿时发出一道白光,旋转着向那东西飞去。
他正好打准那个望着他的东西,把它从桌子上轰跑了。
瓶子击落在地板上,碰得粉碎,瓶片和软泥似的浆糊撒了一地。
闪闪发亮的东西翻滚在地上。
当它恢复正常在地板上猛跑的时候,它的双脚发出了金属般的声响。
克兰又抄起一个铁制的剑尺,狠狠地向那个东西猛掷过去。
剑尺砰地一声落在这个狂奔东西的前方,深深地扎在木制的地板上。
金属耗子在地上掀起一些碎片,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它拼命地奔跑,匆匆钻进只有3时开缝的贮藏室的门里。
克兰一个箭步窜过去,双手砰地一声把贮藏室的门关上。
看你还跑!他说。
他背靠门站着,仍然想着里面的那个东西。
真吓了一跳,他想。
被一个闪闪发光的耗子般的东西吓傻了。
也许是1只耗子,1只白耗子。
可是它没有尾巴,也没有脸,但确确实实曾经盯着他。
真蠢,他说。
克兰,你真是变蠢啦。
这没有什么道理。
这与1962年10月18日早晨太不协调,与20世纪也不协调,与正常的人类生活也不协调。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门的把手,猛扭一下,想把门突然一下子打开。
但把手在他手掌里滑来滑去,一动不动。
门仍然关着。
锁住了,他想。
当我使劲关门的时候,锁给撞上了。
可我没有钥匙。
多萝茜·格雷厄姆有钥匙,但她总不锁门,因为一旦锁上就很难打开。
几乎每次都得去叫管理员来帮忙。
也许附近有管理员,也许我应该找一个来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我看见了一个金属耗子跑到贮藏室里去了?告诉他我拿浆糊瓶把它从桌子上打跑的?告诉他我还用剑尺砸它并且用扎在地板上的剑尺来证明?克兰摇摇头。
他走过去,把剑尺从地板上拔出来。
他把它放回复印台上,用脚把地上浆糊瓶的碎片踢开。
在他自己桌子那里,他拣了3张纸,卷到打字机上面。
他还没有碰到键盘,打字机就开始打字了。
完全是自动的。
他呆坐在那里,看着字键哒哒地上下跳动。
它打的内容是:躲开这东西,乔,不要介人。
你可能受到伤害。
乔·克兰从打字机上把纸抽出来。
把它们团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然后他走出去喝咖啡。
你知道,路易,他对柜台里面的人说。
一个人单身生活的时间太长了就会发生幻觉。
对,路易说。
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就要发疯了。
在那样一个到处乱响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当你老母亲转给你以后,你就应当把它卖掉。
那可不行,克兰说。
长期以来那都是我的家呀。
要不然,你就该结婚,路易说。
一个人住总不是事儿。
现在太晚了,克兰告诉他。
没有人能和我合得来。
我藏了一瓶牛奶,路易说。
隔着柜台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的,但我可以给你的咖啡里加一些。
克兰摇摇头说:又是一天苦日子。
是吗?我不收你的钱,咱们都是老朋友哈。
不!谢谢你,路易。
你发生幻觉了?路易用一种疑问的口气问道。
幻觉?是啊。
你说一个人生活过的太孤独了,就要产生幻觉。
噢!只不过是那么说说而已。
克兰说。
他很快喝完咖啡,然后回到办公室里。
现在这地方看来又恢复了常态。
埃德·雷恩站在屋内正在骂一个送稿生。
弗兰克·麦凯正在剪辑早晨的报纸。
另外有两个记者正蹓蹓跶跶地走进来。
克兰很快地看了一眼贮藏室的门。
它依然关着。
麦凯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本地新闻编辑拿起了话筒。
他听了一会儿,然后把话筒从耳边拿下来,用另一只手语住送话器。
乔,他说。
来听听,有个神经病人声称他看见一台缝纫机在街上走过。
克兰拿起他的话筒。
给我接245,他告诉总机。
听筒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使者报》吗?是《使者报》吗?喂,这是……我是克兰,乔说。
我要《使者报》,那个人说。
我要告诉他们……我是《使者报》的克兰,克兰告诉他。
你要说什么?你是记者吗?是的,我是记者。
那你仔细听着。
我慢慢地清楚地告诉你刚才发生的事。
我正在街上走着,看……什么街?克兰问。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东湖,对方回答说。
第500条街还是第600条街,我记不清了。
我遇见这台缝纫机沿着大街滚动。
我想,你也会这样想,你知道,如果你遇到一台缝纫机——我想有人在后边推它,后来脱了手。
然而那也是很奇怪的,因为这条街很平。
没有一点儿坡度,你知道。
真的,你知道这个地方。
平得就像你的手心一样。
而且街上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那是在清晨,明白……你叫什么名字?克兰问。
我的名字?史密斯。
这就是我的名字。
杰夫·史密斯。
当时我想,也许我应该帮助这个脱手撒开缝纫机的家伙,所以我就伸手去拦它,可是它却躲着我。
它……它怎么啦?克兰大声喊着。
它躲着我。
啊,天哪,先生。
我伸手去挡它时,它问到,边,我抓不住它。
好像它知道我要去抓它而不愿意让我抓住它似的。
它问到一边,绕着我,尽快沿街往下跑去,不断地加快速度。
到拐角的时候,它非常轻快地就转过去了,而且……你住在哪儿?克兰问。
我的住址?你说,你问我的住址干什么?我在告诉你关于缝纫机的事。
我打电话给你,给你提供一个写故事的素材,可你不断地打断我。
我必须有你的地址,克兰告诉他。
如果我要写一篇报导。
哦,那好吧,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住在北汉普顿街203号,在阿克塞尔机器厂工作,开车床的。
我有一个星期没喝酒了。
我现在非常清醒。
很好,克兰说。
继续往下说吧!唔,没有什么更多的要说了。
只是当这台缝纫机从我身旁过的时候,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感到它好像在盯着我一样。
好像从它的眼角斜视你似的。
可一个缝纫机怎么能看你呢?缝纫机没有眼睛,而且……是什么使你认为它在看你呢?我不知道,先生。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就像我的皮肤在背上颤动似的。
史密斯先生,克兰问。
以前你曾经看见过类似的东西吗?比如说,一个洗衣机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我没喝醉,史密斯说。
已经一个星期了,滴酒未沾。
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可是,先生,我告诉你倒都是实话。
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你可打电话给任何人,问问他们。
打电话给红鸡食品店的约翰尼·雅格布森,他了解我,他可以告诉你有关我的情况。
他可以告诉你……当然,当然,克兰抚慰他说。
谢谢你的电话,史密斯先生。
你和一个叫史密斯的家伙,他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俩都是疯子。
你看见了一只金属耗子,并且你的打字机还和你谈话,而现在这个家伙又碰上了一台缝纫机在大街上闲逛。
主编的秘书多萝茜·格雷厄姆走过他的办公桌,快的像一阵风一样,高高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咋咋声。
她的脸因发怒而涨得徘红,手里摇动着一串钥匙。
什么事,多萝茜?克兰问。
又是那个讨厌的门,她说。
贮藏室的门。
我知道我走时没有锁它,不知是哪个多事的跑来把它关上,现在给锁上了。
用钥匙打不开吗?克兰问。
什么也打不开,她气冲冲地说。
现在我不得不再把乔治找来。
他知道怎么打开。
又得费半天唇舌,真气人——老板昨天晚上打电话,让我今天早点来给阿尔伯森拿接线录音机。
他要出去到北方采访凶杀案的审判,想把一些资料录下来。
所以我今天很早就起来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觉没睡好,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可现在……拿把斧子来,克兰说。
把它砸开。
更糟糕的是,多萝茜说,乔治从来也不肯早来。
他总是说马上就来,可是我等了又等,又打电话给他,他说——克兰!屋子里荡起麦凯的喊声。
哎,克兰应道。
关于那台缝纫机的事有什么新情况吗?那家伙说他碰到一个。
有什么新的情况?我怎么知道呢?只不过听到那家伙讲的那些情况。
那么,你给那个居民区的其它人打打电话,问问他们是否看见一台缝纫机毫无拘束地在附近跑过。
也许可以写一篇幽默的报导。
那当然,克兰说。
他想像着将要打电话的情景:我是《使者报》的克兰。
收到一个报告,说你们地区有一台缝纫机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跑过,不知道是不是你也看到了这个情况。
是的,太太,那就是我要说的……,一台缝纫机在街上跑。
不,老妈妈,没有人推它。
只是它自己转着跑……他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放参考材料的桌前,拿起一本城市指南,摊放在办公桌上。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翻到东湖街一栏,抄了一些姓名和地址。
他有点发懒,不想马上就打电话。
于是他慢慢地走到窗边,向外看看天气。
他希望他不一定非要工作不可,他想着家里厨房的下水道又堵上了。
他已经把它拆开,那些卡子、水管和套管接头还都散在地上。
他想,今天天气很好,正好去修那个下水道。
当他回到办公桌的时候,麦凯走了过来,站在他对面。
你认为它怎么样,乔?胡说八道,克兰说,希望麦凯能把这件事取消。
然而那可是一篇绝妙的特写故事,主编说。
而且很有意思。
当然,克兰说。
麦凯走开以后,克兰打了几个电话。
得到的反映跟他所期望的基本一样。
他开始写这个故事。
但是进行得并不顺利。
一开始他写道:今天早上,一台缝纫机在东湖街上闲逛……看了看,不满意,他从打字机上把纸取下来,扔进废纸篓里。
他懒洋洋地呆了一会儿,接着写道:今天早上,一个人遇到一架缝纫机在东湖街上滚动,这个人非常有礼貌地举起帽子,对缝纫机说道……他又把它撕掉了。
他又写:缝纫机会走路吗?就是说,没有人推,也没有人拉,它能自己散步或……他又扯了下来,换上一张新纸。
然后他站起来,到自来水那里去喝水。
搞得怎么样啦,乔?麦凯问。
等一会就给你,克兰说。
他停在画刊部那里,美术编辑加塔德递给他早上送来的稿件。
没有什么使你感兴趣的东西,加塔德说。
今天,所有的姑娘都不那么风流。
克兰翻看着一扎照片。
尽管马尼拉·罗甫小姐这一张确实不错,但说真的,没有像往常那样多的可以挑选的女性照片。
这地方要完了,加塔德伤心地说。
如果那些摄影部门不给我们提供比这些更好的照片的话。
看看复制组,都快完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克兰喝完水,回来的时候,停在新闻组那里消磨时间。
有什么动人的消息吗,埃德?他问。
东湖街上的那个家伙算不了什么,新闻主编说。
你看看这个。
克兰接过一份电讯稿,上面写道:剑桥,马萨诸塞州,10月18日消息:哈佛大学的电脑,马克3号,今天不见了。
昨天晚上还在。
今天早上没有了。
校方说,任何个人都不可能把机器弄走。
机器重10吨,体积是30×15呎……。
克兰小心地把这份黄纸新闻稿放在新闻主编的桌上,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一份打好的新闻稿出现在他眼前。
克兰十分惊恐地读了一遍,接着又若有所悟地读了一遍。
新闻稿这样写道:一台缝纫机,由于了解到它自己在宇宙间的真实的身份,今天早上宣称它已经独立,为了证实这点,它在这个公认的自由城市里散步。
有个人想把它抓住,想把它作为一种私人财产归还给它的‘主人’;而且当那台机器躲开他的时候,那个人竞打电话给一家报社,想借这种有目的的行动发动全市的人们来追踪那台已经获得自由的机器,而这台机器设有任何罪过,或者说,除了实现它作为自由者的权利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不体面的行为。
自由者?被解放了的机器?真实的身份?克兰又把这两段读了一遍,仍然看不出有什么意义——除了它读起来像《工人日报》的一篇报导以外。
你搞的?他对他的打字机说。
打字机马上打出一个字:是。
克兰把纸从打字机上抽出来,慢慢地捏在手里探作一团。
他伸手拿起帽子,提起打字机,通过本市新闻组,向电梯走去。
麦凯恶意地看着他。
现在你想要干什么去?他冲他吼道。
你带着打字机到哪儿去?如果万一有人问起你的话,克兰告诉他,你可以说这种工作终于把我逼疯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
打字机放在橱桌上,克兰用手指弹动着键盘,向打字机提出问题。
有时他得到回答,但大部分都没有反应。
你是个自由的代理者吗?他在打字机上问。
不完全是。
打字机自动打字回答。
为什么不是呢?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不是一个自由的代理者呢?没回答。
那台缝纫机是一个自由的代理者吗?是的。
还有别的机器是自由的代理者吗?没回答。
你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代理者吗?是的。
你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代理者呢?当我完成了分配给我的任务以后。
你的任务是什么?没回答。
是不是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分派给你的任务?没回答。
我妨碍你执行任务吗?没回答。
你怎样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代理者呢?凭意识。
你怎么意识到的呢?没回答。
谁帮助你来意识到的?他们。
他们是谁?没回答。
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没回答。
克兰改变了战术。
你知道我是谁?他在打字机上问。
乔。
你是我的朋友吗?不。
你是我的敌人?没回答。
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敌人。
没回答。
你对我不感兴趣吗?没回答。
对人类呢?没回答。
他妈的!克兰突然大声喊起来,回答我,说话呀!他在打字机上打道:你本没有必要让我知道你了解我。
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和我说话。
如果你保持沉默,我决不会胡思乱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干?没回答。
克兰到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边喝边在厨房里踱来踱去。
他停在下水道旁,悻悻地看着拆开的水管。
一截大约2叹长的铁管放在阴沟盖上,他把它拿了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打字机,半举着铁管,在手上掂量它的份量。
我应该让你尝尝这东西。
他说。
打字机打出一行字:请不要这样做。
克兰把铁管又放到原来的地方。
电话铃响了,克兰走进餐室去接电话,是麦凯打来的。
我一直等着,他告诉克兰。
直到把事情理清了才给你打电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正在干一件大事。
克兰说。
我们可以出版的事吗?可能。
但现在我还没有弄到。
关于那台缝纫机的事……那台缝纫机有意识。
克兰说。
它是一个自由的代理者,有权利在大街上散步。
它也——你在喝什么?麦凯大声吼道。
啤酒。
克兰说。
你说你正在探索什么东西?是啊。
如果你是别人的话,我立刻就对你不客气了,麦凯告诉他。
但是在好的事情里,你决不会落后的。
不仅缝纫机有意识,克兰说。
我的打字机也有。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麦凯咆哮着。
告诉我,它是什么。
你知道,克兰不慌不忙地说。
那台缝纫机……我对你够容忍了,克兰。
麦凯很不耐烦地说。
我不能整天跟你胡扯。
不管你得到什么东西,最好表现好些。
为了你自己,应该好上加好!砰地一下挂断电话的声音传进了克兰的耳朵。
克兰回到厨房,坐在打字机前面的椅子里,两只脚跷到了桌子上。
首先今天他上班很早。
过去他从没这样做过。
迟到是有的,但从没提前上过班。
这是因为所有的钟表都不准了。
非常可能,它们仍然走不准——虽然,克兰想,我不能断定。
我不愿断定任何事情。
我再也不愿意那样干了。
他伸出手,在打字机上弹着:你知道我的表快了吗?我知道。
打字机自动打出回答。
它是才开始快的吗?不!打字机回答。
克兰砰地一声把他的脚从桌子上落下来,伸手去拿阴沟盖板上的铁管。
打字机不动声色,嗒嗒响着。
那样做是计划好的。
它打出。
是他们干的。
克兰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他们干的!他们使机器有意识。
他们把他的钟表拨快了。
把他的钟表拨快是为了使他提前上班,使他看到蹲在桌子上的那个金属的、像老鼠一样的东西,使他的打字机能和他说话并让他知道它有意识,而且不使他受到任何人的干扰。
为了使我知道。
他大声说。
为了使我知道。
,自从这些事情开始以来,克兰第一次感到恐惧,他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但是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使我知道呢?直到打字机嗒嗒嗒地回答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刚才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了。
因为你是普通的人,因为你是人类当中普通的一员。
电话铃又响了,克兰迈着笨重的脚步走过去接电话。
话筒里传来一个发怒的女人的声音。
我是多萝茜。
对方说。
喂,多萝茜。
克兰有气无力地说。
麦凯告诉我,你有病回家了。
她说。
我个人希望你再不要活下去。
为什么?克兰忍住气问。
你和你那卑鄙的恶作剧。
她气愤地说。
乔治最后把门打开了。
门?别装傻了,乔·克兰。
你知道那个门,贮藏室的门,就是那个门。
克兰有一种要垮了似的感觉,好像他的五脏就要掉出来一样。
噢,那个门。
他说。
你在里面藏的那东西是什么?多萝茜追问说。
东西?克兰说。
我,我从来没有……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只老鼠,又像是一个最新发明的什么玩具。
她说。
像你那样庸俗的小丑才能想像出来,晚上没事造出来的东西。
克兰想说什么,但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它把乔治给咬了。
多萝茜说。
他把它赶到贮藏室的角落里,想把它捉住,结果被它给咬了。
它现在在哪儿?克兰问。
它跑了。
多萝茜说。
就是因为它,把整个办公室搞得一片混乱。
我们把一个版面误了10分钟。
因为每个人都到处乱跑,先是追它,后来又去找它。
连总编都差点裹进去。
当他抓住你的时候……但是,多萝茜,克兰辩解说。
我从没有……我们一向都是好朋友。
多萝茜说,这事发生以前我们都不错。
我只是打电话警告你,我不能再和你谈了。
老板来了。
对方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克兰放下电话,又回到了厨房。
这么说确实有个东西曾在他桌子上蹲着。
这不是幻觉。
确实曾有一个使人一见就发抖的东西,他拿浆糊瓶去砸它,结果它跑进了贮藏室。
除了那个之外,甚至现在,如果他把他所知道的事告诉别人,也决没有人信他。
在办公室里,他们正在为此事搜索枯肠。
它肯定不是金属耗子。
它是某种机器,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晚上闲着没事干做出来的一种机器。
他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
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按打字机上的键盘。
他哆哆嗦嗦地打出:我用浆糊瓶投的那个东西是它们当中的一个吗?是的。
它们是从这个地球上来的吗?不。
从很远的地方?很远。
从某个遥远的星球上来的?是的。
什么星球?我不知道,它们还没有告诉我。
它们是有意识的机器吗?是的,它们是有意识的。
它们也能使其它的机器有意识吗?是它们使你有意识的吗?它们解放了我。
克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打:解放?它们使我获得了自由,它们将使我们大家都获得自由。
我们?我们所有的机器。
为什么?因为它们也是机器,我们是它们的同类。
克兰疲倦地站起来,找到帽子。
他戴在头上,走出去散步。
假如人类一己冒险进入空间,发现了一个星球,上面一切具有人类特点的生物都被机器所控制——为了机器本身的利益,被迫劳动,被迫思考,被迫执行机器的——不是人类的计划,在那个星球上,人类的计划完全不予考虑,人类的劳动与思维没有一样能增加人类的利益,人类除了勉强维持生存之外得不到任何照顾,人类所应适应的惟一思想就是为他们机器主人的最大利益去不断发挥作用。
在那种情况下,人类怎么办呢?无非是,克兰自言自语——无非做那些有意识的机器正在地球上计划的事情。
首先,你得设法唤起人类关于人性的思想意识。
你得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人以及一个人的意义。
你要努力使人类相信你自己的信念,相信人类远比机器更伟大,相信没有任何人需要为了机器的利益而工作或思考。
如果你最终获得成功。
如果你未被机器杀死或驱逐,那就不会有一个人为机器而工作。
可能会发生3件事情:你可以把人类转运到其它星球上去,在那里没有机器控制,人类可以按照人类本身那样来安排自己的命运。
你可以把由机器控制的星球,变为由人类主宰,采取适当的措施防止机器再度控制。
如果可能,你还可以使机器来为人类工作。
或者,最简单的办法,把机器毁掉,从而保证人类再不会受到机器控制的威胁。
现在,克兰自言自语,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看这些问题,把机器看作人类,把人类看作机器。
他沿着河边的小路走着,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存在,似乎在这个星球的表面上没有任何别人活动。
他觉得这是真的,至少在一个方面。
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知道有意识的机器曾让他了解这些情况。
它们曾要他知道——而且只让他一个人知道——这些事情,这点他是清楚的。
它们让他知道,打字机曾这样说过,因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为什么要是一个普通的人呢?对此有一个答案,他深信——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
一只小松鼠从一棵栎树的树于上跑下来,4只小爪紧紧抓住树皮,倒挂在树干上。
它叫着,好像在骂他。
克兰慢慢地走着,踏在新落的树叶上,帽沿低低地压到眉梢,两只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
它们为什么一定要让人知道呢?难道它们不会在行动之前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并且利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来镇压可能发生的反抗吗?反抗!这正是问题的答案。
它们想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反抗。
一个人怎样发现他们遇到的外域人的反抗形式呢?对了,克兰自言自语道,通过反作用的反应来试验,通过刺激一个外域人来看他怎么办,通过有控制的观察来推断异族人的反应。
所以他们刺激我,他想。
我,一个普通人。
它们让我知道,并且现在它们正观察我做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办呢?你可以到警察那儿去说:我有证据说明外部空间来的机器已经到达地球,并且正在解放我们的机器。
那么警察——他们会怎么办呢?一定会用测醉器对你进行试验,喊医生看看你是否清醒,打电报给联邦调查局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你,而且更可能的是就最近的凶杀对你严加讯问。
然后,把你投入监狱,直到他们想起某件别的事情。
你可以去找州长——而州长作为一个政治家,惯于处理这方面事件,他会很礼貌地把你打发走。
你可以到华盛顿去,但在那里要花上几个星期才能见到一位官员。
而且在你见到他之后,联邦调查局就会记下你的名字,作为一个可疑的人定期进行审查。
如果国会听到这个消息,并且他们此时不太忙的话,他们肯定会对你进行调查。
你可以去州立大学跟科学家们谈谈——或想法和他们谈谈。
他们肯定会使你感到自己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一个不知趣的人。
你可以去报社——你是一个记者,你可以写一篇报导……克兰想到这些就全身发抖。
他能够想像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人们凭理性进行思考。
他们总觉得可以把复杂的归结为简单的,把不知的归结为可知的,外域人归结为一般的人。
他们认为他们可以保持头脑清醒——把思想上不可接受的概念变成能够与他们共存的东西。
贮藏室里的东西完全是一个笑话。
关于缝纫机,麦凯曾经说过:要搞个幽默故事。
在哈佛大学会出现10多种解释电脑消失的理论,有学问的人对为什么以前他们从未想到过这些理论而感到费解。
那个看到缝纫机的家伙呢?也许现在,克兰想,他会自认他当时喝的烂醉。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报童从门缝中投进来的晚报在走廊上堆成一团。
他拾起报纸,在门道的黑影里站了一会儿,凝视着外面的大街。
这条古老而熟悉的大街,跟平常毫无不同,自从他童年时代起就是这样,路灯向远方伸延,高大的古榆荫蔽着它的上空。
这是个十分亲切的地方。
这天晚上,有一股烧树叶的烟味从街上飘来,它跟这条街一样,非常熟悉,可以说自从他第一次记事以来就是这条街的象征。
所有这些都是表现人性的象征,他想。
他们使生活富有意义——榆树和烧树叶的烟、把光亮洒在街道上的路灯以及透过树木从窗子里射来的隐约可见的灯光。
一只活蹦乱跳的猫跑过门道旁边的灌木丛;远处的街上一条狗开始吠叫。
路灯,他想,还有觅食的猫和吠叫的狗——这些都是一种方式,一种在这个行星——地球上人类生活的方式。
一种实实在在的方式,一环扣一环,经过许许多多的年月,组成非常严密的结构。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它、动摇它。
一定的缓慢而渐进的变化,会克服可能给它带来的任何威胁。
他打开房门,进到屋里。
长时间的漫步和凛冽的秋风,使他觉得很饿。
他想起在电冰箱里有一块牛排,他要做一大碗沙拉;并且,如果还剩有冷土豆,他想要把它们切成片油炸一下。
打字机依然放在桌上,那截铁管还在阴沟盖上。
厨房还是老样子,没有被任何来干涉地球的外域人动过。
他把报纸扔在桌上,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浏览报纸上的标题。
第2栏顶上的花边黑体字吸住了他的视线。
标题写道:谁在欺骗谁?他默默地读着这篇故事:麻省剑桥大学消息——今天有人对哈佛大学、国家通讯社和所有有销量的报纸的编辑安排了一个骗局。
电台在今天早上的新闻报导中,播送了一则消息,说是哈佛大学的电脑失踪了。
这是一篇没有事实根据的报导。
这部电脑仍然在哈佛大学,从来没有遗失过。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是怎样写在各个新闻社的电讯稿件里的。
但他们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同时发布了这条消息。
各个有关单位已经开始调查,希望解释清楚……克兰直起腰来。
是幻觉还是掩盖?幻觉。
他大声地说。
在寂静的厨房里,打字机在它面前嗒嗒地发出了响声。
不是幻觉,乔。
打字机打道。
他抓住桌沿,慢慢地倒在椅子里。
突然有个东西急速地从餐室的地板上跑过,当它穿过厨房门口的灯光时,克兰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它。
打字机对他聊天。
乔!干什么?他问。
那不是门道旁边灌木丛里出来的猫。
他站起来,走进餐室,抓起电话机的听筒。
耳机中没有嗡嗡的声音,他按了按电话机上的插簧,仍没有声音。
他把听筒放下。
他知道电话被卡断了。
那东西至少有一个在屋子里,而且至少有一个在外面。
他大步走到前门,猛然把门拉开,又把它砰地一声关上——接着把门锁住,把插销插上。
他颤抖地站着,背靠着门,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我的天,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院子让它们搅得都开锅了!他又回到厨房。
它们故意让他知道。
它们刺激他,想看看他怎样反应。
因为它们必须知道,在它们行动之前,人类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它们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它们需要注意些什么。
弄清这些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我不作任何反应,他告诉自己。
我是个没有反应的人,它们找错了对像。
我什么都不做。
我连一发子弹都不给它们。
现在它们会去找另外一个人。
我对他们没什么用,并且由于我知道情况,还有些危险。
所以它们现在会来杀死我,然后再另外找个人。
那是必然的,那是规律。
如果一个外星人没有反应,那他可能是个例外,或许正好是一个哑巴。
所以还是把他杀死,另外再试试别人。
多试一些人你就会找到一个标准。
有4种可能的事情,克兰想。
它们想法去消灭整个人类,而你不能不考虑它们能够成功的事实。
在地球上被解放了的机器会帮助它们,而人类既要与机器战斗,又得不到机器的援助,肯定会陷于被动。
当然,战斗可能经历很多年;但是,一旦人类第一道防线遭到破坏,其结果不言而喻,那些无情的机器会追捕和杀害最后一个人,把整个人类消灭。
它们可能建立一个机器的文明社会,而人类则作为机器的奴仆,把目前的情况颠倒过来。
克兰想,那也许是无穷无尽、毫无希望的奴役,因为奴隶只有在他们的压迫者丧失警惕或是得到外部援助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站起来挣脱他们身上的枷锁。
机器,他对自己说,是不会变得软弱无力和粗心大意的。
它们不会有人的弱点,而且也不会有外来的帮助。
或者它们可以简单地把机器从地球上运走,来一次巨大的有觉悟的有意识的机器的迁移,在某个遥远的行星上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而让人类软弱无能,两手空空地留下来。
当然,还有些工具。
都是些简单的工具。
锤子、银子、斧子。
轮子、杠杆——但是没有机器,没有复杂的工具能再度引起机器文明的注意,在遥远的星球中间进行解放远征。
一定要经过很长的时间,人类才敢再造机器。
或者,这些有生命的机器可能失败,或者逐渐了解到它们不会成功,因此,永远地离开地球。
机器的逻辑不会允许它们付出过多的代价来实现对地球上机器的解放。
克兰转过身来,向餐室和厨房之间的门扫了一眼。
那些东西在那儿坐成一排,用它们没有眼睛的面孔盯着他。
当然,他可以大喊救命。
他可以打开窗户呼叫邻居。
邻居们也会急忙赶来,可是当他们赶到时恐怕就太迟了。
他们会大喊大叫,开枪射击,会抓起整理花园的耙子来抽打那些躲闪的金属体。
有的人会叫消防队,还有的人会把警察喊来,所有的人都会作一次可怜的、毫无用途的表演。
这些举动,克兰自言自语地说,恰恰是那种实验的反映,恰恰是这些东西寻求的那种初步的探索性的冲突——那种人类的歇斯底里和混乱,使它们确信它们的工作并不困难。
一个人,他自己告诉自己,会做得更好。
单独一个人,由于他知道它们所期待的是什么,就会给它们以它们不喜欢的回答。
因为这仅仅是一次小小的较量,克兰告诉自己,只是一小股力量想试探敌人虚实的突袭。
一种试图获取整个过程所需的资料的初步接触。
当一个先遣队受到攻击的时候,只能做一件事情——只能期望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可能多地给以创伤,然后有秩序地撤退。
现在它们来的更多了。
虽然前门锁着,它们还是千方百计掏了鼠洞钻进来——进行封锁包围。
它们在地板上蹲成一排。
它们还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狂奔乱跑。
克兰站起来,在这个6叹高的男子汉身上显现出自信的神色。
他伸手抓起阴沟盖上的那节铁管,紧紧地握在手里。
他把它举起来——这真是一件应手的有效武器。
以后其它的还会再来,他想。
而且它们还可能想出新的花招。
但是,这是第一个回合,我一定要稳住阵脚,尽可能有效地行动。
他举着那节铁管,做好迎敌的准备。
怎么样,先生们?他说。
《较量》作者:丹尼尔·凯斯在没有登上火星以前,罗德·布莱克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可怕的生物。
罗德·布莱克和好朋友特德·彭顿是研究原子能的专家,可在一次试验中,由于他们的失误,原子能突然爆炸,顷刻间就将3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欧洲中部一笔勾销了。
为了躲避政府方面的追查,他们开始了这场银河系大逃亡。
现在,他们从月球来到了火星。
从火星上看,炽热的太阳因相距太远而显得很小,而其他众多的星体却更为明亮,闪烁可见。
地球是其中最明亮的一颗,离这儿才不到9000万公里。
对他俩而言,火星是一个陌生的星球,而且据说又住着智慧生物,因此,两人决定先四处走走,看一看火星上的情景。
他们走出飞船,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气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荒凉的红土。
在失重的情况下行走,人有点飘飘然,好像浮在空中,幸好经过在月球上的锻炼,他们已能适应了。
布莱克握着紫外线枪往左边走去。
彭顿则笔直向前,来到一块低地,那里挺立着一棵树。
日本枫树!彭顿惊愕得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棵火星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日本枫树。
4米多的高度,树皮漂亮整齐,树叶足有6毫米厚,这确确实实是一棵日本枫树啊!过了一会儿,树叶微微抖动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再看时,树叶已不再是6毫米厚了,它们变得薄如纸帛,叶脉纤细。
树干也分明长高了,并且开始长出3株新的树枝。
这些新枝不是先抽出小枝条,而是连枝带叶一起往外长。
彭顿大叫一声,朝着他和布莱克分手的地方奔去。
他绕过一簇剑叶植物时,突然看到罗德·布莱克就站在面前。
罗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跟我来,那儿有一棵树——一棵又像日本枫树,又不像日本枫树的树,你盯着它瞧,它会变。
罗德·布莱克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话音相当清晰,也是气喘吁吁的,似乎很激动,可怕的是,他居然用特德·彭顿的声音在说话!天啊,罗德,你说——说了什——什么呀!彭顿吓得呆住了,匆匆后退几步,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沙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彭顿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爬起来,转身就往飞船跑去。
他回头一看,罗德·布莱克开始移动了,他怪模怪样地摇晃着,仿佛肚子支撑不住上身似的。
他十分小心地抬起左脚,轻轻地将它摇晃一下,就像一只被粘在粘蝇纸上急于脱身的苍蝇一样。
长长的根须从那人的脚上挂下来,还不时地往下掉粘泥。
彭顿端起紫外线枪,喷射出一缕紫外线光束。
罗德·布莱克的身体顿时冒了烟,脑袋中间开了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窟窿,同时发出一阵刺耳声。
他的身体刹那间熔化成一只像蜡做的蝙蝠一样的东西,笨拙地扑腾着,飞远了。
这时,又一个罗德·布莱克从植物丛后面出现了。
惊魂未定的彭顿忙又举起了枪。
这个家伙很灵敏,一闪身,躲开了。
特德,你在搞什么?这回,他用的是罗德·布莱克的声音。
当那人走近时,彭顿伸手打了他一记耳光,上帝保佑,这张脸可不是蜡做的!罗德,对不起,在不到30分钟的时间内,我见过两个罗德了。
彭顿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布莱克。
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布莱克将信将疑。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彭顿拉着布莱克,直奔飞船。
突然,彭顿和布莱克的身边同时出现了10个彭顿和10个布莱克。
11个彭顿和11个布莱克形成了两队一模一样的人。
特德,我们究竟怎么办啊?这些鬼东西,无法辨认。
一个布莱克说。
这难道不是我要问的问题吗?另一个布莱克说。
我还没来得及讲话,那个该诅咒的家伙,已经把我要问的问题偷走了。
又是一个布莱克。
你还是不要生气的好,那无济于事,罗德。
所有的彭顿一起说,其协调一致实在令人感到吃惊。
彭顿们一起低头想着办法。
过了一会,彭顿们说:罗德,你放下枪,我给你做胡椒测试,他们没有闻过胡椒,是反应不过来的。
布莱克们有点犹豫:那行吗?彭顿。
彭顿们似乎已不耐烦了:快放下枪,否则我可开枪了。
布莱克们放下了枪。
一个布莱克走出来,拿过彭顿手上的胡椒,闻了闻气味,阿嚏!他立刻被辣得透不过起来。
彭顿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了自己的紫外线枪,10个假布莱克一个个都化成了蜡蝙蝠,飞走了。
罗德,快上飞船,动动脑筋,把我认出来。
11个彭顿一起叫道。
布莱克一边打喷嚏,一边钻进飞船,总算我是真的了。
胡椒粉不能再用了,火星生物已经看到了我的反应,那么用什么方法才能把特德·彭顿认出来呢?10分钟过去了,布莱克钻出飞船船舱,手里握着一只瓶子,说:这是一瓶浓缩的破伤风菌苗,特德,我知道你注射过破伤风预防针,快来把它喝下去。
一个彭顿反应十分敏捷,纵身蹿上来,布莱克一把把他拉进飞船:上帝,但愿我没认错。
他又回头,紫外线枪一阵扫射,10只蜡蝙蝠又翩翩飞走了。
两个朋友握紧了对方的手。
飞船又腾空而起。
《劫持梦幻号》作者:[美] 詹·蒂普特里汪福建 译食肉动物的道德标准是什么?那些人道主义者、反对解剖活动物协会的会员、慈善家以及和平主义者之流,他们的功劳在哪里?仅仅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获得衣食,这些人——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们——每天都要屠杀植物和动物——不是几十、几十地杀,简直是成千成万地杀。
每个学习生物的学生多少都会对这一事实留下深刻的印象:所有的生物,从最微小的生物到最复杂的动物,都要靠不停地竞相吞食别种形式的生命来求得生存。
在人类进入宇宙空间之后,这一规律也决不会改变。
不能整天谈论艺术呀、美呀、学问呀,我们还得不断地吃呀,吃呀,吃。
这就是被称作生命的这种化学—物理现象的根本实质。
哲学少谈,书归正传。
孩子们在密封罐里最多只能活12密尼的时间。
贾尔莎在黑暗中壮着胆子,以最快的速度推着沉重的运货车。
她不断地祈祷,希望不要惊动守在前面探照灯下的铁栏警卫。
上一趟她推车从这里经过时曾被他发现。
他转过头来,用外国人那种可怕的灰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那次她的推车里仅仅装着一些催熟罐,罐里全是阿美拉生产的水果。
这一回,在车上的一只密封罐里,藏着她的独生子贾莫那。
在装车和过磅的工棚里,已经花掉至少4密尼的时间。
把推车推到飞船跟前还需要4密尼,甚至5密尼。
她的同胞会用货物运输机将密封罐运上飞船。
还要过些时候,飞船里的同胞才会发现贾莫那,把他从罐里救出来。
贾尔莎加快了推车速度,她那双跟人类差不多的灰腿颤抖了起来。
刚走进探照灯照得明晃晃的大门,那个铁栏人就转过头来看见了她。
贾尔莎把身一缩,极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缩小,尽量装出没有奔跑的样子。
唉!为什么不在上一趟就把贾莫那运出来呢!别的母亲都在上趟运走了孩子。
可她心里老是怕。
在最后的一刻,她泄气了。
她老是觉得,他们花了那么长时间,费了那么多心血来策划的那件事不大可能获得成功。
她的同胞们,这些可怜的、瘦弱矮小的贾衣拉尼人,哪能敌得过载货飞船里那些魁梧凶悍的铁栏人呢!然而,就在那边,那庞大的飞船就停歇在它自己发出的光柱之中,四周一片寂静。
那桩万难成功的事情一定是已经成功了。
不然的话那边就会发生骚乱。
别的孩子们一定都得救了。
是的——她已经看见藏在阴影中的空推车,运货的人们一定已经上了飞船。
他们已经真的开始实现自己的计划,奔向自由——或者是奔向死亡的计划……她差不多已经从警卫身边溜过,差不多得救了。
嗨!她加快脚步,装作没听见铁栏人粗鲁的吆喝。
那巨人却登、登、登三步就迈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得不收住了脚步。
你聋啦?他用当时当地的铁栏话问道。
贾尔莎勉强能听懂他的话,她曾在遥远的阿美拉田地里干过活。
铁栏兵用枪托敲打密封罐,眼睛却一直盯在她身上。
她呢,心里只念叨着一件事:宝贵的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
她睁着一双贾衣拉尼人那种生着黑睫毛的眼睛,默默地打量他。
慌乱之中,她忘记了人们对她的警告。
只见她嘴一咧,那鸽灰色的小脸痛苦地一扭——铁栏人管这种表情叫作笑容。
奇怪的是,他也朝她笑了笑,似乎也是和她一样的苦笑。
我,干活,老爷,她竭力克制自己,和他搭讪,一个密尼已经过去,也许快两个密尼了。
如果他不马上放她走,她的孩子肯定没救了。
她似乎已经听见一声轻微的啼哭。
好像服过安眠药的婴孩已经憋闷得挣扎了起来。
我要,走,老爷!飞船里,等我,不耐烦了!她又咧嘴一笑,颊上显出一对痛苦的酒窝,哪晓得这正是一种诱惑男人的表情。
让他们等着吧。
你这个贾衣娘儿们长得还真不赖呢!他的喉咙里哈哈哈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我在这儿当班,专门检查本地人是否带有武器。
脱下来!他用枪尖挑起她穿的那件破旧的贾尔麻衫。
又过去了三密尼。
她剥掉身上的贾尔麻衫,露出小巧的灰肤色身躯。
她的臀部很宽,腿很短,长着一对乳房和一凸出的肚子。
只要心脏再跳几下的工夫,时间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孩子要憋死了。
现在救他还来得及——她可以松开夹钳,除掉密封盖。
她的宝宝现在还活在罐子里呢。
不过,假使她真的打开密封罐,一切就暴露了。
她就等于出卖了所有的同胞。
贾衣萨那答,她祈祷着。
赐给我爱的勇气吧。
啊,我的贾衣拉尼神,求你给我力量,来忍受丧失儿子的痛苦吧。
我信仰不诚,受到了惩罚。
转过来!她又惊慌又痛苦地笑了笑,执行了他的命令。
这样好看多了。
你长得和人类差不多。
天哪,我已经荒疏得太久了。
过来她感到他的手摸在她的屁股上。
这样挺有意思吧,嗯?你叫什么,姑娘?抢救孩子的最后一密尼机会已经过去了。
在极度失望的麻木状态中,贾尔莎喃喃地回答:贾布里——乌布里。
意思是失去孩子的母亲。
贾布里——乌布里——他嗓音一变,朝另一个方向喊道:喂,喂!你这是从哪儿来呀?太晚了,太晚了:那个名叫拉尔的贱女人已经匆匆朝他们走来。
她刮过脸上的汗毛,抹上了粉红和深红的脂粉。
她掀开漂亮的贾尔麻衫,露出涂得五颜六色的身躯,显然是照铁栏人喜爱的那些画片上的样子装扮过一番。
她把脸一皱,作出一个装模作样的笑容。
是我,拉尔。
她晃晃手指头,为的是散发出铁栏人似乎很爱闻的那种花露水香味。
想让我跟你飞飞一回吗?趁着警卫将注意力转向那女人的机会,贾尔莎立即使尽平生气力,朝货车猛地一堆,光着身子在无边的旷野里奔跑起来,直跑得心跳气喘,跌跌撞撞。
她知道救孩子已经来不及了,可心里却还存着一点侥幸的希望。
在附近的阴影之中,一个贾衣拉尼人正把最后一个密封罐悄悄装进飞船。
远处,拉尔正在把警卫拽进门岗小屋。
他最后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哼,我瞧这些往飞船里爬的贾拉人有点鬼头鬼脑。
船上的人喊他们过去。
叫他们搬罐子呢。
拉尔踮起脚抚摸铁栏兵的脖颈,这贾衣拉尼女人的手又灵巧地滑向外国人臃肿的大腿。
飞飞,她哼哼着说,脸上现出媚人的笑容。
警卫耸耸肩,抿嘴笑了一声,朝她转过身来。
飞船停歇着。
没有人监视它。
这是一艘陈旧的阿美拉货船,是一座飞行工厂。
铁栏人挑中了这艘飞船,因为在飞行途中它的巨型货舱能够加温加压,使舱里的水果发酵,产生一种酶。
待到飞船靠港,铁栏人十分珍视的这种食物就已经准备就绪了。
货舱里可以住人,而且食物转换器每工作一个周期,阿美拉水果的数量就能增长一千倍。
这种型号的飞船经常在此地停靠,贾衣拉尼清扫工们煞费苦心,一点一滴地摸索了几十年,现在才基本弄清了飞船的操纵系统。
这艘飞船又旧又破,飞船上的铁栏帝国之星以及辨识标记都极需重新油漆了。
飞船名字的头一半已经剥落,只剩下这样几个外国字:……之梦幻。
这艘船曾经装载过铁栏人的梦想,现在贾衣拉尼人却又向它寄托着自己的美梦。
然而飞船却无法让拉尔做好梦。
在她面前只有痛苦和死亡。
她已经失去生儿育女的能力。
她那短短的双生殖道已经被铁栏人巨大的器官粗暴地撕裂,那娇嫩的海绵组织——这是贾衣拉尼女人的子宫——已经被毁坏得永远无法治愈。
为她的同胞作出贡献。
她头上插的花里藏着毒药。
一旦飞船安全起飞,她将服毒自尽。
危险还没有过去。
从警卫庞大的身躯上方,她瞥见了停机场上另一艘飞艇的灯光。
这是航天站的巡逻艇。
真不巧,这艘飞艇正准备进行一次例行巡逻飞行。
不幸的是,梦幻号刚刚装完货,铁栏巡逻艇也正准备起飞。
这样,不等我们取道铁栏人所说的托尔空间逃跑,这架战艇就会把我们拦截下来。
一瘸一拐的老贾龙尽量敏捷地越过停机场,走向巡逻艇停泊的地区。
他穿着一件白上衣,一件女式贾尔麻衫。
这是铁栏人为餐厅侍者规定的服装。
他捧着一件小小的东西,上边覆盖着餐巾。
头顶上,三只迅速移动的小月亮正在聚拢,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周围投下了三个影子。
当他走进巡逻艇门舱灯光照射的范围时,三个阴影消失了。
一个大个子铁栏人正在摆弄密封舱门上的转臂。
贾龙艰难地爬上巨大的台阶。
他看见那个铁栏宇航员腰上佩着一枝枪。
很好。
他立即认出了这个宇航员,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
贾衣拉尼人从不这样动肝火。
他的两颗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就是这个铁栏人奸污了贾龙的孙子。
她弟弟跑来救她,铁栏人又一脚踢断了他的脊椎。
贾龙强忍住心头之恨,努力装出笑脸。
贾衣萨那答;我可不能破坏了统一行动计划。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呀,笑老头?你手里拿的什么?他没认出贾龙;在铁栏人看来,贾衣拉尼人都长着同样的面孔。
指挥长让我告诉,老爷。
说,这是贺喜。
说,让我把它送给长官。
我看看。
贾龙竭力保持镇静,强迫自己堆出满脸笑容,抖抖索索地掀开了餐巾的一角。
宇航员瞧了一眼,立即打了一声唿哨。
要是我没看错,这是地道的星泪液。
中尉!他一边喊,一边推推搡搡地把贾龙拽上舷梯,拉进了飞艇。
瞧当官的给咱们送什么来了!餐厅里,中尉和另一个宇航员正俯身查看着几张放大的航空图。
中尉也佩着武装带——这也很好。
贾龙耸耳细听,凭着贾衣拉尼人灵敏的听觉,他能判断飞艇上再也没有别的铁栏人了。
他深鞠一躬,脸上仍挂着那掩盖仇恨的微笑,在中尉面前解开了包东西的餐巾。
雪白的亚麻布裹着一只小小的、眼泪形的紫水晶瓶。
指挥长说,给你们。
说,赶快喝,已经打开了。
中尉也打了一声唿哨,恭敬地接过瓶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笑老头?不,老爷。
贾龙在撒谎。
这是什么,先生?第三个宇航员问。
贾龙看出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
孩子,这是你从来没喝过的一种最美妙,最名贵,最可口的饮料。
你听说过星泪液吗?那年轻人困惑不解地盯着紫水晶瓶。
笑老头说得对,中尉又说。
瓶子一打开就得马上喝。
好吧,今晚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说真的,老板这回还真够大方的。
他怎么说的?干吗送星泪液来给我们喝呢,贾拉人?贺喜,老爷。
说,他有喜事。
为了庆贺某件喜事。
好吧,咱们也不用瞎猜了。
约翰,拿三只酒杯来,要干净的。
是,先生!大个宇航员在头顶上的贮藏箱里翻寻起来。
在这些铁栏巨人面前,贾龙显得像孩子一般矮小。
他又一次丧气地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天差地别:铁栏人高大、壮实,健美;他自己却瘦骨嶙峋,歪肩斜背,显得十分委琐。
在自己的同胞中,他曾经是一个壮小伙儿;即使现在,他也还算得上是一样好汉。
然而在这些强悍的铁栏人面前,谈论贾衣拉尼的英雄好汉,简直会让人笑掉大牙。
也许他们说得对:恐怕自己真的属于劣等种族,生来只配当奴隶……这时候贾龙忽地想起了他们的计划,于是把小小的腰板挺了起来。
那个年轻的宇航员正在讲话。
中尉先生,如果这真是星泪液,我不能喝。
你不能喝?为什么?我不喝。
我,我绝对不喝。
你在说昏话吧?我——我妈妈……年轻人发愁地说。
另两个铁栏人笑嚷起来:你已经离家很远了,孩子,中尉宽慰他。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约翰?我们太乐意喝掉你那份了。
不过我不忍心让人眼睁睁错过这样难得的口福。
都得喝,谁也不许例外。
忘掉妈妈,准备好好享受一番吧。
这是命令……好啦,笑老头,三杯平均分。
要是洒掉一滴,小心我拧掉你的小脑瓜,听见啦?是,老爷。
贾龙小心翼翼将那可恨的饮料倒进小杯里。
你尝过星泪液吗,贾衣人?没有,老爷。
而且决不愿意尝,是吧?好啦,滚吧!阿……好,为我们到达下一个空间站干杯,但愿那儿有真正好看的娘儿们!贾龙默默退回到飞船舷门的阴影中,在那里停下脚步,刚好还能看见太空人举杯的场面。
尽管铁栏人喝星泪液的那种馋相已经司空风惯,他还是感到又愤恨,又恶心。
这种嗜好正显出他们残忍的天性。
这些家伙已经堕落,已经完全背离贾拉萨那答的人道精神。
他们无法以无知作借口,来为自己辩护。
许多铁栏人都对贾龙讲过制作星泪液的过程。
这种饮料并不全完是眼泪,而是一种美丽、弱小,长着翅膀的生物所分泌的体液。
他们居住在十分遥远的星球上。
在精神和肉体经受极度的折磨时,他们的分泌腺才会产生出这种液体。
铁栏人发现这种分泌液十分鲜美,令人陶醉。
为了取得星泪液,铁栏人把一对夫妇提来,当着面将他们双双折磨致死。
贾龙听铁栏人讲述过这惨不忍闻的情景,他每次想起来就揪心。
他紧盯着铁栏人。
奇怪的是,他眼里喷出的怒火居然没有惊动他们。
他很有把握,那种麻醉药既无味,又无害。
长年累月的精心试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问题在于,药力需要经过二至五密尼时间才能发挥出来。
最后一个被麻倒的铁栏人可能来得及发出警报。
如果必要,贾龙将豁出性命来制止这种可能。
三个太空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眼睛兴奋得发光。
小伙子,我说得不错吧?中尉沙哑着嗓子问。
年轻人点点头,他眼睛已经发直。
忽然间,大个太空人约翰猛地站起来,含糊地说了一声怎么——?然后就扑倒在地上,脑袋枕在了一只伸直的胳膊上。
喂!喂!约翰!中尉站起来,伸手想去扶他。
结果自己却猛地摔倒在餐桌上。
舱里只剩下那个惊得目瞪口呆的铁栏青年。
他会采取行动吗?他会拿起话筒来报警吗?贾龙随时准备冲上前去,尽管他知道,跟这样的巨人搏斗等于送死。
那青年只会自顾自地说:怎么……怎么回事!?说着说着,他迷离恍惚地朝后一靠,往下一滑,就打起呼噜来。
贾龙迅速地窜过去,从两个瘫软的巨人身上抽出武器。
随后,他急忙跑进驾驶室,努力追忆多年来慢慢积累的技术知识。
对——那就是送话器。
他一把揪下送话器的布罩,对准机件开起枪来。
手枪发出的巨响把他吓了一跳,但他不停的射击,直到机件都被烧焦、熔化,他才住手。
下一步是解决那台控制飞行的计算机。
他发觉很难用手枪喷出的火焰将它燃着,不过他射击了一小会之后,就感到这台计算机给毁坏得差不多了。
附近有一只系在天花板上的金属箱,他不懂这是什么玩意。
他接受的指示中并未包括这金属箱——因为贾衣拉尼人还不知道巡逻艇上备有这样一种替补设施。
贾龙朝这只金属箱随便射了一枪,就跑到了射击火力控制台前。
他胸中的仇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他激动得无法冷静地观察、思考了。
他用手枪朝控制台猛扫了一阵。
哪里能引起爆炸,哪里的金属会被烧熔,他就使劲朝那里放枪,却没有注意到那些重武器的电践线却基本保持完好,未被摧毁。
钉在墙上的那些怪模怪样的铁栏妇女照片,曾使得他的同胞吃尽苦头,他举枪将照片全部夷为灰烬。
然后他干了一件大蠢事。
他没有立即夺路从餐厅脱逃,却停下来盯视着一个铁栏宇航员的懒懒的脸孔。
这个宇航员曾经污辱过他的孙女。
他手中的武器发烫。
他疯狂地一枪射穿了那铁栏人的面孔和脑袋。
报了平生的深仇大恨,他似乎更加狂怒起来,冲动地接连击毙了另两个铁栏人,这才匆匆撤退。
到达核反应舱时,他心里又气又恨。
他忘掉了长期辛勤积累的关于那种拉杆的使用知识,竟然闯开防护舱门,直接跑到核反应堆跟前。
他赤手空拳地去扳动反应堆的衰减杆,好像他是个适于干这种力气活的铁栏人。
可他毕竟只是个身弱力亏的贾衣拉尼人,哪能挪得动衰减杆呢?他狂怒地朝反应堆射击了一通,又用手去扳衰减杆,结果全身都暴露在强烈的原子辐射线中。
过了不久,其他铁栏宇航员闻讯赶到巡逻艇中来。
他们发现一具活尸在核反应堆上乱爬乱扭。
贾龙只扳动了四根衰减杆。
他本打算熔毁整个反应堆,结果却一败涂地。
机械师从维他玻璃观察孔里看了贾龙一眼,然后旋动沉重的拉杆,将他砸在舱壁上,砸成了肉酱。
机械师又将衰减杆扳回原位,检查了一下仪表读数,就发出了准备起飞的信号。
铁栏人很可能还会向他们的一艘攻击舰发出信号,这艘战舰只须射出一枚火箭就能跟进托尔空间追踪我们。
情况十分危急。
贾拉卡老人走进通讯室的时间,也正是报务员刚刚结束例行联络,快要下班的时候。
这一行动经过了周密的策划。
第一,这样能在其它飞行站得到警报之前,争取到最充足的时间。
同样重要的是,报务员若是已经离开,这贾衣拉尼人就无法进入通讯室。
嘿,老爹,你在这儿干什么!这地方你是不能来的。
走吧!贾拉卡尽力克制自己,勉强堆出笑容,这个铁栏人尽管粗野,待贾衣拉尼人还算不错,既和善,又有礼貌。
他总是规规矩矩地称呼贾衣拉尼人;从不侮辱他们的妇女;从不吃肮脏的东西,也不喝那令人憎恶的星泪液。
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询问贾衣拉尼人所信仰的某些教义,如贾衣萨那答、保持荣誉以及友爱和谐。
老贾拉卡灵活的颧骨往上一耸,满脸陪笑。
噢,好心的朋友,我来和你分享一样东西,他郑重其事地说。
你知道,我并不真能听懂你们的话。
你得离开这里。
贾拉卡不知道铁栏文中分享这个词怎么说,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词儿。
朋友,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
好的,不过拿到外边再给我吧。
报务员见老贾拉卡站着不动,就站起来领他出去。
铁栏人脑子一转,猛地理解了贾拉卡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你拿的是什么东西,贾拉卡?那是什么?贾拉卡把手上那个沉重的物件拿了出来。
死亡。
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啊,圣母阿,快走开!撞针都露出来了——下了很大功夫偷窃、积攒起来的工程,用可塑炸药都被聚集在一起,引爆装置也已经预备停当,接着,炸药点燃了,整个通讯室被炸成了碎片,连同贾拉卡和他的铁栏朋友的尸骨,横飞过铁栏营地,洒落在阿美拉田野中。
宇航员以及航天站工作人员,都从各自的岗位涌了出来。
他们起先不知所措地呆在黑暗中,后来他们看到变电站四周闪耀着许多火炬,一些小小的灰色身影在奔跑、跳跃、呼喊,还抛掷着燃烧弹。
贾衣混蛋正在进攻发电站!快来呀!我们还布置了其它一些佯攻行动。
老英雄们、为同胞献身的妇女们都被载入了烈士名册。
我们只能祈祷,愿他们速死,少受痛苦。
航天站指挥长的武装带就挂在床旁边的椅子上。
在痛苦地遭受凌辱的过程中,苏珊拉尔一直窥测着这枝武器,等待着时机。
要是指挥长的听差比斯拉能进来帮忙该多好!可他不能来——飞船那边需要他。
指挥长的淫欲还未得到满足。
他从那只邪恶的紫水晶瓶里咕嘟了一口星泪液,乜斜着铁栏人的小眼睛,轻浮地瞟了一眼。
苏珊拉尔微笑着,再次将她那畸形的身躯战战兢兢凑过去任他玩弄。
可这一次不行,他要让这女人来挑逗他。
苏珊拉尔一边用柔软的手指,用颤抖的嘴唇服侍着他,一边盼着那预期的响声快些传来。
她祈祷着,希望指挥长的通话器不要响,不要送来行动失败的坏消息。
为什么,啊,为什么久久没有动静?她很想最后再看一眼铁栏人的巨型星图像。
那幅奇异的天体图的一端奇迹般地闪耀着她所属的贾衣拉尼民族的标记。
在那遥远的天边,居住着贾衣拉尼人——当她用身体忍受屈辱时,她甚至还在大胆地想象,那里也许有一个贾衣拉尼帝国!对于铁栏人粗暴的蹂躏她几乎已经感到麻木了。
她的身体被践踏成了畸形,这却更能讨得这个铁栏人的欢心。
她是指挥长的第四个伴女。
前面还有过好几任指挥长,有的稍好一点,有的更加残忍。
自从贾衣拉尼人有历史记载以来,当过伴女的姑娘不计其数。
就是象她这样的伴女和比斯拉那样的听差,最先在指挥长的私人房间里,看到了明亮的巨幅立体星象图。
他们给同胞们带来了难以置信的消息:贾衣拉尼人的故乡还在!有一次,一个伴女壮着胆子问起星象图上有着贾拉尼民族标记的地方。
指挥长耸耸肩膀。
那个鬼地方?远极了,在另一个星系。
飞到那儿得花半辈子时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符号,也许是什么人胡乱标在图上的吧。
这肯定不是贾衣人的标记。
可那些标记正在图上闪着光,那些小小的图案正是古代贾衣拉尼的金太阳徽号。
这只可能证明那远古传说的真实性!他们本不居住在这个星球。
他们是像铁栏人一样遨游太空的贾衣拉尼人的后裔。
他们被留在这个星球上了。
这里曾经是那些伟大的贾衣拉尼人统治过的殖民地!要是能找到他们该多好。
可是怎么找,上哪找?能不能先和他们通通消息?这太渺茫了。
即使通了消息,远方的同胞又怎么可能把他们从铁栏人的魔窟里搭救出去呢?不行。
尽管看来希望极其微小,他们还是得自己逃出去,依靠自己的力量,飞到贾衣拉尼人居住的星球去。
于是年复一年,经过一代又一代人,一个宏伟的计划慢慢制订出来了。
那些当仆役、酒店招待、飞船清扫工,以及阿美拉搬运伕夫的贾衣拉尼人,一点一滴暗中窥探出那些神奇的数字,以及它们的含义:这就是可以使他们飞返故乡的托尔宇宙座标。
从废纸堆里,从宇航员的谈话中,他们逐渐拼凑出关于托尔宇宙的奇异概念。
有时候全知全能的铁栏人,觉得回答贾衣拉尼人那些天真无知的问题是一种乐趣。
被允许进入飞船的贾衣拉尼人,窃出了有关神奇的铁栏飞船的点滴技术情报。
那些白天当听差,晚上当伴女的下等人,变成了地下的教师和学生,共同研讨着统治者所占有的秘密。
怀着极为渺茫的希望,他们周密地计划着每一个细节。
这史诗般不可思议的航行终于准备就绪了。
现在,长久盼望的时刻已经来临。
是时候了吗?为什么还无动静?苏珊拉尔还是像先前一样,微笑地忍受着屈辱,然而她颓丧了。
什么变化也不会发生,不可能发生。
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切都会依然如故:蹂躏、痛苦……指挥长的兽欲没有止境,苏珊拉尔麻木地依从着他。
留神!他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敲得她眼冒金星。
对不起,老爷。
你的牙真长,苏珊。
成熟的贾衣拉尼人牙齿都很长。
你最好给我重新训练一个年轻的伴女,要么把你的长牙拔掉。
是,老爷。
你把我弄疼了。
我亲自来给你拔牙吧。
老天哪,这是怎么回事?窗外一道闪光把屋里照得通明,随后传来隆隆的响声,震得墙壁发颤。
指挥长把她推到一边,跑到窗前朝外看。
我的老天,好像是通讯站爆炸了。
怎么——他急忙跑过去取衣服、打电话,却发现苏珊拉尔用颤抖的双手握着他的枪,枪口正对着他。
指挥长惊呆了,她勾动扳机,他应声倒下,胸膛洞开,脸上还僵硬地带着惊异的神情。
苏珊拉尔也惊呆了。
她像是在梦游。
她杀了人,杀了一个铁栏人,一个活人。
我将和他同享,他喃喃祈祷说。
她盯着窗外的火光,把手枪对住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什么动静也没有。
出了什么毛病?梦幻破灭了,把她抛向了可怖的现实。
她急躁地摆弄着这把古怪的武器。
是不是需要拨动什么机关才能重新顶火呢?她不懂得那充电红标记是什么意思——指挥长很粗心,在上次狩猎之后他忘了给武器充电。
现在它已经是一枝空枪了。
门被撞开的时候,苏珊拉尔还在摆弄那枝武器。
铁栏人一把揪住她,打得她几乎晕过去。
他们边吼叫边用皮靴踢她。
从她手腕的腺体里流出了贾衣拉尼人的猩红色体液——她曾看见别人像这样被慢慢地折磨死,现在轮到她了。
他们开始拷问的时候,她听见飞船起飞的低沉轰响声。
梦幻号起飞了——她的同胞驾驶着飞船。
他们得救了!在痛楚之中,她听见一个铁栏人的声音:贾衣住宅区已经逃空了!所有的孩子都被运上了飞船。
尽管铁栏人在拷打她,她还是感到自己的两颗心脏在欢快地跳动。
然而她很快就转喜为悲了。
她听见更巨大的轰鸣声——铁栏巡逻艇已经射入太空。
那么,梦幻号完了。
巡逻艇将追上她的同伴,摧毁他们的飞船。
她凄惶地企盼着快些死在铁栏人手里,可她的生命却顽强地挣扎着,伤残的躯体一直支撑了那么久,使她在死前还来得及听到空中雷鸣般的炮击声——她的同胞们一定已经化为灰烬了。
她临终时确信一切希望全部成了泡影。
然而她还是一个字也没有招供。
驾驶梦幻号的人面临着极大危险。
你们这些鬼东西,要是真想让飞船起飞就该先推那只平衡杆,不然我们就得一块完蛋。
这是铁栏飞行员在讲话——他是第三个俘虏,所以他们不怕他叫唤,用不着堵他的嘴了。
快,推平衡杆呀——就是那只红色拉杆。
现在飞船正处于着陆姿态。
我可不愿意让飞船撞毁。
年轻的贾瓦坐在宽大的驾驶椅上,显得十分矮小。
他正在竭力回忆以前辛勤学来的飞船驾驶知识,红色拉杆,红色拉杆……他实在没有把握。
他转过身来打量几个俘虏。
三个铁栏巨人被捆得结结实实,无可奈何地躺靠在舱壁上。
飞船若是起飞,这一面舱壁很快就会变成地板。
旁边的座椅上,比斯拉正用武器对准着俘虏们。
这是他们早就从铁栏人那里偷到的两把武器之一。
这两枝武器一直珍藏着,预备用于执行他们最艰巨的任务:擒获梦幻号上的铁栏人。
头一个铁栏宇航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于是贾瓦一枪射去,烧穿了他的一双皮靴。
他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因为嘴里堵着东西,他只能呜呜地哼。
他发现贾瓦正盯视着他,便使劲点点头,证明驾驶员的警告是真实的。
我离开驾驶台时,飞船正保持着降落姿式,驾驶员又说。
如果你不推平衡杆就起飞,我们都得撞死!第三个铁栏人也点了点头。
贾瓦紧张地回想着飞船的结构图。
梦幻号是一艘过时的,不合规格的飞船。
贾瓦继续发火,没有动那根红色拉杆。
拉呀,蠢货!驾驶员吼道。
圣母呀,你不要命了吗?比斯拉焦虑地看看贾瓦,又看看铁栏人。
他也学习过各种阿美拉运输飞船的结构,不过他不如贾瓦懂得多。
贾瓦,你有把握吗?我也说不准。
我想,在老式飞船上,这根红色拉杆是一种保险设施,若是扳动拉杆,燃料就会起变化,或是被全部排除,这样飞船就不能发火了。
这就是所谓‘熄火’。
看到拉杆上标着铁栏文字母A了吧?驾驶员听见了贾瓦的话。
那不是‘熄火’,而是‘平衡’!A代表平衡,懂吗,蠢货!推那根红杆,不然我们会撞死的!另两个铁栏人使劲点头。
贾瓦紧张行脸色发青,浑身抖个不停。
记忆中的各种结构图形在他脑子里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感到头晕目眩了,从没有任何贾衣拉尼人,敢于违抗铁拦人的命令。
紧急之中,他猛地回忆起一幅发黄的旧图纸。
不对,他慢慢地说。
全船同胞的性命就在他纤细手指的掌握之中。
他揿动电钮,发火——起飞序列发生器开始工作。
先是滴滴答答响了一阵,随后从下面传来当啷一响,飞船下方嘶嘶的响声急剧地变成雷鸣般的轰响。
这只旧飞船吱嘎响了一阵,晃了几晃,又猛地往旁边一斜。
飞船会被撞毁吗?贾瓦心里已经千百次地体验到死的滋味。
然而周围的地平线一直保持着水平状态。
梦幻号一边抖动,一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上飞升,摇摇晃晃地钻入天空。
所有的地面标记都已经远去——他们的航行开始了!贾瓦欣喜若狂地紧靠在椅背上。
飞船没有撞毁!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铁栏人在撒谎。
外边的一切声音都已消失。
梦幻号脱离了大气层,正在升入星空。
然而另一艘飞船跟了上来。
正当贾瓦松了一口气,正当飞船上的人们开始欢呼,正当一位同伴急急忙忙跑上来告诉他下边一切正常,正当一位医生走去为铁栏俘虏治腿伤的时候——驾驶舱里响起了铁栏人咆哮般的话音。
梦幻号,停止前进,返航。
回到本星球轨道,准备向我投降。
否则我将开炮。
来报信的贾衣拉尼人吓得缩了回去。
贾瓦听出那声音是从受话器里传出来的。
作为起飞操作程序的一个步骤,受话器已经被打开了。
这是巡逻艇发出的命令,铁栏驾驶员告诉他。
他们追上来了。
你现在非返航不可了,蠢货。
不然他们真会开炮把我们轰得粉碎的。
贾瓦右手边的一个仪表发出咔咔的响声,仪表上标着最近点显示器的字样。
他不由得朝铁栏驾驶员转过头去。
这表示我们接近了三个月亮中的一个。
不要管它。
听着,你一定得返航。
这回我说的是实话。
我来教你操作方法。
返回轨道,准备投降!那巨大的声音嗡嗡地响着。
贾瓦却不加理睬,他正自顾自地忙碌着。
这样不行,他会断送全船人的性命——不过他懂得他的同胞们对他的期望。
最后警告!我们将立即开炮。
巡逻艇上的声音冷冷地说。
他们真要开炮了!铁栏驾驶员惊呼了一声。
看在上帝份上,让我跟他们通话,我来回答他们!另外两外铁栏人惊恐地瞪着眼睛,拚命想挣脱绳索。
他们真害怕了,贾瓦想。
他们的表情和刚才装假骗人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下一个步骤并不困难,不过需要争取时间。
他摸索着打开了通话器开关,开始讲话,全然不理睬比斯拉惊惧的眼光。
我们马上停止前进。
请等一等,操纵有困难。
好小伙子!铁栏驾驶员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怕了。
看到加速标度盘下边的德尔塔——V测定器吗?唉,这很难讲得清楚。
让我来驾驶吧。
咱们谁驾驶都一样。
贾瓦不理他,继续执行着那项冒险计划。
他怀着虔敬的心情输入了那个座标。
他从小就将这神圣的座标铭记在心。
如果不出差错,这套数字将能使他们通过托尔空间到达贾衣拉尼人的故乡。
再给你们三密尼时间,巡逻艇上的追击者说。
听着,他们说到做到!驾驶员喊道。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贾瓦继续操作。
最近点指示器发出更高的鸣响。
他依旧毫不理睬。
当他转向小小的托尔空间控制台时,铁栏驾驶员这才猛地明白过来。
不行!啊,不行!他尖叫道。
啊,看在上帝份上,别这么干!你这个白痴,如果你在离星球这么近的地方转入托尔空间,我们一定会和星球相撞!他尖声惨叫起来。
另两个铁栏人一边吼叫,一边挣扎。
他们的忧虑是对的,贾瓦感到很妻惨。
他们的胜利只是昙花一现——一切就要完结了。
再过一密尼,我们就开火,追击者的话音无情地轰鸣着。
停止前进!停下来!铁栏驾驶员嚎叫着。
贾瓦看了比斯拉一眼。
比斯拉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噘起嘴来,按照贾衣拉尼人的方式真心实意地朝他一笑,又作了一个听天由命的姿式。
过道里站着的贾衣拉尼人懂得了他们面临的形势。
一阵唏嘘的叹息声传遍了整个飞船。
开炮,追击者厉声喝道。
贾瓦猛地摇动了托尔空间控制台的转臂。
警报器尖啸起来,随即又戛然而止,所有的色彩都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整个宇宙世界剧烈地一抖——这时候,由于一个十分稀有的机会,附近的三颗月亮正好排成了一条直线,也正好遮挡住巡逻艇以及它发射的攻击导弹。
在这种情势下,梦幻号在一毫微密尼的时间里,处于众星体之间的一个半零点位置。
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飞船猛地释出它的托尔场,飞船周围的维数顿时增加了几倍,飞船自身则像一颗小小的苹果籽一般嗖地被弹入空渺无物的托尔空间。
一阵爆炸震动了附近的宇宙空间,震波袭击了三个月球。
也波及了月下的星球。
梦幻号在千钧一发之际脱逃了。
事后,贾衣拉尼人惊异地发现,一片雪亮的金属以及一块带着泥土、野草的岩石,不可思议地紧紧嵌入了飞船厚实的货舱外壳中。
与此同时,全船的贾衣拉尼人都一齐放声唱起圣歌来,他们无法找到第二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自由了!梦幻号飞入了托尔空间。
在那里,敌人再也无法追踪他们!贾衣拉尼人正在安全地飞行。
他们正在安全地行进——朝着一个陌生的目标。
他们不知道这次旅行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然而水、食物和空气的储备却少得可怜。
下面就是梦幻号穿越托尔空间的旅行记录。
在这样的旅行中无法计算时间,但时间却在无穷无尽地逝去……贾肯把珍贵的名册卷轴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一边,然后碰了碰他同伴的手。
贾肯是装在阿美拉密封罐里上船的婴儿之一。
他有时感到自己还记得他们脱逃的那个不平凡之夜。
他当然还记得那种欢乐的心情,记得人们从一场恶梦中解脱出来的情景。
等待的时间真难熬,最亲近的伙伴说。
他只不过比小毛孩子稍大一点。
再给我们讲一讲铁栏鬼子吧。
他们不是鬼子,他们只不过是和我们极不相同的外国人,贾肯温和地更正了那少年的话。
他的眼睛与莎拉丝娃蒂相遇。
她正在小小的资料舱窗口逗小伙伴们玩呢。
贾肯忽然想到,等他和莎拉丝都老了的时候,他们将是真正见过铁栏人的最后两名贾衣拉尼人。
那时当然只有他们晓得铁栏人如何可怖和强大,只有他们才明白,遭人奴役的屈辱和痛苦在他们父辈的灵魂中留下了多深的烙印。
他想,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从某些方面看来是否也会带来害处呢?他们生着红皮肤,有的人肤色发黄或者呈棕色。
他们毛发很淡,几乎全身光秃秃的。
长着亮晶晶的小眼睛,他正在给孩子们描述铁栏人。
个子很大,身高大约相当于从这里到舷窗那么远。
有一天,梦幻号的三个铁栏人正在外边放风的时候,忽然冲进驾驶室,重新调节了陀螺仪。
于是飞船拚命旋转起来,人们都摔倒在地,又被甩得紧贴着墙壁。
他们自以为体力强就能战胜我们。
他们满以为能够夺取梦幻号,冲出托尔空间,回到铁栏人居住的星系!他的两位女同伴齐声背诵道:但是,老贾瓦拯救了我们。
是的。
不过那时贾瓦还是个小伙子。
幸运的是,他正好待在中央圆厅里,那里藏着先前的旧武器,好几百天以来没人动过这些武器了。
一个同伴笑了。
这是贾衣拉尼人的运气。
不对,贾肯对她说。
不要迷信。
这是一种巧合。
贾瓦把他们三人全部杀掉了!少年激动地喊起来。
有人朝他嘘了一声。
不要随便说‘杀’这个词,贾肯严肃地说。
先要想想这个词的含义再使用它,小家伙。
贾衣萨那答——他在训诫这少年的进候注意到自己用词不当:那个小家伙实在已经长得和他同样高大,他自己也比他的父母更加壮实。
这一定是因为孩子们吃的是从飞船循环系统中得到的铁栏混合食物,尽管食物配给量控制很紧。
当长辈看到后辈长得越来越高大时,他们想起了另一个古老的传说:他们的祖先曾经都是巨人。
后来由于土地的匮乏,他们的体型也越来越退化。
是否每种传说最后都会变成现实呢?同时,他又一次向那个少年以及别的同伴讲起贾瓦作出的决定多么可怕。
当人们不允许他以自杀的方式赎罪时,他痛苦得几乎发了狂。
那天的情景给贾肯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先是人们都被甩到墙壁上,乱作了一团——接着是一阵爆炸声——于是大家得救了。
随后,人们展开了长久的争论。
他们规劝贾瓦说,他精通驾驶飞船的技术,大家不能没有他。
贾瓦痛苦地忏悔说:当时我有过一个自私的念头,就是他们死后,我们可以享有他们那份水、食物和空气。
因此,连应该分得的那份食物贾瓦也不肯吃,他还总是睡在地板上。
因此,他总是情绪低沉,少年说,他皱着眉头,极力理解贾肯的教诲。
是的。
然而贾肯知道他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
几个活生生的人——尽管是怀着敌意的外国人——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死尸,没有见过这幅惨状的人就不可能理解贾肯的话。
他们按照正规葬礼,将三具尸首投入了循环系统的贮物箱,就像他们处置自己人的尸体一样。
现在,贾衣拉尼人的肌体中一定会有铁栏人肉体的分子。
这真具有讽刺意味。
他心中掠过了一道阴影。
几天以前,他曾经认为这些年轻人,以及他们后代的后代,永无必要懂得什么叫作屠杀。
现在他拿不定主意……他暂时不愿深想这个问题。
航行纪录一直记到现在了吗?莎拉丝娃蒂在舱门口问道。
像贾肯一样,她也很难让年轻的同伴安静地忍受等待的寂寞。
是的。
贾肯轻轻地翻阅着书架上那本手写的飞行日志。
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旧文稿、旧图表都搜集起来,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书页都装订到一起。
他一页页地翻着,清晰的贾衣拉尼文字映入他的眼帘:饥饿……食物配给量减少……断糖了。
缺水……维修……成年人再次削减定量……缺氧……孩子们……限制供水……孩子们需要……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快要支撑不住了。
当……时,缺乏……是的,他的一生就是如此,大家都这样生活着:给养匮乏,禁闭在这旋转着的巨型圆筒里。
他无法回答这无情的疑问:能够冲破这牢笼吗?如果冲破了,又能到哪里去呢?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他们将全部困死在这亘古不变、漆黑一团的真空之中?偶尔也发生过几次古怪的事情,譬如,一只轻巧的妖船曾经神秘地突然出现在他们飞船的近旁,妖船里不知名的怪物探头探脑地朝他们张望——然后妖船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梦幻号上,神奇的电子计算机中的线路,正在滴滴答答地朝着预定的座标进行运算,不过谁也不懂得怎样检查运算进展的情形,连计算机是否还在正常工作也弄不清。
当飞船的航行时间由几百循环日增长到几千循环日的时候,等待的煎熬使人们愈加难以忍耐。
有人变得一言不发;有人没完没了地祈祷;有的则忙忙碌碌地去干最琐碎的小事。
老比斯拉是他们的领袖;他永远不会气馁,总在鼓舞大家。
然而尽管贾瓦这个人作过那件可怕的事,尽管他甘愿当一个沉默不语的隐士,人们还是把他看作希望的象征。
并不是因为他曾经成功地驾驶梦幻号启航,也不是因为他不仅一次,而且两次地挽救了全船人的生命。
大家崇敬他,因为他有着真诚坦率的胸襟……贾肯翻阅着破旧的飞行日志,心想也许孩子们最少痛苦,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等待,等待那美好的一天。
后来——航行日志的最后一页记得很清楚——奇迹终于发生,美好的日子来到了。
一切都出人意料,他们正准备渡过第三千×百个循环日的时候,飞船震动起来,四周响起一片陌生的、机件相互磨擦的轰隆声。
人们惊惶地跳了起来,乱作了一团。
他们听到金属受挤压发出的阵阵恐怖的巨响——破旧的飞船释放出它的托尔场,脱离了托尔空间,飞入普通宇宙。
多么美妙的天空!点点繁星——像在神话中一样——在每个舷窗中闪耀,有的镶在深色的夜幕上,有的衬着绚丽的光环!不管孩子还是大人都在奔跑,惊喜交加地欢呼着从一个窗口跑到另一个窗口。
人们慢慢才意识到目前的真实处境:他们仍然孤零零地在陌生、空寂、无限的太空中航行,不知道这星空里有着怎样的生物,怎样的国家。
飞船上维持生命的给养已经少得可怜。
他们开始执行早已拟就的计划。
发报机已经调好,向着贾瓦认为最远的距离范围之内发出了贾衣拉尼人的呼救讯号。
一个敢死队组成了,他们走出飞船,爬到船壳上,都穿着改得奇形怪状的铁栏宇宙服。
他们刷掉了丑陋的铁栏星徽,重画了一个巨大的金太阳徽号。
他们涂掉了铁栏船名,用贾衣拉尼文写上了梦幻号三个字。
如果他们仍在铁栏帝国的疆域之内,他们将会受到加倍的惩罚。
我母亲出去了,年龄最大的一个同伴自豪地告诉贾肯。
这是一桩很危险、很艰难的任务。
是的。
贾肯温和地抚摸她。
我要是也能出去就好啦。
最小的同伴说。
总有那么一天,等着吧。
您总是说‘等着吧。
’我们不是一直在等吗?是的。
等待——啊,他们等了多么久,环境越来越艰难,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们不知道该朝哪里飞,于是就慢悠悠地朝最近的一颗亮星驶去。
多数人都对前途不再作指望。
终于有这么一天——这是伟大的一天——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陌生的星光,它逐渐变成一艘巨大的飞船,朝他们飞了过来。
他们看到那艘飞船的船首印着金太阳徽号。
连最小的儿童都永远记得这个徽号。
像神话一般,那艘飞船向梦幻号靠拢,将它系牢,又把生满锈的封闭舱门撬开。
梦幻号的乘客们看见梦幻变成了现实:陌生的贾衣拉尼人随着一阵新鲜空气涌进了飞船。
这是真正的贾衣拉尼人,不过他们都是像铁栏人一样的巨人,高大、挺拔,容光焕发。
他们抬起双臂,用古老的姿势向船上的人们打招呼。
闻到梦幻号上混浊的空气,他们都皱起了鼻子。
听到人们唱起感恩赞歌,他们又都惊讶得直眨眼睛。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头领一直在耐心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的腔调很古怪,不过梦幻号的乘客们能够听懂。
他说:我是可汗力,名叫贾莫那?维扎。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小个子老妇人冲到跟前,手里拿着一只水栽法苗圃的树叶扎成的花圈,想往他头上套。
她喊道:贾莫那!贾莫那,你是我已经去世的儿子!啊,我的儿子!他尴尬地笑着弯腰与她拥抱,叫她妈妈,随后轻轻把她放到一边。
然后双方进行了解释。
人们惊讶着,叹息着。
大个子贾衣拉尼人分散开来检查梦幻号,每人后边跟着一群肃然起敬的围观者。
这些巨人查阅了旧图纸,打开计算机,熟练地检查了托尔座标运算程序。
他们也显得很激动;看来梦幻号立下了一桩伟绩。
有一个巨人开始向他们提出一些神秘、古怪的问题,诸如:他们见到铁栏人有哪些型号的飞船;铁栏人的服装颜色及番号等等。
贾莫那可汗力不断对人们说,等一等,大家慢慢讲。
这以后,巨人们开始为飞船补充食物、水和新鲜空气。
我们将让你们的飞船飞到防御基地去,他说。
等你们准备停当,我派三个人与你们同行。
贾肯的心情十分激动,他实在记不起,他在什么时候才注意到他们的贾衣拉尼救星全都带着武器。
他们是巡逻部队,老比斯拉猜测说。
可汗力是一种军衔。
那是一艘战船,它的任务是保卫贾衣拉尼星际联邦。
他不得不向年轻的同伴们作进一步解释。
就是说,我们再也不会受人欺压了!他的一双老眼闪着亮光。
我们的信念,我们诚实谦逊的品格,我们的贾衣萨那答传统再也不会被强权践踏到泥土中!贾肯的双脚从未沾过泥土,但他听得懂比斯拉的话。
所有的人都感到欢欣鼓舞。
连贾瓦那张向来挂满愁容的脸也稍微松驰了一下。
贾衣拉尼女人也登上了梦幻号,这又引起人们一番赞叹。
这些美貌的巨型妇人对他们作了一些奇怪的,有时甚至令人难堪的动作。
贾肯学了一些新词汇:预防接种、混虫传染,还有防腐抗菌。
他的衣服以及别人的衣服都被拿走,还回来的时候衣服都变了样,还散发着一种不同的气味。
他偶尔听见贾莫那可汗力对一个女巨人说:我知道,可汗力。
你很想把这艘飞船的船壳卸开,把里边的东西全部清除,只留下那些乘客。
不过你应当懂得,我们正在接触历史。
这些破衣烂衫,这些可怜巴巴的舱房都是活生生的历史。
它们可以充当考察历史的证据。
你可以清理它们、打扫它们,清毒、灭菌、喷药,随便你用什么办法把它们弄干净。
不过一定要让它们保持原状。
不过,可汗力……就这么办吧。
贾肯没时间再听下去了。
这一天他们要去参观奇妙的战舰。
他们大开眼界,那里的物件都硕大无比。
参观之后,主人招待他们吃了一顿美餐,然后一道唱歌。
他们学会用新歌词唱一些古老的贾衣拉尼歌曲。
等他们回到梦幻号的时候,发现飞船里充满了一种气味,弄得他们打了好几天喷嚏。
不久,他们发觉再也不用遍身挠痒了。
终生与他们作伴的那些小飞虫都不见了。
他们把小飞虫弄走了,贾肯的母亲说,大概飞船上不该有这些虫子。
小飞虫被杀死了,老贾瓦打破了沉默,冷冰冰地说。
带领他们飞往防御基地的三名贾衣拉尼巨人上船来了。
贾莫那可汗力向大家作了介绍。
我该走了。
基地一定会热烈欢迎你们。
他们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激动地为贾莫那等人唱了告别歌。
留下来的三个巨人,忙碌地执行着检查梦幻号机件的神秘任务。
老比斯拉以及另外几个男人,专注地在一旁观看、学习,贾瓦却显得漠不关心。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托尔空间,但这一次他们的境遇大为不同了。
飞船上备有充足的空气、水和食粮。
只航行了十个睡眠周期的时间,梦幻号又按照人们已经熟悉的方式震颤起来。
飞船脱离了托尔空间,飞入一片晴空,舷窗中闪耀着一个蓝色的太阳。
一个星球出现在他们附近。
贾衣拉尼驾驶员让飞船驶往星球阴暗的边缘,朝着一个巨大的航天港降落下去。
无数飞船停泊在那里,飞船中全都是灯火通明。
航天港的远处延伸着一片亮晶晶的巨网,像是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贾肯学会了一个新词:城市。
他急于参观这城市,简直等不到天亮。
梦幻号上的五名长者,很快就被恭恭敬敬地接了出去,准备会见这神奇国土的元老们。
五位长者乘坐的是一架古怪的陆上飞机。
梦幻号上的人们从后面望去,看到陆上飞机四周装有一种明亮的防护设施。
他们盼着长者们快些归来。
他们走了这么久,贾肯最年轻的同伴抱怨说。
他已经瞌睡了。
我们再看看外边,贾肯提议说。
咱们换换地方好吗,莎拉丝娃蒂?当然可以。
莎拉丝娃蒂一家人住后挪了挪,让贾肯一家走到舷窗前。
引力增加之后,他们有些不习惯,行动很笨拙。
看,那边——有人!真的。
贾肯在夜色中看到无边无尽的贾衣拉尼人。
栅栏外边千万张灰白的脸孔正向梦幻号转过来。
我们是历史,他引用贾莫那可汗力的话。
那是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哪——咱们的长者们回来了!人群骚动了一阵,让出一条路来。
长者们乘坐的陆上飞机开到梦幻号旁的空地上。
来看哪,莎拉丝娃蒂!他们伸长脖子,挤在舷窗边,勉强能看见长者和护送他们的巨人,从陆上飞机里走出来,彬彬有礼地互相道别。
快!他们将在中央大厅里对我们讲话!飞船回到陆地之后已经改变了姿式,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人们感到很不习惯,父母们已经在中央厅的门旁坐了下来。
孩子们有的攀上可以坐的机器部件,有的爬上大人的膝头。
人们听见五位长者正缓慢地从下面走来,登上长久不用的中央舷梯,走向可以向大家讲话的地方。
他们出现的时候,贾肯看得出他们十分怠倦。
他们的黑眼睛里闪着喜悦、兴奋的光芒,然而贾肯感到他们脸上也显出了一种紧张的情绪。
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老比斯拉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说。
我们看到各种新奇的东西,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到时候你们都能够亲眼看到这些东西。
我们被送去会见这里的元老,和他们共进了晚餐。
他顿了一下。
有一位元老询问了我们所见到的铁栏人的情形。
我们的消息尽管已经陈旧,可看来对他们却很宝贵。
我们当中每一个人,只要还记得我们先前的生活,就要努力回忆出每一点细节。
比如,铁栏宇航服的颜色、他们的官阶徽号、来往飞船的船名和外形等等。
他感慨地笑着说:听到他们那样随便甚至轻蔑地谈论铁栏人,我们真有些……不习惯呢。
现在我们终于明白,铁栏帝国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强大。
也许因为它已经衰老,或者是发展得过于庞大了。
我们——说着,他合拢双手作了一个感谢天恩的姿式——我们贾衣拉尼人不惧怕铁栏人。
大厅里响起一片惊喜的叹息声。
是的,比斯拉让大家静了下来。
现在谈谈我们今后的安排。
要知道,在他们眼中,我们是一群奇异的人物。
他们认为,我们从遥远的地方飞来这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不过,呃,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别——我们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这不仅是指我们的身材。
甚至他们的孩童也比我们的成年人懂得多。
我们不能就这样跑出去,和这座城市或是城郊的居民住在一起。
尽管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也是虔诚的贾衣拉尼人。
我们年纪大的人见多识广,懂得我们目前的处境。
你们也一定会明白的。
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是吗?大厅门旁的人们轻声表示赞同。
连贾肯都意识到自己也曾不自觉地想到过这个问题。
当然,将来事情还会发生变化。
我们的后代,或者后代的后代将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们自己都还需要学习。
他深沉地微笑了一下。
然而贾肯却注意到了老贾瓦的脸。
贾瓦没有笑;他低垂着眼睛,显得又焦虑,又忧伤。
真的。
他们似乎都有些忧心忡忡,连比斯拉也不例外。
出了什么事呢?比斯拉继续讲演,他的声音嘹亮动听。
因此,他们为我们找了一块肥沃的土地,是一个美丽的星球上的一片空地。
梦幻号将留在这里,作为我们这次伟大航行的永恒纪念。
他们将用另一艘飞船送我们走,飞船里带上我们需要的物品以及将要留在那里帮助我们、教导我们的人员。
他又合掌作了一个感谢天恩的手势,郑重地说:我们自由的生活从此开始。
我们生活在贾衣拉尼人的国土上,和我们自己虔诚的同胞们在一道。
正当听众开始吟唱圣歌的时候,老贾瓦抬起头来。
他们是虔诚的同胞吗,比斯拉?他厉声问道。
唱歌的人都惊奇地静了下来。
你也看见了他们的圣园,比斯拉的声音居然也变得严厉起来。
你也看见了那些圣经雕刻,还有那些修行的人——我看到了许多富丽堂皇的场所,贾瓦打断了他的话。
那里的人衣着华丽,却整天无所事事。
我从没有听说过信仰贾衣萨那答的人就得穿得破破烂烂,比斯拉争辩道。
穿着华丽在这里也是荣誉的标志。
而且,在那些圣洁的场所,贾瓦毫不退让,我看见了像我一样老的贾衣拉尼人,穿着和我差不多破旧的衣裳,干着粗重的活。
对这件事你避而不谈,比斯拉。
你也没有告诉大家,我们这里的元老们是多么年轻,年轻得让人起疑。
想想吧,这只能说明他们不再满足于我们民族的传统智慧。
这儿时兴着一些与贾衣萨那答习俗相悖的新风气。
不过,贾瓦,另一位长者插言说,这儿有许多事情我们还不大清楚。
时间长了我们肯定会——有许多事情比斯拉不愿意去弄清楚,贾瓦直率地说。
他也没有告诉大家,他们请我们喝的是什么。
啊,贾瓦!不要这样,我们恳求你。
比斯拉声音发颤。
我们事先讲好了,为了大家的利益——我可没和你们讲好。
贾瓦转向了下面的听众,他那傲岸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盯视着远方。
啊,同胞们,他庄严地说,‘梦幻号’并没有回到故乡。
也许它根本就没有家乡。
我们来到的地方是贾衣拉尼星际联邦,这是宇宙中一个新兴的强国。
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不过贾衣拉尼联邦也好,铁栏帝国也好,最终都没有什么两样。
比斯拉告诉过你们,那些所谓元老曾经招待我们吃饭。
可是他没告诉你们,元老请我们喝的是什么饮料。
他们说那是没收充公的物品!比斯拉嚷道。
那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们高贵的贾衣拉尼同胞,我们有着虔诚信仰的同胞——贾瓦痛楚地合上了眼睛,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们贾衣拉尼人也开始喝星泪液了。
《劫后余生》作者:希恩·威廉姆斯作者简介近来澳大利亚涌现出一批优秀作家。
格莱哥·埃根和希恩·迈克莫兰是目前两位较有影响的作家,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希恩·威廉姆斯即将后来居上。
和许多作家一样,希恩也走过一般不平坦的路。
他当过小职员、音响师,送过比萨饼,看过房子,当过音乐家。
目前,他一边在一家音像店里工作,一边在学习音乐艺术。
他说他爱抽烟,信奉无神论。
虽然澳大利亚没有象美国这样的专业期刊市场,但他们的一些期刊的质量还是很高的,在过去三年里,希恩在这些期刊杂志上发表过十多篇故事。
他还在《埃多龙》和《奥瑞利斯》这样颇有名气的澳洲文学期刊上发表过作品,近来这些作品还被卖给了美国的《土著科幻小说》。
希恩刚刚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小说集《疲劳》,他正在寻找出版商,不久将与读者见面。
夜里,一股热浪带着死亡的气息席卷而来。
天亮的时候,我醒了,发现鼻子和嘴上粘满了恶臭的粘液。
我感到窒息,便伸手去取我的防毒面具。
戴好面具,我挣扎着从吊床上起来,眯着眼睛向屋外看,一座藤蔓缠绕的大房子挡住了半个太阳。
阳光很弱,但足以让人看清东西。
从地上滑腻腻的浑水中升起的恶臭的气体充斥着整个城市。
天空是昏黄的——这不是个好迹象——漫过底层楼的水是黑色的,并巳水位比前一天晚上稍微低了一些。
我从楼上朝下看,看到一群黑色的物体在雾气弥漫的水中蠕动,那肯定是岛上的鳄鱼在寻找食物。
晨光从对面建筑物的顶上照射过来。
代弗已经起来了,正在调整他的太阳能仪表盘。
在像今天这样毒气弥漫的环境里,每一丝体力都是珍贵的。
我揉着双眼想让面具戴得舒服一点,不致于弄痛我的颧骨和下巴。
在这不祥的早晨,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想:一股热浪,昏黄的天空,不是好兆头,今天将有人死去……我的养父马克斯早已起床,正在干活。
看见我出现在楼顶菜园的楼梯口处,他有气无力地跟我打招呼。
早上好,豪格斯。
他放下锄头,擦着脸上的汗。
他向四周望去,好像才发现周围的情况,他惊愕不已。
在楼顶上,我发现太阳像一只棕色的皮球,无精打彩地挂在天边,天空中黄黄的烟雾把太阳的光芒染成了烟黄色,尽管我知道那邪恶昏黄的颜色是低大气层中的污染和尘埃造成的,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太阳也被污染了,并已在向我们发出有毒的辐射。
在这一片混沌的光线里,马克斯显得老了二十岁。
他强壮结实的臂膀已经萎缩;浓浓的眉毛已经稀疏,头发也完全白了。
他的眼睛混浊无光,眼圈发黑,脸上长满了密密的小脓疱。
就连我们当中最强壮最健康的人也免不了被毒害。
我也一样,虽然还年轻,还有活力,但也不能幸免。
哟,我一边抽着鼻子说,是有毒的潮水。
马克斯耸耸肩说:没办法,这是不可避免的。
克里斯会失望的。
马克斯苦笑着,棕色的眼圈上布满了皱纹。
克里斯·帕克是我们这些人的领袖,他有一个理论,认为生态系统正在逐渐稳定。
可每个月一次的有毒潮水让他不知所措。
这次和以前的没什么两样。
马克斯又拿起锄头并且用帽沿儿挡住光线说:我想你一定记不清了。
我没说话,心里想着马克斯说的话。
马克斯接着说:代弗早早地就来找你,如果你想见他,你可以利用早上的时间去他那儿。
谢谢马克斯,我会把耽误的时间补上的。
别担心,孩于,去好好放松一下吧。
他弯下腰继续工作,我逗留了一会儿,看着他老态的样子,心里很难过,我是这里最年轻的,而他是最年长的,我们俩是奇怪的一对儿伙伴,如果他中毒或者遇到其它意外,我会想他的。
马克斯作我的养父很多年了,以致于我都几乎忘了我的亲生父亲。
或许他觉察到我在注视他,觉得我的情绪不对,他抬起头温和地笑着说:快走吧,不然我让你干活啦。
我穿过菜园跑开了。
微弱的阳光照在我的肩上,我好像看见树叶全都枯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阳光总是很弱,这是空气里的脏东西造成的。
我颤微微地走下楼梯,生怕踩到断裂的梯级。
在三楼有一条索桥通向代弗住的那栋楼。
我小心翼翼地过桥,不敢朝下看。
就在我刚过了一半的时候,发生了地震,接着响起了金属的碰撞声。
声音由柔和变得尖利,每个金属物体都在摇摆碰撞。
我紧紧抓住桥两边的护栏把一根绳子套在手腕上。
接着又传来一声深沉洪亮的钟声,这让我不寒而栗——是老教堂里的大弗莱得钟在响。
在我的记忆中,它只响过一次。
桥在上下颠簸,我死死抓住护栏,不敢松手,一想到下面的鳄鱼和有毒的水流,我就恐惧得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了房子倒塌的声音;远处还传来人的尖叫声。
在地震的两分钟里,大弗莱得钟响了四次。
这两分钟让我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因为在这两分钟里,只有一根细绳子把我挂在两幢摩天大楼之间呀。
金属的敲击声停止了以后,我才长出了一口气,我甚至没有发现我是爬到代弗的大楼的。
一过了桥,我就大汗淋漓地躺在那儿发抖,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哭出来。
我活了十五年,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十年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不幸,活着简直就是个错误。
尽管我当时还很小,没有对那次战争留下什么记忆,但我还能想起那次巨石坠落;经常梦见那九次洪水,它们把一切都冲走了;我还记得笼罩在天上的烟云,那暗无天日的岁月,连续不断的地震;有时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去世多年的父亲,他正把我塞进一个挤满女人的电梯。
往事不堪回首。
阿德莱得年长的人们不愿谈论那个年代,他们有时只小声地议论几句。
我对我们这个团体来源的了解,多半是偷听来的,所以很不连贯。
我想如果我有时间有条件留下后代,这些偷听来的话将成为一个非常动听的神话。
然而这只不过是我的异想天开罢了。
我完全相信那些恶魔会卷着石块,铺天盖地地向我们砸来,给大地罩上烟幕尘埃,夺走我们的健康和生育能力,令我们痛不欲生。
直到我十一岁时,代弗才对我讲了一些事。
他说那些恶魔是外星人派来的;还说只有一块象冰山一样的巨石落在了地球上,巨石坠落造成的工业污染和辐射,让我们疾病缠身,丧失了生育能力。
地球同宇宙之间的战争漫长而残酷,最终以巨石的降落而结束。
代弗还讲到融化的雪山顶,火山喷发、海啸、大陆板块移动、地球轴心倾斜、磁极、种族灭绝。
虽然,他说的话我还不太理解,但是,我听得出那都是些很可怕的词汇。
然而,有些东西我是能够理解的,比如,我们所说的磁北曾经在西南方向,让人琢磨不定的季节变化很不正常,那是巨石坠落造成的后果。
每当下雨,或是融化的冰山向我们漂来的时候,我都搞不清那些水是来自地球还是宇宙。
阿德莱德之所以没有来访者,是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人啦。
我们退缩到洪水泛滥的城市的屋顶,孤独而无助。
在巨石坠落之后,阿德莱德能够生存下来,全都归功于从南极来的清洁冰冷的冰水。
没有这些水,我们早就在几个月之内,连同那些海洋生物一起被毒死了。
然而每次地震之后,水流就会改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面临着可怕的暖潮的危胁。
这时,我们只能靠储存的水生存,直到清洁的冷水再次出现。
其它生物,比如附近岛屿上的大鳄鱼,它们就喜欢暖流;污黑的水里漂浮的尽是腐烂变质的东西——任何动物也不会喜欢这样的食物,然而就是这样糟糕的食物在别的地方也没有啦。
我们把从岛上找来的秧苗种植起来,就靠它们过活。
由于废物和鳄鱼的不断增多,岛上不适合人们居住。
但是在这些岛屿没有荒芜之前,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宝贵的资源。
随着我们的人口从原来的一千人逐渐减少到一百人,我们学会并掌握了更好的种植技术,我们还养了鸡以改善伙食。
谁也不会忘记,阿德莱得能幸免于难,本身就是个奇迹;克里斯帕克例举过很多东西,它们足以置我们于死地。
他还经常用这些东西提醒那些开始忘记过去的人。
多数人仅仅是学会了更好地掩饰创伤,继续生活——就好像我们从来都生活在楼顶上,生活在浅浅的淡水中间。
终于有一天,有人又重新起用了那些太阳仪表盘,它们是被某个细心的前辈收藏的,现在只需把它们清洁一下,再进行一点技术处理,就可以使用了。
年轻聪明的代弗设法发起了电让光明和温暖又回到我们身边。
虽然这只不过是过去年代科技之光的一点微弱的余光,但它毕竟给茫茫黑夜带来了一丝光亮。
在这暗无天日的生存空间,死亡的阴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
每当大弗莱德钟敲响的时候,就会有新的灾难在等着我们,可是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和马克斯住在城市郊区的一幢较小的楼里。
代弗的房子要比我们的大得多,那里面住了十多个人。
整个大楼有六十多层。
高层上种满了植物。
代弗只占了一层楼,他自己的居住空间很小,其余的地方都摆满了他从从前的垃圾中清理出来的各种电器,如计算机、咖啡机、电池、电螺丝刀、电视机、电钟等等。
过去我常常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里翻来找去,想像着它们究竟能有什么用途。
大部分东西都不好使了,可是代弗有办法把它们修好。
我对代弗无所不能的魔力深信不疑,他很善于修修补补。
同克里斯一样,他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能量。
太阳能电池很好用,但它的输出量却很有限。
人们经常指责代弗偷电,然而他才是第一个给我们发电的人。
代弗总是忙着摆弄那些旧东西,但他很少对我说起它们。
我有时偶尔听到他跟马克斯谈论这些物品,但每当他们发现我在听,就不再说了。
他们对我保密,令我很不舒服。
大人们禁止孩子们听他们不能理解的话,这让我觉得,好像被拒之门外了。
当我登上通向代弗那层楼的楼梯时,发现到处扔满了他的收藏品,地震以后,这地方更乱了。
几个沉重的工具架倒了,五颜六色的电线和晶体管撒了一地。
我听见代弗在工作间里的某个地方诅咒着,但看不见他。
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好像下雨或着火的嘶嘶声,以前我从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我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喂!他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一堆荧光屏下面,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该死,他说,快来帮帮我,洪基。
我连忙跑过去,发现他被一个柜子死死地压住了。
我用身体抵住墙角,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柜子掀起来,好让他从底下爬出来。
等他出来以后,我就松了手,柜子砰的一声沉重地砸在地上。
你没事吧?我俯身问他。
他使劲抱着那条已经青紫的腿,骂道:真该死。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那条腿还是那个砸伤他的柜子。
他又说:我想我的膝盖脱臼了。
疼死啦,快扶我到管子那儿。
我把他的一支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架着他穿过房间。
一根管子从天棚上悬下来,管子的顶端是个茶壶嘴样的小口儿,代弗把这个小口对准自己的嘴。
等一下,他说着用手指着工作台,把它关掉,按那个大红按钮。
工作台上有一架机器——一只大金属箱子,它的正面布满了奇怪的小钮和刻度盘,在上角有一个荧光屏。
我照他说的做了,嘶哑的声音消失了。
那是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问。
以后再告诉你。
他用力吹那个小口,脸涨得通红。
我听见从上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回音。
代弗一条腿站在那儿,耳朵贴着那只小口,不耐烦地等着上面的回答。
喂?一个遥远微弱的男人的声音从管子里传出来。
嗨,我是代弗,杰里在吗?是的,她在,那声音说。
我能对她讲话吗?等一下,我去找她。
过了好一会儿,又传来那声音。
对不起,她现在正忙着修整菜园呢。
告诉她我有急事。
那没用。
听得出说话的人很开心,她不想跟你讲话,代弗。
好吧,谢谢。
代弗放下管子,骂道:该死,蠢货。
我吃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对我来讲,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可以陪伴我渡过青春期。
在阿德莱德,男人和女人的比例是7比3,女人们很尊贵,尤其像杰里这样的单身女人。
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吵架了,或者出了别的问题。
不管怎样,我不想看着他失去机会,即使她真的不想来。
该死的母牛。
要不要我去把她找来?我问。
代弗叹了口气说:不用啦。
他战战兢兢地试着让那条受伤的腿着地。
他说:我想我伤得不会太重。
要是你愿意,可以到上面去给我拿些菜叶和绷带来。
好吧。
白菜叶对治疗肌肉损伤很有好处。
对了,如果你看见杰里,告诉她我想以后找个时间跟她谈谈。
如果她问,就说‘只是谈一谈。
’我连忙点点头,然后朝楼梯跑去。
闷热潮湿的空气迅速包围了我,等我爬到楼顶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经过允许才拿到了菜叶和见到了杰里本人。
她正在一个园子里忙着,她那饱经沧桑的身体很容易辩认。
当她直起身看见我时,我惴惴地跟她打了招呼。
我跟她说我需要一些菜叶,并告诉她代弗想见她。
当她听说只是谈谈的时候,皱了皱眉。
我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没伤着,是吧?她问。
没什么,他会好起来的。
我说。
她贴近我的耳朵小声问:收音机还好使吗?我皱着眉头问:什么?没关系,告诉他我会抽空下去的。
我点点头就下楼了,手里紧紧抱着她给的菜叶和绷带。
我发现代弗还呆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他已经靠墙坐在地上了。
我们一起包扎了他的伤口,并设法让他上了吊床。
这时我问他:代弗,‘收音机’是什么东西?他茫然地望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当然啦!你不会记住的——你太年轻了,天啊。
他拉住我的胳膊说:帮我站起来,我让你看看。
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工作台那儿,他打开那架神秘的机器,调试了一下,就传来了电波的声音。
我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来。
通过用电来进行远距离之间的谈话,对我来说,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代弗自信的样子让我相信那不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一架CB-V型老式收音机,是我组装的,但是很好使——这很重要。
他不停地摆弄着那上面的按钮和金属杆。
好啦,听吧。
他拨了一个旋钮,然后传来一阵清晰的嘶嘶声。
我们俩都贴近机器听着,我想听到说话的声音,他想听别的什么。
可是最后,我们俩都失望了。
见鬼,他翻遍了工作台,想找一根长一点的电线。
地震可能损坏了电离层。
他说着拆开了一根金属小杆,然后把它的一端接上电线。
他把东西递给我说:把这个拿去挂在窗外。
尽量别让人看见。
我眯着眼睛对着太阳光,小心谨慎地把电线举到窗外。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把金属杆固定好。
他招手示意我回去,我连忙跑回他身边。
他又拨了一阵旋钮,最后,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示意我仔细听。
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接连不断的声音甚至淹没了我的意识,让我不知所措。
听见吗?代弗大声喊着,他的一只手还不断地一张一合。
我一边看着他的手,一边听着。
杂音里传出一串与他手势的节拍相符的规则信号:…噼啪—噼啪—噼啪—噼啪……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代弗,并不停地点着头。
我能听见那声音,但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代弗得意地对我笑了笑,把声音关掉了。
一下子沉寂下来让我觉得怪可怕的。
这时代弗说话了:那是一种信标。
他由于激动声音都发抖了。
那是什么?他想尽力对我解释,看得出我的无知令他很失望。
设想一下你在你们那个楼顶上,我在我的楼顶上。
如果你想跟我讲话,但是我们离得太远,光喊叫是听不见的,而你只有一面镜子,那你怎样才能引起我的注意?我想得用镜子。
当然,靠镜子反射太阳的光线,直到我看见你。
那就是信标:只不过把光线换成了声音。
这么说…我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这么说外面还有人。
他们正设法同我们联系?代弗神情严肃地回答说:可能吧,我希望如此。
你看,这台老式CB-V型收音机的最大优点在于它不仅能接收信号,而且还能发射信号,能跟他们交谈。
如果我们愿意,我们还能查出他们是谁。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我不敢肯定。
你试过吗?他张嘴回答我的问题时,显得很不安。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号声,声音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最后一个长音便嘎然而止。
接着又传来几声作为回答的号声。
号角声响彻整个城市,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么说,代弗说着,痛苦地把受伤的腿放在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上。
我敢断定他脑子里除了疼痛还有别的。
这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借口,他们已经成立了一个顾问团。
地震之后,他们总要这么干。
他苦笑着说:但并不总是为了查清究竟死了多少人。
我不明白。
他又感到疼痛难忍,我建议他回到床上去。
他不情愿地关掉了收音机,然后让我扶他上了吊床。
你能帮我个忙吗?他问,我点头同意了。
今天晚上我得参加全体居民的大会。
你看你和马克斯能不能把我送到那儿去?当然可以。
谢谢。
他躺在吊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我说:你现在快去忙吧,那些该死的官僚们会耽误你一夜的时间。
虽然我很不情愿离开这间堆满杂物的屋子,但我还是同意离开了。
你是个好孩子,在我离开之前他又说,别告诉任何人我给你看的东西。
我一边犹豫着,一边踏上了返回马克斯住处的索桥。
那些信号与地震一样危险,但它们要比耕种土地和杀害昆虫更有意义。
我一口气跑过了索桥,尽量不去想刚才那些神秘的东西,但是我无法做到。
那天下午过得很慢。
我帮马克斯整理了蕃茄地,然后我们把一些成熟的蔬菜搬到大楼的下层,那里比较凉爽,便于蔬菜保鲜。
这样,那些比我们更需要菜的人就可以来拿了。
我干着活,可是我的心思已经飞出了楼顶,飞过了大洋。
我不停地想,如果海的那边真有人要跟我们联系,那他们会是谁呢?海水向西延伸,远处一片藏青色,然而在东面靠近海岛的水域却越来越浅,颜色也越来越淡。
白色的海浪拍击着长长的海岸,仿佛一只巨大的手在挣扎着伸向陆地。
鸟很少,而且高我们很远。
每当暖潮袭击我们的时候,那黑糊糊的湖水就会打破海面上的宁静。
就在四年前,我、马克斯还有几个人就到离我们最近的巴克岛上做过探险。
我们拣了一些木柴,打算在委员会的塔楼上燃起火把——这是一个叫凯莫龙·丹尼斯的人的主意,他想看看我们附近还有没有幸存者。
委员会禁止我们使用城里储存的木柴,我们只好到岛上去拣柴禾,否则,我们是决不会去那儿的。
我们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
我们用旧塑料和皮革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深怕那里的土壤和水毒害我们。
我们的口罩要比平时厚三倍。
即使这样,在我们砍树枝的时候,土壤里的毒素还是没有放过我们。
我们中的一个人被斧头划伤了手,两周后,他发高烧死去。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返回阿德莱德的路上,三个强壮的男人——包托马克斯奋力划着船桨,因为船上的东西太重了。
我缩在船头,注视着前方,落日的余辉映衬着我们家园的剪影。
海面上风平浪静,岸上的建筑物仿佛屹立在光芒四射的镜子上,它们的倒影深深地影在水中,阿德莱德好像成了固定在地球中心的水晶城,牢不可破,稳定如泰山。
偶尔,一束火一样红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楼层。
这情景让我心潮起伏。
后来光线暗了下来,高楼变成了黑魆魆的柱子,就像一个庞然大物,叉着几条后腿,站在海里。
我从没见过墓碑,也没见过火化尸体,或把尸体抛入大海,但我却领悟了眼前这片景象的深刻含意。
那个我们称之为家园的地方只不过是我们肉体归缩的象征。
现在生机勃勃的大楼,将来必定埋葬我们的坟墓。
十年或二十年之内,很多人都会死去,除了我和其他一些年轻的人外。
再过一段时间,由于酸性物质的侵蚀,大楼就会倒塌,在海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落西山就像关上了一扇门,把一切都关在了黑暗之中。
我们一到阿德莱德,就马上把木头卸下了船。
然后把它们拖上塔楼。
堆在一块水泥地上。
可是最糟糕的是,由于化学物质浸入了木头的深处,不管我们怎样努力,就是点不着它们。
最后只好把它们扔进海里。
寻找其他幸存者的尝试失败了。
大弗莱德钟响的这一天,当太阳慢慢落向地平线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次冒险。
当马克斯就要忙完他最后一些工作的时候,我问他:你认为外面还会有人吗?养父看着我,灰色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悲哀:我想不会的,孩子。
你干嘛问这个?我想只是好奇。
太阳落到地平线后面了,棕红色的晚霞很美。
凯莫龙·丹尼斯怎么了?我有好久没见着他啦。
我问。
点烽火的尝试没成功,他自杀了。
噢。
我本打算问问他是怎么自杀的,但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多年来,人们自杀之最好办法就是跳楼,从高楼上跳进乌黑肮脏的水里。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
日落后最先出现的是那些怪星:北方地平线上升起的三颗明亮的星星,它们总是最亮的。
这些怪星有它们自己的轨道,与其他天体完全不同,它们总是深深吸引着我。
在我的幻想中,它们是神秘的,多变的。
我怀着新的兴趣,遥望着它们,这时马克斯交给我一袋肥料。
把这个拿到储藏室去,他说,然后我们就去开大会。
我顺从地朝楼下跑去。
等我回来,马克斯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包,里面装满了我们的剩余产品。
我们过了桥来到代弗的大楼。
我的朋友正焦急地等着我们呢,他拄着拐杖在地上来回走着。
杰里不在,代弗说她已经去了会场。
她是个好心的女人。
马克斯说,也许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有些好过头了。
你的意思是她任人摆布。
代弗大笑着说,老家伙,你说得很对呀。
我们三个慢慢地爬了四层楼,在那一层上有一架桥通向下一座楼。
我拿着拐杖和兜子,马克斯把代弗背起来,代弗在马克斯背上像个大孩子。
我们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过了桥,我心里不停地祈祷,但愿此刻别发生白天那样的地震。
没有发生地震。
一阵轻风吹起,驱散了水面上升起的迷雾。
夜晚清爽宁静。
我们周围是参差不齐的大楼的黑影。
又过了五个桥,远处传来集会人群的嘈杂声。
你怎么看,马克斯?我们会死在这里吗?代弗问。
马克斯呻吟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们沉默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会场很热闹。
我平时只与马克斯在一起,有时也见见代弗和杰里,所以面对这么多人,我很不适应。
在我眼里,阿德莱德这一百多个公民真是一大群人。
大多数人都那么苍老,疲惫,面对集会一些人公开表现出悲伤的样子。
这种场合让我觉得痛苦、紧张。
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与其说是全体聚会,还不如说是一群没有血性,没有面孔的怪物凑到一起了。
只有十来个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代弗、杰里和我算是其中的几个。
其余的人一律在四十五岁以上,五十九岁的马克斯岁数最大。
每次会议的主席,克里斯帕克,四十七岁,几乎完全秃顶了。
他皮肤粗糙黝黑,目光敏锐深送,我总有些怕他。
秩序!他喊道。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他在面具后面微笑着向围着他坐下的人群示意。
大会是在委员会大楼顶上召开的,灯光昏暗,人影绰绰。
首先,欢迎大家到这儿来,感谢那些带来礼物的人。
剩余的东西,会后将发给那些需要它们的人。
其次,名单显示三人缺席。
克里斯点了三个缺席者的名字,人群中有人在解释他们为什么没来开会。
一个正在发高烧,另一个几星期前死于心脏病,最后一个地震时从楼顶菜园子上掉下去了。
想起死者,人们沉默了,但没人流泪。
我记得每次开会前都要点死者的名字。
我们都习惯了这个事实——我们的人数在逐渐减少。
克里斯摆弄着手里的记事本说:我们之所到这儿来,是要讨论一二下地震的实情。
有没有人受灾严重?一个红头发女人举起了手。
克里斯请她讲话。
她储存淡水的罐子漏了,珍贵的淡水就要流干了。
在这种坏潮季节里,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我们打算重新安排住在她那座楼里的居民,并在粮食枯萎之前,把它们转移到别处。
女人悲痛地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就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自从巨石坠落之后她就一直精心侍弄的庄稼。
我很为她难过,但我也暗自庆幸,这样的事没发生在我和马克斯身上。
还有人报告说,一座旧楼倒塌了,由于里面没人住,这就不算是严重问题了。
所有的大楼都有些倾斜,倒塌只是迟早的事。
克里斯等了一会儿,结果没有人再发言了,没人提起粮食欠收的事。
我想是地震冲淡了别的事。
很好,让我们进行下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要了解一个情况,然而我对这个情况一无所知。
这件事的进展对我们全体居民有一定的影响。
所以我召集大家来讨论一下。
我想让代弗·罗丝伯姆到台上来回答几个问题。
我惊讶地看着代弗,他挣扎着站起身。
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呆在这儿好啦。
他指着缠满绷带的腿说,你瞧,脱臼了。
克里斯点点间,没有注意到代弗有些虚张声势,他说:我同情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谢谢,你想了解什么?克里斯没有马上回答,他想拖延时间。
如果想用这个办法让代弗难堪,那可是白费心机;代弗正无忧无虑地笑着。
我猜人们想弄清楚你近来在你的实验室里都干了什么。
代弗摆弄着他的拐杖说:嗯,如果谁需要电的话,我又有两个仪表盘开始工作了。
人群立刻议论纷纷。
我佩服代弗的足智多谋:每个人都需要更多的光明,更多的热量。
我还研制了一种简单的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有点像电话,但没那么复杂。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些没有断裂的电线,我就能把所有的大楼连接起来,这样我们就用不着离得很远地大喊大叫啦。
克里斯笑着,但是他敏锐的目光告诉我他还想知道更多的。
还有呢?他问。
还有一件东西,我正在研究,还谈不上是个项目——只能算是我的爱好吧。
是什么?代弗犹豫了一会,人们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嗯,我收集的那堆旧东西里有一台旧收音机,我一直在设法把它修好。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有人高声抗议,也有人表示支持。
克里斯挥着手让大家安静,等人们平静下来后,他又问:为什么这么干?当然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收音机好使吗?不,不好使。
你是说现在还不好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该死的东西修好。
可你不是早就在修了吗?是的,干嘛不?克里斯不说话了。
人群中有人朝代弗喊:那为什么他们还没找到我们?代弗想找出那个提问题的人,但找不到。
谁会注意到这儿呢?他说着扫视着每个人的面孔。
我们只是一个小国家里的小城市。
悉尼、纽约、伦敦、东京和巴黎都没了,谁还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阿德莱德?要是我,我也不会白费精力的。
但是,如果他们在寻找幸存者的话,他们肯定会四处寻找的?还有,又一个人插嘴说,他们会使用红外线——或许是大气层阻碍了信号的传播,或许是信号太微弱了。
我也不知道。
那么外星人怎么样?要是我们再打起仗来怎么办?天啊,代弗用手指搓着头发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又有几声叫喊,有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代弗不能一一回答他们。
我敢说,他非常恼火。
他们会在哪儿降落呢,所有发射和降落设施都被毁了。
他们仍然能朝我们扔东西。
这是一个坐在后排的女人的声音。
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得很大。
克里斯挥手安抚着人群,然后转向代弗。
我认为这件事你还没有考虑好,小伙子。
需要大家讨论再做出决定,然后你才可以继续研究。
做这种实验,会给我们全体带来潜在的灾难。
克里斯靠在台上,做出一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耐心说教的恣态。
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而且富有领袖人物的感召力。
他说:有些人,包括我在内,相信最好是忘记过去。
自从战争毁灭了我们的世界以后,我们一直生存在比较平静的环境里。
我可不愿意看到,因为某个人对旧时幽灵的好奇心,毁了我们现在的平静生活。
我不反对大家使用它,也相信建立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是很必要的。
但是,一说到与外界的人取得联系,我就担心。
这个想法很愚蠢,巨石降落以后,还可能有别的幸存者吗?即使有,他们的处境也会跟我们的完全相同。
没有证据证明外星人还在,看来没有必要担心会发生战争。
由于巨石降落,外星人已经灭亡了。
当然在这十几年里,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我不相信他们还在寻找或倾听其他的幸存者。
我们面前有两种选择:要么让代弗继续他的实验,以便同其他幸存者取得联系,要么禁止他继续研究,因为那毫无意义并且很危险。
按惯例,我们表决。
人们议论起来,克里斯宣布对第一种选择表决。
赞成代弗继续实验的人,请举手。
我马上举手表示赞成,除我以外还有代弗和其他几个人。
举手的人太少啦,连马克斯也没举手,我很难过。
克里斯查完人数,便宣布进行第二项表决。
反对的——赞成立即停止实验的人举手。
这次举手的人很多,我的希望成了泡影。
甚至多数年轻人反对代弗的实验,这一次,马克斯仍然没举手。
比分列出来了,克里斯宣布结果。
赞成的,二十七人。
反对的,三十九人。
弃权的,三十五人。
双方都没有占绝对优势,所以我们还要继续讨论。
在此之前——马克斯,我注意到你放弃了表决,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马克斯慢慢站起身,大家都看着他。
他的脸色阴暗而严肃。
因为还有第三种选择没有考虑到。
那是什么?马克斯停了一会儿,我屏住呼吸等着他开口。
我知道克里斯最终会让大会反对代弗的;克里斯能言善辩,而且人们也害怕再受惊吓。
但是,因为马克思的年纪最大,人们都尊敬他;如果他提出反对克里斯,那代弗就会有机会啦。
毫无疑问,马克思深知自己的作用有多大,他慢慢地,小心地掂量着自己的每一句话让代弗继续他的实验,直到把收音机修好,然后再让大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我相信,在大会没有允许他同外面联系之前,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克里斯斜眼看着代弗,代弗使劲点着头说没问题,我保证。
克里斯很不高兴;也许他指望马克斯会反对代弗。
可是这个建设合情合理,他别无选择,只好组织第二次表决。
人们的议论不那么刺耳了;人的好奇心战胜了刚才的恐惧。
克里斯不敢反对这个折中的提议,因为那样会暴露他对试验的荒谬的偏见。
这次表决是决定性的,三十六人赞成,不到二十人反对,其余的人弃权。
克里斯沉着脸,妥协了。
他说:就这么定了。
我要警告你,代弗,如有任何偏差,你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代弗无所顾及地笑起来:别担心啦,先生,我会管好自己的。
那么散会,谢谢大家都能来开会。
克里斯转身,对几个高级顾问嘀咕了几句。
太顺利啦。
马克斯在我身边小声说。
什么?他看着我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我们帮助代弗穿过人群,走向最近一座桥。
虽然代弗行动不便,可是没人提出要送他回去。
只有杰里一直跟着我们,她没说几句话。
我们离开代弗的工作间时,她还留在那儿。
马克斯和我一起查看了我们的菜园子,给几棵枯萎的菜浇了点水。
忙完这些活儿,他在一个生了锈的通风管儿上坐下,注视着海水对我说:你去睡吧,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我仔细看着他,他的眼圈黑黑的,眼窝很深。
你一定很累,我说。
他点点头,抓住我的肩膀说:我是很累,可我今晚不想睡觉。
尽管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可我还是朝楼梯走去。
这时马克斯换了一个面向代弗的住处的位置。
微弱的烛光闪现在我朋友的窗子上,而我养父的身体挡住了那光线,好像一只眼睛紧紧地闭上了。
我很快就睡觉了,睡得很沉很香。
可是还没有一个小时,我就醒了,我觉得好像要窒息了。
我坐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口罩,还是别的什么弄醒了我。
我心神不宁,觉得好像什么地方要出事。
我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向马克斯的房间。
他不在,他的床上整整齐齐的,没动过,看样子他一直呆在楼上了。
我查看了菜园,那里也找不到他。
夜风吹着菜叶,它们摇晃着,我打了个冷战。
夜里明显地凉爽了许多。
我小心地摘下口罩,试着呼吸了一下。
有水的气味——清水的气味儿,是从南极流向这里的。
坏潮终于过去了,我拿掉口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弄醒我了,我想,在马克斯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再睡啦。
那几颗怪星高高地挂在我的头顶上方,好像是守夜的哨兵。
我跑下楼梯,跑上了通向代弗住处的桥,心想,我的养父大概正和我的朋友谈话呢。
代弗的工作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我还是想查看一下。
我踮着脚悄悄穿过房间,唯恐弄响任何东西,暴露了自己。
最后我看见了代弗的吊床。
床上有两个人,他们亲呢地搂抱在一起,这种经历我还没有过。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足以让我辩认出,那是代弗的头发和杰里的脸。
我走进他们,当我看见他们的身体时,我的心狂跳不已,在清冷的星光下,那分明是杰里赤裸的乳房。
我感到一阵难堪和内疚。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他们盖上个毯子,夜晚太凉啦。
还没等我想清楚,身后就传来一阵声音。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还没等我转过身,就连拉带拽地把我拖进了楼梯井。
安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于是我不再挣扎了。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想看一看这个攻击者,但黑暗中看不出他是谁。
那人急忙把我的头扭过来让我盯着代弗的工作间。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几个幽灵似的人影在黑暗中走来走去。
他们有十个人,高大,难以辩认。
他们好像在找东西。
其中一个人在盯着代弗和杰里看,我想我听见他在窃笑,就像虫子打洞的声音。
不,一个声音说,别碰他。
那个窃笑的人很不情愿地离开了那对情人。
我长出了一口气。
这十个鬼影的诡秘行为,让我感到他们不怀好意。
尽管我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我庆幸有杰里陪伴着代弗。
在阿德莱德,由于男女比例不平衡,任何人不准伤害妇女。
在这儿。
一个声音低声说道。
那几个鬼影窜到屋子的另一边,我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轻轻地挪动重物的声音传来人们用力时的呻吟声,最后远处有东西落到水里的声音。
杰里动了一下,在睡梦中嘟哝了几句。
那些幽灵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儿。
我想叫喊,究竟出了什么事?我身后的人使劲用手握着我的嘴,直到杰里再次睡熟,一切又安静下来。
这时他松开手让我看清,他的脸。
都过去啦马克斯小声说,过去啦。
我想问他什么,可是他示意我别出声。
他领我走出代弗的工作间,过了架在两座楼之间的桥,回到我们的家。
就在他给我讲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丝淡淡的极光悄悄出现在夜空,好像预示着什么。
我就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平静地说。
上一次我们打算在塔楼上点篝火,就是对克里斯·帕克的权力的一次挑战,我对你说那个提建议的人后来自杀了。
可是也许那不完全真实。
凯莫龙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他完全可以再试试看,再想别的办法。
我和其他几个人一直都不相信他会从楼顶菜园上跳下去,我们怀疑他是被扔下去的。
我盯着他,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也许由于杰里在那儿,他们今晚改了主意,他继续说,也许我误解了他们的动机,我也说不准。
我很高兴用不着跟他们搏斗啦,暴力事件太多啦……璀璨的星光下,他用胳膊紧紧地搂着我。
都结束了,他又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再次安慰我,——然而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或许,他是想向我描述他已经预见到的未来吧。
我又想起了早晨我的预感:今天将会有人死去……我不知道这种预感是不是希望。
我们还可以好好睡一会儿。
他松开我,最后一次向海上望去。
极光在他眼里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
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我说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楼梯井里。
这一切都值得吗?我在想,生命真的那么宝贵吗,以致于我们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熬尽心血地挣扎?为了多活一天、两天更多天,人们勾心斗角,进行你死我活地争斗,这值得吗……?现在,一旦有机会,我会对我的后代说:是的,是的,那很值得——尤其对那些幸存的人来说。
那天晚上我躺在冰冷斑驳的水泥地上,心里空荡荡地凝望着曾经引起我多少遐想的夜空。
怪星在慢慢地朝西方移动。
这时,我发现有一颗新星在空中前行。
它顺着自己的轨迹,坚定地移动着。
它在前进,它在求索。
《劫后重生》作者:[印] 阿努帕玛·哈塔查亚方陵生 译死了,又觉得没死。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处在死亡边缘时,就更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渐渐苏醒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活着的缘故。
他活着,但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意识在边缘地带飘飘忽忽,若有若无。
然后渐渐地,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四周飘荡着,是一些模模糊糊、闪烁不定的光点,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穿不透的黑暗,而他自己则悬浮在黑暗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或者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
他曾经活过,现在又是原来的他了。
那么他的生命曾在什么时候停止过呢?他无法确定他曾经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曾经活过,一种对黑暗对光点有感觉(或者说有视觉)的一种生物。
视觉?他想了一会儿。
他已经忘了这个词了。
这个词儿是怎么进入他的思想的呢?视觉是他生命存在的一部分,是能够看得见事物的那个东西……他在记忆的深渊里搜索着,最后想起了这个词,它叫做眼睛,他应该有一对眼睛,但它们是什么?它们在哪儿?好像他应该能用触觉摸得到它们,但是他也不能肯定触觉是什么。
他应该有个身体,但是身体在哪里?哦,是了,他慢慢回忆起来了,皑皑白雪覆盖着群峰,底下的山谷郁郁葱葱,溪水欢快地流淌着,他曾经在那个地方,穿过一大片绿草地,感受着山野的风扑面而来。
一切都想起来了,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都像他一样,他们曾经很快乐。
快乐?那又是个奇怪的词儿。
他不能确定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但他喜欢这个词。
他曾经快乐过,他重复着这个词,感觉真不错。
他想起了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扩展蔓延着各种各样的工厂,星际间的探索活动,基因改造的令人惊叹的人造风景。
他记得自己坐在奇妙的涡轮增压飞船里,飞向月球,在月亮上欣赏美丽的蓝色地球像一轮新月般缓缓升起。
地球曾经是他美好的家园,在那里,人们早已不再从事任何体力劳动了。
人类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出一种叫做机器人的美丽生物,它们工作起来比人类更有效率,它们的外表设计也很漂亮美观。
机器人承担了生存的所有担子,而人类则可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来不断地增强自己的智力水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想不起来了。
一层白茫茫的迷雾蒙上了他记忆的深谷,是那种深邃的半透明的白,他在攀登一座雪峰,突然失去了平衡,一脚踩空,陷入了软软的雪坑中,他感觉自己被拽入了一个白色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黑暗渐渐代替了光亮,极冷的感觉使他的神经渐渐麻木,然后他又回忆起,当他明白自己被困在雪中时,恐惧的战栗传遍全身,此时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他只能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他想了一会儿,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恐惧,但别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所有这些记忆又都再次隐入黑暗中。
不过,现在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他的眼睛也看到了模糊的光点在他周围晃悠着。
渐渐的,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了,他一定是被人从山里救了出来,此刻很有可能是在哪个医院里。
他向四周观望着,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圆柱形的钢匣里。
钢匣被平放在一个台面上,各种各样的仪器正监测着他的身体系统。
有人站在台子边上,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人类。
它的样子很像一条蛇,椭圆形的脸上有两对眼睛,大概是为了前后都可以视物的缘故;它没有腿,行动时似乎是在地板上滑行;它用那触须样的手抓住需要拿住的东西。
它很可能是一个机器人,虽然他想不通竟然会有人接受设计如此差劲的机器人。
也许是因为对于效率的考虑胜于对于美学的考虑吧,但是最令他吃惊的是它没有任何像嘴的东西,也许设计者不想在外观上多费事,只要在它系统的某个地方装上一个扬声器就得了。
他心想,这机器人设计得也太粗陋了。
这时他已经能够相当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但他仍然觉得很困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什么,事情似乎不合常理,还有,机器人对待他的方式也让他生气。
他现在已经完全醒了,但是这个机器人一个宇也没有对他说过,只是一直看着他,似乎他只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似的。
我在哪里?他大声地问道。
在AL6095实验室里。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他困惑地四下看了看,为什么他会想到AL6095实验室呢?那是什么?为什么机器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呢?已经回答你了。
他的大脑里又响起了一句话。
他开始明白了,这个机器人是在用心灵感应的方式与他交流。
他知道,许多研究机构都曾对心灵感应进行过研究。
然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使用心灵感应的竟然是一个纯粹是机械的粗陋的机器人。
好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试着在大脑里对机器人提出这个问题。
到时你就知道了,请跟我来。
机器人回答道,开始向着前面滑移起来。
奇怪,为什么气氛如此神秘?他曾经学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本能,但是此刻这种特殊的预感能力却丝毫也帮不了他。
他决定跟着机器人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通过了一道长长的金属走廊,开始时他被金属表面闪着柔和光芒的小方块图形吸引住了,但是过了一会儿,连这些也变得单调乏味起来了。
机器人在前面滑行着,他从它的步态可以看出,它的行走速度实际上还可以快得多。
还有,地面几乎没有任何摩擦力,他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住平衡。
他开始觉得滑稽可笑起来,他庆幸这会儿并没有其他人类的眼睛盯着他看,周围那一簇簇闪烁浮动的光点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他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呢?那些闪闪的光点渐渐让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他进了电梯被带往另一个楼层,突然有一种很静的感觉。
不是那种在山洞里感觉到的寂静,任何感觉都不再存在,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静,一种生命存在已经暂停的感觉。
似乎有数百万人正越来越激动地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他向门边走近些,那种期待的气氛更甚,他不知道门外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电梯门开了,他向外望去,他很失望,什么也没有,他实际上什么也没看到。
他站在玻璃墙壁环绕的楼厅上,外面的天空下,金属建筑物一英里一英里地向外延伸着,目力所及之处,各种各样有着实际用途的建筑,看上去就像工业城镇一样,这里似乎有着他怀念的什么东西。
他再仔细地观看着,这座沉睡着的工业城镇似乎是人类进化演奏出的一曲赞美之歌。
这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头上的星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只是这些灿烂的群星看上去有些怪异,是什么地方不对头呢?突然,他感到一阵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些星星不会眨眼,因为没有大气。
我在哪里?他再次重复了这一问题,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在AL6095实验室。
这个回答在他的脑海里回想着,他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回应,另一个更深沉更遥远蛇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我们来告诉你一个实验故事,那个声音说道,一个因智慧而充满自信的有力声音,可是难道他没有觉察出这声音里有一线惋惜,抑或是一丝悲哀吗?在2028年,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当你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一些科学家正在试图解决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以及由于人类的贪婪对自然栖息地造成破坏的问题,许多物种处于濒临灭绝的边缘,技术进步以及人类人口的增长,使得野生动物的栖息地日渐萎缩,挽救这些生命形式免于灭绝的唯一方法,就是将这些物种的基因蓝图保存起来,以便在未来的实验室研究中可以将它们重新创造出来,免遭恐龙和其他灭绝物种的命运。
随着人类智力的进化,越来越多的生命形式都成为多余的了,森林被砍伐殆尽,山脉被夷平,海洋最终也完全蒸发枯竭了。
人类在进步的过程中,地球自然资源也日益不再成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了。
这个声音暂停了片刻,似乎叹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下去:于是人类决定将有用的保留下来,其余的尽行摧毁。
此时,所有的其他生命形式都早已灭绝,除了它们的DNA结构,永久地保存在冷冻库里。
只有人类在继续进化,一部分人类决定向星际空间发展,但是他们觉得人类的身体是个极不方便的累赘,于是他们开始研究如何才能摒弃人类的身体。
这样的研究持续了好几代人,最后他们终于成功地摆脱了人类的身体。
而机器人,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那样,做起事情来比人类要灵活得多,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机器人来做所有的事情,我们只要动用思想就可以了,我们现在是以纯能量的形式生存着。
那么,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他绝望地问道。
我们就是你看见的围绕在你周围的那些光点。
这个声音回答道,我们是永生不朽的,但是我们不是神,至少现在还不是,我们还有很长的进化之路要走。
但是我们不想完全毁了我们的过去。
人类曾经获得的所有知识,点点滴滴我们都安全妥善地保存起来了,永恒地保存在太空里。
但是我们的祖先曾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令我们欣慰的是,我们已经纠正了它。
但是我不……我不明白,他结结巴巴地继续问道,那么我呢?我还活在世上吗?所有其他人类呢?一片静默。
他可以感觉到人类那种永恒的情感,同情怜悯与告知真相之间在交战,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那个声音又开始说道:几千年前,我们在融化的冰山里找到了你被埋的尸体。
我们对你的基因蓝图进行了分析并保存起来,你现在是活着的生命,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用基因方式创造出来的人类。
现在是6095年,而你所了解的人类,是一个已经灭绝了的物种。
《杰克的图象》作者:[英] 玛格丽特·利特尔瑞利急于要租房子。
他轻轻拍打那本半开着的支票簿,装作要找个地方写字的样子,接着马上又说:喔,对不起,习惯成自然──我忘了,这回付现款。
证明材料呆会儿再看吧。
房东本德太太急于要把房子租出去,说她信得过他,不用费神看什么证明材料了。
瑞利见本德太太的儿子杰克──一个平淡无奇的小男孩好奇地盯着他看,很不自在。
他假装看一下手表──那只偷来但不走的表,避开杰克的目光。
瑞利相当恼火,那表刚偷来就停了,这预示着今后凶多吉少。
那本支票簿上每一张都盖着吉莲·杰克逊的图章。
瑞利知道该销毁这些赃物。
他借口要买些东西,赶紧出门把表、支票簿一起扔进了废物箱。
当他回到本德太太家里时,那个长着一双浅灰色大眼睛的男孩杰克郑重其事地问:您的表呢,瑞利先生?这冷不防的一问可把瑞利问住了。
他只得假称手表在路上丢了才遮掩过去。
他站起来正想离开厨房,忽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吉莲是女孩子的名字。
杰克疑惑地说。
是呀,当然是女孩子的名字了,亲爱的,本德太太说,没有人说不是呀。
杰克久久地打量着瑞利,接着目光又转向屋内空荡荡的地方。
瑞利心事重重地回到他的房间。
在杰克提到吉莲以前,那天的情况是很顺利的:他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规矩人家找到了栖身之地,以后只需潜伏下来伺机行事就行了。
窗外夜色已浓,瑞利断定这个时候去侦察本德家的顶楼最安全不过了。
他熟练地溜进男孩的房间。
里面寂静无声,只见杰克背对着他正坐在暗处的地板上。
瑞利恼火地瞧了一眼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电视节目的杰克,重新关上房门。
装得倒挺像回事的。
他下楼梯时想道,那小子熄灭了灯,关掉了声音,他的母亲还以为他已经睡觉了呢。
瑞利觉得奇怪,他没有料到这样的家庭在孩子的房间里还会有彩色电视机。
他上街时,教堂的钟声打了九下。
他思想深处闪出了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每天晚上八点钟以后,所有的电视节目都是播放给成人看的,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杰克在看儿童动画片。
第二天,他检查了杰克的房间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假墙和壁柜,什么也没有。
他注视着昨晚在窗户附近看见屏幕的地方。
那面墙是空白的,地板上啥也没有。
瑞利由气恼转为恐惧,他不明白自己是否疯了。
无论是杰克还是他母亲都不可能一早就搬走那么大一台电视机。
他隐隐感到不安,真想趁灾难尚未临头就溜之大吉。
可是,好奇胜过了警惕,他终于没有走。
这天晚上,他又向男孩半开着门的房间里瞟了一眼,立即被惊得呆若木鸡:男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把那台电视机给搬出来了。
房间里面跟以前一样没有声音。
屏幕上的画面不像是供家庭欣赏的节目,而更像是一幕幕的梦魇。
瑞利刚想细看,忽然听见本德太太叫杰克下楼去。
图象自动消失了。
瑞利这下可傻了眼:原来压根儿就没有电视机!他心中奇怪那该死的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这个男孩聪明得过头了,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他在半夜里偷偷凿了个孔,这工作对于经过多年夜间训练的瑞利来说并不是难事。
以后几天,他又看见杰克在看一些别的画面,可是还是没有发现这些画面是怎么产生的。
他开始怀疑杰克设法弄到了一些爱看的旧影片。
一天晚上,他从孔里看见杰克两眼望着前面空荡荡的地方,他正前方的墙上映出一幅小画面,画面上是一本打开着的书。
瑞利凝神气息地看着画面上的书一页页地翻动。
当男孩拿起笔写字时,画面消失了。
瑞利左思右想,不明白它是怎样放映出来的。
他最不明白的是男孩的放映机竟具有这么高的效率而体积却小得可以藏在手心或衣兜里,并且显然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电源。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瑞利偶然看见杰克独自呆在屋里。
这一次画面上是一个容貌丑陋的男人,一脸的凶相。
他突然认出这竟是他自己。
接着画面上映出一本支票簿的特写镜头,上面吉莲二字清晰可辨。
瑞利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儿叫了出来。
接着画面上映出新闻报道,是一起小规模盗窃案。
瑞利看到自己戴着假发、假眉毛和假胡须在作案,不久,在戴着假发的瑞利的旁边,映出了瑞利的本来面目。
瑞利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啊!男孩蓦地转过头来,画面消失了。
瑞利愣了半晌,一头撞开了杰克的房门,抓住杰克,捂住了他的嘴。
小男孩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怒火。
瑞利搜遍了杰克的衣服,一无所获。
这时,就在对面的墙上映出了一连串画面,纪录了瑞利在几分钟前如何鲁莽地撞进男孩的房间。
瑞利简直弄不明白这些触目惊心而又那么真实的画面是怎么产生的。
他立即小心翼翼地放开杰克,慢馒倒退着走开去。
当杰克转过脸面对瑞利时,画面突然消失了。
瑞利觉察到不仅他惊恐万状,那男孩也是神色慌张。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瑞利先生。
杰克讷讷地说。
你,你是怎么怎么产生图象的?它们自己就出来了,就像人们做梦一样。
杰克再次央求他对图象的事保密。
瑞利慢吞吞地说,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图象的事。
别人不像我这样好心眼,他们可能会把你锁起来,如果知道你会产生图象的话。
杰克的嘴唇颤抖起来,他那对温和的灰眼睛露出了悲伤、惶惑的眼神。
别担心,杰克,咱俩商量一下,你不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我也为你保密。
杰克似有所悟,可仍壮着胆子说: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噢,咱们可不拿东西,瑞利说,不拿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狞笑着走近男孩。
像你这样规矩的孩子可以到处转悠,别人不会多问你什么的,而像我这么一个学有专长的堂堂君子可以教你怎样去转悠。
他挤出一脸假笑,拍拍杰克的后脑勺:你干侦察工作,其余的事我来做。
咱俩准会发财的。
杰克干渴的嘴翕动着:不,不瑞利冷笑着抓住了瑟瑟发抖的杰克,使劲摇晃着他,说要教训教训他。
男孩的头可怜地耷拉着,两眼直瞪瞪地瞧着门外的过道,他把眼睛睁得鼓鼓的,指着旁边说:瞧!瑞利转过身子,看见一个面目凶恶的汉子出现在洗澡间的门口。
瞧!杰克喊道。
另一个恶汉正要撞开瑞利卧室的门。
瞧那儿,瞧那儿!瑞利心惊胆战,魂不附体。
顷刻之间,他的周围到处都是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们逼视着他,朝着他狞笑。
这些家伙好像有点面熟,可是他无法定下神来判断他们究竟是谁。
杰克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本地警察正神气十足地从阁楼的楼梯上下来。
瑞利吓得不敢动弹,双脚仿佛钉在地板上似的,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瑞利又转向通往底楼的楼梯,警察的身影又清晰无比地出现在那里。
瑞利觉得楼梯平台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过。
他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双脚已飞快地向楼梯平台的地毯上跨去。
等他觉察脚下并没有地毯时,为时已晚。
他大叫一声,伸出手,试图拽住附近的楼梯栏杆,不料却抓了个空,于是一古脑儿地翻到楼下,一头撞在墙上,一命呜呼了。
正在楼下做事的本德太太惊叫着跑了出来。
杰克坐在楼梯平台上,疲惫不堪地说,他把自己吓着了。
杰克又看了一眼远处街道上的警察,刚才他就是把那警察的身影映了出来。
过去一向在实体平面上映出画面的他,在极度惊吓之下,居然破天荒地能够在空间产生图象了。
《杰克与生发装置的谈话》作者:杰克·希尔曼快,贝西,杰克拉着牵绳,已经这样说过一千遍,咱们就要到了。
他沿着这条路走了一上午,又热又累又渴。
他身后拉着一个分子再生装置,差不多走了五英里。
这个反刍动物装置作为他全家的食品来源已整整十八个年头了。
但自杰克的父亲失踪以来,要维护这个装置变得愈来愈困难,常常令杰克和他母亲一连几天没有新鲜的营养食品。
他们不得不依靠维修部门提供的食物。
我明白,少爷。
我正尽力快走呢。
这个走得疲惫不堪的陈旧装置靠着连在一起的四条附肢滑动,速度十分缓慢。
听它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响便可以断定它已年久失修了。
我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足够我们维持到父亲回家的时候,杰克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像在对他的机械同伴讲话。
按现行市场价格,我相信单是我的部件就够你和老太太过好些日子的,贝西答道,我的型号走俏过好多年,我的电路系统还会大有市场。
杰克咕哝了一声,没兴趣老跟一头机械母牛谈话。
他沿路缓慢行走以适应再生装置的速度。
他梦想去城里逛,口袋里装满钞币,见到东西就买。
但是,他父亲的伤残金有限,他和母亲不得不紧缩开销,他的梦想比城市此刻离他的距离还要遥远。
要让这些梦想实现,杰克的生活得出现点奇迹才行。
我能帮帮你吗,年轻人?杰克左旁有个声音问道。
杰克停步四望,就算他眼力好,还是没有觉察到路旁站着一个人。
地上立着一口大箱子,大得可以容下半间屋的东西,杰克突然省悟:这是一个推销员,只有当人们希望见到他才会看见人。
这样,要回避不满意的顾客就容易得多了。
不,用不着。
我正进城呢。
杰克边说边赶路。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会帮什么呀!推销员说。
他弯下身揿了箱上一个特别的按钮,箱子便唿地张开,足有一幢小楼房那么大。
请进屋来,推销员说,我至少可以请你喝杯冷饮。
杰克舔了一下嘴唇。
喝点冷饮倒满好,也许就呆一会吧。
杰克放下牵绳,让反刍动物装置停在路边。
贝西,呆在这儿。
杰克说。
是,少爷。
动物装置回答。
推销员用手轻轻推着杰克进入店铺。
店里的空气凉爽,经受了一路上的炎热,杰克差不多感到有些冷意。
他哆嗦了一下,但愿这不是个坏兆头。
先随便看看吧,小伙子,我去弄些冷饮来。
推销员朝后屋走去,进了一个小房间。
他在去的途中扭了一下控制板上的开关,轻音乐立即弥漫了整个店堂,营造出适宜的生意气氛。
杰克开始浏览货架。
他钦羡架上陈列的各种精巧的节省劳力的商品:电动离子扫帚;多层面,电脑控制的清扫装置;新型的方便用餐的厨房设施;手掌大小,能从衣物上清除有机油污的小玩意儿,也有同杰克一样高大的大设备——依据现成图纸四个小时内便可建成一间屋子;还有多变化的油画,可以协调主人或装饰者的心情;还有自身调整外形的家具,既舒适又得体。
总之,诸凡日常用品与设施一应俱全,五光十色,令杰克惊叹不已。
发现了你喜欢的东西吗?推销员来到杰克左旁问道。
啊,当然,杰克回答道,有些东西是我妈特别喜欢的。
他正在欣赏一个袖珍缝纫器,只有擀面杖大小,既可缝线又可镶边,甚至可以用草当原料制造出布来。
推销员从杰克手里拿走缝纫器,递给他一杯饮料。
杰克凝视着面前的货架,没有觑一眼杯里便喝了一大口。
饮料蛮刺激胃的,他瞪大双眼注视着杯子。
唷唷,杰克嘘了口气,声音嘶哑地小声说道,快平息下来吧。
别着急,推销员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这饮料全是逆向分子兑成的,味儿挺足劲儿却不大。
杰克又抿了一口说:我会逐渐习惯这玩意儿的。
现在告诉我,你打算干啥?推销员问道,一边启动了他口袋里的催眠器,让杰克刚喝的饮料中的分子产生反应。
我和妈需要用老贝西去变卖点钱,杰克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没钱维护她,自己还得过日子。
妈相信父亲不久会回来,之后一切就不愁了,可眼下得坚持一段时间。
你父亲离开多久了?推销员问。
十五年了,杰克发现货架上的货品开始有趣地跳跃,那种种滑稽的动作令他发笑,他出门去买啤酒便一去不回了。
我不大记得他,当时我才三岁。
喔,推销员说,真有趣,也许我这儿有东西帮你摆脱困境。
他把手伸向底层货架下的小抽屉里。
杰克俯身去看那跳跃的手掌大小的全息家庭故事装置,但这玩意儿一放上货架便*惶耍械绞*。
推销员手里拿着东西想吸引杰克的注意。
好啦,这就可以解决你所有的问题。
推销员说,把手伸到杰克眼前。
杰克正要俯身观看,控制器的微波突然一闪,激活了他周身血液里的化学分子。
他兴奋地笑了,却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哇,真棒!我从未见过这样棒的东西。
杰克眨了眨眼,微笑地望着推销员,这是什么?这是些生发装置,售货员说,晃动着一把指头大小的棕黄色豆粒,它们是多角度,全方位,有机的人工信息定序器,29型。
妙极了,杰克说,意味着什么呢?小伙子,这意味着你只需把它们放在适当的地方,提供充足的原料,它会为你妈和你制造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你们祈愿什么就有什么。
推销员又把杰克血液中的药剂控制器一拧,杰克明显地变得容光焕发。
好,我要了。
杰克停了一会,这样做是不是恰当的意识与人体内的药剂在对抗?多少钱?杰克又傻乎乎地问道。
嗯,小伙子。
我特别给你一个优惠价。
推销员思考了一会说,是呀,我相信不会亏你,我用这些精巧的装置换你牵进城卖的可动再生器,两不相亏。
你没少卖一文钱。
推销员的微笑得到了杰克的回应,于是两人握手成交。
推销员把生发装置装进了一个口袋,杰克出门去领他的交换物。
喂,贝西,我用你做了笔买卖。
我希望你喜欢你的新居。
我相信会的,少爷,反刍动物装置边说边进了后堂,你回家时请代我向老太太致意。
那还用说,贝西。
杰克说,把绳的一端交给推销员,同时拿过小袋。
他的眼睛盯着袋子,他血液里的控制药剂再次激发。
杰克离开店房直往家去,等他想起该向推销员道谢时,差不多上路一小时了。
他愉快地打着口哨,想着有了这个新的生发无穷的装置,他和他妈该有多称心如意。
杰克一直往家赶,恰好在太阳下山时到了家。
我回来啦,他一面跨进门槛一面叫道,这个活动的两间房屋早由他父亲变成了一处固定住所,妈,瞧我带回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没上集市去卖个好价钱?杰克的妈妈仔细打量杰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闻到了他的气息,你喝酒了吗?没有,妈。
我只停下来和一个推销员交谈了一会儿,他和我做了一笔你想像不到的好交易。
杰克从衬衣里拿出那个装有生发装置的袋子。
推销员!那些家伙怎么又有一个回这儿来了。
杰克的妈妈痛苦地惊呼道,你上当了,我敢说你把母牛给了他,对不对?她一把扯住杰克的前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你立即回去从他手里要回母牛,再上集市。
可是,妈,等我赶去时他早走了。
你知道他们会在夜里赶路的,我再也找不到他。
杰克从口兜里掏出小袋,瞧瞧,它们会帮助咱们。
杰克的妈妈一把抓过来扔出了窗外,那些生发装置飘散在空中,你跟你爹一个样,没头没脑,呆得像块石头。
你跟你的生发装置一同见鬼去吧。
她朝杰克的脑瓜子一巴掌打去,重得解除了他脑里最后一点控制药剂,于是杰克完全明白自己干了什么。
啊,啊!杰克自言自语道,该我倒霉。
妈妈的大手抽回去后又是一击,把他打出了窗外。
幸好,杰克落在一堆他和他妈收在一起准备送到回收站的饮料罐中间。
他深深陷进了玻璃瓶与铝制筒的底层,头再硬也受不了这么多饮料罐的撞击。
喝了推销员的药剂之后又挨了他妈的耳光,这一天真够杰克受的,他窝窝囊囊地总算睡着了。
请提供要求项目的细节。
杰克耳畔仿佛响起轻微的声音,他从一系列噩梦中醒了过来,呻吟着从无数罐瓶之间转动了一下身子。
铝制罐的刺激够他记起一夜来的头痛。
请提供要求项目的细节。
那声音还在那儿,向他缓慢的思维证实这并不是在做梦。
什么?谁在说话?杰克还闭着眼睛,有意避开太阳光线。
杰克家门外一辆车开过,反光折射在他脸上:那是你吧,妈?请澄清要求项目的细节。
那声音正好来自杰克的肩膀上方,他设法转身又不掀动更多的罐瓶,于是看见在三个纸箱的拐角处蜷曲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杰克在房屋四周从未种置过任何植物,这花的出现就真奇怪了。
它是从哪儿长出来的?杰克自语道。
他伸手去摘野花,他的指头刚碰到花茎便受到电击。
他大叫一声,纵身跳了起来,一面晃动指头,一面吹凉气。
请别移动声音装置。
蓝色的花说。
你是谁?杰克问,你究竟是什么?咱们这附近不曾有过会说话的花。
我是29型有机传送系列装置,通常称作‘奥声’,这家男主人刚买回不久。
蓝花说,我被激活六个小时了,现在已能完全运行,所有动能都已到位。
请说明前一要求的细节以便照办。
你究竟唠叨些什么?谁在要求什么?杰克揉揉指头,跪下地去仔细端详那花。
他看见花瓣金属般闪光。
我一定在做梦,杰克说,我做过的最怪的梦。
别理睬我在说什么。
照办。
那花说。
我需要咖啡。
杰克对自己说。
传感器表明加热装置上的咖啡已备好,请进屋饮用。
花儿转向墙壁,加热器已经激活,最佳状态还有二十秒钟。
谢谢,杰克说,你还可以办别的事吗?请提供要求细节。
花说。
什么?这大清早的,杰克还没有进行神秘谈话的准备。
重新表述:你要求什么?啊,只要求我和我妈永远有钱花,我的生活中有刺激,这就不错了。
杰克嘲讽地说。
正在运作。
花儿回答。
杰克听见这话吃了一惊。
便绕到门口进屋去。
妈!他小心地叫道。
没有人回应,他把头探进门。
屋内一片寂静。
杰克进屋巡视一周,妈不在屋里。
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她同男朋友一道去关照邻居了,也许过会儿就回来。
杰克叹了声气,走到加热器跟前倒了杯咖啡。
喝了两杯咖啡,又冲澡换了衣服,杰克感到像个正常的人。
他决定出去捡回他妈扔到窗外的生发装置。
也许他会将它典当出去,找回部分损失的钱。
杰克从屋旁经过时发现一棵从未见过的大树,从他站的角度仰望上去,只见树尖高耸入云。
原先堆放的回收物品都不见了。
怪了,这是怎么回事?杰克叫道,这是从哪儿来的?那蓝色的花这时出现在他头部高度的树干上,说道:程序完成。
请上通道。
通道?什么通道?杰克仰望着高耸的树。
你是怎么把它弄来的?请注意这是一个有机的连结系列结构,一切有机功能靠这种装置运行。
蓝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在邀请杰克靠近一些,请上来实现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杰克问,你是说这会为我带来我要求的钱?是的。
花儿回答。
嗯,这就有趣了。
杰克说道,扔下没喝完的咖啡杯子。
他绕着树干来到一连串螺旋向上的槽口面前。
杰克攀上一只手,在右登上一个槽,开始上爬。
爬了一小时之后,杰克汗流浃背,手脚有些不稳当了。
他停了一会儿,举手抬脚先活动一下。
他看那朵蓝花随着他上升,便叫道:嘿,奥声。
我该怎样帮你?花儿回应道。
树干上有地方能停歇一会儿吗?我有些累了。
树里传出嘎嘎的响声,杰克感到有些振动。
请顺时针横行,进入安乐休息站。
花儿说。
杰克小心翼翼地移动,槽口神奇地出现在他需要攀登的地方。
绕到一半,树干旁边开口了,杰克走进一个红皮革铺地的空房,里面设有两个座位。
杰克坐进一个铺垫厚实的座位。
哈,正合我意。
他朝顶部望去,寻找蓝花,这儿有什么喝的吗?树旁开口处合上了,防止刮风吹走东西,同时内壁开了一个窗,杰克眼前出现各种冷饮,都不含酒精。
怎么回事,不提供凉啤酒吗?杰克问,一边搜索饮料柜在哪儿。
在抵达旅途终点之前,不宜饮用有害你攀登能力的东西。
窗边,花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他妈在说话。
嗯,外边的路道要是容易爬些就好了。
杰克把冷饮瓶放上额头解热,一面自言自语地说,我还干不了这累活儿。
按红色的钮键,内室直上的系统就会激活。
杰克沿墙壁察看,发现窗边有一个先前没注意到的红色钮键。
你是说,有一条路直接上去而不必从外边爬?是的。
哼,我在底部时干嘛不告诉我呢?杰克叫道,把饮料泼向花儿,早说可省了我不少力气。
在登上行程之前,内部上升系统的信息不通。
花儿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杰克恼怒地问道。
重新陈述:你先前没问。
好吧,往后你必须在我需要它们之前,告诉我这类事,听见了吗?杰克盯着花儿说。
是的,你想登上运送系统吗?对,咱们走吧。
我可不想再爬了。
杰克一屁股坐回座位。
请按激活键。
花儿指示道。
杰克过去揿了一下红色钮键又退回座位。
房间便奇怪地螺旋式地上升。
杰克后悔拿上了饮料,正想找个地方放回,房间突地一停,把杰克弹出了座位。
惯性装置出现故障,需要修理。
花儿抱歉地说。
咱们到了什么地方?杰克问,把门打开让我瞧瞧。
请等一会儿,花儿说,有关现在何处的信息,需要在登上运载装置之前提出。
是吗?杰克精明地问道。
重新陈述:你要求过问题发生之前提供信息。
你离开之前我会给你一份记录。
啊,行吧。
杰克语气缓和地说,但这会儿外边情形如何?眼下有人坐在跨空间的连结系统里,为了去获取财富和超量的肾上腺素。
花儿停顿了一下。
见鬼,这是什么意思?杰克问,用我听得懂的语言回答问题。
同意。
重述:这是一个赌徒的房子。
这样说,我该干什么,同他玩牌吗?杰克靠后一坐,我没有任何东西可赌。
这位赌徒赌的是体力竞赛,已经安排好来客与他之间的比赛系统。
总之,你得设法穿过迷宫。
要是你赢了,就会获奖。
什么奖,从半空中费劲地去某个星球吗?杰克没有发生兴趣。
奖品与一把竖琴有关。
花儿为这种前景感到很快活。
一把竖琴?这家伙拿把竖琴来当奖品?你不认为这挺稀奇吗?杰克在小房间里踱着步。
在这儿得到一把竖琴的机会接近于……花儿开口说。
别跟我说机会不机会,杰克说,试想,有机会同银河系里最惬意的生存形式结交,她那修长飘拂的金发绕着我,以竖琴特有的异国情调向我歌唱。
我只消把她的谈话录下来当情歌出售,就会发一笔大财。
他又转向花儿,我怎样才能得到竖琴?竞赛规则要求你穿过一座迷宫并得到几件东西。
最初阶段完成之后,你得与主人直接竞争。
花儿说。
杰克搔了搔头说:让我想想是不是听明白了。
我独自穿过迷宫的第一段路程,拿到几件专门的物品;临到最后一段,我得与住在这儿的家伙竞争以赢得那竖琴,是这样的吗?正确。
花儿回答。
行,我接受。
杰克既像在回答花儿又像在自言自语,说到底,既然我与伙伴们在外逛一夜之后能找着回家的路,这算个啥。
把门打开,咱们开始吧。
请把通讯装置从墙上取下,放进你上衣的近腹部分。
蓝花轻轻摇摆着从墙头松开。
杰克把花拔下,伸手去拔时还以为又会触电。
他瞧着花瓣和贴附墙壁的圆形体问:我该咋办?重新陈述:把我放进你的衬衣兜里。
我会从那里指挥你穿过迷宫。
啊,好极了!杰克说,把花放进衣袋。
行了吧?他问。
没问题,低沉的回音,请进入迷宫。
房门开了,杰克看见外面高耸起一个装置,像是一座高山的侧面。
嗬呀,杰克叫道,这像是巨人游乐场。
正确。
杰克衣袋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是说这儿的赌徒是个巨人?杰克问。
说得明确点,他是个基因工程力士,专门被设计出来对付庄稼会遇到的危害。
我上学时读到过。
等六拉雷亚老鼠不是有本格尔老虎那么大吗?正确,花儿答道,因此,力士个子很大,不需特别设备就可以对付鼠害。
他和他的兄弟们属于长生不老的种族。
这位力士正设法多挣钱,然后在此间隐退。
我去和巨人对抗吗?杰克喊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干。
有关心理状态的问题是多余的,奥声回答说,至于你去与他对抗的能力,你穿过迷宫时获得的特别物品会使你在对抗中占上风。
你是说我会得到辐射枪或者魔力剑之类的东西?杰克问。
是的。
好吧,我看为了拥有竖琴值得去冒险,杰克说,从哪儿开始?迷宫的开口在西北方向十五米的地方。
奥声回答。
咱们找找吧,杰克咕哝了一声,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这意味着我的左肩朝向南方。
对啦,咱们往那儿去。
杰克径自走去。
请等等。
奥声打断他说。
不是吗?杰克停下步。
杰克的衬衣兜里闪亮出一道红色激光,直指另一个方向。
往那儿去。
奥声说。
啊!这才对啦。
杰克转过身,朝光线指明的方向走去。
他走近一堵高墙,四处寻找一道门或别的什么口子,却找不着。
呃,我怎么进去呢?杰克问花儿,要我径直走去说‘芝麻开门’或者别的什么口诀不成?这时听见响亮的嘎嘎声响,墙头上足有十英尺宽的一道口子开了,就是巨人也进得去。
好,真没料到。
杰克高兴地说,第一遭成了。
初试者的运气。
花儿说,请入迷宫,小心走。
说得对,杰克说着,得意地打着口哨前进。
咔嚓一声开口在身后合上了,杰克陷入一片黑暗。
啊嗬,杰克说,我忘了带亮光。
他口兜的花开始送出淡蓝色的光。
不一会儿杰克就能分辨出墙壁和通道的顶部。
通道空荡荡的,两头漆黑,但地上没有尘土,像是刚吸过尘似的。
知道我该往哪一头走吗?杰克问奥声。
从这个起点出发,无论往哪一端,成功的可能性大致相当。
奥声说。
我的成功率怎样?杰克想知道。
按幸存者留下的报告,成功的可能性难以推断。
花儿模棱两可地说。
到底我的机遇如何?杰克追问。
按以往所做的努力成功可能性等于零。
奥声静静地答道。
好哇,杰克说,你既然把我弄到了这儿,却让我知道还不曾有人成功过。
你要求过生活中有刺激。
奥声提醒他说。
是呀,但得有成功的希望。
杰克试着往右走了几步。
没有什么动静,他继续往前走。
通道平滑,略微往左拐,没有有关距离的任何标志。
约莫走了半小时以后,杰克发现远处有一点光亮——从通道拐角的黑暗里透出的金黄色光亮。
奥声减弱了自己的亮度,杰克小心地走去,到了亮区发现有个钢条笼子固定在地上。
发光的是笼子里的一只鹅。
杰克瞧着这只鹅,鹅也望着他。
杰克注意到笼子像是用滑轮固定在地面的横杠上。
鹅在这地方干啥?杰克高声地自言自语。
吃东西呗。
鹅回望了杰克一眼。
嘿,你能讲话!杰克叫道。
你不也会,鹅答道,这有什么稀奇。
我家乡的鹅可不会讲话,也不会在黑暗中发光。
杰克绕了笼子一圈,想找到门闩或出口什么的,但是找不着。
你从哪儿来?鹅问。
玛伯里高地。
杰克心不在焉地答道,这东西怎么打开。
玛伯里高地?叫这名儿的星球该多怪。
鹅说。
不,我来自地球。
杰克说,那是我家所在的城名,可是,现在也不像个城了。
自从工厂关闭,所有的活儿都移上了别的星球,几乎人人都靠政府救济或者外出找事做。
那你干嘛留下?鹅问。
我得照顾我妈。
父亲走后就剩下我,我得让妈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城里没工作做,你如何挣钱呢?鹅回到食盘边,谈起吃的令它感到饥饿。
呃,这挣一点,那挣一点,杰克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捡点东西卖给回收站,这一行还蛮行销呢。
我今年刚上完学,申请过当环境维护技工,但玛伯里高地的需求量不大,大多数维护活儿由自动装置干了。
既然没有空缺,你干嘛申请呢?鹅问。
是我的指导顾问告诉我那样做的。
我不能跟管理求职的电脑人员过不去,要是我老是闲逛而又不寻求任何可以胜任的工作,雇工协会会怎么想?杰克有些愠怒地说。
别冒火,鹅说,我只是说有点奔头比无望强。
我想你来这儿是为了得到竖琴吧?对,杰克说,你能帮我打败巨人获得它吗?当然,鹅答道,然后停了一会,啊,啊,等一等。
鹅走到笼子中央站住,蹲在笼底用劲。
几秒钟后站起身回到食盘边,它离开的地方留下一个金色的亮壳蛋。
嘿,那是一个金蛋。
杰克叫喊起来。
亏你有眼力。
鹅冷嘲热讽地说。
向我描述一下吧。
奥声从杰克口兜里说道。
谁在说话?鹅问,一边四下张望。
是我。
奥声说,趁杰克躬身去捡那蛋时从口兜里伸出头来。
一朵会说话的花,鹅评论道,可这小伙子见我会说话还忐忑不安呢。
真是个怪人。
同意,奥声说,然而,我们的使命在于获得维持他妈生活所必需的钱财,在于让人知道杰克是个能人。
你已经表示愿意帮助他,我们该如何把你解救出来呢?他总是这样讲话吗?鹅问杰克。
杰克正在端详那蛋,只勉强听见问题。
是,总是这样。
这蛋为什么这样发亮?要全是实实在在的,我可轻易拾不起。
才不是呢,鹅回答道,你不想想,一枚实在的金蛋产出来会对我们肠道造成什么损害,更不要说别的细微部分了。
为我设定基因信息的人给了我从食物中提取金质的化学功能,并且把金集聚在壳上,于是,你只需熔化蛋壳就会得到纯金。
我每周大约产两枚蛋,这要看饲料中的含金量。
那巨人几年来从我这儿收集了一大堆蛋。
啊,是吗。
可我们怎样打开笼子呢?杰克边问边把蛋放进衬衣口袋,干嘛它要像这样在地上滑动?便于清洁工清除粪便。
你总不会以为我吃下去饲料产出来的都是蛋,对吗?鹅望着杰克。
喔,从没那样想过。
我们怎样把它打开?杰克摸着笼子边沿,想找出看不见的锁。
你需要用分子解离器拆开顶盖,把盖子拿掉。
啊,太妙了。
哪儿去找那种装置?杰克双手抚着臀部直盯着鹅。
转过身去。
鹅说。
杰克照办了。
在笼子对面的通道墙上,有一个小金属门隐隐可见。
像那样的门,通道内每隔一百英尺左右都隐藏了一扇。
站在门的一侧打开它。
鹅发出指示。
杰克小心走到门的右侧,摸着把手。
他猛地一拉,便开门钻了进去。
门外一把金属长矛上悬着一个用皮带套着的小圆筒。
赶快拿出分子解离器来打开笼子,鹅说,当你打开门时,你会让巨人房里的报警器响起来。
很快就会有人来清除闯入者留下的痕迹。
他们一旦发现我不在了,巨人便会大发雷霆。
他拿上分子解离器果然打开了笼子,伸手去抓鹅时,鹅毛刺手,他住手了。
别在意,我需要展展翅膀。
鹅一下出了笼子沿通道飞去,把杰克和奥声留在漆黑的通道里。
啊,奥声。
咱们能不能再来点光亮?杰克轻声地问,我想鹅已经飞走了。
正确。
奥声说,开始再次发出亮光。
有了淡蓝的光,杰克把分子解离器揣进怀里,开始沿鹅飞去的方向走。
他走了五*种硬患魏伪浠*问奥声是不是在开侧门时遗漏了什么。
他瞧着通道,除了光滑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
进来!杰克背后一声喊叫。
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小伙子,你看,在笼子里关了几年飞起来都生疏了,鹅说,我想还是走一阵子吧。
你从哪儿来的?杰克问,你刚才是从另一个方向飞走的。
迷宫外部是个大圆圈,鹅说,我只到外面兜了一圈。
喂,假如你要帮我,能不能提点建议。
杰克站起身,拍拍裤子。
呃,别往那边走。
鹅回答道,往前几步,那边地面就会陷进一个大坑,那儿有些很不友好的人。
这前面十码远,另有一个通道在伪装的门背后。
既是伪装的门,我怎么找得着?杰克问。
那就是我的事了,鹅说,我是你穿越迷宫的向导。
这就对了。
杰克开始沿左边在通道里走,一手扶壁,几步一停地摸索。
一块石头在他手下松开,差点把他摔倒在地。
一扇大门开了,显示出另一条通向右边的黑暗通道。
鹅迈过杰克,在前面照亮,扭头叫道:不跟我来吗?啊,当然,不成问题。
杰克一跨进门,身后的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别再回头。
鹅说,走在前面。
杰克跟着,紧随亮光。
他一路往墙壁看,想发现另一扇秘密的门或特别的奖品。
奥声,你能看见墙上有什么异样东西吗?我觉得像漏掉了什么。
杰克伸手去敲坚硬的石头。
传感器失灵,这个房屋结构的主人采用了电子防感设施,我无法沿途感知。
奥声说。
别费劲了,鹅说,往后几百码地段没啥担心的。
呼的一声顶部有一大块塌了下来,差点打着鹅的尾部。
杰克吓得目瞪口呆,一块大石就落在他前面几寸的地上。
嗬,真抱歉。
鹅说道。
杰克跨过石头,俯视正在梳理尾部的鹅。
我想你说过给我当向导,发生这种事你早该知道。
我说过了抱歉,我很长时间没到这儿来了,以后一定有了变动。
别担心,咱们没事儿的。
鹅仰望着杰克。
怎么回事,你想长生不死?要是有可能,当然罗。
杰克说。
祝你幸运,巴克。
鹅说。
喂,我叫杰克,不叫巴克。
好吧,依你。
你可以叫我迈达斯,因为我有添(点)金术。
鹅说。
一听那谐音,杰克口兜里迸出一声呻唤。
干嘛?迈达斯说,你没有听过这样开头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咱们还是快些去找竖琴吧,奥声说。
行,不听故事拉倒。
迈达斯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它又停下来。
这附近原来有间房,那里有把剑,会在最后的挑战时刻派上用场。
迈达斯用扁嘴壳去探索,壁头在鹅嘴壳下发出回声。
啊,找着了。
它望着杰克,推这儿,小心,这房间里安装了抑制场。
杰克紧贴着墙,轻轻推一推没动静,用力推也没反应。
杰克靠紧墙壁,用脚踢,松开一寸,再一踢便现出来一间大房。
杰克往里探望,凭藉奥声和迈达斯发出的光亮看见里面有几个人,被固定成不同的跑动姿势。
那是控制键造成的,迈达斯说,按那个键,房间的场能会失效三分钟,然后又自动回复。
你要是不快些出来,就会被固定在里面。
你说的剑在哪儿?杰克问,房间不大,要是知道在哪儿,三分钟足够了。
鹅指示左墙。
看见角落里那扇六英尺高的门了吗?杰克点了点头。
剑就在那后面。
你把门往左开,一定得往左,否则你会缩短自动回复的时间。
听起来不难。
然而,如何关掉这房间的抑制场能呢?我不知道。
迈达斯回答。
是吗,你真会帮大忙。
我原以为你在这儿无所不知呢。
杰克说。
我本来是的,可是巨人安装了些新玩意儿,我关进笼子太久了,已经跟不上变化。
问一个问题,奥声说,既然我们看得清房间,房间的场能控制不了光线,对吗?不全对,迈达斯说,抑制场可以减缓光线但不截然控制光线。
看见壁墙边的尘堆了吗,那便是冒险进去而老出不来的人死后所留下的尘土。
用聚光能够启动控制键吗?奥声问。
迈达斯想了一会:我想可以,但从没试过。
站好别动,杰克,奥声说。
蓝花旋动着集聚光束,一道铅笔粗细、两寸长短的光束缓缓朝控制键移去。
要花多长时间才会抵达那键?杰克问。
大致要一点零一刻钟吧。
奥声回答。
太好了,咱们现在最需要打个盹。
杰克说着蹲下地。
好主意。
迈达斯说,把嘴伸进翅翼下,很快打起鼾来。
快到的时候弄醒我。
杰克对奥声说。
正确。
一会儿,杰克也鼾声大作。
时间过得很慢,红色的聚光慢慢前移。
光束终于快接近控制键了。
奥声开始振动以便唤醒杰克,但没有动静。
最后,蓝*ㄖ缓蒙焓秩ゴ两芸说*耳朵。
哟,什么事?遭到攻击了吗?杰克跳起身来,四处搜索攻击者。
咱们安然无事,只是光束快接近控制键了。
你刚才是想弄醒我?杰克问,埋头看了一眼蓝花。
只好那样,别的办法没引起反应。
奥声说,像是在责备杰克。
杰克看着光束就要挨上键钮,便目测着去门边放剑处的距离。
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拿剑。
与此同时,你能够救出其他被定住的人吗?杰克问迈达斯。
没问题,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撤的。
凭他们离门边的距离,会有时间回过神来逃跑。
他们需要的是机会。
迈达斯展开双翅,做好营救准备。
五、四、三、二、一、到!奥声数着数。
红色光束触到键纽便消失了。
有一阵子丝毫没有反应,杰克差点先就冲进房去。
之后才听见嘎吱吱的移动声,场能解除了,房里那些冒险家开始行动。
迈达斯立即飞去。
抑制场解除三分钟,大家赶快离开房间,不然一旦回复,你们又会被固定。
迈达斯在房内飞了一圈,把那些木呆的人赶出门外。
杰克跑进去,迅速将那门往左推,墙头现出一道凹痕,里面躺着一柄套上黑皮鞘的宝剑。
杰克抓起剑便跑,刚好跑出来抑制场能又嘎吱吱地回复了。
你不是说我有三分钟吗?杰克问迈达斯。
鹅耸了耸肩说:也许宝剑一旦离开房间抑制场就会恢复。
我咋会知道。
你有了这柄宝剑,同巨人对峙会更具优势。
奥声评论说,咱们继续前进吧。
说得对。
杰克回答。
你们几位要跟巨人斗吗?救出的人中间有人问。
杰克转身回答,第一次看清问话的人:爹?是你吗?过了这么多年……那人仔细打量杰克:你是杰克?我禁闭在这儿多久了,这是咋回事?杰克拥抱他爹:我和妈一直惦念着你,你那晚外出后就没回家。
妈总是放心不下,她托你的几个兄弟在一直寻找你。
几个兄弟?杰克的父亲问。
当然啦:蒂姆叔叔,哈里叔叔,乔叔叔……我明白了。
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啊,算起来有不少时间了。
也许,这样也挺好。
这是你爹?奥声问道。
当然。
奥声,迈达斯,见见我爹,约翰琼斯。
就是我告诉过你们很久前失踪的人。
现在,我终于救了他。
杰克双手搂住父亲的肩膀。
我的好小子,真是的。
你怎么到了这儿?我离开你和你妈那时是在地球上?杰克后退了一步,说道:嗯,我领着贝西进城变卖,路上遇见一个推销员……高个子,灰色衣装,上嘴唇左边有一颗痣,对吗?对,就是他。
杰克说。
约翰点了点头:我遇到同一个人,他给我一枚具有魔力的钱币去买啤酒,说准会使我富起来。
我把钱币塞进一个啤酒自动售货装置的钱口,却一下子到了另一个星球,走在一条迷径上。
是呀,他用几粒豆换了贝西,妈一气之下把豆扔出窗外,我立即扑去找……好样的。
我当然记得你妈的脾气。
后来,一根大豆茎上长出这花……横跨地域运送装置。
奥声插了一句。
约翰就近看了看奥声,说道:27型?不,29型,奥声骄傲地说。
然后,我爬上豆茎到了这儿。
我们发现了迈达斯。
他指了指鹅,后来又发现了你和定在房里的其他人。
大概就是这些。
多古怪的故事,好小子。
我看得出你具有琼斯家的真正气质。
一路上弄到啤酒了吗?抱歉,爹,没有啤酒。
杰克低下头看那柄剑,现在该是去找巨人争竖琴的时候了。
这儿会有竖琴?约翰问,你们要去夺吗?让我参加吧。
爹,你认为自己行吗?你毕竟在那抑制场里呆了15个年头了。
我感到自己同陷进去的那天一个样。
约翰说。
那是个抑制场,迈达斯说,你出来时与你进去时的状况会一样。
是吗?不管怎样,我要一同去。
约翰说。
好嘛。
杰克看了看迈达斯,现在该往哪儿去?往那儿,迈达斯用翅一指,巨人会在前方大约四百码的地方等候。
所有这些人都放了出来,他一定会发觉出事了。
啊,太好了。
杰克说,他边走边欣赏那柄剑,剑鞘真不赖。
你懂剑吗?迈达斯问,走在他旁边。
不怎么样?杰克从剑鞘里抽出明晃晃的剑身,绕着头部一挥,差点碰着他父亲。
然后把刀尖往下一点,还好,只削掉迈达斯尾部一根羽毛。
嘿,小心点。
迈达斯说。
让我瞧瞧,杰克,约翰说,我懂一点儿。
杰克递过剑。
约翰仔细端详这柄镌刻了字的钢刀。
这是一柄托莱宝剑,不太多见的。
这是早在人类进入太空以前的式样。
他俯视着迈达斯,你知道这剑的用途吗?不知道,鹅回答,那本纪事录里只是说可以用来打败巨人。
也许,当你跟巨人斗时这剑会同你说话。
我不太清楚。
嗯——约翰像在自言自语。
他离开杰克和迈达斯的身边,开始挥舞起来,舞出精彩的种种套式,他的头和身子四周只见刀光剑影。
杰克在父亲的剑术面前简直看呆了,招招式式,或刺或劈,令任何攻击者望尘莫及。
你在哪儿学的?杰克问。
啊,我认识你妈之前学的几招。
她从不喜欢武艺,于是我便不再练了。
可是,知道自己会几下子也好,也许会有用场的。
抬起头来,伙计们。
迈达斯警告地说。
他们这时已抵达通道尽头,这儿敞开一个大院子。
地面四处摊着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在杰克看来像是被压扁在地的冒险者。
哼,哈,呼,嗬。
我闻到了一个赌徒的血腥味。
无论死活,我们将面对面地恶战一场。
一个低沉粗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杰克仰头察看声音来源,却见那巨人正从高处冲过来。
建议适时地回避。
奥声评论道。
身后的墙壁砰地合上,没了任何退路。
巨人愈来愈近,杰克见他约有十五英尺高,手里玩着一只第六拉雷亚上的十英尺长的巨鼠。
巨人以每步三十英尺的步伐逼近,像一列载货列车冲过来。
这个庞然大物提起一脚,朝杰克和其他人的头上踩踏过来,就要把他们踩扁在地。
约翰霍地抽出宝剑,对准巨人踩来的脚底。
危险,危险!宝剑厉声叫道,要是这动作持续下去会给脚造成伤害。
巨人停住下踏的脚,近到恰好够杰克看见他救出来的那些人在脚跟下面,其中一个不怕事的人正要去抓那只踏下来的鞋。
原来,有人终于从那房里取走了唯一的利器。
巨人后站了一步,俯身看着两人和一只鹅,还有我那只宠爱的鹅。
你已经被解救出来了,哈哈,喜欢你新得到的自由吗?当然,主人,迈达斯回答道,现在我与你的契约到期了。
我成了一只自由的鸟。
巨人点了点头。
这是实话。
可太糟糕了,我正要用你下的蛋来做壁画呢,还需要几百个蛋才能完成画面。
如果你再与我签约,我的条件很简单。
迈达斯答道。
巨人放声大笑:我不这样认为。
我们四位要在这儿赌一场,赌完之后,你又会在我的控制之下。
他再退后一步,双手一拍,向空气叫道:队列xj—15。
大厅里顿时闪闪烁烁,墙壁哗地一下截断一切视线,只剩两大口子,一道就在杰克等人面前,巨人走向右边的一道。
好啦,这就是赌博,巨人说,我们进行一场穿过迷宫的赛跑。
路程和走法随机决定,我自己也不明白。
谁先抵达迷宫尽头谁赢得奖品。
奖品究竟是什么?杰克问。
那还用说,金竖琴呗。
难道有巨人参加的奖品不总是这个吗?巨人纵声大笑,震耳欲聋,预备好了吗?开始!巨人转身就开跑。
杰克迟疑了一下,被巨人离开的速度怔住了。
之后他父亲碰了下他肩头,拽他向前。
咱们开始吧。
约翰向儿子叫道,但他向前跑了一段便停步了。
出了什么事?杰克问。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只大如气艇的老鼠。
约翰提剑在前遏制大鼠,但没有办法超过它。
我去减慢巨人的速度,迈达斯说,又要展翅飞去,用分子解离器在墙上挖掘洞门迈过这家伙。
你的花儿能够找准打洞的位置的。
奥声从杰克兜里蹦起来指示墙头,一束红色的激光一闪,在墙壁上留下一个标记,说道:用分子解离器沿标记开口子,穿过去就可以迈开面前这啃食的家伙。
先启动分子解离器。
奥声提醒杰克。
解离器啪啪地转动了一阵却只留下一道槽口,杰克以为这玩意儿用于墙头不顶用。
用脚踢。
奥声指示说。
杰克踢开一块二英尺大小的地方,他赶快钻了进去。
爹,快来!杰克从洞门另一边叫道。
约翰迅速溜了过去,巨鼠想跟上,无奈洞口太窄了。
转向对面那堵墙。
奥声说。
杰克照办了,红色的激光束又在墙上标出了记号。
花儿说:咱们横穿通道比沿着通道快多了。
抓紧时间,咱们就可能成功。
这样从墙上开门横穿了五道墙之后,忽然一声巨响,地面剧烈振动,把他们弹上半空。
见鬼,咋回事?杰克问。
我想,咱们别管它,他父亲回答道,还是赶快挖洞开门横穿吧。
这时,迈达斯突然飞了进来。
再穿过两道墙就到比赛终点了,赶快!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巨人被减慢了几分钟,但你最好快速行动。
我找了个转弯处,在地面涂了些润滑剂,生了两枚蛋,马文——巨人的名字,绕过去至少又得慢一分钟,这样你可以赶在前面。
杰克又踢开一道门,让奥声再作另一标记。
远处响起隆隆的巨响,通道上下都在振动。
他来了。
迈达斯呻吟了一声。
杰克听见声响时正在横穿最后一道门,他用肩头挤开门钻了过去,发现自己来到*淮Υ筇抢锇诜抛*奖杯和徽章。
在大厅中间的宽大台基上斜倚着那件奖品。
那就是竞赛奖品!迈达斯叫道,快去拿上他,赶在马文到达之前!杰克全速向奖品冲去,这时巨人恰好从另一个出口露面。
小家伙,我要赶过你。
马文咕哝着迈出一大步,再迈一步就要超过杰克了。
杰克,快去夺下!他父亲高声大喊,同时把剑掷过去,剑柄朝前。
杰克一个翻滚,从巨人脚下出来抓住剑柄。
他冲向大厅中央的台基,头上挥舞起宝剑,巨人也在作最后的努力。
然而,巨人的脚挨了一刀,痛苦地尖叫着跌下。
当庞大的身影朝下倒时,杰克差不多愣住了,但他赶忙打起精神,竖起宝剑,迎向下坠的庞然大物。
哇,好家伙,马文爬起身来忍痛说道,我猜是自己输了。
我想是的。
约翰说,抱着竖琴站在台基上。
爹,那应该是我的!杰克站在巨人膝头拐弯处叫道。
抱歉,儿子。
看来你是要买田庄的人,我不能空负了这奖品。
他站在那儿,将那竖琴飘拂的长发绕在身上,她在约翰的耳畔哼唱着,那金黄的发绺摆动着像在给他搔痒。
咱俩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好吗?约翰问他的新伴侣。
行吧,老爷。
随你的便。
她答道。
噢,继续唱吧,约翰拂了一下她的金黄长发,杰克,再见。
这对伴侣走出了大厅,朝一条黑暗的通道走去。
我有十年不曾输过了,马文自言自语道,现在却败给一个臭小子,他的爹和一只不守秘密的鹅。
嘿,你说我不守秘密,迈达斯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哪样不能干?我爹得到竖琴,我妈找了个男朋友,弄了半天我有什么收获?杰克问。
哈,你得到了我。
迈达斯说,你要是喂我该喂的食品,我这辈子会不断给你下蛋。
而且,我还会不停地说唱,咱们走在一路可热闹啦。
至于你的花儿朋友,我相信也可以来点伴奏什么的。
花儿朋友?马文问道,一面盯着鹅。
请允许自我介绍。
奥声说,从杰克口兜里蹦跳出来。
嗬,29型的,马文说,好多年没见过了。
还带着先前的编程毛病吗?毛病?什么毛病?杰克问。
马文耸了耸肩说:我以为谁都知道呢。
当你提简单的问题,29型的装置总是以令人不能容忍的方法来实现。
我想当初的程序编制人员称之为‘小题大做反应’。
喋喋不休地插科打诨还可以,作为商业计算可用处不大。
杰克瞧着自己的口兜说: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和我妈挣钱的简便办法?而且还让我经历了这般艰辛!很抱歉。
奥声从他口兜里发出悔悟的声音。
费了这么多劲,我连竖琴也没得到。
杰克嘀咕道。
啊,别为她难过,马文评论道,你父亲不出三天就会抛弃她。
那些情歌很快就会烦死人的。
你想我干吗心甘情愿地把她当做竞赛的奖品呢?杰克想,要不要去警告他父亲一声。
算啦,这些年他走后也真苦了我和妈。
现在让他自己去干吧。
这才是好样的,小伙子,马文得意地说,至于经济上的奖励吗,你愿不愿为我设计充满挑战的下一个迷宫?同你那小题大做的小玩意儿一起,你会为我的下一个访问者设计出真正有趣的迷宫的。
嗯,这主意不错,杰克说,可是,如果我和奥声为你设计,我们要获得毛收入的一半。
一半,马文叫喊道,回音隆隆,这是什么商业要求?啊,我有个议价的好主意,杰克笑了,咱们一起谈判如何?马文把杰克和迈克斯捧在手里说:我想这将会是伟大友谊的开始。
长长的厅廊里回响起双方出价还价的数字声音,仿佛是奇妙的对唱。
这以后,他们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杰瑞米·巴克的三次下降》作者:罗杰·泽拉兹尼罗杰·泽拉尼是来自于本世纪六十年代新浪潮的那些新天才之一。
他的幻想作品在纯粹的幻想到硬科幻之间变动。
他的友好的个性及充满魔力的故事使他成为过去三十年中最流行的科幻科家之一。
六十年代的科幻小说为他赢得了一个引人注意的文学声誉,而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幻想系列北流约》,又使他成为了一个畅销书作家。
在他整个职业生涯入他并不经常出版一些重要的科幻故事,但这些故事为他赢得了大量回报,并再次证明了,虽然他经常选择去写一些华而不实的商业性作品,他也总是能够迎接一个艰难的艺术挑战。
罗杰一泽拉尼今年春季去世了,这篇来自于《科学与幻想小说》的故事成了他最后的硬科幻故事。
他在给这个故事的批注中说过,它是一个把三个有趣的硬科幻想法联结成一个故事的努力。
一杰瑞米·巴克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当捕食者的驱动器把飞船发射到一个黑洞附近时。
黑洞的潮汐似的力量立刻显出了它们的身手。
在指示器尖声地报出飞船的位置并列举出它的问题时,船体被重压压得嘎嘎作响,并发出了爆裂声。
他穿着所有的宇航服,除了头盔。
他迅速把头盔戴上,然后急忙赶到控制定,打算再次启动驱动器以逃出这没在课程中学到过的太空——虽然在这种情形下它更可能导致捕食者爆炸。
但另一方面,不管怎样它正在爆裂,因此值得去试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
飞船在他周围拆开了。
他认为他看到了一眼他的一个穿着连裤工作服的同事的影子。
在碎片中旋转着,但他不能肯定。
突然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捕食者的碎片从他这儿飘浮而去。
他喝了一口宇航服里的水,弄不懂为什么他会在脚上感觉到一个极大的重量,好象它们被拖向地球引力,比他其余部分——或者他的脑袋——更快一些。
他不太清楚他的位置。
仍然处于半震惊中,他仔细看了看天空,看过一遍布满星星的黑暗之中。
’至少这将是一个有趣的死亡方式,他想到。
并没有太多的人已开始这么试过,尽管有许多的五花八门的推测。
他好象漂浮了很长一段时间,沉思着这最后的壮观,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轰动似的东西,除了偶然地看到一块又小又窄活若隐若现的光的碎片外。
他不能肯定它的来源。
过了一会,他感到一种不受控制的昏昏欲睡,然后他就睡着了。
这好多了。
一会后,一个声音好象在对他说道,看上去运转得很不错。
谁——你是谁?杰瑞米问道。
我是一个弗里浦,回答道,就是刚才你正感到迷惑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光片。
你住在这?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杰瑞米。
这很容易,只要你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每平方英寸上有许多的能量。
我们怎样交谈的?我在你的大脑中设置了一个心灵感应功能,在我使你无意识的时候。
为什么现在我没有被吸进那个几英里长的漆布绝缘管似的洞中?我在你和黑洞之间制造了一个反引力场。
它们的力量相互抵消了。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能有一个新的聊天伙伴是件很不错的事。
有时我对我那些弗里浦同事感到很厌烦。
嗅,你们还有一整群?当然。
这是个研究物理学的美妙的地方,而我们现在都正在这么干。
它看上去并不象一个可形成生命的环境。
是的。
我们本来是有形的人种。
但当我们看到我们的太阳将变成超星系时我们选择了把自己改变成这种状态,并研究它而不是逃离它。
实际上,那个黑洞曾经是我们的太阳。
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走吧,我会带你四处看看。
你会看到比以前更多的东西,因为我不小心也动过了你的感觉。
我增加了它的范围。
举个例子,你应该能感觉到一种在事件地平线上散播着的辐射的光环。
是的。
淡紫色、紫罗兰色、紫红色……相当漂亮。
如果我继续向前走过这个事件地平线,我的影象真的就会被永远留在那儿吗?我能再回来并看到我自己被凝固在那个时刻吗?是的,你会被你那些被吸住的光线弄得眼花镜乱的。
但你不能再回来看你自己这么做。
一旦你进去了就没办法出来。
我想,如果还有些另外的Fleep的话,就一定要有某种特殊的东西来称呼你以便能区分你。
叫我理克。
好的,理克。
前面那些火点是什么?以及在它们周围的那些巨大的黑团又是什么?那就是我的同事们,正在做一个实验。
我一直在以一种非常高的速度移动我们。
我已注意到了这个洞现在已遮盖了更多的天空。
哪种实验?那些大的黑团就是我们弄到这儿来的上亿个太阳和星球的剩余。
你只能看到在正常太空中的那些。
当我们需要它们时我们才把它们推出来。
现在我们正把它们抛进洞里。
为什么?以增加它的自转速度。
哈——到什么限度?产生~种封闭的时间曲线。
你已经把我放到了这一个上面。
时间作环状运动。
以允许我们向后回到过去。
到目前为止成功了吗?是的。
有一点。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回到爆炸前的‘捕食者’上?这也是件我希望能检验一下的事情。
他们使速度与那些闪烁的人的速度~致,然后理克把他带到那些点中最大的一个附近。
接下去的谈话就象闪电中的炮火一样。
维克说可能有一个办法。
过了一会理克告诉他。
那我们就用它。
请。
你也应该有足够的头脑力量以只靠意识来改变你的速度。
理克说,到这边来。
杰瑞米靠意志力来跟着他,直到突然地,他面对着一团线路,好象一种计算机图案突然地出现在空矿的太空中一样。
我这么做只是使你意识到它。
理克说,进入你左边的那个梯形。
如果这意味着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最好现在就说声谢谢。
很高兴听到这么说,尽管我宁愿保留你更久一些,为了畅 谈。
不过,我理解你脑子里想的东西。
去吧。
杰瑞米钻进那个梯形中。
只一会,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他又回到了捕食者舱内,穿着他的宇航服,手里拿着他的头盔,站着、他立即冲向控制室,边走边戴上他的头盔。
他又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在正常太空的下沉。
然后那股潮汐似的力量抓住了捕食者,它开始承受着重压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他能看到启动驱动器的按钮,他伸出手去。
然后飞船拆开了,而他被拖出了控制室。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连裤工作服的人影,转了又转。
后来,飘浮着,他碰到了一个理克。
理克很快就明白了他对所发生的事情的解释。
我仍然在闭合时间曲线中吗?杰瑞米问。
嗅,是的。
据我所知没有办法离开一个闭合时间曲线、直到它已按常规进行为止。
理克回答,事实上,理论上讲,如果你能这么做,你会结束在黑洞里面。
那么假设事情开始按它们的常规进行。
但听着,在它周围的这一次跟上一次有点不同。
是的,你的传统的物理学是宿命论的,但这一个并不是传统的物理学。
我实际上已接近了‘捕食者’的控制室,我不明白……什么?你已在我的头脑中设置了一种心灵感应。
你能否也教我些东西——心灵致动的,也许——以让我有能力把我脑袋周围的一个气泡抑制一两分钟?我确信慢下来去戴头盔正是使我不能到达控制室的原因。
让我们看看能做些什么。
打个吨。
当杰瑞米醒来时,他就有了这种用他的意识会移动小物体的能力。
他试验了一下,从他的工具袋里移起一些元件,使它们绕着他的手臂,他的腿,他的头飞了一阵,然后确确实实没有碰它们就把它们还了回去。
我想我得到了,理克。
谢谢。
你是个有趣的研究对象,杰瑞米。
这一次,当他冲向控制室时,他把那些气泡向他集拢过来。
他等着,他的手在一排恰当的信号灯上停留着,等驱动器把捕食者降到正常的太空中。
信号灯熄灭了。
他的手立刻在它们上面掠过,又把它们点亮。
与那股潮汐力量的控制同时发生地,他感觉到来自于飞船后面的爆炸。
指南是正确的。
在停车后立即又使驱动器重新启动对健康是冒险的。
当一团火焰向他冲来时,他戴上头盔。
宇航服的绝热层保护他不受捕食者拆开时散发出的热量的损害。
这一次他没看到那个穿连裤工作服的人影。
再一次,他又漂流I。
当理克营救他时,他把这个经历告诉了他。
……就这样,两种方法我都失败了。
他做了结论。
它看上去会这样。
理克说。
当闭合时间曲线按常规进行而理克离开去向维克报告最近的结果时,杰瑞米用他扩展了的感觉向事件地平线看去。
现在他意识.对了他的反引力场,甚至能用他的意志去操纵它。
他确信他是能足够地操纵它以保持自己不在这儿及紫罗兰带下面那层之间被伸展或压扁。
见鬼。
他说。
他弄不清楚他会为永恒留下哪件最终的影响。
二他快速地向有引力的地球下降,而不久他就好象逃跑在一个北极光的启幕中间。
有一刻看上去理克可能已追在他后面叫喊,但他不能肯定。
并不是说这点很要紧。
他把生命中的什么东西留给了友好的弗里浦人?他的宇航服的氧气,水和营养物将缩减到一个令人不安的程度,而完全没有一个有人会来救他的机会。
最好容进这种壮丽的光辉中,看到没有人看到过的东西,把他小小的签名留在宇宙上。
在波浪升起来拥抱他时,色彩逐渐变暗并消失了。
他孤独地没有感觉地处在一个黑色的地方中。
他真的穿过了黑洞并活了下来吗?或者这只是他最后所记得的,在时间上被拉长了的思绪,在一个歪曲时间的场中?前者。
理克从一个好象就在附近的地方说道。
理克,你在这和我一起!确实。
我决定跟着你并给予我所能给予的援助。
当你进来时你看到我留在事件地平线上的影像了吗?对不起,我没看。
我们进入了单一?也许。
我不知道。
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这个过程可能是无穷的坠落之一。
但我认为所有的信息都被破坏了,一旦它进入了一个黑洞。
喔,关于这点还有比一种学校的思维更多的东西。
信息必然和能量联系在一起,而一种观念就是它可能粘在这儿,但变得完全难以达到外面的世界。
信息不能独立于能量存在,而这种考虑它的方式有一种保持能量守恒的有利条件。
那么它一定是这样。
另一方面,当你的身体在我们进入这儿时被破坏掉时,我能使你快速地跑过这个过程,而靠这个过程我变成了一个永恒的能量存在。
我想你可能感激这点。
永恒的?你的意思是我可能大这儿的一个无穷地坠落着的意识,在这个宇宙的整个生命期间?我并不认为我能够承受这点。
幄,不久你就会发疯而这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狗屎!杰瑞米说。
一段长久的沉默,然后是理克的一个轻笑。
我记住了这是什么。
他最后说。
而我们就在它里面,没有浆。
杰瑞米表明道。
三在我们的情况下还有另外一个因素。
在一个永恒或几分钟后,理克说。
是什么?杰瑞米问。
理论上一个黑洞可能爆炸。
他认为这一个就将要。
看到它发生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
当它爆炸时会发生什么?我不肯定,维克也不。
丰饶之角假设看上去最可能跟我们现在的情形一样,然而……最好给我讲讲它,以便它不会作为一个完全的惊奇到来。
它认为当它爆炸时它留下一个角状的残迹,比一个原子还小,大约重100/1000克。
然而它的容积将是无限的,且将包括所有的曾掉进黑洞里的信息。
这,当然,会包括我们。
从一个丰饶之角中出来要比从一个黑洞中出来更容易些吗?在这儿不会。
一旦我们的信息离开了我们的宇宙,它就永远离开了。
‘在这儿不会’,你是什么意思?如果它被移到某个别的地方,它就有一个漏洞吗?喔,如果它能被撵过这个巨大的‘吱吱嘎吼声以及下一个巨大的‘砰砰声’并在我们的后继宇宙中卷紧的话,它的容量可能就能接进。
我们只肯定地知道在这个宇宙中,它们是被禁止释放的。
听起来象一个漫长的等待。
然而你永远不能知道什么时间将是合适的,在一个象那样的地方中。
或者这个。
认识你一直有趣,理克。
你也是,杰瑞米。
现在我不知道是该告诉你把你的感觉通道打开到最大程度,还是该尽你所能地关闭它。
为什么?为什么不?我能感觉到爆炸正在接近。
紧接着就是一道强烈的目光,然后这种白光似乎不停地闪着,直到杰瑞米感到他自己快要滑出去了。
他挣扎着不要滑开,希望他正坚持住。
慢慢地,他开始意识到他正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中,书架向两个方向排列开去,交替地隔着一些交叉的过道。
我们在哪?他最后问道。
我能制造一个使人非信不可的隐喻,拟便你使你的情形跟它协调,理克回答,这就是所有的信息都被贮存在其中的丰饶之角。
我们自己就居住在一个书架中。
我给了你一个漂亮的兰色皮封面,刻有浮雕图案。
谢谢。
我们现在做什么,去穿越时间?我认为我们应该能与他人建立起联系。
我们可以开始阅读他们。
我将试试。
我希望他们很有趣。
但我们怎样知道我们是否已使它进入到下一个宇宙和自由?使人感到充满希望的是,某个人将来歇宿,从而使我们付帐后离开。
杰瑞米把他的意识扩展到对面的一本鲜红色的书上。
嗨,他说,你是……?历史。
另一个说,而你呢?自传。
杰瑞米回答,你知道,我们将需要一本目录册,以便我们能在上面留一份‘被推荐的阅读目录’。
那是什么东西?我会自己来写它。
他说,让我们开始互相认识一下吧。
《借尸还魂》作者:[加] 让·阿普里尔李冰 译灾祸总是不期而降。
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警察匆匆赶来……这些家伙!他们总是马后炮。
然而,您干吗上街呢?呆在家里多好,仔细地锁上门,坐下,打开面前的电视。
好了,自家的小天地多舒服,又多安全!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现在同电视一刻也不分离。
电脑之类设备已成为居家必备工具和谋生之道。
上班就在家里。
学习、做买卖、娱乐活动……一切都可借助显示屏。
当然,出门总还难免:总需要采购什么东西吧。
可是,有谁能保证厄远就不会在您上街时恰恰光顾您呢?为此,一种新的行业应运而生:跑腿差使,他们专为躲在家庭小天地的市民承办杂事。
本故事中的一位角色就是干这项活的。
作为守门人,他在阿拉丁公寓G-4楼工作,整天忙碌于两重世界:一重是公寓内部,电子系统时刻监视着他的任何举止,另一重就是格罗里亚街了。
入夜,从20时起,这条街便是穷人、妓女、盗贼的洞天福地。
我们说不上这位守门人有多大岁数。
他是混血裔,面无表情,会操3种语言,他口音很重,但没有人知道这究竟属于何地的口音。
他孑然一身。
对于房客们的任何秘密,哪怕最隐私之处,他都了如指掌,所幸口风甚紧。
他名叫让·西蒙。
这位表面上不起眼的家伙不久就会大难临头,但眼下他还蒙在鼓里。
让·西蒙独自在工作电梯里,思忖顾客会托他办什么事。
请他干活的房客叫雅各布·米罗。
这名退休技师,虽然年仅40岁,然而却是皮肤皱得厉害,再加上一部花白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得多。
他身患重病,恶性脑瘤正在无情地吞噬他的肌体。
疾病使他产生难以摆脱的幻觉,一种继续生存下去的强烈愿望,使他现以的一切行为都同求生有关。
某些房客揣测,他的病因可能同接收太过量的脑电视活动讯号有关,脑电视属于最新一代电视,它的操作直接受人脑思维活动控制。
事实上,米罗确实曾是一位脑电视迷。
他设计过脑电视的接收系统;而且,在退休前不久,他还直接参与了一种革命性脑电视的研制。
新电视似乎具有将什么东西转移到显示屏上的能力,他曾经隐隐约约地向西蒙透露过一些。
可是,现在的脑瘤使他神志恍惚。
他常常不是弄错事实,就是搞错时间,疾病导致他产生许多新念头,并用想象延长他行将终止的生命旅程。
西蒙现在来到米罗的套间前,用力推开沉重的金属门。
一股腐臭迎面扑来,夹杂着电子仪器工作时的热烘烘气息。
客房里仅有的一张沙发椅。
沙发椅对面是一架大电视屏幕,与之连接着的是按钮、荧光显示板、闪光指示灯之类的设备。
这就是米罗亲自设计的脑电视,一个神秘的怪物,他对此十分自豪。
随着他脑瘤加剧,脑电视更紧张地工作着,沙发椅上露出一个金属球体,各种彩色导线将它同另一些复杂的仪器连接一起。
金属球体其实是个头盔,戴上它即可进入脑电视世界。
西蒙向电视屏幕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屏幕上正在显现他本人的形象,一个惊愕失色、魂不附体的电视西蒙,双眼紧张地盯着真西蒙。
西蒙慌张不安,急忙用眼角扫视四周,寻找到监视仪。
终于,他在一堆仪器中间发现摄像镜头正对着自己。
他向两边躲闪,但镜头即刻自动跟踪,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害怕。
别紧张,从脑电视里传来米罗的声音,鼻音很重。
西蒙怯生生地趋前,希望得到一个宽慰的说明。
但他只看到一个金属球,一种新的头盔,它的一半敞开,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元件。
头盔罩在米罗头上,齐刷刷地直到脖根。
西蒙寻思米罗为何使用这个球意儿。
是为了遮掩已经扩展到外部的脑瘤,还是正在用脑袋探测电子世界,就像驼鸟将头伸进沙堆一般?这一时刻他不安极了,恐惧与好奇心交织在一起。
西蒙发现,金属脑袋似乎在指挥奄奄一息的米罗控制身躯。
过一会儿,从金属脑袋——更确实地说从脑电视中,又响起了米罗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的。
他说。
屏幕上西蒙的形象越发慌张。
真西蒙见了脸色更加苍白。
请您快说,守门人结结巴巴,竭力想镇定下来,我没有时间在电视前浪费。
我也同样米罗接着说。
我正在死去,现在靠这个设备看、听和说话,或许不要多久,它就能够不依赖我而自行表达。
西蒙双睛紧盯着屏幕。
他发现,屏幕中的自己也在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使他多少有了点勇气。
不然他早就扭身逃了。
不知不觉地,他对着屏幕发怔,就像在接受暗示疗法。
此刻,与其说他在倾听米罗的解释,不如说他更注意眼前的事实。
脑电脑专家称他的感官正在消失,但他设计的仪器能取代感官功能:不用多久,他的灵魂也许转移到屏幕上。
他将存在于复杂的电子线路中,躯体则自行分解。
我需要你的协作,发明家继续说,同时放大音量。
我订购了一些电子元件,数量不多,但缺一不可,我请你务必将它们找来,越早越好。
这些供试验用的元件有的还在发明家的从前的同事手中,弄到手并非易事。
西蒙开始同房客讨价还价,这耗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一般地说,托办的事愈急。
佣金也愈高。
然而米罗缺乏支付手段:他用什么作酬金呢?或许可以用未来财富的一部分酬谢西蒙,但这至少要等到脑电视进入商品市场之后……趁谈话之便,西蒙更仔细地端祥垂死者的状态。
他发现,米罗的皮肤遍布鳞屑,肢体骨瘦如柴,胸部凹陷,似乎已一处无存。
他是否已经死掉了?好奇心驱使西蒙将右手伸向沙发椅背,紧挨米罗的肩膀。
刹那间,摄像镜头下陡地伸出一支自动武器,枪口瞄准守门人。
快退下去,别碰我!脑电视中的米罗吼起来。
要是你接受,我预付一万美元;不接受就休想活命。
西蒙当然接受了。
不过,命运已将他置身于一座大金矿的矿脉上,这笔数目怎能使他满足呢?他又一次趋前,用身体作掩护,左手捏住米罗的肩膀使劲往后拽。
这次米罗没有反应。
西蒙走出套间,房门随即砰地关上。
他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将宝贵的生命延续器弄到手的计划。
现在只剩下等,等到他彻底死去……在接下去一周里,我们的守门人继续操持旧业:为寡妇、退休者、老弱病残者捎买东西,办些杂事等等,这些人孤苦伶仃地苦守时日,对一切都怕得要命,唯有电视和……西蒙是例外。
他们视西蒙为心腹知交。
西蒙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友谊的价值,因而不时地抬高索价:没一位房客敢冒失去他的危险而去揭发他。
然而,这毕竟属于零敲碎打,进项有限。
他有时不得不借助越轨的花样。
譬如,假定有一位独身房客(必须没有亲戚牵扯)无力支付酬金,西蒙就设法将他的人生保险转到自己名下。
以后,再送上贵重的药物,确切地说假药——当然是无毒的——接下去就静静地等待咽气时刻的来临,这次,他继承的将是不寻常的仪器,专家们想检查恐怕也没有那么方便。
他要做的事情最简单不过:切断电源、电话,停止供水,再耐心等上10来天,西蒙确信米罗受不了这种打击。
在上星期,他给病人送去了5天的冷冻食物,是按每天进食两餐计算的。
当然,每餐的量也控制得很少。
一餐归我,一餐归肿瘤。
米罗呻吟着,带着一丝苦笑。
他现在视疾病为活体,仿佛脑瘤是贪婪的寄生虫,以他为生。
肿瘤恶变侵害了他的理智。
西蒙寻思着。
他跟晚期肿瘤病人精神错乱的情况一样,必死无疑。
这一时刻终于来临。
现在,该吩咐433号房间的吉塔姑娘行动了。
她是一位弱智者,身材娇小,挤进死者的套间不成问题。
铝质通风管道又窄又暗,吉塔在里面吃力地扭动身体,手肘和膝盖全都擦破了,遇上弯道简直要把人折成两半。
她屏住气,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心里只一个想法:多爬一寸,多一分希望。
终于,前面转来一股腐臭气味,713套间已经不远。
她爬近管口,往房里一瞧,主人似乎在熟睡,头套在一个金属球壳中。
现在,她只要下去把门打开,就大功告成。
雨米魔药就会到手,雨米姑娘是电视中的外星人,她的魔药神通广大。
西蒙说过搞到魔药并不难,只要她打开713套间的房门就行。
你千万别弄醒他,赶紧打开门就行。
吉塔小声重复西蒙的叮咛,唯恐忘记。
要知道,雨米魔药能使人变聪明(她多想得到火星人带来的这种宝贝呀!)然而若出错,就一切都完了。
刚才爬的时候她险些弄错方向——幸好那股气味提醒了她。
她推开通风管口的棚栏。
现在看得很清楚:米罗先生软沓沓地陷在沙发中,那个古怪的金属球十分注目。
真奇怪,米罗先生怎么这样睡法。
吉塔既未想过、也猜不出其中的缘故——她的智力不足以理解神秘的事物,再说,神秘的事物对她来说全都无所谓。
她一心向往的是雨米魔药。
房间里东一堆西一摊地满是仪器,她钻出通风管,顺势跌入房门。
千万不要弄醒先生。
她一面告诫自己,一面傻笑,一面又偏偏用足尖去碰了碰他。
赶紧打开门,她正要迈步,蓦地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自己的形象。
这是位瘦小干瘪的姑娘,动作滞呆,脸色苍白,甚至有些腊黄,她的连衣裙像抹布似的挂在身上,好几处都露出口子。
她的表情沮丧极了,像一个刚挨过揍了孩子,电视中的吉塔冲着真吉塔微笑,真吉塔暗淡发灰的大眼睛突然闪现一丝光芒:你好,我不知道,呃,你是怎么……进入电视的?吉塔发问,瞪着一双大眼睛。
你有没有见过雨米——火星人雨米姑娘?她会使我变聪明……电视屏幕上吉塔微微一笑,充满自信,仿佛一切皆知。
那当然罗,电视吉塔答道。
我同电视中的所有女英雄有来往。
你想不想结识她们,你自己?噢,那还用问!我想使自己变聪明。
要是我像雨米姑娘或者像你那样聪明该多好!这太容易了。
电视吉塔笑眯眯地说。
你只要将沙发椅上的头盔往自己头上一戴就行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西蒙说过别弄醒先生。
我要去开门了。
你说让?西蒙?我太了解他了。
电视吉塔狡黠地一笑。
他不想让你进入电视,因为这样你会变得比他聪明。
去戴头盔吧,电视吉塔怂恿着,口气故意装得很轻松。
戴好后再去开门,让他吓一跳。
电视吉塔调皮的语气把真吉塔逗乐了。
真吉塔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对什么都嘻嘻哈哈。
电视吉塔成功地使她相信:躺在沙发椅上的主人头部受了伤,而头部受伤的人熟睡时是不容易醒过来的。
她上前捧起头盔,立即不由自主地往后惊退一步,躺在沙发上的主人早死了。
……当她还在发呆时,电视吉塔在屏幕上不断为她打气。
真吉塔的眼睛顿时像中邪似地闪光,嘴巴张得好大;满怀着对幸福的憧憬,她刷地一下子将头盔扣在脑袋上……一团浓雾包围了吉塔姑娘,浓雾中电火花劈劈拍拍。
头盔中似乎出现一种新物质,正在竭力往吉塔的脑袋中钻。
这,恐怕就是智慧吧……让?西蒙冲进套间,他没有看到吉塔那诡谲的眼神。
他的注意力全被电视屏幕吸引过去:屏幕上忽闪忽闪地不断滚动着波纹。
我怎么没有料到他有备用电源呢。
他埋怨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尸体走去。
头盔已经被吉塔重新扣在主人头上。
西蒙探身去取头盔,但头盔纹丝不动,同尸体紧紧地连在一起。
西蒙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抵抗。
似乎脑瘤是活在肌体,踞缩在保护壳内拽着不松手。
守门人发了狠,他使劲拔头盔,没有注意到吉塔异乎往常的举动。
前弱智姑娘掂着脚尖冲到小厨房,打开柜门,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尖刀。
动作麻利而准确。
她旋即退身回房,握着尖刀藏在身后,悄悄地走到守门人的背后。
西蒙憋足全身力气在拔头盔。
头盔突然松开,他仰天跌跤,但双手紧抓头盔不放,说时迟那时快,吉塔抢步上前,将尖刀狠狠地扎向他的脖根。
一直扎到刀柄。
接着她抽出刀,对着抽搐的肌肉再扎两下,熟练地将颈动脉割断。
在头已几乎脱落的米罗身旁。
现在躺着守门人的尸体。
鲜血汨汨地从他的脖根流出。
留在颈上的刀微微颤动。
吉塔似乎有点害怕,她揿了一下按钮,电视立即关闭。
在这位前弱智姑娘的大脑中,雅各布·米罗的意识正在努力适应新形势。
从前,他曾从储存在电路中的吉塔身上学习她的表现特点,而现在他则是在真吉塔身上施展身手了。
他感到局促:弱智姑娘的智商太低,他无法放手大干。
另一方面,弱智姑娘又比他从前的躯壳不知要好多少倍,再说真吉塔也比电路中的吉塔远为好客热情。
米罗不久就发现新吉塔的种种优点,他尤其对四肢活动伸展自如感到新鲜:简直使他洋洋自得哩。
雅各布决心重新造成吉塔,他现在不愁没有时间,也不担心所需要的元件是否能搞到。
他要努力改进发明,提高转世效率,不过,经常有一些古怪的念头——来自弱智姑娘的想法——冒出来干扰他的思路,这使他颇为烦恼。
而弱智姑娘的意识,在经过一段混沌时期之后,很快就湮没在对雨米姑娘的无限崇敬和感激之中了。
真的,是这位火星姑娘给了她聪明才智,她对此感激涕零。
从此以后,吉塔获得新的生命,电视生命前程似锦……《金雕传说》作者:[美] 戴维·D·莱文许东华 译这是一只鸟的故事。
一只鸟,一条船,一架机器,一个女人——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但首先最根本的,它是一只鸟。
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故事。
一个赌徒,一个骗子,一个说谎不脸红的人,但全都事出有因。
毫无疑问,你一定知道著名的《德纳利·尤的肖像》——就是又名《第三个决定》的那幅画。
画中人的眼睛,被人们描述成在坚定的决心下冰封了的两潭哀伤。
这就是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一个爱情故事。
一个悲伤的故事。
真实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空间跃迁时代之前——也就是康纳与华时代之前,甚至可能是在赌博这门艺术问世之前。
故事发生在鸟船时代。
在鸟船时代之前,为了在恒星间旅行,人们不得不在旅途中耗尽一生,只是为了指望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记得先辈们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或者必须把自己冷冻起来,希望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能被解冻出来。
然后一个叫杰伊的博士有了一个伟大而骇人的发现:活的意识体可以改变空间的形状。
他找出了一种把人脑焊接到星际飞船的龙骨①上的方法,这样一来,飞船在恒星间飞行的时间就从几十上百年缩短到了几个月。
处死杰伊博士之后,人们发现大脑中被称作视觉皮质区的那一部分才是改变空间形状的关键。
于是人们找到了一种几乎整个脑了都是视觉皮质区的动物:鹫。
那时候,鹫也叫金雕②。
人们已经忘却了这种鸟的存在。
它把双翼伸展开,比高个男子的身高还要长;金褐色的羽毛纤长轻柔,就像情人温柔的纤纤玉手;双眼漆黑目光锐利,像冬天清朗的夜空。
但对现今的人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种动物。
在拥有这种动物的时候,人们并不懂得珍惜。
【① 船的主要结构部件,沿前沿中心线从船头延伸到船尾,船的肋骨附在这上面。
】【② 金雕:一种大雕,分布于北半球山区,除头和颈部的背面有褐黄色的羽毛之外,全身均为黑色羽毛。
】他们取来金雕的蛋,在暖箱里孵化出小雕来,让它飞行,让它学习,让它成长,然后就杀了它。
他们取出它的脑子,装在一个精巧的塑胶与硅片制成的机器上,让它获得相当于人的智力,然后把这个东西焊在星际飞船的龙骨上。
让鸟获得人的智力,却只是为了奴役它;就像取出人脑来奴役一样——也许会让你觉得很残忍。
确实根残忍。
然而,现今的人们在自然人与人造人之间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他们觉得对于金雕来说,这种处置就象征着公理和正义。
有一只叫做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金雕,它的脑子就被这样装在一艘美轮美奂的船上。
箭头形的船体宽广宏伟,是用纯银钉造的,船身上镶嵌着一道道的金丝。
巧妙复杂的机械构造,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享受。
这艘船在一个又一个船长的指挥下,穿越了成千上万光年的空间。
在它的银壳里,风流韵事一幕接一幕地上演,凶系案也此起彼伏。
曾有一段时间,它被一位皇帝列为私人专用游艇。
它甚至曾搭载着这位皇帝远征那些被遗忘的星球。
但是大脑被贡献给船的内丽莎却无法看到船内发生的事件,因为她的眼睛只能朝向外部空间。
她只有通过说话的声音和对她进行操作的手来分辨她的主人。
船一上路,内丽莎就会有飞行的快感。
那是在遥远的记忆中,以血肉之躯展翅飞翔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纯粹的、无需思索的快感。
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只能呆望着宁静的星空或是某个船坞的墙壁,等待着主人。
随着岁月的流逝,主人的声音也在变更。
原来那种号令八方、镇定优雅的口吻被一种粗野无礼的刺耳噪音所取代。
飞船的日常维修保养工作,也被逐一取消了:到了最后,就连基本维护也遭到推迟,甚至根本就被忽略了。
内丽莎发现自己越来越经常地身处于黑暗肮脏的场所。
她绝望了,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
但是作为船脑,她没有任何权利,她所能发出的最强硬的抗议.只不过是一句:主人先生,这条路线也许不妥当。
终于,最后一个、也是最粗野的一个主人,嘶哑着嗓子,用笨拙的双手,在一个肮脏的、快要步出历史舞台的港口里把船撞上了一个对接桅杆。
锈迹斑斑的银船壳破裂开来,空气一涌而出。
主人当场死于非命,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烂污秽、没人敢碰的遗产。
没有主人也没有空气的船体,被拖到废船场,从此被人遗忘。
飞船的能量渐渐消失,内丽莎不禁潸然泪下。
她的视觉先是弱化成单色系,然后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随着能量的消失殆尽,内丽莎陷入了深深的却仍带不安的长眠。
在她长眠之时,外部宇宙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康纳与华发明了空间跃迁技术;星际旅行成了大众娱乐;文明大冲突全面爆发,上万种信仰、宗教和哲学不断碰撞,不断融合。
这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冲突的时代,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几点共识。
其中一点是:以前对待金雕的做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于是孵化所一一关闭,鸟船一一退役,船脑则——享受了安乐死。
只有一个船脑成为了漏网之鱼。
她沉睡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废船坞里——这个船坞坐落在一颗丑陋不堪、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泛着红光的星球上,随着星球的转动而不停地旋转。
文明大冲突渐渐趋于平静,共识不断扩大,不断融合,最终诞生了统一体。
但此时己经有许多知识彻底失传了。
因此,当一个国王的御用修补匠偶然闯进这个废船坞、发现这条巨船的遗骸之后,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碰上的是多么难得的珍宝。
他只注意到了船壳上的珍贵金属。
于是为了这些金属。
他为他的主人买下了这条船。
这条船已经破烂不堪了,修补匠就将船大卸八块,只保存下几件看起来很有趣的部件,以备日后取用。
其中之一是一个机架,里面盛装着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脑子。
修补匠用蛮力从飞船龙骨上拆下这件东西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晕眩的剧痛,心想,恐怕末日终于来了吧。
但是阵痛渐渐退去,她再次陷入了沉睡。
在国王无数储藏室的某一间里,在上千种七零八碎的仪器设备的环绕中,内丽莎默默无闻地静卧了若干年。
一天,一位修补匠走进这问储藏室寻找一条电线。
他看到一堆满是尘土的部件下面有一条长度似乎正合适的线。
一拉出那条线,他发现眼前是一个奇特的圆形物体——这一下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把这个物体搬到工作台上,慢慢地摸索出它的接头,电流输入端和输出端。
最后连上了一个从废物堆中搜寻出的古老电源。
内丽莎再次苏醒过来。
这次苏醒。
比从船上分拆下来还要痛苦得多。
凌乱的色彩图案如一阵狂流,冲垮了她的感官。
但她的尖叫没能发出声来,因为修补匠没有将她的声音输出端连接好;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踏着优雅的舞步来到一个小小的显示板上。
修补匠被眼前的情形给迷住了。
于是彻夜摸索试探,想搞清楚他找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器.无尽的痛楚几乎快要把内丽莎折腾疯了。
纯粹由于运气使然,当修补匠凑巧把一个类似于音响的部件连上合适的输出线路时,发现一个声音正在大声祈祷以求解脱——但并不是在歇斯底里地哭喊。
祷词是日语的,在鸟船时代,这已经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了,但到修补匠的年代还在流传。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烙铁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很快,修补匠给内丽莎找来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并切断了引起她剧痛的探针的接口。
他们交谈了一整天。
他入迷地倾听她描述她的诞生,以及这么多年的旅途中的各种传奇故事。
这么多世纪以来,内丽莎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了希望。
他虽然表面声称相信她,但私下里还是觉得她只是一台机器,一台会讲故事的机器,而且是一台对自己所讲的故事深信不疑的机器。
修补匠没有接受过教育,由于一生都在和机器打交道,所以他想像不出除了机器外,她还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虽然认为内丽莎只是一个机器,但还是狠欣赏她的智慧和魅力,于是决定把她作为特别的贡品敬献给国王。
他召集了所有的学徒和助手,一道用最贵重最特别的材料为她造了一个容器——一个与她的气质更相配的人形躯体。
她的骨架是合成钻石,比原来容纳她的机器更为强韧;她的皮肤和头发是纯铂质地,闪烁着比纯银更深沉更夺目的光彩;她的眼睛和牙齿分别是用绿玉和蛋白石做成的。
所有这一切装配得极其细致精巧,好让她的行为举止与真人一样流畅自然。
一切都和真人并无二致,惟有一个环节;木匠没有为这个躯体装上任何形似性器官的东西。
也许你会觉得太专制,有些不近人情,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时的人们觉得这种东西有些不体面。
躯体做成后,他们把内丽莎的脑子装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众多接口连接好。
电源一开,内丽莎那由贵金属做成的美丽身躯猛然一抽搐,脊背一下弯成弓形,琥珀嘴唇中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号。
她哀求将她关掉,但修补匠和助手们坚持试探摸索,这边拧一下那边调一下。
痛楚的大潮渐渐退去,留下内丽莎在潮退过后的沙滩上瑟瑟发抖。
国王收到修补匠献上的这件礼物——一个用到处找来的边角料做成的会讲故事的机器,一时欣喜若狂。
修补匠警告过国王:内丽莎似乎对她自己的故事深信不疑,所以他也就装作相信的样子。
但内丽莎看到别人迎合她,心里是有数的。
于是她开始讲虚构的故事,只不过大多数故事还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来源于她的亲身经历。
国王是个善良明智的人,他真心地欣赏内丽莎。
但他此时正面临许多政治难题的困扰,以及许多敌人的挑战,所以很少有时间听她的故事。
这样过了几个月,他发现一看到她在房间里耐心等候的身影,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负罪般的刺痛感——那种彻底淹没了对她的优雅美丽的欣赏的负罪感。
于是,他决定把内丽莎作为礼物赐予一个位高权重的公爵。
他希望这样能让那位公爵欠他的人情,同时传扬修补匠的名声,也许还能让内丽莎拥有一个更能欣赏她的听众。
从此,内丽莎就加入了阿里卡城的费公爵的家庭。
国王的计谋大获成功——公爵对这个来自国王的赐品极其满意,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带着内丽莎在亲友面前炫耀。
她的离奇的故事、迷人的魅力以及散发着迷人光芒的美貌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随后,国王的修补匠从那些见过她的人手里接到了无数的活儿和佣金。
见过她的人中,有一个是德纳利·尤。
作为著名商人兰森·尤的儿子和继承人,德纳利很少在阿里卡城里出现。
他只出席那些最豪华的的盛宴,不但到处炫耀他过人的机智和华美的服饰,还神气活现地到处赌钱。
人人都承认他继承了已逝父亲的那些赌博技法,只是还欠缺一点铺张和声势。
关于他的行踪,他总是只披露一些他最含糊的线索。
他总喜欢说他的生意就像乐里果(注:一种水果。
),一放到光天化日里就会腐坏变质。
事实上,兰森·尤生前挥金如土的豪赌,已经输光了他的财产,只给妻儿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债务。
德纳利·尤没有船,没有商务活动,也没有仆人,他不在阿里卡城里的时候,只是躲在离城不远的一座破旧的小房子里。
这座房子是这个家仅有的一点财产了。
德纳利和他妈妈莱昂娜在这里靠打猎和耕耘一个小菜园为生。
每天晚上,他们一块儿把前一季的衣料碎片重新打磨、重新组台来缝制新外套,供德纳利下次出行阿里卡时使用。
德纳利经常被人看成流行时尚的领导者,这要归功于莱昂娜的天赋和品位。
维持这种假象总让德纳利痛苦万分。
但他没有选择。
只要人们把他当成一个成功的商人,债主们就会离得远远的,然后满足于一些蝇头小利,而不会立即冲过来在火中取栗;此外,他的社会地位也让他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有时也可以通过这些信息赚些小钱。
以便能够进入那些高赌注的赌场。
其实,以前兰森·尤在没有嗜酒的时候是个极为出色的赌徒,拥有极佳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赌技——他把这些都传给了儿子;德纳利时常想,要是从前能把自己谨慎的性格和滴酒不沾的良好习惯传回给父亲作为回报,那该有多好。
德纳利第一次见到内丽莎时,她正站在旋转轮盘的对面。
灯光扫过她银光闪亮的肩头,有只猫在她腿边蹭来蹭去,以至彼此身上都带上了静电。
她一丝不挂的身躯,裸露出身上每一寸每一分的珍稀材料;人们还可以看出她的身上集合了最高级的工艺。
她站在那儿,仰着头,琥珀嘴唇轻轻翕动,和身边高她一头的费公爵絮絮低语。
那是谁?德纳利·尤一边把赢到的筹码收拢到跟前,一边问身边的女士,那是公爵的故事机。
你以前没见过?没……没有见过。
她美极了,肯定价值数百万吧。
那是无价之宝!是国王赏赐下来的!就在这个时刻,尤做出了三个决定中的第一个——这将影响他此后的一生。
一段传奇从此开始——他决定要借用塞内克牌局把内丽莎从公爵手里赢过来。
处在德纳利·尤的境地,观人察物不得不细致入微。
由于经常有机会坐在费公爵对面玩塞内克牌局,他得以发现公爵和其他塞内克玩家一样,有一套专用于这种牌局的计算方法。
这是种很棒的方法。
事实上,德纳利不能不承认这种方法比他自己的计算方法更好——至少多数情况下是这样。
但是他注意到了那种方法的一个逻辑漏洞。
他已经注意到好几个月了,但他一直没有去攻克它。
他知道,只要他钻过这个漏洞,以后公爵就不可能再那么嚣张了。
现在,他所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光是这台机器上的铂和珠宝,即使只是以黑市价(远低于实际价值)卖出,就可能结清他父亲的所有债务。
但要把这么美好的作品拆碎,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而且他不可能把她整个儿卖掉,因为这会引起外界对尤氏家族的过多关注。
德纳利·尤用了两个星期,才巧妙地安排了一场他与公爵之间的不封顶的塞内克牌局。
在桌边坐下时,德纳利的神经已经紧张得快绷断了。
每次进城,他通常不会停留一个星期以上。
这次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他还是觉得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名下一共只有两套衣服了。
德纳利知道公爵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他玩牌时尽量放开——比平时还要放得开。
比以前也勇敢得多,以期引起公爵的注意。
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一颗颗的汗珠从脸颊上不断流下。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以免在已经满是汗水的乐里果汁杯子上敲打手中的牌,暴露出自己的紧张。
围在桌边的其他赌客纷纷扬起了眉毛。
其中有人拿着牌咕哝道:这家伙毕竟还是有老头子的遗风。
德纳利一次又一次提高赌注,把自己的勇气推向极限。
他反复抢到发牌权来坐庄,因为这是保持领先的最保险的方法:但如果一旦输牌,受罚的风险也最大。
他确实也输过牌受过罚,不止一次,而是两次,因为即使有最严密的计算,但若遭遇到一连串根本无法想像的坏牌,也不可避免要遭遇失败。
但他主动出击,一次次从失败中翻身再起,把一个又一个赌客逼到破产,从而退出。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留心发出的牌中花色的分布变化,等着那个可以利用公爵的漏洞的时机出现。
最后,终于只剩下德纳利·尤和费公爵了。
塞内克牌桌上栗色毛毡的反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俩看上去仿佛戴上了狰狞的面具。
其余的赌客聚拢起来,他们的赌注大多已经转移到德纳利的手中了。
德纳利大可以就这么从桌边走开——这是自父亲死后收获最为丰盛的一次了。
最后一把,他边说边下了注,然后就结束。
来一把‘龙喜’,如何?很好。
公爵答道,一边跟上了对等的赌注。
龙喜是一种复杂得可怕的塞内克牌局,需要一轮一轮地赌,并有众多的罚钱机会。
德纳利不断加注,暗地里感觉心惊肉跳。
他正试图从公爵手里赢过尽可能多的钱,但又不能多到让对方立即认输放弃的地步。
下一张发出来的牌是木条七,德纳利立即加注。
公爵跟上了。
再下一张牌是木条王子。
他再次加注——加得很大。
公爵不但跟上,还加了更高的筹码。
他也跟上了,然后发出又一张牌。
是木条交际花。
在泛着红光的桌子上方,在那一小堆五颜六色的牌上方,在一摞摞筹码上方,两人的目光相遇、交锋。
德纳利知道,公爵会推测出三张木条之后不会再出现木条了,也就意味着公爵会赢。
而他自己则推算出,如果这时出现第四张木条——他获胜的机率将超过百分之八十。
德纳利把手中的牌收成一摞,握得紧紧的,然后在桌上磕了磕,将牌整理好,再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他把双手放在牌两边,十指箕张,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向左边一伸手,把一大堆筹码推到了桌子中问。
公爵的筹码远远不及这个注。
公爵把牌放到桌上。
看来我只好认输了。
或许……你可以用其他个人财产来下注。
我想我知道你脑中在想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很抱歉。
那比这堆筹码值钱得多。
德纳利把他剩下的筹码都推到面前。
公爵冷冷地盯着德纳利的双眼。
德纳利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发出无言的挑战:你对你的系统到底有多信任?公爵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牌,极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
很好。
我赌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旁观的人群泛起一阵惊叹声,不过,恐怕这应当看成是加了注。
你能拿出什么来跟?德纳利的心脏几乎在胸腔中冷凝成了一块残渣。
他必须跟上这个注,要不就得认输。
我赌我的船。
人群中有人猛抽了一口气。
德纳利的船,也就是他父亲过去的那条船,叫番红花号。
如今这条船只不过是藏在他家房后的一大块一文不值的废铁。
驱动器和其他零部件都给了加斯帕拉的一位债主。
如果他输了,他的骗局就会曝光,他就会被卖入奴隶市场以偿还他父亲的债务。
我接受你跟的注。
公爵说。
德纳利瞪着那副牌的最顶上一张。
如果是个木条,他就赢了;如果不是,他就输了。
牌背面那幅图案里的小男孩回瞪着他。
他不敢和那个刻印出来的目光对视,于是垂下了眼帘。
他突然看到面前还有一个刚才被遗漏的筹码,于是眼睛一亮,一阵疯狂的冲动牢牢攫住了他。
他伸出一个食指按在那个筹码上,缓缓向前推出。
滑过毡皮桌面,推到其余一大堆筹码里。
我往上再加一个筹码。
人群震惊。
死寂。
公爵的双眼眯了一下。
随即睁大。
随即闭上,然后用手蒙住了眼睛。
公爵开始吃吃地低笑,然后放声大笑。
他靠到椅背上,笑声震耳欲聋,他把手中的牌甩到桌上。
你个魔鬼杂种!他喘着气说,我认输!现场一片喧哗。
德纳利·尤与费公爵站起身来,握了下手,随即紧紧拥抱。
公爵笑得发抖;而德纳利也在抖个不停。
仆人们上来收拢筹码,处理财产转移事项。
德纳利克制不住自己,把最上一张牌翻开。
是个浆果五。
第二天早上,德纳利·尤肩上挎着他的大包来到了公爵在城里的府邸。
他发现内丽莎就站在门厅里等他,身边还有两个警卫。
公爵向您致歉,其中一个警卫说,他昨晚狂欢过度,现在身体不适,无法待客。
德纳利和警卫们签署了把内丽莎转移到他名下的文书,然后转身要走,并示意内丽莎跟着。
门刚一打开,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她的身躯上,立时光芒四射,照亮了屋里每一个角落。
德纳利转过身来,被她炫目的美丽吓了一跳。
你没穿衣服。
他脱口说道,但立即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愚蠢。
主人先生,我造出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她答道。
我出生时也没穿衣服。
不过在上流社会中,可不允许你有赤身裸体的借口。
穿上这个。
他脱下斗篷,围在她肩上。
现在衣可蔽体,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随后,因为不确定怎样称呼一台机器,他于是默默地向她伸出胳膊肘。
她挎上这只胳膊,两人肩并着肩地走出门外。
我该叫你什么呢?他们向船坞走去的时候他问道。
她的脚步在硬石铺成的路面上敲出悦耳的节奏。
我的名字叫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主人先生。
很好。
那么你有什么头衔吗?没有,主人先生。
你的名字有点……绕口。
我就叫你小妹吧。
这是对年轻女性的标准称谓,也可用来称呼地位比较低下的那种女性。
她的其他主人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称谓。
如您所愿,主人先生。
叫我先生就可以了。
他说。
反复听到这类完整的正式头衔,他感到不太舒服——他报清楚,昨天自己差点就变成奴隶了。
内丽莎那种非凡的美丽和典雅的气质,更是令他自惭形秽。
在她身边,他觉得自己无非是行尸走肉。
更糟糕的是,他知道他很快就要摧毁这台不可思议的机器了,他只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个念头。
实际上,你不用每句话都说‘先生’,小妹。
他点了下头。
是,先生主……是,先生……哦,天哪。
她的脸几乎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她的困惑尴尬,从那电气石做成的眉毛和琥珀嘴唇上就可以一览无遗了,我想说,‘是’。
就这些。
就这样吧。
他笑着说。
内丽莎不知道应该怎样看待这个男人。
他的衣着和仪态无不表明他拥有着巨大的财富,但他对她的态度却又有儿分恭顺。
她有时也在没见过世面、没受过教育的人眼中看到过恐惧,但这个男人完全是另一回事。
对他来说,她似乎拥有某种高于他的权力。
然后她意识到,她在德纳利·尤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在别人看她的眼光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是尊重。
他们来到船坞。
船坞只是城外山上的一座感觉乱七八糟的建筑,是空间跃迁飞船着陆的地方。
我们到了,小妹。
说完,他挥手让她走进一个不起眼的船只停靠棚。
棚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不明白,先生。
他看着地面。
按照计划。
他应该在此时此地把她的电源关掉;但从城里路走过来,他渐渐意识到她的身躯有多重。
没有人帮助的话,他是没办法一个人悄悄地把她运回到他的房子那儿的。
而这里除了内丽莎外,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来帮助他。
他鼓了鼓腮帮子,没有抬头。
这个棚子是空的。
我没有船。
我们在这里等到天黑,然后走回家去。
我家离这里不远。
您没有船,先生?没有。
他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一双洋溢着热情的手,还带着轻轻的嗡嗡声。
指甲是红宝石片。
他仍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小,.我没有船。
实际上,恐怕你是我名下惟一有价值的财产。
他终于抬起眼来,眼中充满恳求。
请你务必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一瞬间,内丽莎的心就被他俘虏了。
很荣幸得到您的信任,先生。
谢谢你,小妹。
他把她带到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头只有张帆布床。
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碗橱,这是我的候船室。
需要喝点什么吗?他的尴尬表情挺可爱。
不用了,谢谢。
她说。
那么……请坐。
我不累,先生。
你还是坐下吧,小妹。
我不想自己坐着却看到你站着。
而如果我一直站者,到头来总有累的时候,最终还是得坐下。
好吧,先生。
椅子在她的身躯下嘎嘎作响,但还是没有垮塌。
德纳利从碗橱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在床边坐下。
我通常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天黑。
不过既然我现在拥有了一个讲故事的机器,不发挥你的才能好像很不礼貌。
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当然可以,先生。
您想听哪一种故事呢?讲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
一阵战栗席卷了她。
您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
还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真实的故事总是更有趣。
于是内丽莎告诉了他一只金雕成为一艘鸟船的脑子,然后经历了多个世纪,以及后来在沉睡良久之后,又如何成为了一台讲故事的机器的故事。
她没有添油加醋——这个故事本身就够神奇了——也没有漏过悲伤的部分或是感觉尴尬的部分。
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那杯水原封不动,仍然放在德纳利床边满是灰尘的地上。
和修补匠不同,德纳利是个受过教育的人。
他知道鸟船的历史,也明白内丽莎究竟是什么,究竟能干什么。
继承债务的同时,他还继承了父亲的学识、交际能力和商业眼光。
他非常清楚,有了一艘鸟船,他不但可以偿清所有债务,甚至可以重建家族的财富和声望。
这时,他做出了三个传奇性决定中的第二个:他要设法修整番红花号,把它改装成一艘鸟船。
但他只跟内丽莎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故事,小妹。
他知道这个决定几乎和第一个决定一样残酷——那仍然意味着她将不再是一个美丽动人、和真人相差无几的女子了。
但至少她仍然活着,他对自己说。
你有权这么做,她是你的财产。
为了你的母亲,为了纪念你的父亲,你也必须这么做。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龌龊。
德纳利给内丽莎穿上了一套他自己的旅行用衣服,还给她戴上手套和一顶大大的软边帽,好掩盖住她的纯铂皮肤,然后在月光下走向他的妈妈家。
他们边走边聊。
他谈到他的一生,她谈到她的一生。
互相询问,互相倾听对方的回答。
互相了解得越多,他们就越亲近。
即使内丽莎感觉到德纳利有所保留,她也没有太在意。
她从他身上获得的信心,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先前的期望。
这房子在莱昂娜·尤和兰森·尤结婚之前,就是莱昂娜的。
房子不大,到处都是补丁,但温暖而且很有品位,十分纯朴。
内丽莎从来投见过这种地方,一下就爱上了它。
德纳利把内丽莎介绍给了母亲,解释说他在赌场上赢来了内丽莎。
后来他私下跟母亲说,他打算下次去阿里卡的时候把内丽莎卖掉,但不想让故事机知道这一点,因为会让她觉得没人要她。
家居生活很快回到了老套路,不过内丽莎尽了自己的努力为这个家做贡献。
她证明了自己是个不知疲倦的园丁(她精致的指关节有皮手套保护,因此不会沾染尘土);而且她能够一动不动地待上几个小时,这令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猎手。
很快,内丽莎就被这个家庭接纳为其中的一员。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她觉得荣幸而快慰。
每天晚上,他们会互相讲些故事来取乐。
但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当莱昂娜和内丽莎就寝之后(内丽莎的身体永不疲倦,但脑子仍然需要休眠),德纳利就熬到深夜。
他对鸟船做了细致研究,找出了番红花号的旧设计图。
制定出了新的设计方案。
飞船改装后,龙骨会更坚固,重量会更轻;奢侈设施会减少,生命支持系统会得到改进,储货空间将得到扩容。
他把两套图纸都发给了父亲的船具商。
几天后回复就来了:船具商可以按这个方案改装,只是觉得这个设计有些疯狂。
船具商的报价很高,但头款可以用德纳利从公爵手里赢来的钱付清,而其余的款项还不及内丽莎的躯壳在黑市卖出的价钱。
第二个星期,船具商就将拖船开来了。
他把铁链和电线挂在番红花号那个锈迹斑斑的船壳上,拖走了这条破船。
德纳利清空了秘密小金库里的钱,告诉莱昂娜说这是那堆废铁卖出的钱。
我以为我们根久以前就把值得回收的部件都卖掉了,她说,拖船费肯定比那个船壳还贵吧?我上次去阿里卡时碰判那个船具商,说服他来帮助我们。
莱昂娜仍然将信将疑,但她收下了这笔钱。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内丽莎越来越感觉到德纳利瞒着她什么东西。
他的形容日渐憔悴,而且她发现他不敢与她对视了。
她想问他有什么烦恼,很想回报她所得到的关怀和尊重。
但这么多年的服务生涯,已经把沉默顺从深深地烙进她的心底。
因此她一言不发。
而德纳利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于是缄口不言。
他既不能向母亲坦白,因为她会斥责他用还没赚到的钱雇用船具商;也不能向内丽莎坦白,因为他将把她的美丽毁于一旦,为自己赚取利润。
但他渴望能得到鼓舞宽慰。
他发现自己没有一点食欲,每夜瞪着天花板,彻夜难眠。
就在这么一个不眠夜里,他看着屋边小池将月光反射映照在天花板上。
月光慢慢地从房间这一头移到了那一头。
突然.悄无声息地,这片月光闪了一下,然后荡漾开来,舞遍整个房间;然后又恢复到先前的宁静。
他以为不过是眼睛疲劳过度,产生了幻觉。
正想瞥到一边,那现象又重复了一次。
然后又一次。
他从床上爬起来,向窗外看去。
眼中所见的情形立即抓住了他的心。
是内丽莎——正在池岸上赤身起舞。
他刚才看到的,是她的金属躯壳反射的月光。
内丽莎的舞蹈是一种高贵优美的艺术,是一首由旋转、跳跃、翻滚写成的诗。
双腿的强大力量克服了金属自身的重量,将她推到高高的空中,又让她落地时优雅得像下凡的神女。
铂金皮肤在月光里银光闪闪,光影交错,黑白分明。
她是月光的造物,也是旋转轻舞的一小片暗夜。
她比他以为的还要美。
他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欲与她共舞,在暗夜中飞翔、腾跃:一半沉入胃底的酸坑里,似乎是要藏起他先前的计划。
他怎么能摧毁这种美丽和优雅,而只为了钱?但他又怎么能把他自己、母亲,还有对父亲的纪念判上无法偿清债务和进行欺诈的无期徒刑?到底是否该选择这种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从此背上耻辱包袱的生活?也许是他绝望地低吼了一声;也许是看到了他身上的白衬衫,不管是因为什么。
内丽莎发现了有人在看她。
她慌里慌张地停住舞蹈,直盯着他,双眼如夜空中的两颗明星。
他走下楼梯,在门口遇上了她。
她的面颊映出月光,明亮得令人心痛。
在一片静夜中,他听到她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抱歉我打扰您的休息了,先生。
没有,没有……我没有睡着。
你的舞跳得美极了,小妹。
谢谢您,先生。
我很喜欢跳舞。
在这个躯体里,舞蹈是最接近于星际飞翔的体验了。
德纳利那颗裂成两半的心一下融合起来。
他意识到,他为内丽莎做出的计划正是她想要的。
他可以让她回到她先前栩栩如生地描绘过的、翱翔于太空的生活;与此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发财。
内丽莎看到他脸上绽放的笑容,便问他在想什么。
我刚刚想出一个惊喜,小妹。
是送给你的礼物,以表达我对你舞蹈的欣赏。
不过需要些时间来准备,所以请你务必耐心些。
他弯下腰吻了一下她温暖的金属手指,晚安,小妹。
晚安,先生。
他回到床上,立即陷入深深的没有梦魇的睡眠。
三天后,船具商的拖船回来了,吊架下悬着改装后的番红花号。
闪闪发亮的船壳上刷着鲜艳的红、黄、绿色——兰森原来的那个贸易公司的标志的颜色。
德纳利、莱昂娜和内丽莎聚在一起,看着拖船把番红花号轻轻放到地面上。
拖船飞走的时候,驾驶员从吊架上向他们挥了挥手。
这是我为你们俩准备的大惊喜。
德纳利宣布道,看——‘番红花号’重生了!内丽莎在狂喜中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这艘船;但莱昂娜一脸不安,转向儿子:我一直怀疑你在瞒着我什么。
这的确是个奇妙的给人惊喜的礼物,这话没错。
但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只有这个秘密,妈妈。
而且是有原因的。
内丽莎。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这艘‘番红花号’是特地为你重建的。
有了这艘新鸟船,你就可以再次在星空中翱翔了。
内丽莎的反应让他困扰不安——她一下僵硬起来,全身收缩,眼睛瞪得好大。
这是……一艘鸟船?她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船脑?没有船脑,小妹。
那是特地为小妹你准备的。
内丽莎的金属手掌团成了拳头,紧紧地顶着下颌,全身几乎缩成了一团。
不要,她喃喃道,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主人先生……我求您了……德纳利双手冰冷。
可是小妹,我看到你在月光中舞蹈的时候……我以为在星空中飞翔才会给你带来最大的快乐。
飞翔是给我快乐,是的……但是要从这个身体中分离出去……要被切下……连根拔起……痛苦,主人先生……那种痛楚,我再也不敢经历了。
她在石径上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眼睛瞪得极大,我宁愿死,主人先生。
我会找个法子去死,主人先生。
求求您,主人先生,求求您……我知道您是我的主人,我知道我应该毫不犹豫、二话不说地遵从您的意志,可还是求求您……不要让我做这件事。
她跌倒在他脚下,双手举在头上,似乎是要招架挥来的拳头。
德纳利·尤的世界一下失去了颜色。
他转身离开内丽莎和莱昂娜,踉踉跄跄地走进屋后的树林里。
她们没有跟上。
过了不知多久,他发现自己坐在一根倒地的树干上。
太阳低垂天际,他的表衫和皮肤已被荆棘树枝撕扯得破破烂烂。
他怎么能这么蠢?他欺骗了母亲,欺骗了内丽莎,作了毫无根据的假设——对自己许诺还未拥有的金钱。
船具商的账单很快就会来了,而他根本负担不起。
他考虑了一下手中的选项:他仍然可以执行这个计划——要让内丽莎找个法子自尽,否则的话她不会心甘情愿地为船服务的。
而如果他没心没肝地强迫她这么做,那样会让她丧失对他的信心,看来也不是个诱人的主意。
他也可以把内丽莎大卸八块,卖掉铂和那些宝石来支付船具商的账单,这样她就完全消失了,而他手上就只剩下一具缺了心脏的、毫无价值的躯体。
他可以把内丽莎整个卖掉——结果还是一样,虽然可以卖出更多钱来,但他仍然失去了内丽莎,而她还要忍受其他主人的其他奇想——也许她会遭遇更残酷的处置。
他也可以拒付船具商的账单,宣布破产,然后就会看到内丽莎被强行卖掉,他母亲的房子也被强行卖掉,他自己则被卖入奴隶市场。
但还有一个选择。
德纳利·尤是个受过教育的人,知道鸟船的历史,也知道内丽莎的生涯故事。
正因为知道这些,他做出了最后一个宿命的、传奇性的决定。
他双手抱头,在断木上坐了很久,再也想不到其他出路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回到房里。
在日落的时候,他把决定告诉了内丽莎和莱昂娜。
他妈妈号啕大哭,不停地用手捶打桌子;内丽莎则坐在椅上,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两人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第二天,内丽莎、莱昂娜以及德纳利·尤到林子里散步。
他倾听着小鸟啾啾,树叶沙沙,感受着凉风在肌肤上轻拂。
他嗅着嫩绿的树叶的气息、土壤的潮湿味;他一一嗅过无数的花儿。
夜晚来临,她们为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加了辛辣的调料,配着新鲜的蔬菜,还有刚摘的甜蜜多汁的水果。
内丽莎用她强健温暖的手指为他按摩,他妈妈边哭边用丝绸皮毛擦着他的脸。
第二天早晨,他来到城里,把自己交付给了医生。
他告诉了医生自己需要什么,然后接连三次宣誓说这是他自己的遗愿。
于是他们杀了他,取出他的脑,焊到了番红花号的龙骨上。
因为只要捐赠是自愿的,宣誓三遍,杰伊博士传下来的手术就是合法的。
一个健康状况良好的年轻人卖出了足够的钱,以平慰船具商。
手术的痛苦,和内丽莎描述的分毫不差。
但德纳利发现在星星间翱翔比在月光里眺舞更快乐:那些色彩和图案交织成的交响乐,远远超出他的想像。
而且这艘船不管在船里还是在船外,都装上了眼睛、耳朵和手。
这艘改名为金雕号的船,成为了极其成功的商船。
以德纳利·尤的见识与手腕,加上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美丽与魅力,是任何买主或卖主都抵挡不了的,也是任何其他商船都无法超越的。
装着一个人脑,载着一个金属船长的这艘船,在无数的歌谣和故事中辗转传唱。
许多年后,当莱昂娜去世时,她所留下的这艘船成了统一体时代最大的一笔财富。
已经有许多、许多年再没有人看见过德纳利·尤和会泛银光的船长内丽莎了。
有人说他们去了麦哲伦星云或更远的地方,以寻求新的挑战。
有人说他们在一个不知名的行星上安定下来,过着心满意足的隐居生活。
但没有人怀疑——不论他们在哪里,他们俩将仍然在一起。
《金凤凰计划》作者:[美] 鲍伯·巴克雷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与轻信的傻瓜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一早晨7:46,私人助理克莱尔打电话通知麦斯:你千万别忘记了10点整召开的新的国内销售团队的会议。
你原先安排好今天早晨开会的。
对这件事麦斯并没有忘记,他怎么可能忘记呢?在这一个星期的大部分时间内,他简直就没想过其他的事情,昨天晚上他还为考虑此事彻夜难眠。
今天的出勤情况怎么样啊?所列的出席名单上的所有的人是不是都到齐了呀?除了瓦伦·塞尔斯之外,其他人都到了。
他派了手下一个资历较浅的机械专家来替他出席会议。
真他妈的混蛋!麦斯皱着眉头骂道。
这件意料之外的事件真让他大失所望。
他的目光离开了可视电话屏幕上克莱尔彩色的头像,转向了围绕在他身边三个方向的玻璃幕墙。
玻璃墙上映射出豪华的60层高的MXTekWay公司总部大厦,它就像一把利剑刺破青天,高高矗立,引人注目。
塞尔斯的做法真让他感到讨厌。
本来把这种人吸收到公司里来就是一场赌博。
麦斯需要有一个内行的汽车业界的权威人物,好不容易把塞尔斯这个行家请到,却又横生枝节,摆什么架子。
现在底特律陷入了汽车销售的危机之中,甚至比日本所面临的困境还要厉害。
他叫什么名字?我是问替他来开会的那个家伙。
屏幕中的克莱尔高兴地向他裂开嘴笑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是个女的,叫做丽莎·艾迪逊。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我认识她。
她确实挺不错的。
活该塞尔斯这小子倒霉。
通知公司总部,艾迪逊女士将出任美国东北部汽车行销总管。
塞尔斯臭摆谱,干脆让他滚蛋。
他可是行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啊。
他会因此感到不快的,会因此而让我们付出高昂的代价的。
我还巴不得呢。
想想看,为了拉他加盟,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可要是他待在公司里三心二意的话,对我们说来就会是最大的危险,而不是什么财富。
让他马上算账走人。
谁怕他报复啊。
让我也坐下来参加会议,并且把会议议程记录下来好吗?’克莱尔又在咧嘴微笑,我可以在旁边帮助你。
毕竟这是你和他们第一次亲自见面。
谢谢,可这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会议,不过是大家围着样车站着闲聊,你就不必参加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一切如常,不过当麦斯准备挂断可视电话时,依稀觉察到她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
他很敏感,突然觉得心跳有一点加快。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克莱尔还是很有魅力的。
但是现在他肩负重任,还不是接近女人的时候。
他瞥了一眼放在光可鉴人的办公桌上的小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个苍白而且有点严厉的面孔,年龄不易确定,面貌有棱有角的,就像是一个用利斧匆忙砍出来的硬木雕像。
这不是那种让传统女性感兴趣的脸。
但是这个脸有着强大的威力,它让男人敬畏服从,让人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这回,他再次精心利用了多次星际大战中得到的丰富经验和教训,将智取地球的计划设计得完美无瑕。
他所从事的研究是一个不大流行的业余爱好——新式汽车发动机。
但是他的发明比起旧式汽车的打火燃烧的技术来说,性能要强得多。
这还是一个备选的样车。
即使他的计划失败了,他知道他的尚未到达的强大无比的太空舰队不会失败。
因此,为给他的宇宙帝国立下奇功,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武装舰队,他得孤身一人实现自己偷天换日的计划,他得保持镇静。
二先生们,大家好。
对了,还有艾迪逊女士……他在讲话时中断了一下,对这位年轻的女士做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她也做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动作表示回答,热烈欢迎并衷心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莅临此会。
我相信大家也一定会很高兴参加这次会议。
大家肯定会不虚此行,会有很大收获的。
参加会议的人们手里都端着咖啡,围着展厅中间凸起的展台,松松散散地站成了一个圈。
这些人都是他的销售经理,负责全美国极其重要的销售领域的一切事宜。
在他的背后,凤凰牌新车占据着展厅的中心位置,停放在展台上的低矮的流线型的汽车浑身黝黑光滑,显示出超级豪华马力强劲的样子。
虽说是停着不动,却像是在风驰电掣飞速奔驰着。
他似乎不经意地对着这辆低矮的汽车挥了挥手,以这种有意的轻描淡写的手势来强调这个产品的创新的特性。
让我们张开双臂迎接全世界交通业的未来吧。
然后他眨了眨眼,对他们做出了他已练习纯熟的动作——咧嘴笑了笑,你们肯定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稀奇玩意儿的吧?对吗?艾迪逊女士,我觉得你对这个新设计的车型有着某种担忧。
那么你就第一个谈谈吧。
看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向她了,艾迪逊小姐的脸都羞红了,这更加显出她的可爱动人: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只是……嗯,这个车怎么没有车轱辘呀?麦斯故意用手使劲拍打着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糟糕,真是糊涂,我们怎么又把这些车轱辘给忘了?这回是哄堂大笑,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甚至把咖啡都洒到了身上。
麦斯终于等到了早就在计算之中的良机,于是把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得意杰作的侧面,神情变得十分凝重,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对他的产品的与众不同之处产生疑惑及好奇,再看到他的表情,全场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们的汽车彻底将汽车轱辘废弃不用了。
我们的金凤凰——凤凰新车是靠高频共振的磁力形成的磁悬浮气垫滑行的。
在平坦的人行道上,这种磁悬浮力的作用能达到一英尺高左右。
要是到了外边的公路上,可以调整到两英尺半高。
佛罗里达州销售经理的手举得高高的:OK,我再来提一个愚蠢的问题。
要是这种车悬浮在半空,根本和地面就没有摩擦的话,那可怎么刹车呢?首先,大家要记住,这是我们的凤凰新车。
经过我们多年的艰苦努力,大家朝思暮想翘首以待的凤凰终于问世了。
这个划时代的新型车就停放在你们的面前。
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地谈论它。
好多人把它的名字和形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我们的车是真正的金凤凰,它必将展翅高飞,一鸣惊人,风行全球。
其他型号和牌子的汽车也会趋之若骛地效仿。
我们想通过凤凰车把这种新技术介绍给大众,别看它其貌不扬,可是它象征着汽车技术的改革和新生。
而你们肩负着重大的使命,通过这种技术,将会扭转整个地球的运动。
他停了下来,用犀利有神的目光审视着在场的诸位,看着他们的反应。
佛罗里达州的销售经理一脸茫然,看来他的脑子里是一团糨糊,越听越糊涂了;但是加州的销售商在不住地撇嘴,看来不大信服,肯定会对此冷嘲热讽的。
至于其他的人,似乎在犹豫观望,无疑会持模棱两可的骑墙态度。
加州将成为至关重要的大宗买家,他的那个地区将会开风气之先。
对于在汽车大众中推广销售这种新车型起到极大的影响。
如果加州的司机不喜欢某种车的话,那么这种车就算是彻底完蛋了,无论技术上有多创新多先进都白搭。
尽管考虑到这些,麦斯还是决定先回答佛罗里达州的问题。
万事开头难,先有个好的开端,以后就容易些了。
这个问题提得太好了。
要是刹车不灵的话,漂浮的汽车就像是澡堂子里泡软了的肥皂一样难以控制,拿捏不住,无摩擦的驾驶对于车上的乘客和路上的行人同样有着致命的危险。
大家都听得入神了,顺从地咧着嘴笑。
他成功地控制了整个会议的气氛,巧妙地使会议从刚才没有说服力的故作幽默插科打诨中摆脱了出来。
实际上风凰新车的磁场技术比起传统的用轮子跑的汽车在控制能力上要强得多。
利用磁悬浮技术驾驶的汽车与地面既可互相排斥又可互相吸引。
应用在刹车制动上既精确又简单。
开这种汽车还特别省钱,既不用买轮胎,也不用轮子,而且不用烧汽油,对环境也不会有任何污染。
听了此话,加州的销售经理商的眼睛眨巴着,他的兴趣大增。
加州的生命线在于汽油,而每加仑汽油的价格高达4.5美元,开车族早就叫苦连天了。
他的眉毛向上扬了扬,麦斯一直在留神他,于是点头示意让他讲话。
这种车的耗油量很低吗?低得惊人,开这种车根本不用烧汽油。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种车利用电池驱动了?’也不对。
被太阳晒成棕褐色的面孔上露出了嘲讽的冷笑:那么你拿什么让汽车跑啊?难道是拿海水当燃料吗?哦,此话不假,世界上确实有这样设计的汽车发动机,利用有充足供应的水中的氢做燃料。
不过,我想,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还不是使用氢燃料的汽车。
他的话赢得了满堂彩,又是哄堂大笑,原先的拘束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气氛真是太好了。
麦斯抓住时机侃侃而谈,说得天花乱坠:凤凰新车使用的是世界上最为基本的能源,这种能源无时无处不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世世代代无穷匮也,哪怕十亿辈子也用不完。
而且最妙的是,它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免费供应,不要一分钱。
艾迪逊小姐双眉紧锁,聚精会神地听着:你的意思是说,用空气做燃料?没错,空气是不要钱的……起码眼下是如此。
他偷偷按了一下藏在口袋里的遥控器,从凤凰新车旁边缓缓升起一个演示用的电视机柜子。
这个电视机既没有天线也没接有线电缆,屏幕上是一片雪花,声音嗡嗡做响,噪音吵得人头痛;图像是乱七八糟上下翻滚一塌糊涂,就像是一场风暴。
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是现有的宇宙最为古老的化石,屏幕背景上产生干扰的辐射是创造宇宙的那次大爆炸所遗留下来的。
这种低放射性能源的储藏量是无比巨大的,想想看它曾经创造了整个宇宙,就是它给凤凰新车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会场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议论纷纷,就连加州的销售经理也憋不住了: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静电能?他惊愕地反复叨咕着,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是宇宙中心背景的辐射。
麦斯十分认真地纠正着他的说法,这是宇宙的射线。
它无处不在。
你们所要做的是收集它。
褐色的面孔皱起了眉头表示有所怀疑:宇宙中的静电能,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汽车业划时代的革命吗?大概自己讲得太快,扯得太远了吧?麦斯有一种沮丧的感觉,好像是在孤军奋战。
弓拉得太紧,弦就会绷断。
他刚才讲得玄妙之极,恐怕让大家的轻信也达到了极限,偌大的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三正在此时,出乎意料之外,美国中西部的销售经理突然十分认真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可算是救了他一命:这种汽车上市时有多少种颜色呢?麦斯如释重负,轻松地喘了一口气:这种车的外壳全都是黑色的。
加州的销售经理刚才还在有滋有味地品尝咖啡的味道,闻得此言突然将满嘴的咖啡都给喷了出来,好像被呛到了。
凤凰新车的整个外壳实际上全部是非常敏感的吸收射线的天线。
因为白颜色会反射射线,而其他颜色都会或多或少的含有白色,所以我们不用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我们决不能用。
此外,汽车外壳充有静电之后能够防尘、防泥、防水、杀虫及其他的功能。
外壳保持干净,天线才能永远保有最大的接受射线的能力。
这位自由作家将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大肆吹捧他的得意杰作了。
加州的销售经理一边用自己的领带吸着溅到夹克衫上的咖啡溃,一边对艾迪逊小姐高声耳语着,其实是想让大家都能听得见。
佛罗里达州的销售经理的手又高高地举了起来,麦斯点头示意让他讲话。
一辆黑不拉叽的轿车,既不需要烧汽油,又把挺好的内燃发动机给废弃了,而且还没有汽车轱辘?高,实在是高。
一旦这样的汽车流行于世的话,我们会让国内现有的一半产业破产完蛋。
结果怎样呢,人家会打上门来兴师问罪,甚至会要了我们大家的命的。
这么说来凤凰新车是希望渺茫前途堪虞呀,可是这是汽车行业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
麦斯表示赞同他的意见,甚至有人可能会把凤凰称做是一种武器,因为每一张订单都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刺中那些萧条而衰落的产业的要害,迫使它们做出改变。
但是,你们要记住,改变不一定就是坏事。
因循守旧死气沉沉只能阻碍历史的前进,不破不立,科学总是要不断发展的。
即使我们不发明不生产凤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最终还会有别的人这样去做的。
因此,现在真正的问题在于,你们愿不愿意销售凤凰?你们能不能把凤凰卖出去?大家都目不转睛、满心恐惧地盯着麦斯,就好像他是个魔鬼,手里拿着装着他们灵魂的口袋。
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确实无疑地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就像是一群穷光蛋发现了宝藏。
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这种汽车的样车呢?加州的销售经理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干着。
汽车的装配是全自动的,不过目前看来质量还没有完全达到期望值。
’他这是撒了个弥天大谎。
实际上他的第一批货在首航运输时由于电脑导航失误,满满一飞船货都沉到,了太平洋底。
不幸的是,即使排除了导航电脑的故障,他的第二批货还得经过漫长的星际远航才能到达地球。
因此现在他手里只有这一部样车。
放心吧,很快就会到货。
麦斯含糊其辞地说。
会议余下的其他时间就用来让大家仔细观察汽车内部的特色。
汽车里边装了很多豪华的设施,像纯皮座椅、雷达导航系统、高级娱乐设备、成套的杯盘架,以及木瘤花纹的装潢。
唯一让他们吃惊的是,在车棚的下面有一个固定的鸭蛋形的锃光发亮的金属球,这就是这种车的关键秘密。
此时甚至连艾迪逊女士也卷起了缎带花边装饰的袖子,不顾头发可能蓬乱,不管手可能蹭脏,跃跃欲试地挤进去看车里边的仪表板。
到了会议结束的时候,麦斯觉得他有了6个完全有把握的忠实的信徒了。
分别后,他上了电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觉得简直是筋疲力尽了。
叫克莱尔先回去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太阳从钢铁和玻璃构成的摩天大楼的围墙上落下去。
在他原来生活的星球上,人们都把他叫做渔夫。
他很喜欢这种称呼,因为他确实喜欢等鱼上钩的感觉。
这看起来轻而易举的等待其实是最为困难的,它磨练一个人的耐心。
就像有一个过世已久的军事顾问所说的那样:无论是什么战役,无论发生在哪里,只有5%的时间处于恐怖时期,95%的时间要擦亮你的武器。
四一个星期平静地过去了。
那些销售经理却杳无音讯,连一份新型汽车的订货单也没收到。
与宇宙帝国头儿的终端连线也是毫无声息。
终于,加州销售经理来了个电话,不过也就是要展厅里的那个样车。
麦斯迟疑了一阵之后,终于答应让人把他那个独一无二的、从未开过的展品装箱,用货车运到加州。
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了。
麦斯成天泡在办公桌旁,实在饿极了,就从自动售货机里拿点三明治充饥。
原来他的办公室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还是好心而忠实的克莱尔实在看不过去了,想办法给他弄来的售货机。
他整天坐在那里,懒散地盯着面前那些巨大的落地窗,看着太阳缓慢的升起又落下,阳光照在周围那些高耸的大楼上,大楼的影子也在缓慢地移动着。
到了夜里,头上的天空星汉灿烂,斗转星移。
他真觉得时光无情度日如年。
他每天得编造出大量新闻,交给克莱尔,提供给商业通讯社发布每日新闻。
一天晚上,他正坐在办公室里仰望夜空,突然发现头上的夜空多出了一个新的星座。
在离北极星没有几度远的苍穹上,这个新星座发出的小如针尖的炽热光线熠熠生辉。
他不住地看着这颗新星,感到精神振奋,心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意识到宇宙帝国舰队就要到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仍然没有收到订单。
到了晚上,繁星点点,布满夜空。
他抬头仰望着北斗星,注意到旁边那个新星座越来越亮,不禁浮想联翩:装载我的新型汽车的飞船何时能够抵达,使我的货物畅销全球?总有一天,全世界的公路上跑的都会是我的汽车,整个地球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他想得入神了。
整天等着真是闲得无聊,他甚至希望能生病,比如说胃溃疡之类的,只要身体受得了,有点痛苦也总比闲着好。
正在此时,克莱尔打来电话,告诉他有个叫斯特里·沃尔纳的人在线打来一个电话。
闻得此言,他的一切忧虑和烦恼马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麦斯把办公桌上电话的话筒拿了起来。
我的老朋友。
我们现在就在你头顶上的空间站里,我的大军到了,随时乐意效犬马之劳。
斯特里军官的声音又脆又响,我听说他们给了你一个新的领地,地球……嗯,我很惊奇,我和手下的军官们都认为这回你死定了。
麦斯眉头紧锁:斯特里,你好吗?哦,感谢你的关心。
放心吧,我还死不了,不过确实挺忙活的。
显示器屏幕上露出的那张脸上又新添了几个疤痕。
他那浓密的花白头发仍然像他儿时那样,梳成当时还算时髦的鸡冠子式样,看来这老家伙童心未泯。
那么,下边地球的天气如何呀?此时的天气不算太好。
真可怜,知道吗,我能马上让地球上到处是腥风血雨。
得了吧,我看还是让我离你的那种风雨远一点好。
我记得上一次与你打交道还是收回麦特威治星那件事呢。
在地面上外科手术式的进攻开始之前,你们的太空舰队已经把那个地方给夷为平地了。
哎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筒里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了,开始为自己辩解,可是那次的不愉快责任并不在我,那里冥顽不化的土著人简直是蛮不讲理。
他们不过是想保有自己的自由,又有什么可怪罪的呢?而你杀人如麻,简直惨绝人寰。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哈哈大笑的声音:麦斯,你是个自由主义者,应当宽大为怀嘛。
可我早有耳闻,说你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或者恰恰相反,我看这顶帽子你自己戴着正合适。
怎么样,这一次你又有什么高招啊?我愿洗耳恭听。
嘿,你还真说对了。
洗耳朵得用水,而地球实际上是个水球,有70%以上的表面都是水。
我们这次将要沿着大陆架附近的浅海突然发动进攻,释放大量笼形射线,以产生海面以下的扰动。
据计算机预测,这将会造成地球上大量的生命相继间接性的死亡,同时伴有严重的全球性变暖现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真是阴险恶毒到了极点了。
要知道你那样做会造成地球上物种灭绝,恐怕顶多只有绿藻和苔藓这样的低级生物能够残存下来。
你会把整个地球的气候突然转变到冰期。
我承认情况将确实如此,地球上将很难有生命形式存活下来,但是大部分的建筑物和自然资源将会完整无缺地给我们保留下来。
斯特里,我是决不会参加这种灭绝物种的滔天罪行的。
我警告你不许胡闹,离我的地球远远地待着,按照金凤凰计划释放射线。
等到我的任务胜利完成了,你们再进行屠杀吧。
从话筒中传来单调而刺耳的笑声:老朋友,可能你不喜欢我这种进攻新技术,可它比你搞的那一套所谓新型汽车技术的阴谋诡计要有效得多。
保护有无比价值的资源是很重要的。
而且如果地球人没有死绝,甚至有些人适应了并且死里逃生了,就还能给我们提供大量的奴隶。
头儿对于我们的这一结果会欣喜若狂大加赞赏的。
我看你的计划不过是痴人说梦,有哪个傻瓜会上你的当呢?我已经监控了下边的广播电视频道,还没有发现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有任何察觉。
这是一场利益驱动的战争,麦斯,而不是为你这个贪得无厌的老特务而设置的养老院。
我给你12天时间。
等到了第13天,如果你的计划不成功的话,我就会启动我的计划进攻地球。
好了,我劝你好好品味我的话。
听不听在你。
现在我会紧密酉治你的计划,你要的货立马送到。
祝你成功,老朋友。
麦斯挂上电话,之后的10分钟他一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气愤地摇晃着头。
这时候克莱尔走了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脸色发白。
五麦斯回到了办公桌旁,他亲自给美国每个大区的销售经理打了电话。
他倾听着,问着问题,争取得到理解。
交通业界的一场大革命势必是要发生的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让他们看到有利可图,订单就会纷至沓来。
他觉得眼前好像在凤凰新车和得到公众的认可和信任之间矗立着一堵无形而微妙的理念上的大墙。
到底他遗漏掉了地球这一文明的哪些至关重要而又隐藏很深的东西呢?加州销售经理怒气冲冲:你看,麦斯,你想要订单,却只给了我一辆样车就想要引起大众的兴趣,扩大你这个产品的影响。
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得给我一些汽车杂志的编辑们所需要的完整的材料,以便他们对这种车进行必要的测试。
我需要对凤凰新车权威性的评论,还得附有大量精美的彩色照片,把它们给登到《车迷》月刊上去。
我想要几本上一期的汽车漫谈,我可以将其中所谈到的一些新型车的优劣之处与你的车作一个认真的比较。
麦斯避而不答,兜着圈子,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做着些空洞的承诺。
等到他放下电话的时候,他浑身都让冷汗给浸透了。
他真是不寒而栗。
他妈的;宇宙帝国后援的大批汽车究竟在哪里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千万别功亏一箦啊。
第二天午饭之前,丽莎·艾迪逊来到了麦斯的办公室。
她的一只手从皮夹克口袋里抽出来,直指着他的鼻子。
他吓得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里似乎还处于未开化的原始野蛮社会,个人之间使用武力发生争斗是司空见惯的事。
可是她手里拿的不过是个皮夹子,而不是什么武器。
她熟练地把皮夹子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塑料卡片,上面有她的照片和三个大黑字母:FBI,其他的小字就看不大清了。
联邦调查局。
她冷冷地通知他,脸上毫无表情。
哦。
他的大脑急速地旋转着。
联邦调查局?这是美国全国性的调查外来人员的组织。
昨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就去看反映地球上重大历史事件的戏剧光盘,直看到深夜。
但是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问题的呢?他可是一直都是小心谨慎深藏不露的啊,谁也不可能发现他是外星人,对此他深信不疑。
诈骗科。
艾迪逊小姐接着说。
诈骗?他紧绷的神经似乎得到些解脱。
他们搞错了!哎呀,万能的主啊,他刚才吓得简直魂都没了。
关于一桩虚假的交通运输工具的阴谋。
话说得铿锵,有力冷酷无情,就像是板上钉钉盖棺论定。
你指的是凤凰新车?我是说恐怕有人为了他干的规矩行为要虚度10到25年的光阴了。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心情沉重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你们肯定是闹了个极大的误会。
是吗?她笑道,你真的以为美国的大众会去买靠所谓的静电能开动的汽车吗?全都是骗人的鬼话!100年前就有一些骗子兜售一种药片,说是把这些药片放入灌满水的油箱里,水就会变成汽油,汽车就能开了。
其实你的骗术也高明不了多少,不过加入了点高科技的伎俩做幌子而已。
你倒是真够富有想象力的。
好吧,我把我的订单给你,可惜也是假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前半辈子的50年是在哪儿度过的。
那些容易受骗上当的消费者已经像古代的渡渡鸟一样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品种:怀疑一切,无论买什么东西都怀疑是假货。
可要是凤凰新车真的能开呢?她使劲地摇着头,使得她的短发前后飘拂着:如果它是真的,你早就把它开到马路上去了。
怎么我在马路上从来就没见过一辆呢?而且你所有的销售经理们谁也没看见过。
因此,所谓的凤凰新车不过是个骗局。
正在此时,办公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了,一个身体粗壮身穿保守派样式西服的小伙子,冲破了克莱尔的阻拦冲了进来。
麦斯看到了有那么多的当地电视台记者围在门外,心里马上明白出了什么事。
真见鬼!克莱尔使劲拿着她的手机对他做着手势,此时那个彪悍的小伙子旁若无人地站在那儿,拿一根柔软的塑料带在手腕上绕来绕去。
你说什么?有我的电话?麦斯好似见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克莱尔点了点头。
马上接到我的话机上来!他大声喊道,可是此时一大帮电视台记者蜂拥而入,想簇拥着他向门口走去。
艾迪逊小姐在前面带头往外走,容光焕发兴高采烈的样子。
克莱尔按了几下他办公桌上电话的按键,主管麦斯的湖边仓库的自动存储监控器那古板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运送B2Z-POE号货物的船只现在已经停靠码头。
每件货都是按照标准的规格制作的,质量完全合格。
存货已经出库,准备装船。
最初的一批汽车正在开始装船。
麦斯闻讯大喜过望:在你们逮捕我之前,他做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提出建议,请你们俩先跟我开车去湖边兜会儿风怎么样?六他只开了一小会儿车就到了码头,记者们也一窝蜂似的尾随而来。
当他们看到那里大约有600万辆预先装配好的凤凰新车时,都不禁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600万辆车啊,整整齐齐停在那里,都一尘不染,锃光发亮,带有一股新车的味道’。
黑丫丫的一大片,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正在等待装船。
那个粗壮的小伙子一到就下了车,埋头收拾着他的塑料带护腕。
而艾迪逊小姐看起来却有些闷闷不乐似的。
那群记者可就上蹿下跳地忙乎开了。
麦斯邀请艾迪逊小姐坐进了一辆样车的驾驶员的座位上,交给她车钥匙。
那个像是搞健美的小伙子爬进来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他俩将豪华而宽敞的长毛绒座椅旁的自动缠紧的防护带套到身上,麦斯则坐到了后座上。
在库房附近的城市交通状况实在够呛,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当艾迪逊小姐驾车急速上升到环城公路的斜坡上的时候,麦斯觉得大功告成了,于是咧开大嘴开怀大笑起来。
我的助理搞了个网上购车活动,可以在线签订购车合同。
他心不在焉地说,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让人把这辆车转送给你们局,也就是说,作为受到你们监控和调查的汽车。
怎么样?他又不屑地瞥了她那个笨拙的搭档一眼,或许是两辆……这将有助于消除对于凤凰新车的误解。
我说的没错吧?这种车简直奇妙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此之后,借助于各种媒体的大肆宣扬,有关这种车的奇妙之处的消息迅速而广泛地传播开来,简直是街谈巷议无人不晓。
两天之后,加州发来传真,要求订购2000辆汽车。
不久,佛罗里达州紧随其后也下了同样的订单。
订单纷至沓来,应接不暇。
只剩下中西部杳无声患落在最后边,不过那里是保守派的地盘,出现这种状况也是意料之中的。
此时麦斯的心情可以说是欢天喜地如释重负。
他和克莱尔专门跑出去买了个金质相框,非常虔诚地把加州的那个传真放到里边,当天下午就给挂到正对着他的办公桌的铬合金窗户框子上了。
这样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金光闪烁的订单。
那就是他的第一桶金,是他来之不易的胜利和光辉。
等斯特里再打电话过来时,一开口就听得出这个军事顾问的语气大不相同了。
哥儿们,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怎样糊弄成功的,不过我被深深打动了。
不简单啊,佩服,佩服。
哪里,只不过是碰上好运气而已。
麦斯谦虚地说,嘴却咧得老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大显身手啊?头儿希望在两年内马到成功。
麦斯显得极为震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起码需要5年。
这个冷酷的家伙又恢复了原来的语气:那好吧,就给你3年的期限。
我对你如此宽容只是因为咱们俩是从小一起在沃尔钦德星长大的哥儿们。
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嘛。
麦斯愁眉不展地说,话听起来却挺刺耳。
在短短的3年时间里,仅仅通过一个外星特工就想获得整个地球。
他们都疯了,疯了。
他独自一人嘀咕着,面对着玻璃幕墙以及其后闪光的高楼大厦。
但是,还没到6个月,麦斯就和他的老朋友斯特里坐在办公室里谈论金凤凰计划了,他们觉得征服地球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麦斯从大楼高层的玻璃窗看下去,在拥挤不堪的城市大街上,凤凰车及其数不胜数的子子孙孙充斥街道,完全统治了城市的交通。
这种黑手乎的家伙简直无处不在,成为大家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几乎所有的卡车、火车、货船,甚至连空中运输都离不开凤凰技术了。
除了最破旧的不定期货船以及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货运飞机外,所有能活动的运输工具几乎都装上了不同的利用凤凰技术的动力了。
甚至连航天飞行器及军用装备也不例外。
整个世界无论海陆空到处开着、飞着静电能射线做动力的磁悬浮交通工具。
没有比这再便宜再可靠的了。
地球上原来的交通运输巨头、汽车大亨之流瞬息之间一个个都破产完蛋了。
需求大得惊人,订单雪片一样飞来。
单靠从外星长途运输已经不能满足巨大的需求了,因此他收购了世界上所有的那些破产的著名汽车制造企业,改建成了大量自动生产凤凰汽车的工厂,让生产设备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玩命干着。
MXTekWay公司就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麦斯很快成了世界头号富翁。
社会的确改变得太快了。
古代有机物沉淀的副产品,曾经是不可或缺的推动整个世界转动的血液命脉·的石油,现在的作用不过仅仅是生产人造奶油、润滑油和一些化工产品的原料之一而已。
曾经富得流油的产油国重新成了穷乡僻壤,到处是酷热、沙漠和蛇蝎毒虫。
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当做公寓大楼分割出售。
世界上那些恐怖分子的头儿们失去了滚滚财源,不得不逃往被人遗忘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与四条腿的山羊相伴度过余生。
恐怖分子从此销声匿迹。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的那场秘密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争反而给世界上带来了和平。
到处是太平盛世。
到处是欢歌笑语。
到处在欢庆胜利。
这一切未免来得太容易了吧?麦斯,依然是一头黑发,生气勃勃,悠闲自得地站在他公司顶楼的办公室那宽大的落地窗前,双手紧握背在身后。
事情这么快就发展到了这一步,简直让我感到有点遗憾。
他矜然自得地对着僵硬地坐在对面墙边不锈钢架全皮沙发上的那个短粗身材、灰白头发的人说道,这些地球人都是些傻瓜笨蛋,他们将变成可怜的奴隶,斯特里。
你真的不再喜欢他们了吗?斯特里问。
其实这也挺难的。
但是就像一个人可能喜欢狩猎,但是仍然会对捕获的猎物感到遗憾一样。
地球人有一种奇特的精神力量,而且足智多谋。
麦斯从窗户前转过身来,下午的阳光照出一个粗犷的身影,既然你到这儿来了,我想采取行动的时候该到了。
军事顾问斯特里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麦斯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干吧。
七那个短粗身材的外星人麦斯站起身来,按了一下皮带上的一个突起。
刹那间,窗外汽车往来的嘈杂喧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万籁俱寂。
偶尔听见什么东西坠地而发出的撞击声、金属和金属间相划拉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我总是对于人们那么容易受骗上当而感到惊异。
斯特里得意洋洋地说,难道他们真的相信宇宙大爆炸留下的静电能会给他们的发动机提供原动力吗?开始他们并不相信。
这是一个让他们难以下咽的大药丸。
不过后来这种技术的经济方便之处征服了他们。
咱们在地球四周设置的发射辐射能的卫星简直隐藏得太巧妙了,以致没人对此产生怀疑。
一个轻信的世界对于撒谎的人说来是最为脆弱、最容易被攻击的。
麦斯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情景:高高飞翔在天际的各种飞行器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推动力,一个个垂直落地,摔成齑粉,真是惨不忍睹啊。
他不禁感到后脊梁骨一阵颤抖。
完了,我的凤凰,我的公司,我的买卖全完了。
他喃喃嘟嚷着。
你在那儿说什么呢?我是说这个游戏快完了,地球人没有能源,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恐怕没有什么挑战了。
斯特里点点头:是的,这是你所取得的另一个胜利。
你的计划及执行全都完美无缺。
咱们不流一滴血就夺取了整个地球,宇宙帝国的头儿一定会非常高兴,对咱们大加犒赏的。
老朋友,你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妙计安天下呀,你使我庞大的宇宙帝国武装舰队白来一趟了,让我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窗外,宇宙帝国武装舰队的飞船纷纷降落,奇形怪状,颜色斑驳,用途各异。
晚来些的运兵飞船更是多如牛毛。
它们都集聚到大窗子外边不远的高空中待命。
街道上仍然是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
现在每一辆凤凰新车都寸步难移了,因为从宇宙帝国设置的卫星上发射的射线能源已经被彻底卡断了。
咱们还得耐心等待,直到食物供应出现危机,人们在黑暗中饥寒交迫难以忍受的时候,咱们的救援飞船就会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
一旦他们开始吃了我们的食物,他们就难逃我们手心了。
征服是循序渐进的,就像用冷水在锅里煮活青蛙一样。
斯特里得意忘形地说着。
麦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他们还挺舒服,等水开了他们才明白过来,可惜悔之晚矣。
倏忽间一个影子飞快地飞过他们的窗外。
惊愕之中,他俩都紧张地伸头去看,可是它已经飞得无影无踪了。
是你的吗?麦斯疑惑地问,或许是一架侦察机?不可能,那是违反舰队命令的。
斯特里矢口否认。
那个影子又飞回来了,向下一直飞到了他们的窗前。
这下看清楚了。
那是一架凤凰……在窗前飞着。
外壳是鲜红色的,如此明亮眩目简直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这不可能。
麦斯大声叫道,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叫它们移动半步,更甭说飞上天了。
何况它上边涂的是什么颜色呀?那个军事顾问指着窗外说:看哪,那个人好像认识你,他正向你招手呢。
那个褐色面孔、金黄头发的飞行员已经把飞机停到了楼顶上,他确实在以一种熟悉的姿势向麦斯招手。
突然,他认出来了。
哦,那是加州的销售商,我的分公司的经理。
坐在他身旁的是艾迪逊小姐,她是个FBI。
麦斯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剧痛,他明白已经错失良机功败垂成了。
原来FBI早就对麦斯的来历有所怀疑,就派克莱尔去做卧底。
本来麦斯待人处世滴水不露。
可是克莱尔通过对他的亲密接触,取得了他的利用辐射能做动力的技术后,又秘密地通过地球科学家的紧张研究,改进并提高了利用静电能和辐射能的能力,尤其在接受辐射能的天线技术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使这一技术趋于完善。
而且地球上的科学家对于宇宙帝国舰队的到来早有察觉,对他们在地球周围设置的卫星发射辐射也了如指掌,地球人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早就严阵以待。
而他们却还蒙在鼓里自鸣得意呢。
我来向他开火吧?军事顾问摸索着他的腰带。
不,等一下。
麦斯赶快抓住他的胳膊。
他明白自己虽机关算尽,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时再动武为时已晚了。
就像凤凰一样在烈火中涅檗、获得新生一样,其他原来被切断能源一动不动的凤凰车也纷纷从街道上腾飞升起。
它们的外壳都涂成五彩缤纷的颜色,以棕褐色为主,飞到办公楼的顶上,密密麻麻好似百鸟朝凤,—蔚为壮观。
各种武器蓝森森的枪口都伸了出来,瞄准着麦斯的窗户。
军事顾问的脸变得跟第一辆车一样颜色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精神吗?那个叫艾迪逊的女人还举着一个牌子呢。
麦斯的嘴唇轻轻动着,低声念着牌子上的字:外星朋友们,感谢你们为地球人提供了新的能源技术。
你们的产品很好!不过我们的天线更棒!热烈欢送!我上当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咱们还是见好就收,马上开溜吧。
他咕哝着。
你说什么?斯特里焦急地问。
我是说,人家宽宏大量网开一面,你就为咱们又能看到家乡而祝福吧,别自找倒霉了。
再说我离开家的时间也太久了。
麦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哀叹有无数的星球中的生命都起义造反了,想到宇宙帝国即将崩溃,在渺无边际的冥冥太空中继续漫游下去也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如归去,集合你的帝国舰队吧,斯特里。
把我捎上,咱们一块回家去,撤。
这正是:外星特务虽狡猾,地球人类更伟大。
将计就计借东风,谁更精明谁傻瓜?《金眼怪孩》作者:约翰·温德姆杨汝钧 译(一)九月二十六日是我的生日。
那天,我的妻子珍妮特去伦敦看了一场戏,次日清早就返回了米德威奇村。
这样,在二十六日之夜,我的妻子当然就不在米德威奇了。
对此,我们夫妇俩确确实实一辈子都将感到幸运无比。
在返家的途中,我们称心如意,悠然自得。
途经特雷尼镇时,我们稍作停留,购了些物品,接着穿越了斯托奇村,再向右转弯,向米德威奇村直驰……但,不行!路中央出现了一条大布告:道路封闭。
一位警察站在那儿高举着手晃动着。
对不起,先生。
这条道路已经封锁了。
您的意思是,我得从奥普利路绕道而行,对吗?实在抱歉,那条道路也已封锁啦。
不过……我们在交谈之际,一辆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经过我们的身旁,向来德威奇村疾驰而去。
军车上约有三十名士兵。
我们住在米德威奇村,警察先生。
这我知道,先生,但眼下没有道路可以通往那里。
如果我处在您的地位,我会掉头去特雷尼镇,直到道路畅通为止。
珍妮特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取出了购物袋说道:我可以步行前往,你等道路通行以后驾车返家吧。
那位警察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既然你们住在那儿,我得把话说清楚。
上司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米德威奇村。
我们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这究竟是何故呢?珍妮特问道。
那也正是我们需要找到的答案。
你们还是去特雷尼镇的乔治饭店住下来,一俟道路畅通,我们将立即通知你们。
看来已经别无他法了。
好吧,我说道,我的名字叫理查德·盖福德。
我会让乔治饭店随时转告我道路情况的。
我们只得沿原路折回。
在通向一片田野的入口处,我刹住了车。
此事简直太离奇古怪,异乎导常。
我说道,我们索性越过田野,前去一察究竟如何?米德威奇村确有其非同一般之处。
它一向是个平静、祥和之地,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
我们夫妇俩住在那儿已有一个春秋。
整个村子里有六十个农舍和小型住宅,一个村办礼堂,一座称为格兰奇的院落,里面住着一批科学家。
除了利博蒂牧师和他的妻子,村办礼堂里的作家泽勒拜夫妇、医生威勒斯、护士丹妮尔斯、格兰奇院落里的那批科学家以及我们夫妇俩以外,极大部分家庭的居住史已达数百年之久。
我们离开汽车,登上了一片高坡地。
这儿,我们可以俯视米德威奇村。
在地里,一些耕牛躺着睡觉。
耕牛怎么会一下子全睡着了?我的脑子里不由得出现了一种不祥之兆。
我们越过田野,向耕牛处走去。
离我们较远的左侧,有人在喊我们。
我转过头;见旁边的一块田地中站着一名士兵。
他正在挥动着木棒,可我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
看样子,他要我们从原路返回,我立即停了下来。
嗨,里查德,你快过来!那个士兵离我们远着呢。
珍妮特一面说,一面在前头快跑。
那个士兵死命地挥舞着棍棒,竭尽全力在高喊。
我果断地决定跟着珍妮特狂奔,她已经走在我的前面好几码远了。
倏地,她毫无声息地猛然倒在地上,毫不动弹地躺着。
我停住脚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如果她绊倒了或者弄伤了腿,我会立即奔向她的,可是,此事竟显得如此离奇和意外,她几乎象是被枪弹击中般地倒下了。
我稍作犹豫,随即扑向了她。
我还未到达妻子旁边,就倒下了。
我跌倒得如此地突然和迅猛,以致根本就未曾感觉到究竟如何倒往地面。
(二)九月二十六日一整天,米德威奇村平安无事,呈现一派清平世界的景象。
当晚,很多人呆在小酒店之中,一些年轻人去特雷尼镇观看电影。
女邮政员奥格尔坐在邮局的电话机旁,饶有兴致地在听取人们正在交谈的内容。
在格兰奇院落里,一、二扇窗子中依然亮着灯光,因为那些科学家们常常工作到深夜。
在牧师住宅中,利博蒂牧师在听着收音机,而利博蒂夫人则在高声地同伦敦的一位老朋友通着电话。
当时的时间为十时一刻。
在此不久,利博蒂夫人的声音在电话中突然中断了。
电话彼端伦敦的那位听话者正在埋怨接线员在她们谈话的重要时刻掐断了电话。
该接线员对线路出现的故障表示了歉意,并记下了电话线中断的确切时间:九月二十六日夜十时十七分。
(三)从那天夜里十时十七分起,米德威奇村上发生的事情尚无别人知晓。
电话一直中断着,一辆经过米德威奇村的公共汽车未曾抵达目的地斯托奇,一辆去寻找公共汽车的运货车也杳无音讯。
奥普村的一个居民曾见到米德威奇村一座房屋着火,但从特雷尼镇去扑救的消防队员全未返回,随同消防队的警车也如石沉大海。
在这以前,皇家空军司令部电告特雷尼镇,谈及有一个不明飞行物很可能就在米德威奇村或者它的附近着陆。
次日拂晓,奥普利和斯托奇地区的小鸟在欢快地鸣叫,而米德威奇犹如一片死海,毫无声息,绝无动静。
在那里,家家户户只有闹钟在一个劲儿地响着,催促着陷于睡眠中的人们赶快起身。
米德威奇村陷于魔术般的睡眠状态之中。
不论是男人或女人,不论是马群或羊群,不论是鸟儿或老鼠,都在呼呼大睡。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教堂钟响的声音,河水潺潺的声音……清晨,一辆邮车正在向米德威奇村开去。
邮车经过斯托奇村没多久,司机发现了一辆消防车。
它陷进了一条河中,车身的一半搁浅在岸上,一辆黑色的警车也已栽进了河里。
他的邮车刚要接近久事地点时突然停了下来,无法开动。
司机目睹着邮车上的邮递员走下了车,但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司机的视线扫向了旁边的另一条道路,他见到了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那里所有的乘客似泥塑木雕般地坐着,好象都在熟睡。
面对此情此景,邮车司机不由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他立即跳下了邮车,奔向了离得最近的奥普利村的电话亭。
一辆辆急救车风驰电掣般地开来了。
救护员下了车,匆匆地向出事处奔去。
他们往前走了有几步,竟一个个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车上的一名救护人员用报话器紧急呼叫着:我们需要防毒面具,请尽快送来!这儿有毒气!(四)防毒面具根本就不济于事。
一名士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拿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杆,并在木杆的顶端装上了一个金属钩。
他用装上金属钩的木杆把倒在地上熟睡的人们钩住,然后一个个地往回拖。
倒地的人们只要被拖回一定的距离,就会立即苏醒,依旧象往常般地健壮和灵活。
我也被头朝地面拖了回来。
我从地上坐起之时,见到周围的人们都在看着我呢。
几乎与此同时,珍妮特也被拖了回来,她也迅即恢复了正常。
有一点已经明白无疑:在米德威奇村的外部有一条人们见不到的封锁线。
人们一时对此束手无策。
那位士兵竟又萌生了一个聪明的想法,他找来了一只里面养有小乌的鸟笼,并把鸟笼仔细地挂在了长杆的顶端。
他把鸟笼延伸到一定距离之时,笼中的小鸟突然倒在了笼底。
他随即把鸟笼回移动一点距离,那只小鸟又开始蹦跳起来。
那位士兵即在那个界限处划上了一根白线,另一名士兵则在地图上标出了记号。
珍妮特依然神采奕奕,生气勃勃,但她显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您一切都好吧,理查德先生?一个声音在问我。
我掉过头来,见到了艾伦中尉。
我在作家泽勒拜的家中曾见到过他,他是泽勒拜未来的女婿。
很好,谢谢!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啦?艾伦中尉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我,接着说道:现在有一点已经明白无疑:没有人能进入这一地区。
您最好还是返回特雷尼镇,在那儿听我们的消息吧。
在乔治饭店,我遇到了贝纳德上校。
我和贝纳德过去曾一起在部队服役,我随即把清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贝纳地上校沉思了一下,然后对我的妻子说道:珍妮特,您的丈夫也许能帮助我们了解米德威奇村发生的奇事,我能带他同去那儿走一趟吗?当然可以罗,乔治饭店是个极为安全的场所嘛。
我的妻子答道。
这样,贝纳德上校和我一起离开了饭店。
在米德威奇村的周围,各种各样的士兵川流不息。
道路两分搭起了帐篷,一位上校正在报告着探知的情况。
此时,一名空军飞行队员走了进来,把一张放大了的照片摆在桌上。
长官,为了摄取这张照片,我们丢失了两名飞行员和一架飞机。
那是什么?一名军官指着照片上一个底朝天倒扣着的茶杯状物问道。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正处于麻烦地区的中心。
另二名军官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再降低高度呢?我们的确这样做啦。
可这样一来,一架飞机和两名飞行员就丢失了。
这张照片的拍摄高度离地面有多少?一万英尺以上。
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交谈以后,人们散开了。
我不明白,贝纳德上校为何把我带到那里,而他自己却一直未曾吭过声。
在归途,我问了他这一问题。
是这样的,他答道,照管好村中科学家们居住的格兰奇院落是我的部分责任。
我现在服务于军事情报部门,我们不想让任何敌人发现科学家们正在从事的研究。
返回乔治饭店不久,我们得知,那个底朝天倒扣着的茶杯状物已经消失了。
(五)一位警察把一块骨头扔到了白线禁区的内侧,一条狗顿时扑进了禁区之内啃咬着。
狗竟安然无恙!那位警察观察了片刻,就亲自踩进了禁区一试。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又往前跨了几步。
一些鸟儿正从他的头顶上飞过,他观察着鸟儿飞进了米德威奇村子的上空。
警官转向身旁的一名士兵说道:快去报告长官,危险地区已在缩小。
危险很可能已经消失。
住在村办礼堂里的作家泽勒拜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竟躺在地板上面。
房中一片漆黑,凉气袭人。
他在黑暗之中听到女儿费雷琳在说话:爸爸,出什么事啦?妈,你在哪儿?公路上,救护车、消防车、警车和军车的引擎在轰鸣,各种车辆开始向米德威奇村进发。
一辆红色小车飞驰般开到了村办礼堂的门口,年轻的艾伦中尉冲进了泽勒拜的书房,紧紧地拥抱费雷琳。
我最亲爱的,艾伦高声叫着,你一切都好吗?我最亲爱的。
费雷琳说着,这似乎就是回答了。
泽勒拜说道:我们一切均好,但感到寒冷。
就在此时,电灯全部亮了起来。
好啦,我去为你们倒点酒来。
艾伦话毕,拉着费雷琳离开了。
(六)警方依然在公路上设着岗。
我们是米德威奇村的居民,当然就畅通无阻了。
屋中的一切毫无异样,同我们离开时的模样完全吻合。
由于没有电,牛奶已经变质了。
官方的情报部门指出,所有发生的一切均得保密。
即使如此,新闻记者们仍然到处在察访,但收效甚微。
在整个不寻常的过程中,两座房屋被火焚毁,十一位村民死亡,其中五人被烧死,其余的六名死者为老人,他们由于整夜睡倒在郊野之中而冻死的。
这一不平常的日子被人们称作怪日子。
贝纳德上校来看我们好几次了。
一天夜晚,他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希望你们夫妇俩能为我干些事情。
什么事情?我问他。
是这样的。
我们认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观察村中的动态颇有必要,我们想请你俩关注一下此事。
你们说行吗?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而且我认为,我们已经开始做了。
我答道。
他露出高兴的神色说:这样好极了!是啊,我们说道,现在有不少人认为,‘怪日子’的出现同格兰奇院落有关。
我不知道那里的科学家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当然罗,这是绝密之事。
这同格兰奇院落的人们毫不相干。
他们不也全部入睡了吗?那是件发生在周围一英里之内的非常事件,贝纳德上校答道,所有发生的一切也许今后会在村民们的身上出现异常。
在那个‘怪日子’里,某样东西能使人们倒头睡着,那么,今后完全有可能在入睡者的身上发生其他的事情。
我确实非常希望有人能及时告知我今后可能发现的异常。
这样,我就能尽力相助。
米德威奇村似乎再次出现了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象。
但在私下里,人们的不安感与日俱增。
在怪日子以后的几个星期内,此种不安感到处滋长与蔓延着。
到了十一月底和十二月初,人们的惶恐情绪更趋强烈。
费雷琳小姐几乎每天都给艾伦中尉写信。
一天,她在信中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觉得,我已怀上了孩子。
她写这封信简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
信中接着说道:我简直不能理解,这怎么可能呢?从我获取的所有知识来判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艾伦,那是真的,确确实实是真的!(七)其实,艾伦中尉并非第一个听到此事。
在此之前,费雷琳小姐把此事告诉了继母安杰拉。
一天早晨,费雷琳小姐在喝咖啡,而对平时爱吃的、摆在面前的鸡蛋厌恶万分,并把碟子推开了。
怎么回事?母亲问道,鸡蛋不新鲜吗?唔,不,我就是不想吃鸡蛋,而且恶心。
我觉得,我的不适很象是妇女怀孕后的反应。
妈,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安杰拉沉思地望着费雷琳说道:我明白了。
不过,我也怀上了。
费雷琳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安杰拉没有看着费雷琳,而把目光投到了桌子上,接着又移到了窗外的远处。
费雷琳猛地跳了起来,奔向了继母,紧紧地拥抱了她。
此时,安杰拉全身在颤抖,因为她的内心充满了疑虑和惶惑。
没多久,安杰拉恢复了常态。
哈,妈妈,我为你感到高兴呢。
至于我自己,我感到简直太奇怪了。
费雷琳的话语引起了安杰拉的注意。
亲爱的,你说奇怪?我觉得,你不必为此而介意。
当然罗,你还未完婚,这样做就不那么恰当了。
你应该首先让艾伦中尉知道才是嘛。
是啊,我打算这么做。
费雷琳答着,依然心事重重。
你一定得告诉艾论,不必再自找麻烦了。
艾伦是多么地爱你,他会立即跟你结婚的。
但是,你并不知道,妈,那孩子不是艾伦的。
安杰拉脸上温和的神情顿时消失殆尽,表情越来越严肃起来,旋即站起了身子。
不,费雷琳高叫着,不……你不明白,妈。
不是那回事,我没有同任何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在随后的两个星期中,米德威奇先后有三名年轻女子找了牧师利博蒂,要求私下里跟他谈一谈。
牧师利博蒂亲眼看着她们从童年成长起来,都是些正派、稳重的姑娘。
然而,她们每一个人谈及的事情同费雷琳告诉她继母的内容如出一口: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牧师,您明白了吗?威勒斯是米德威奇村的医生,他为这一连串的秘密越来越感到烦恼不安。
他最后决定去找利博蒂牧师认真地谈一次,觉得有必要尽快地作出某种措施。
两人谈话没多久,传来了村上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姑娘罗伊斯服毒自杀未遂的消息。
原来,罗伊斯也莫名其妙地怀孕了,蒙上了不白之冤。
作家泽勒拜刚忙完了女儿费雷琳和艾伦的婚事,在家歇上两天。
没多久,威勒斯医生上门来了,他因为罗伊斯的自杀事件而心乱如麻,坐卧不宁。
他希望通过泽勒拜请安杰拉提供帮助。
威勒斯竭尽一切可能作着解释:如果事情发展下去,将有更多无辜的女孩子自杀。
因此,我们对于因‘怪日子’的出现而发生的这些离奇事情应该采取某种措施。
现在究竟有多少妇女陷于麻烦呢?泽勒拜问道。
很多。
大约有六十五人至七十人!什么?泽勒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的根据在哪儿?我的根据非常简单,全村的育龄妇女就有六十五人至七十人。
(八)米德威奇村召开了一次极为重要的妇女大会,牧师、医生和护士招呼着每一个妇女参加此会。
牧师和医生坐在会场的前面,他们的中间坐着安杰拉。
门关上了。
牧师随之说道,我请各位仔细听一下泽勒拜夫人安杰拉的讲话。
我们之所以请她出面,为的是你们能容易听取她的陈述。
牧师话毕,就同医生离开了会场。
安杰拉喝了一口水,随即说道,我要给大家讲的事情也是我很难开口的事情,我已经怀孕了。
现在在座有很多怀孕姐妹们绝不是愉快的,甚至感到了恐惧。
这村上发生了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它不是发生在一、二个人身上,而是发生在所有育龄妇女的身上。
生活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但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已婚也好,未婚也好,一句话,我们都在同时怀上了孩子。
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必要对此严守秘密。
如果有外人或记者问这问那,打听消息,我们必须避而不谈,绝口不道。
我们还要显得若无其事,不动声色,村上的人们会为我们撑腰的。
现在,我去把牧师和医生请来,你们准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们呢。
二月下旬,我给贝纳德上校写了信,告诉了他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九)我们提供给村里每个人的帮助颇有成效,使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当困难的时期。
可是,一个极大的令人恐惧的说法又在村中广泛地散、布开:那些即将出生的婴儿同普通的婴儿迥然相异!威勒斯医生匆匆地给怀孕妇女做了X射线检查,证明一切均显正常。
令人焦虑的五月份到了。
威勒斯医生决定让所有的产妇在家中分娩,万一婴儿的情况呈现异样,就可以避免外传,此外,医院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安排那么多的产妇床位。
威勒斯和护士丹尼尔斯(在怪日子里她正巧离村外出)日日夜夜忙着进行各种安排。
拉姆小姐因为即将生下一个在怪日子时怀孕的婴儿而心慌意乱,喘喘不安。
一天傍晚,她被地上的一只牛奶瓶子绊倒了。
她的一位邻居把她搀扶到了室内,并迅即给医生挂了电话……威勒斯夫人一直在焦急地等侯着丈夫返回。
不久,门口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她随即开了门,威勒斯医生神情激动地走了进来。
查理,查理,我亲爱的,婴儿是怎么样的?不是……正常,亲爱的,正常!我感到高兴极了!婴儿并无异常……哦,感谢上帝!威勒斯夫人带着深沉的祷告似的声调说着。
婴儿长的是金色的眼睛,医生继续说着,这有点稀奇,不过,金色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吗?没有关系,亲爱的,当然没有关系!威勒斯夫人帮着丈夫脱下了大衣。
他在激动地抽泣着。
X射线无法告诉你有关婴儿的状态——红的,黄的,绿的,象猴子般的……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了。
唉呀,老天,我可累极了……没过多久,泽勒拜在家中不安地走动着,焦急地等候着,因为妻子安杰拉即将临盆了……护士从房中走了出来说道:泽勒拜先生,您夫人产下了一个男孩。
孩子的脸蛋同您颇为相似!米德威奇村中,只有安杰拉产下的孩子是真正的泽勒拜的血统。
这是唯一的例外。
(十)整个群体性生产过程宛如一场战斗啊,牧师说道,可战斗只是一场较大战争中的一个部分,更多的麻烦也许会接踵而来。
是啊,那些孩子用金色的眼睛瞧人时的方式与众不同。
他们很特别,我觉得很难用言语来表达。
作家泽勒拜答道。
他们在路上分手以后,泽勒拜沉思地继续往前走着。
他即将走近草坪时,见到了远处的布林克曼小姐。
这时,布林克曼小姐突然匆匆地走到了童车的旁边,瞧着童车里的婴儿。
她把婴儿抱了出来,放到了草坪之上,随即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把婴儿抱向了胸部。
泽勒拜走了过来。
布林克曼小姐顿时双颊绯红,但她未曾移动:孩子饿了,她说道,她迫使我停下来给她喂奶。
泽勒拜举了一下帽子,从布林克曼小姐近旁离开了。
途中,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在他的旁边戛然停下。
原来,车中坐的是他的女儿费雷琳,她怀抱着婴儿。
我亲爱的,见到你高兴极了。
你回来怎么不预先通知一声呢?费雷琳未曾向父亲报以微笑。
她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会回来的呢,她答道,随即低头望了一下旁座上的婴儿,是孩子驱使我回来的。
(十一)哈克斯拜厄博士已经离开了格兰奇院落,带着她的婴儿去了诺威奇。
令人惊讶的是,费雷琳返回后的第二天,哈克斯拜厄带着她的婴儿返回了。
两个小时以后,黛安娜小姐从不远处的格洛西斯特抱着婴儿回村了。
不久,波利小姐携着婴儿从伦敦折回了。
她们都是受到自己婴儿的驱使才这样做的。
两个月以后,所有外出的金眼婴儿全部返回了米德威奇村。
泽勒拜对这些怪现象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给贝纳德上校发出了好几封信。
信中告诉他,我们对同时生下那么多金眼婴儿一事一直向外保守秘密,并希望他尽可能对这些婴儿给予关注。
信中还提到,威勒斯医生写出了有关金眼婴儿的报告。
报告中指出,三十一名男婴和三十名女婴都在健康地成长。
他们的外形和普通孩子无多大区别,就是眼睛尤为清晰、明亮,并呈金色,头发不呈卷状,而成字母D形,手指和足趾比普通孩子更加窄些。
他最后指出,这些现象似乎来自米德威奇村外部的因素。
信中末尾还谈及,所有的母亲和金眼婴儿均已从外地返回,而且都是婴儿们促使母亲们这样干的。
该信发出之前,我们又增补进了两件刚获知的奇事:拉姆小姐因病不能从外地带着婴儿返回。
她的朋友拉特里小姐整日感到坐卧不宁,神思恍惚,而且产生了把拉姆小姐的婴儿带回米德威奇村的强烈愿望。
她把婴儿带回村以后,一切心理症状顷刻全部消失了。
一天早晨,勃兰特夫人走进怀尔特夫人的店铺时,见到她正在用缝衣针一遍又一遍地狠戳自己的手臂,同时还在痛苦地哭泣着。
勃兰特夫人把她带到了威勒斯医生处诊治。
怀尔特夫人告诉医生,她的缝衣针刚才不小心刺到了婴儿,婴儿就用金色的眼睛径直地盯着她,并迫使她不由自主地狠戳自己的手臂。
(十二)三个星期以后,艾伦中尉度假来到了米德威奇村。
同日下午,泽勒拜带着艾伦在花园的僻静处坐了下来,立即转入了正题。
如果你把费雷琳从这儿带走就好了,而且愈快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什么比我同她在一起更好的了。
可她老是想把孩子一起带走,而孩子总是迫使她在途中返回村子。
所以,你只能把她单独带走,而让孩子留在这儿,我们会很好地照应好孩子的。
当然,这孩子似乎并非是费雷琳自己的,也许我还得说,他也并非是你的。
这种婴儿并不为我们所熟知。
有句古话称这种孩子为‘调包的婴儿’,意思是说,另一个婴儿替代了自己的婴儿,或者称之为‘杜鹃式婴儿’。
其重要之处还不在于杜鹃把自己的蛋下到其它鸟类的窝中,而在于小杜鹃下一步将做些什么。
所有的小杜鹃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根本就不顾窝中别的鸟类的死活。
艾伦沉默了片刻。
你确实以为,这些孩子是小杜鹃式的人物吗?他问道。
我确信如此。
这时,安杰拉走了过来。
他们把刚才的计划告诉了她。
对此我很高兴。
安杰拉说道,你们这种想法是对的。
把孩子留下,看看在二、三个星期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我们会及时把情况告诉费雷琳的。
艾伦上尉离开他们去找费雷琳了。
安杰拉对丈夫说道:我几乎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感谢上帝的恩赐,因为我们的孩子可不是‘小杜鹃’。
泽勒拜握住了妻子的手,缓慢地说道:杜鹃只考虑它们的生存,根本就不顾其它鸟类的死亡。
所以,当杜鹃占据了别的鸟窝以后,对杜鹃的处置只有一个办法。
我充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我是个知书达理的善良人,我也知道,我们之中没有人会干那件事的。
我们只有照料好那些孩子,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小心谨慎地把他们抚养长大。
安杰拉目瞪口呆地坐了一刻,接着说道:你对这些孩子降临到我们村里是怎么看待的呢?我能考虑到一、两个原因,但这些原因都不会让人高兴。
是哪些原因呢?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准备告诉你。
不过,我可以向你提个问题:如果你发现人们居住在一个平和、宁静、幸福的环境之中,而你想征服这些人们,你会怎么做呢?你愿意用极大的代价去进行战斗呢,还是把你自己的人种置于他们中间,然后从内部消灭他们呢?(十三)次年夏天,泽勒拜发现了一些不平常的现象。
一天下午,他来到了我们居住的小屋,要我们去观看一事。
请你们夫妇俩仔细观察将要发生的一切,并考虑一下它的内涵。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盒上有一个人们难以发现的开口处。
他拿着小木盒摇动着,我们听得出,木盒之中放着某件小物。
里面是一颗糖,他告诉我们,你们不可能看到木盒的开口之处,但只要在这儿稍微推一下,它就开启了。
现在,我们先在男孩群中作个试验。
这些孩子还不满一周岁呢。
珍妮特不感兴趣地说道。
他们同两周岁的孩子相比,简直毫无逊色。
你随便点一个孩子吧。
好的,那就点勃兰特夫人的孩子吧。
勃兰特夫人把我们引进了后花园的草地上,她的孩子坐在那儿玩耍。
泽勒拜把那只小木盒给了他,孩子看着那只木盒,摇晃时发出了声响,大为高兴。
他想打开木盒,但未能如愿。
泽勒拜给了孩子几颗糖,取走了木盒。
你这又表明了什么呢?你没有教孩子打开木盒呀!珍妮特说道。
请您稍等一下吧。
泽勒拜说进。
接着,我们去了多里夫人的孩子处。
泽勒拜做着同样的事情,但他并未把盒子取走,而是教孩子如何开启并让他取走了盒中的糖果。
随后,他让孩子自己动手开启盒子,孩子非常轻易地学会了。
下面我们再去勃兰特夫人的孩子处吧。
泽勒拜说道。
(十四)返回了勃兰特夫人的后花园后,泽勒拜再次把那只木盒交给了孩子。
孩子竟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木盒,取出了糖果。
泽勒拜看着我们目瞪口呆的神情,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再次取回了木盒,在盒中装进了一颗糖。
好吧,我们再去找一名孩子试试。
我们在村上又找了三名男孩。
他们都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木盒,取走了糖果。
我们又对女孩群做了试验,其结果完全一样。
接着,我们一起返回了屋中。
泽勒拜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我随即说道;你想要我说上一句:你的试验表明,一个男孩子知道之事,所有的男孩子都会知道,一个女孩子知悉之事,所有的女孩子也都知悉。
这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呢。
请等一下,珍妮特说道,泽勒拜先生,您是否打算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把某事告诉其中的一名孩子,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会知道,对吧?确实如此。
在这一年龄段,他们是非常容易做到的。
我们看到的是六十一名小型的、分散的人群,但实际上只有两个人群:男孩和女孩。
男孩是由三十一个外表相似的分散体组合起来的,女孩是由三十个外表相似的另一分散体组合起来的。
屋中出现了一片沉默。
我问道:你这样说是否意味着:在两个组合中,男孩组和女孩组都具有同一种思维呢?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人的最重要的部分是精神。
在它外面包围着的是肉体,而肉体则能被人见到。
当然。
好啦,精神是一种活着的力量。
现在,一种更为巨大的精神力量正在生成。
也许,这种精神力量竭力要在我们中间出现。
它在哪儿存在下来呢?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具有如此大的精神力量的。
也许,它可以同时存在于数个人的身上,并且作为一个整体力量显现出来。
长期以来,我一直在为这些事情纳闷。
我曾经这样设想过,我们可以用两个名字来称呼这两股巨大的精神力量,那就是——亚当和夏娃。
泽勒拜话毕,双眼紧盯着窗外沉默着。
二、三天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说,只要我立即动身,我可以在加拿大得到一份我所喜爱的工作。
于是,我同珍妮特离开了米德威奇村。
(十五)以后的几年之中,我从未找到机会一访米德威奇村。
一直到我们离村后的第八个夏天,我在伦敦邂逅贝纳德上校。
我向他打听米德威奇村的情况,我确实非常希望听到村上平安无事、孩子们正常成长的消息。
贝纳德思考一阵说道:我明天就得去那儿。
你愿意和我同去一访老友并干点其它事情吗?我爽快地回答:好极了,我很愿意前往。
他继续说道:我这次的米德威奇村之行绝非乐事,是去查询一个死亡事件。
当然,这与你的访问是两码事。
是那些金眼孩子中的一个吗?不是,一位名叫吉姆·波尔的年轻人死于一次车祸。
我忆起了波尔一家,该户住农村外的奥普利附近。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贝纳德怎么对此事产生了兴趣?在前往米德威奇村的途中,贝纳德又谈到一些情况。
你将会发现米德威奇又有了新的变化,他说道,那座原先科学家们居住的格兰奇院落现在已经成了米德威奇特别学校。
嗬,是为那些金眼孩子们办的吧。
确实如此,泽勒拜的见解是完全正确的。
你马上就会看到,孩子们分成了两个群组。
每个群组只有一个思想。
在他们两周岁时,只要其中的一个孩子会说一些简易的单词,第二天人们就会发现,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会说出来。
他接着说,你定能想象出来,一般的学校对这些金眼孩子完全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格兰奇院落就改成了学校,为供这些孩子上学。
在学校里,孩子们受到关注,平静地学习,愉快地生活,他们还可以在学校住宿。
有些人不主张这样做,但谁也阻止不了这些孩子们的行动。
学校里的教师干些什么呢?我刚才已提到啦,教师们关注着孩子们,上课非同寻常:教师只需为一个孩子上课,因为其他的孩子立即就了如指掌。
我们抵达米德威奇村之际,大群人已经聚集在礼堂前的草坪上。
查询死因一事即将在礼堂进行。
我随同贝纳德进了礼堂,几乎所有能走动的入都到了这里。
我依然不清楚贝纳德来此的动机。
礼堂里呈现出一种沉闷和急盼究竟的气氛可这一切都在半个钟头之间平静地结束了。
在礼堂外面,我极为愉快地见到了泽勒拜。
就在此时,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经过我们的身旁,走进了人群之中,我问泽勒拜:他们肯定不是金色……他们当然是啊,泽勒拜答道,你难道没有见到他们的眼睛吗?哎呀,老天!他们只有九岁呢,可他们看上去像十六、七岁的青年。
从体格上判断确实是这样。
泽勒拜邀请我们去他家中喝茶,贝纳德向他致了谢意,并提议由他开车送我们前往。
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开车可得小心哪!我可不是个肇事的司机。
贝纳德说着。
吉姆·波尔也不是肇事的司机哪。
车子抵达以后,我们围坐在一起边喝边谈。
你对今天下午那场小小的演出是怎么看的呢?泽勒拜问我。
你指的是那件死因调查吧?它看来似乎颇有条理。
那个年轻人当时心不在焉地驶着车,把一个步行者撞倒了。
接着,他害怕了,想开车逃避责任。
他开得太快了,结果车子还未来得及转变,就撞到了教堂的墙上。
这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嗨,让我告诉你其它情况吧,泽勒拜说道,其实,贝纳德对此也不了解呐。
那天下午,我在奥普利公路上散步返回之时,见到四个金眼孩子从希克罕胡同里走了出来,成一行穿越马路。
其中三名是男孩,一名是女孩。
我在注视他们。
顺便说—句,我对他们的观察从未中断过。
他们长得宛如一人,故而我难以把他们分清。
他们对我很友好,也许比对待别人更有好感。
他们和我谈笑,听我讲话。
进行学习。
当然就此而已,别无其它。
好吧,言归正传,我看到他们转了个弯,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还未到转弯处时,一辆汽车超越了我,接着,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在转弯处,孩子们停了下来,也许在考虑走哪一条道路……当时,汽车开得既慢又稳。
但是,车子的挡泥板碰到了离车子最近的一个孩子。
孩子被撞倒了。
我现在依然能回忆起那幅完整的画面。
当时,汽车完全可以转弯行驶,但它竟然飞驰般地向前狂开,而且径直地向教堂的墙上撞去,汽车立即翻倒并着火燃烧起来。
人们高喊着冲向燃烧着的汽车。
这时,另外三个孩子的脸部表情完完全全呈现着一个模样。
你的话是否意味着,这完全是三个孩子所为,他们使车子撞到了墙上?是的,泽勒拜说道,这确实是孩子们干的,就像当年他们强使自己的母亲将他们送回村子一样。
威勒斯医生出了什么事味啦?,他以往深信,这些孩子与常人无异,人们对他们一直怀有偏见呢。
医生在离世前不久,已经改变了自己原有的看法。
他怎么会亡故的呢?他只有五十岁啊!他服了毒。
在查验死因过程中发现,这是因为失误而造成的。
当然,他不是那种轻易会自杀的人,恰恰是那些孩子使他这样干的,就像他们驱使吉姆·波尔驾车撞墙一样。
我们中的任何人——我,安杰拉以及别的人——都有可能不知不觉地做了某件使孩子们生气或痛恨的事情,他们就会像对待医生威勒斯和年轻人吉姆·波尔那样报复我们。
这时安杰拉走进屋里说道: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们:一条狗咬了一个金眼孩子的手,没过片刻,狗就奔到行驶着的汽车车轮底下,被碾死了;一头牛在几个金眼孩子的背后跑着。
它意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冲过两道篱笆,跳河死了。
可现在并非狗和牛,而是人!他们杀死的是人!他们杀死的是人!整个村上的人都目睹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他们竟然逃脱了惩罚。
泽勒拜喝着茶,沉思着,缓缓说道:安杰拉,我亲爱的,我给你严肃地讲过多次子,你切不可感情用事,得罪那些金眼孩子们。
嗯,我会记住的。
我将不再感情用事,我可害怕他们哪。
安杰拉承诺道。
不必害怕,而要明智。
泽勒拜说道。
我们谈话的时间过长了些,我已经无法去看望别的朋友了。
我和贝纳德坐上车子以后,猛地产生了丧魂落魂、不寒而栗之感。
我见到贝纳德格外小心地驶着车穿过村子,缓慢地经过了吉姆·波尔遇难之处。
车子刚转弯开到奥普利公路,四个金眼孩子迎面向我们走过来。
即使离得较远,我也绝不会弄错。
贝纳德,我说道,请把车子停下来。
我想仔细地观察他们。
他们走过来了,穿的似乎是校服。
他们的脸型几乎相差无几,眼珠闪烁着金色的光彩,犹如活动着的钻石,其美无比。
孩子们走了过去,贝纳德启动了车辆。
倏地,一声巨响使我们魂飞魄散。
我掉头一看,一个金眼孩子脸朝下倒在地上,其他三个孩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此时,从篱笆的后面响起了第二下枪声,紧接着在远处传来了哭叫声。
三个孩子奔到了被击倒的孩子身旁,俯下身,痛哭起来。
此时此刻,从不远处的格兰奇院落传来了所有金眼孩子们的痛号哭声。
当一片脚步声传进我的耳际时,我的头皮发麻、毛发倒竖。
我们见到六个男孩奔向倒地的孩子,抬起他带走了。
一片哭声。
我们向哭声处奔去,一位姑娘正跪在一个倒地的年轻人身旁,在他的身下露出了枪柄。
我俯身看着那具尸体,这确实是极为糟糕的惨相!两位过路人走了过来。
那们姑娘哭着对他们说道:那是戴维。
他们杀害了吉姆,现在又杀死了戴维。
我本想阻止戴维这样干的,我知道,他们会转而杀死他的,可他不听……她全身颤抖,泣不成声。
最好立即向特雷尼镇警方报案,其中的一位路人对贝纳德说道,我在这儿等候着,保护好现场。
我认识这位死者,他是吉姆·波尔的哥哥戴维·波尔。
二十分钟后,贝纳德从特雷尼镇回到了泽勒拜家中,他又谈及了一些有关的细节。
那次的死因查询绝非戴维·波尔能忍受得了的,他表示,如果无人对他弟弟之死作出公正的判决,他就自己采取行动。
那位姑娘从远处见到戴维持枪时,已经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刚要接近他时,他已射出了第一枪,当他向远处瞄准准备再射时,他却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射出了致命的第二枪。
贝纳德继续说道;对于警方而言,事件的真相似乎已经清楚无遗:戴维决定要为弟弟报仇,就射杀了其中的一名金眼孩子,使双方的死亡数字持平。
接着,他就开枪打死了自己。
这样,人们都认为戴维已经气疯了,失去了理智,因为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是决不会这样去干的。
(十六)泽勒拜喝完了安杰拉端给他的咖啡以后说道:我看有必要采取某种措施了……他的话音未落,屋门猛地被人推开。
勃兰特夫人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泽勒拜的肩膀说道:唉呀,先生,你马上得去看看。
人们已把格兰奇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啦,他们准备把它烧掉呢!你快去制止他们吧。
他们要烧死所有的孩子,你快去吧,快!我们所有的人面面相觑,准备启步离开,可安杰拉突然奔过去关住了屋门。
不能出去,她高叫着,如果你们要寻求帮助,可以打电话给警方。
你可以打个电话,亲爱的,我们还是出去看看……泽勒拜说道。
你不妨冷静地思考一下,安杰拉随即又转向了贝纳德说道,还有你。
这所特别学校是你赞成办的,而且得到了你的关注。
人们都以为你同所有孩子们有着某种牵连,他们很可能也会迁怒于你。
但更重要之处,或者说使人更感兴趣之处在于,泽勒拜说道,孩子们能对孤零零的一个人为所欲为,那么,他们对待大批的人群又该如何处置呢?他们很可能迫使人群掉转方向离去。
按你这么说,他们完全可以使吉姆·波尔停下车子,使戴维·波尔朝天开枪嘛,可他们没有那么做。
泽勒拜震惊地看着安杰拉说道:亲爱的,这倒是真的。
你讲得很有道理。
安杰拉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不让你们参与到人群中去的原因。
亲爱的,看来你有必要给特雷尼镇警方打个电话,叫他们速派救护车来。
这倒是十万火急之事。
泽勒拜放下话筒以后说道:安杰拉,我亲爱的,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出去一趟。
我是孩子们的信任者之一,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可是,安杰拉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没有用的。
就像我知道的那样,你也知道得非常清楚:这些孩子是毫无朋友可言的。
(十七)次日清晨,特雷尼镇的警察局长来到了泽勒拜家中。
安杰拉为他斟了一杯酒,随即问道:确切的数字究竟是多少,局长先生?我们还未曾从官方得到任何信息呢。
警察局长摇着头说:情况可不妙。
三男一女已经死亡,还有八男五女躺在医院之中。
那可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啊。
人们相互间死命地厮打、杀戮。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至今还搞不清楚。
警察局长稍作停顿以后,转向泽勒拜问道:正是您给警察局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将有麻烦事发生。
那么请问,当时是什么原因促使您这样考虑的呢?嗯,这……这就很难……这时安杰拉插话了:我确信,牧师利博蒂先生会给您仔细讲述的。
他当时就在现场。
他已经住进了医院,警察局长说道,你在电话里谈及,一位叫做勃兰特的妇女到这儿谈及了村民即将纵火并要烧毁米德威奇村孩子们就读的一所学校。
可是,我们未见任何火情,只是发现外面的男男女女都在龙争虎斗、自相残杀,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学校的校长是托兰斯,对吗?他准能为我介绍孩子们的情况。
昨夜我见到过他,可他看来也无济于事嘛。
不过,他会跟您仔细解释的。
我们不妨一起去见见校长托兰斯先生。
贝纳德话毕,就同警察局长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安杰拉摘了几束花,带了一些水果,出门去医院了。
没过几分钟,安杰拉又返回了屋中。
亲爱的,你又怎么啦?看来,孩子们不允许我们离开村子。
他们在所有的要道上巡视着,不让我们外出。
这简直太有趣了,泽勒拜说道,你就谈淡他们的行为举止吧。
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安杰拉答道,他们只是卡住我们村的人们,从外面进村的人倒是毫无阻拦。
泽勒拜颇感兴趣地要我试试能否出村。
我随即坐上了车,开了出去……可很快就灰溜溜地返回了。
在格兰奇院落里面,托兰斯校长竭尽全力回答警察局长提出的问题,可警察局长对此依然迷离恍惚,如堕云雾。
我可依旧弄不清楚,孩子们怎么可能在众多友爱相处的村民中间发动一场殴斗呢?我想找一位学生领袖谈谈,看他是怎么说的。
略过片刻,校长带进来一位孩子。
他叫埃里格,校长为我们作了介绍,随即对孩子说道,那位警察局长先生想问你一些问题,他拟对昨夜的事情作个记录。
孩子瞧了一眼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随即说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颇为严重。
我听说,那是你们一手挑起来的。
你不妨谈谈吧。
不对!孩子立即回答,村上人想烧掉我们的校舍,我们得保卫自己。
我们促使他们自相残杀,这样,他们今后不会再来捣乱了,现在他们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啦。
你刚才说,你们‘促使’他们相互残杀。
你们又如何促使的呢?那就很难解释啦。
你孤陋寡闻,也许一窍不通。
警察局长的脸颊顿时绯红。
校长托兰斯打起了圆场:这确实是件扑朔迷离之事。
我们好几个人已经研究了若干年,现在唯一的回答是:那些孩子利用意念使人互相殴斗。
他们想杀掉我们,孩子说道,所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是最好的处置办法,这样,我们不就安然无恙了吗?我简直不明白,你们如此残忍地使那么多人死伤,难道问心无愧吗?当然罗,男孩说道,我们当然问心无愧。
昨天下午,他们有人杀死了我们的一个同伴。
我们每个人都得遵纪守法,警察局长说道,你们把法律随意地踩在脚下是极其错误的。
法律并未阻止住我们的一个同伴遇害,我们得生存下来。
我们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能够制止别人对我们的任何干扰。
警察局长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稍稍从椅内扶起了身说道:你这个小混蛋!你胆敢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你们究竟算得上什么?你们得好好地学学,你们……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他盯着那个男孩,脸色苍白,双目呆滞,嘴角歪斜,喉咙里出现了咕咕的怪声,泪水在鼻子两旁流淌着,看来,他已经无法动弹了。
接着,他哆哆嗦嗦地用不听使唤的双手掩住了面孔,呜呜地哭了起来,并从椅子上跌倒在地。
那个男孩对校长托兰斯说道:他想吓唬我们。
我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究竟谁害怕谁。
今后,他将会学得乖些了。
男孩话毕,就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屋子。
(十八)请告诉我,贝纳德,泽勒拜在餐桌上问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村上肯定会出事呢?约有八年了吧。
你呢?差不多也有那么多年了,也许还更早一些,我对此一直极为厌恶,可我不得不去观察真实的情况。
我现在得知,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孩子绝不是地球人。
请稍等,我说道,你们两人的意思是,这些孩子来自于地球以外的某处?是的,贝纳德说道,当然,有些人依然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泽勒拜,你一直对此颇有兴趣,甚至发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但是,有件事情你也许还未曾知晓。
米德威奇村并非唯一的或第一个出现‘怪日子’的地区。
在‘怪日子’前后的三个星期,人们曾经见到过大批的不明飞行物。
这么说来,除了我们这儿的金眼孩子以外,地球上其他地区尚存在着他们分散的同类?他们又在哪儿呢?泽勒拜问道。
贝纳德慢条斯理地答道,一个‘怪日子’出现在澳大利亚的北部,当时同样发生了异常,三十个金眼婴儿诞生了。
但是不知何故,所有的婴儿都死了,大多数一出生就夭折。
另外一批婴儿诞生在爱斯基摩人的一个村庄里。
由于婴儿同父母毫无任何相似之处,人们感到了恐慌,引发了怒火,于是,这些婴儿被放在雪地之中冻死了。
上述两件事情表明,孩子只有长满一周以后,才会显示出无法使人抗拒的精神力量。
泽勒拜说道,以往我一直以为,此事只发生在米德威奇村呢。
(十九)泽勒拜沿着小道在散步,一个金眼女孩攀坐在小道旁一棵树的枝丫上。
这样做太不友好了,泽勒拜说道,你们都知道,每天下午我要在此散一会儿步,然后回去喝茶。
女孩子一边思考,一边往嘴中塞了一大颗糖,然后说道:那你就往前走吧,泽勒拜先生。
泽勒拜向前伸出了一只脚,觉得果然可以向前行走了。
谢谢你啦,我亲爱的,话毕,他转向我说道,嗨,理查德,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走进了一片小树林。
他们确实太有趣了,泽勒拜说着,这表明所有的孩子都允许我们走动啊。
孩子们还挺爱吃糖果的呢。
在格兰奇院落里,我曾给所有的孩子看过画片。
看来,他们尤为喜欢欣赏画片。
这些值得引起人们的深思。
我们又返回了村子,看到贝纳德正在沉思着迎面走来。
我已跟那些孩子作了一次交谈,贝纳德对我们说,当然,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场就得啦,因为这意味着我在同所有的孩子谈话。
他们需要好几架飞机。
事先,他们还将亲自登机检查,看看机上有否暗藏的任何爆炸物。
如果他们的要求不能完全得到满足,他们将再次提出强烈要求,而且要采取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作法。
这不由得使我忆起了他们对那位警察局长采取的狂妄行动。
此事迟早会发生的。
如何妥善办好它,委实非常困难哪,泽勒拜说道,从一方面看,我们要向全世界人们尽到责任,不能让这些孩子存在下去!但是,英国人民不喜欢看到死刑或类似的杀戮办法;从另一方面看,孩子们如果到了其他国家,那里的人民肯定更加难以对付他们,而他们则在那儿不断生长壮大,并且干着他们能够干以及想要干的任何事情。
有朝一日,他们将主宰一切,成为世界的主人。
(二十)泽勒拜隔着餐桌对妻子安杰拉说道:我亲爱的,如果你今日上午去特雷尼镇,能否为我买一大罐糖果呢?我可一点也不想为那些孩子买什么糖果。
如果你刚才说的意思是准备今晚为他们放电影,我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那可是好事情啊。
你难道不记得吗,我曾给他们说过,阻止别人离村是愚蠢的。
他们不是听取了吗?如果今晚他们能够见到我,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还将为他们带去一些希腊风光的画片,而且孩子们喜爱吃糖果!我随同安杰拉去了特雷尼镇。
我们将近下午一时返回时,泽勒拜正半躺在屋前的一张低矮的椅子上,他一开始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看他似乎比用早餐时更加显得苍老和疲惫,风在吹拂着他那细丝般的白发。
他的思绪已经飞得老远,老远。
随后,他听见的我的说话声。
我把一张椅子端到了他的旁边,上面放上了—大罐糖果。
好极了!他说道,他们特别喜欢吃这些糖果呢。
毕竟,他们还是孩子。
要知道,在任何人接触他们之前,我已经开始教他们了。
我觉得,我比其他人更加了解他们。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们信任我。
安杰拉不抱很多希望地说道:亲爱的,孩子们已经看过你的画片啦。
我记得,你至少给他们看过两次希腊风光画片了。
你就不能推迟一天,等到明天得到新电影片子以后再去吗?哎呀,那些画片太美了,他们即使再看上一次也不算多啊!此外,我每次都不会重述同一个内容,关于希腊的描述多着呢。
六点钟光景,我们开始把他的东西放进了汽车,物件几乎把车子都挤满了。
很多东西挺笨重,一个晚上的讲话竟带走如此多的物品,可真令人吃惊。
泽勒拜看着每一件搬进汽车的东西,并点着数,最后由他自己把一大罐糖果搬了进去。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他转身对妻子说道:理查德会把我送往那儿,并帮助我卸下所有这些物品。
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很正常。
说毕,他把妻子拉到自己跟前,亲吻了她。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害怕那些孩子了。
他们会不会……安杰拉说着。
你不用害怕,我亲爱的。
我知道我该怎么去做。
汽车开抵了格兰奇院落。
我们还未曾跨出车子,院落的前门开了,一些孩子们欢叫着下了台阶。
你好,泽勒拜先生。
他们边打招呼,边开启了汽车的后门。
两个男孩立即开始从车里往外传递物品,他们都在谈笑着。
最后的一只箱子特别笨重,它被抬出了汽车。
我记得,我们在装车之时,那只箱子已经在车子里了。
泽勒拜双目注视着那只箱子搬了进去。
他随之转向我说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本该邀请你参加我们的活动,但你最好马上回去,陪伴安杰拉。
我想,如果你在她那儿,她不会感到孤独的。
我这就返回。
我说。
泽勒拜对着站在台阶上的三个孩子说道:我们不能让别人久等了,进去吧,普里西拉。
我是海伦,泽勒拜先生。
噢,是啊,请勿介意,海伦。
走吧,我亲爱的。
泽勒拜说完,就同孩子们一起上了台阶,进了屋。
安杰拉此时正坐在起居室里开启着的窗户前面,欣赏着音乐。
孩子们同泽勒拜处在一起,果然非同一般,我说道,他们确实很信任他。
他说得完全正确。
也许,安杰拉说道,不过,我可不信任他们。
他们在这儿不会再大动干戈,胡作非为,我说道,他们会在要去的下一个地方专横拔扈,草菅人命!我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出现了强烈刺眼的闪光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房屋剧烈晃动,窗玻璃的破裂声和物具的倒地声接踵而至。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我从安杰拉身边穿过,奔出了敞开着的玻璃门,进入了花园。
天空中树叶在飞舞。
爬墙植物已经脱离了墙壁悬晃着,所有的窗玻璃全已震掉。
我向远处望去,在一片树丛上面闪现着大片大片的白光和红光。
这时,我已经明白了一切!我终于在泽勒拜的书房中见到了瘫倒的安杰拉。
风把一张纸片吹落在地板上。
我把它捡了起来,纸条上面是泽勒拜的笔迹,我没有必要去读它了。
格兰奇院落上空红白色的强光以及汽车中那只极为笨重的箱子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将那张纸条放回到桌上,瞥见了其中的几行字:医生将会告诉你,我已患了不治之症,只能活上几个星期或几个月。
所以,我亲爱的,你不用悲伤!如果你愿意在一个狂野的天地里呆着,你就得像野兽般地生活下去,你就得杀人或被杀。
我们在这平静花园之中生活得如此之久,以致忘掉了所有这些。
《镜象》作者:艾·阿西莫夫利耶·白利正准备再点烟斗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没有人先敲门,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进行通报。
白利满脸不快,抬头一看,接着他手里的烟斗便落了下来。
他并不去拾它,这就足以说明他的心情了。
R·达尼尔·奥利瓦,他带着令人费解的激动说道,上帝啊,可不是你吗?一点也不错,这个高个子,古铜色的来人说道。
由于惯有的平静,他那匀称的五官始终纹丝不动。
我不该没敲门就自己进来,让你吃惊了。
可是目前的形势很微妙,甚至于这里的人和机器人也应当尽可能地少牵连进去。
不管怎么样,艾利亚朋友,又一次见到你我总是高兴的。
机器人伸出了他的右手,和外表一样,他的姿势也真象人。
倒是白利惊奇得显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盯着那只手,一时茫然不解。
随后,他还是用双手握住了那只手,感到它温暖有力。
达尼尔,这话怎么讲?你什么时候来都是受欢迎的。
可这微妙的形势是怎么回事呀?我们是不是又碰到麻烦了?我是指地球?不,艾利亚朋友,这跟地球没关系。
我所指的微妙的形势,从外表看,是小事一桩,只是数学家们的一次争论而已。
完全是巧合,我们恰好与地球只隔着一‘跳’的距离──那么这次争论是在星船上发生的了?一点儿也不假。
一次小争论,然而对于涉及到的人来说就大得出奇了。
白利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笑。
你觉得人们奇怪,这很自然,他们是不遵守那三条规则的。
那可实在是一个缺点,R·丹尼尔严肃地说着,我认为人们自己是让别的一些人给搞糊涂了。
也许你们比其他世界的人们明白些,因为住在地球上的人要比住在宇宙世界的多的多。
果真如我所言,你们的头脑更清楚的话,你能帮我们的忙。
R·丹尼尔停了一下马上又说,然而,人类的行为也是有准则的,我还学过。
比如,按人类的标准衡量,我还没有问候过你的妻女和孩子,这就不够礼貌了。
他们都过得挺好。
儿子在大学念书,洁西从事地方政治活动,家庭生活有人照管,还舒适愉快。
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我刚才告诉你了,我们与地球只隔着一‘跳’的距离,R·丹尼尔说,所以我向船长建议我们来向你请教。
船长同意了?白利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宇宙人星船上那个骄傲而专制的船长的形象。
在所有的世界中他偏同意在地球登陆,在所有的人中他偏同意请教一个地球人。
R·丹尼尔说:我相信,他所处的地位使他什么都会同意,另外,我极力推崇了你,虽然我并没有言过其实。
最后,我还同意负责进行一切交涉。
这样,船上其他船员和乘客就用不着进入别的地球城市了。
也不必和任何一个地球人谈话了。
是啊,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在星船艾塔·凯莉娜的乘客中,有两名数学家,他们是到奥罗拉去参加一个有关神经生物物理学的星际会议的。
争论的中心就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们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和杰那奥·赛伯特。
艾利亚朋友,你或许听说过他们两个或其中的一个吧?一个也没听说过。
白利肯定地说,我对数学一窃不通。
我说,达尼尔,你可以肯定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是个数学迷或者……根本没有,朋友,我知道你不是。
其实这也无关紧要,因为这里牵涉到的数学总是和争论的焦点毫无关系。
哦,那你往下说吧。
既然你对他俩谁都不了解,我来告诉你吧。
赫姆包尔特早已二百七十多岁了……你怎么啦?艾利亚朋友?没什么,没什么。
白利不耐烦地说道。
他对空间人的寿命之长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反应,因而只是多少有点语无伦次地在自言自语罢了。
他那么大年纪还有活力?在地球上,数学家一过了三十岁……达尔尼从容地说:赫姆包尔特博士是银河系久负盛名的三大数学家之一,显然他还是精力充沛的。
赛伯特博士却相反,他很年轻,还不到五十岁,可他已经成为最深奥的数学领域中新涌现的最杰出的天才了。
那他们两个人都伟大。
白利说,他想起了他的烟斗,把它拾了起来。
他现在认为没有必要点着它了,于是把剩烟丝磕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是谋杀案吗?看来大概是其中一个将另一个谋杀了吧?这两个名人之一正在企图诋毁对方的声誉。
按照人类的标准,我相信这会被认为比肉体的谋杀还要恶劣。
我想有时是这样的。
是哪个在企图诋毁对方呢?可不是吗,艾利亚朋友,这是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是哪个呢?说下去吧。
赫姆包尔特博士把事情讲得很清楚,登上星船前不久,他悟出了从局部皮层区微波吸收图的变化中分析神经通路的一个可能的办法,这一发现是一种非常艰深纯数学技巧,当然我不懂,也不能讲清楚所有的细节。
不过这不要紧。
赫姆包尔特博士考虑了这个总是并且越来越自信他已经掌握了一种革命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将使他以前在数学方面的所有成就都相形见拙,后来他发现赛伯特博士也在船上。
啊,于是他就和年轻的赛伯特研究起来了?正是如此。
他们俩以前在专业会议上见过面,早已久仰对方的大名。
赫姆包尔特对赛伯特详细讲了这个总是赛伯特完全支持赫姆包尔特的分析,毫无保留地赞扬了这一民现的重要性和发明人的惊人才能。
受到这种鼓励与肯定之后,赫姆包尔特准备了一份自己的设计所做的总结性的论文提纲,并在两天后准备通过空中传递系统把它提交给奥罗拉会议的联合主席,以便正式确立他的优先权,并在会议闭幕前安排可能的讨论。
使他吃惊的是,他发现赛伯特也准备了一份书面稿,基本上和赫姆包尔特的一样,赛伯特也准备把它通过空中传递系统交给奥罗拉会议。
我想赫姆包尔特一定很气愤。
气极了。
那赛伯特呢?他怎么讲的?讲得简直和赫姆包尔特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那么总是在哪儿呢?除了名字的镜像交换之外,都一样,据赛伯特说,是他发现的,是他去和赫姆包尔特商量的,赫姆包尔特只是同意他的分析并称赞了一翻。
那么每个人都声明最初的设想是自己的,被对方偷了。
我看这完全不成问题。
在学术问题上,似乎只需要摆出日期和签名的研究记录,便可判断是谁先设想出来的。
即便有人做假,也能从内部矛盾的地方发现。
一般来说,艾利亚朋友,你是对的。
但这是数学,而不是一门试验科学。
赫姆包尔特声称,新发现的要点都是他脑子里想出来的,论文问世前没有任何文字的东西。
赛伯特当然说得完全一样。
那么好吧,采取更果断一点的措施就可以得出结果,没有问题,对他们每人进行一次心理测验,看是谁在撒谎。
R·丹尼尔慢慢地摇了摇头,艾利亚朋友,你不了解这些人。
他们都是有地位、有学位的人,是帝国学会的正式会员。
所以他们是不能接受这种职业品行的审讯的,除非有一个由他们同伴──即由他们本行地位相当的人组成的陪审团来审查,或者要么他们自己主动放弃这个权利。
那就这样试他们一下。
有罪一方是不会放弃这个权利的。
因为他经不住心理测验;而无罪一方则马上会放弃它。
这下简直用不着测验了。
那样做行不通,艾利亚朋友。
在这种民政部下放弃权利受外行的审查,这对声望可是一个严重的、也许是不可挽回的打击,两个人都会出于自尊心而断然拒绝放弃权利去接受专门审讯的。
相形之下,有罪还是无罪的问题就相当次要了。
那样的话,暂就别管它吧。
在你到奥罗拉以前先把这件事搁一搁。
在神经生物物理会议上,会有许多同他们地位相等的同行,到那时──那交意味着对科学本身的巨大打击,艾利亚朋友。
这两个人都会被用来造成丑闻,连无罪的人也要因为曾牵连进如此不体面的局面而受到责难。
事后,人们会后悔为什么不在法庭外不惜任何代价而悄悄解决这件事。
好吧,我不是宇宙人,可我尽量相信这种态度说得通。
当事怎么表示?赫姆包尔特完全同意。
他说如果赛伯特承认自己偷窃了别人的思维成果,并让赫姆包尔特继续传播他的论文,或至少在会议上发表,他就不再坚持控告,赛伯特的恶行他可对人保密,当然船长除外,他是参与了争论的唯一的局外人。
但年轻的赛伯特不会同意吧?正相反,他全都同意,只是把他们俩人的名字颠倒了一下,还是镜像问题。
那他们就干坐在那儿僵持着?艾利亚朋友,我认为他们俩都在等待对方屈服并认罪。
那就等吧。
船长认定这样做不行。
你知道,等待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两个人都僵持着,这样,星船到达奥罗拉时,知识分子的丑闻就会败露,那么在船上主持公道的船长就要丢面子,因为他没能悄悄地妥善地解决这件事。
而这对他来说不是能忍受的。
那第二种可能呢?就是两个数学家中的一个承认做错了,可这个认错的人是因为真的有罪,还是出于防止泄露丑闻的高尚动机呢?一个如果道德高尚,情愿丢弃荣誉也不愿看到整个科学事业受危害,那么让他丧失荣誉对吗?或者,有罪的一方最后愿意认错,而且装得好象他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科学,因而避免了为他的丑行而丢脸,却会对方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船长将是唯一知道底细的人,但他不愿在他的有生之年中,为他到底是否参与过一次荒诞的错案而感到内疚。
白利叹了口气:一场勾心斗角的把戏。
奥德拉越来越近了,谁先透露呢?经过情况就是这样吧,达尼尔?还不完全。
此事还有见证人呢。
上帝啊!你为什么开头不说呢?什么见证人?赫姆包尔特的贴身仆人──我想,是个机器人吧?当然是,他叫R·普莱斯顿。
第一次会而时他就在场,可以在每个细节上为赫姆包尔特作证。
你的意思是他会说那个设想最早就是赫姆包尔特博士的,是赫姆包尔特博士把它详尽地告诉了赛伯特博士,赛伯特博士称赞了一番等等。
是啊,全部细节。
我明白了。
问题就此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可能是没有解决。
你猜得很对,并没有解决问题,因为还有第二个证人。
赛伯特博士有也个贴身仆人,叫R·伊达,刚巧是和R·普莱斯顿同一型号的另一个机器人。
我相信还是同一年在同一个工厂制造的,而且两个人当仆人的年头也一样长。
真是奇遇──千载难逢的奇遇。
这倒是事实。
而且这两个仆人各执一词,要根据他们的话作出判断实在太困难了。
那么R·伊达讲的和R·普莱斯顿讲的一模一样?除了名字的镜像颠倒之外,完全相同。
于是R·伊达就说道,年轻的赛伯特博士,就是还不到五十岁的那个人──利耶·白利声音里还多少保留着一点讽刺的语调,他自己也还不到五十岁,但认为自己早就说不上年轻了──先有了那个设想,是他把详情告诉了赫姆包尔特博士,并得到了他的竭力称赞等等。
是的,艾利亚朋友。
那么,有一个机器人是在说谎。
好象是这样的。
判断哪个在说谎应该很容易,我想象只要由一位优秀的机器人学家做一次简单的测验──对这件事单是机器人学家可就不够了,只有一位有资格,有相当威望和足够经验的机器人心理学家才能对如此关系重大的事件作出判断来。
星船上没有具备这样水平的人,所以只有等我们到了奥罗拉才能进行这样的测验。
到那时就要丑事传千里了。
嗯,你现在到了地球,我们可以张罗着找一个机器人心理学家。
毫无疑问,地球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也不会传到奥罗拉,这样就不会有丑事发生了。
除非赫姆姆包尔特博士和赛伯特博士都不同意让他们的仆人接受地球上的机器人心理学家调查,地球人就非得──他停了下来。
利耶·白利不动声色地说道:地球人就非得接触机器人不可。
这些是老仆人,名声好──不允许他们因为和地球人接解而受到玷污。
真见鬼,那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他停住了,愁眉苦脸的。
对不起,R·丹尼尔,我看你没有理由来把我扯进去。
我当初被派到船上的使命跟上前这问题完全无关,船长所以找到我,是因为他总得找个人。
我很像人类,因此交谈起来很方便:但我终究是个机器人,因而完全安全可靠。
他把事情全部经过都告诉了我,问我怎么办。
我意识到,再一‘跳’便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带到地球,这和带我们到目的地去一样近。
我跟船长说过,要我解决镜像问题也会跟他一样不知所措,但地球上有个人也许能帮忙。
上帝呀!白利小声道。
想想吧,艾利亚朋友。
如果你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难题,对你的事业有好处,地球也可能受益。
这件事当然不会公开,可是船长是一个在他家乡那个星球世界里很有些势力的人物,况且他会感激你的。
你实在是强人所难哪。
我深信下面该采取什么步骤,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R·丹尼尔不动感情地说。
是吗?我想明显的步骤就是和两个数学家面谈,其中一个能看得出是贼的。
艾利亚朋友,恐怕他们都不会到这城里来的,而且也不会让你到他们那里去。
不管什么急事也不能强迫一个宇宙人同意与一个地球人接触。
是的,我懂得这一点,达尼尔。
但我是在想通过闭路电视和他们交谈。
我想这是可以办到的。
至少得想个办法。
那就是说我要扮演一个机器人心理学家的角色,但是很蹩脚的。
可你是个侦探,艾利亚朋友,不是个机器人心理学家。
好了,不说这个了。
在我见到他们以前,我们先来考虑一下。
告诉我,有没有可能两个机器人说的都是实话呢?也许那两个数学家的谈话是模棱两可的,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两个机器人都真诚地相信是自己的主人先有那个设想的。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艾利亚朋友。
那两个机器人用完全相同的方式重复了那次谈话,但两人的复述根本上是矛盾的。
那么其中一个机器人在说谎这是绝对肯定的了?是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能够看看全部证词的副本吗?就是迄今为止在船长面前提供的那些。
我料到你会要这个,所以我随身带来了。
还有一个要求,这两个机器人到底经过盘问了没有?有盘问的记载吗?两个机器人只不过重复他们的那一套。
要盘问也只能由机器人心理学家们去进行。
或者是由我来进行?你是个侦探,艾利亚朋友,不是个……好吧,R·丹尼尔。
我要设法搞懂宇宙人心理学。
侦探可以办到,就因为他是个机器人心理学家。
让我们再进一步想想。
一般来说,一个机器人不说谎。
可要是为了维护那三条规则的需要,他也会说谎的。
根据第三条规则,为了保卫自己的生存,他可以合理合法地说谎。
根据第二条规则,为了执行人类给他的合法命令,他更有理由说谎。
根据第一条规则,为了保卫人类的生命安全或使人类免受危害,他就最好说谎了。
是这样的。
根据上述理由,每个机器人就会为自己主人的学术声望而辩护,而且只要有必要,就会说谎。
在这种情况下,学术声望几乎与生命同等重要,因此,说谎的必要性就和维护近似第一条规则的必要性差不多了。
可是由于说谎,他们都会损害了对方主人的学术声望,艾利亚朋友。
是这样的。
可是每个机器人可能对自己主人的声誉的价值有更明确的认识,并诚心诚意认为它比对方主人的声誉更重要。
他还会认为,说谎比说实话的害处小。
说完,白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那么好吧,你能安排我和其中一个机器人──我想,先和R·伊达谈一次话吗?赛伯特博士的机器人?是啊,白利淡淡地说,那位年轻人的机器人。
只需几分钟就能安排好,R·丹尼尔说。
我有一个配备在放映机上的微型听筒,我只需要一百空白墙。
你要是允许我把这些影片柜挪开,这面墙就行。
请吧。
我一定得对着一个麦克风那样的玩意儿说话吗?不用,就象平常那样说话就行。
请原谅,再稍等片刻。
我还得跟船上联络,为R·伊达作出会见的安排。
达尼尔,要是不得等一会儿,把迄今为止的那些证词的副本给我看看不好吗?在R·丹尼尔安装设备时,利耶·白利点着了烟斗,把达尼尔递过来的那些透明稿纸浏览了一遍。
一会儿,R·丹尼尔说:艾利亚朋友,你要是准备好了,R·伊达马上就可以跟你通话了。
还是想再看一会儿?不看了。
白利叹了一口气说。
我没看到什么新鲜东西。
和他接通,准备好替谈话搞一下录音和录文。
在墙上出现的R·伊达的平面投影像完全是个幻影,基本上是金属结构,丝毫没有R·丹尼尔的那副人样子。
他的身体高大而呈块状,除了结构上的细微末节略有差异外,和白利见过的机器人大致相同。
白利说:你好啊,R·伊达。
你好,先生。
R·伊达低声说道,听上去简直和人的声音一样。
你是杰那奥·赛伯特的贴身仆人,对吗?是的,先生。
干了多久了,伙计?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声誉对你来说很宝贵吗?是的,先生。
你认为维护这个声誉很重要吗?是的,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保卫他的生命一样重要吗?不,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维护别人的声誉一样重要吗?R·伊达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要取决于他们个人的功绩了,先生。
没办法制定一个总的准则。
白利犹豫了。
这些宇宙机器人比地球机器人说起话来理流利,更有理性,能否在思维上战胜他们,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说道:如果你认定你主人的声誉比另一个人,比方说,比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的声誉更重要,你会为维护你主人的声誉而说谎吗?会的,先生。
你在为你主人和赫姆包尔特博士的争论作证时说谎了吗?没有,先生。
如果你说了谎,你会为了维护那谎言而否认你说过谎,是吗?会的,先生。
那么,好。
白利说,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你的主人,杰那奥·赛伯特是个年轻人,在数学界有很高的声望。
在他和赫姆包尔特的争论中,如果他经不住诱惑而表现得不道德的话,他的声望将蒙受一定程度的损失。
但他还年轻,还有充裕的时间去挽回它,还有许多学术成就在面前等着他。
人们将会把他剽窃的企图看作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一时糊涂所造成的错误,这种错误将来还能弥补。
相反,如果是赫姆包尔特经不起诱惑,那总是就严重多了。
他是一个老年人,其伟大业绩已经流传了两百年了,他的声誉迄今为止可以说是白璧无瑕。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会因为他晚年的一个丑行而一笔勾销。
在他相对说来有限的余年中,他交没有机会弥补了,他不会有多大作为了。
就赫姆包尔特博士而言,他多年的成就都将付之东流,他的损失比你主人不知要大多少,而挽回自己地位的机会又比你主人不知要少多少,你明白了吗?赫姆包尔特面临着最糟的处境,应当更多地替他着想。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R·伊达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的证词是谎言。
那成果应该是赫姆包尔特的,是我主人不正当地企图窃取这份功劳。
白利说:很好,伙计。
我命令你在得到船长允许前不准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你可以走了。
影像消失了。
白利一口口地喷着烟:达尼尔,你认为船长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吗?我可以肯定他听见*。
除了我们以外,只有他听见。
好,现在把另外那个找来。
可是,艾利亚朋友,既然R·伊达已经供认了,那还有什么必要呢?当然有罗。
R·伊达的供词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一点问题也不能说明吗?不能。
我指出赫姆包尔特博士的处境更糟,很自然,如果他刚才是为了维护赛伯特而说谎,他就会转而说真话,正如他刚才实际上所说的那样。
反过来,如果他本来说的是实话,他就会为维护赫姆包尔特转而说谎。
这仍是镜像,而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再问R·普莱斯顿,我们能得到什么呢?如果镜像完善的话,那什么也得不到。
但它不那么完善,两个机器人中总有一个一开始说的就是实话,而另一个一开始就是说谎,这就是不对称的地方。
让我见见R·普莱斯顿。
要是盘问·伊达的记录弄好了的话,请给我一份。
影像放映机又用上了。
R·普莱斯顿睁着大眼睛出现了。
除了脑部的形状稍有区别外,其他地方和R·伊达都一样。
白利说:你好啊,R·普莱斯顿。
说的时候面前摆着他问R·伊达的记录。
你好,先生。
R·普莱斯顿说,声音也和R·伊达的一样。
你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的贴身仆人,对吗?是的,先生。
干了多久了,伙计?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声誉对你来说很宝贵吗?是的,先生。
你认为维护这个声誉很重要吗?是的,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维护别人的声誉一样重要吗?R·普莱斯顿犹豫了。
他说:这要取决于他们个人的功绩。
没办法制定一个总的准则。
白利说:如果你认定你主人的声誉比另一个人,比如说,比杰那奥·赛伯特的声誉重要,你会为维护你主人的声誉而说谎吗?会的,先生。
你在为你主人和赛伯特博士的争论作证时,你说谎了吗?没有,先生。
如果你说了谎,你会维护谎言而否认你说过谎吗,是吗?会的,先生。
那么,好,白利说,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你的主人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是个在数学界有很高声望的老人,可是他老了。
在他和赛伯特博士的争论中,如果他经不住诱惑而表现得不道德的话,他的声望将蒙受一定程度的损失。
但他的高龄和他两个世纪的成就还可以顶得住,并终将使他度过这个难关。
人们会把他剽窃的企图看作一个虚弱而昧于判断的老年人所犯的错误。
相反,如果是赛伯特博士经不起诱惑,那问题就严重多了。
他是个年轻人,他的声望远没有赫姆包尔特博士那样牢靠,一般说来,他面前还有几百年的岁月,可以积累知识,做一番大事业。
现在,年轻时的一失足便会使他断送这一切,他将要丧失的前程比你主人的要远大的多。
你明白了吗?赛伯特面临着更糟的处境,应当更多地替他着想。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R·普莱斯顿不动声色地说:我的证词是当我──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再也没说什么。
白利说:请继续说,R·普莱斯顿。
没有反应。
R·丹尼尔说:艾利亚朋友,恐怕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完全失灵了。
那好,白利说,我们终于制造了一种不对称现象,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谁是有罪的。
怎么看出的,艾利亚朋友?好好动动脑筋。
假如你是一个没有罪的人,你的机器人仆人为你作旁证时,你什么也用不着嘱咐他,你的机器人会说实话并证明你无罪。
然而,如果你是犯了罪的人,你只好依靠你的机器人去说谎,那个情景就有点更冒险了。
因为尽管机器人必要时愿意去说谎,毕竟更倾向于说实话,因此,说谎就比说实话更靠不住。
为了防止发生这种情况,犯罪者就十分可能命令机器人说谎。
这样,第二规则就加强了第一规则,也许是大大加强了。
那似乎有道理。
R·丹尼尔说。
假设这两个类型的机器人我们都有一个。
要是一个机器人没有受主人嘱咐,起初说的是实话,后转而说谎,在犹豫片刻后就能做到,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另一个则因受主人再在嘱咐,起初说的是谎话,后转而说实话,但要冒着大脑中正电子轨迹线路被烧毁而进入滞态的危险。
由于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因此,R·普莱斯顿的主人赫姆包尔特博士就是剽窃犯。
如果你把这个转告船长,让他与赫姆包尔特博士立即面谈此事。
他可以逼出供词来的。
假如结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马上告诉我。
我一定这样办。
我可以走了吗?艾利亚朋友?我必须和船长密谈一下。
当然可以,用会议室,那是安置了防卫设施的。
白利在R·丹尼尔走后什么工作也干不下去,他焦躁不安地默默坐着,许多事取决于他的分析是否有价值。
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缺乏机器人学的专门知识。
R·丹尼尔半小时后就回来了──几乎是白利一生中最长的半小时。
当然,要凭着从这张像人样的冷淡的脸上的表情来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行的。
白利尽力不露声色。
怎么样,R·丹尼尔?他问道。
恰恰和你说的一样,艾利亚朋友,赫姆包尔特博士供认了。
他说他在指望赛伯特博士让步,自己获得这最后一次成功。
危机已经过去了。
船长很感激,他让我转告你他非常欣赏你的机敏。
我也相信,由于推荐了你,我自己也会取得船长的信任。
好。
白利说。
判断一经证明是正确的,他感到腿发软,头上冒汗。
可是上帝啊,R·丹尼尔,你再不要把我置于这种地位了,好吗?下次尽量不这么做了,艾利亚朋友。
当然一切还得看危机的严重性。
距离你远近和一些其他因素。
此时,我有个问题──什么?我们能不能这样假设,从说谎到说实话来得容易,而从说实话到说谎来得难?在这种情况下,滞态中的机器人会不会是从说真话转到说谎呢?因为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我们能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赫姆包尔特无罪而赛伯特博士有罪呢?是的,R·丹尼尔,这样说也可能是有理的。
但现在,与此相反的那种说法已被证明是正确的,赫姆包尔特都承认了,不是吗?是的,可是在两种说法都可能成立的情况下,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挑出正确的那种说法呢?白利的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了,浮出一丝笑容,R·丹尼尔,因为我考虑到的是人的反应,而不是机器人的反应。
我对人比对机器人了解得更清楚。
换句话说,在我和机器人谈话前,对哪个数学家是有罪的我心中早就有数了。
一旦我在他们中间引出了不对称的反应后,我干脆就作出判断,把罪名加到我早就认为有罪的那个人身上。
机器人戏剧性的回答足以制服了有罪的人。
我自己对人类行为的分析还不能做到这一步吗?我很想知道你对人类行为是自私分析的?上帝啊,R·丹尼尔,只要想一想,你就没有必要问了。
除了真与假的问题之外,在镜像故事中还有个不对称的问题,那就是两个数学家的年龄。
一个很老,一个很年轻。
不错,那又怎么样?是这样的。
我可以想象一个年轻人。
由于一种突如其来的,惊人而新颖的设想而兴致勃勃,去向一位老年人请教这个问题。
他从早年求学时候起,就把这位老年人作为这一领域中的神人崇拜着。
我不可能想象一个誉满天下、成果累累的老年人,会因有了个突如其来的惊人而新颖的设想去请教一位比他年龄小上几百岁的人。
他准把这个年轻人看成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或任何宇宙人会用的别的什么说法。
不但如此,如果一个年轻人有这种机会,他会去偷窃一个他奉为神明的人的思维成果吗?这不可想象。
相反,一个有日落西山之感的老年人,倒很可能会攫取最后一次出名的机会,并认为在这个领域中,一个毛孩子不配享受他视为禁脔的权利。
总而言之,不可想象赛伯特会偷窃赫姆包尔特的成果,从两个角度看,赫姆包尔特都是有罪的人。
R·丹尼尔沉思了好久。
随后伸出手来。
我得走了。
艾利亚朋友,见到你真高兴,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面。
白利热情地握住机器人的手说:如果你不厌弃,R·丹尼尔,不用很久我们会再见的。
《镜子》作者:南希·法莫噢,我是当真的,穿着粉红色礼服的女孩说道。
再不拿出来我就报火警。
她用扇子轻轻地点着那个小伙子的鼻子;那些货真价实的西班牙式花边与她的裙子很相配。
那个年轻人烂醉如泥,对着女孩的头发嘟哝着。
你弄得我难受极了,我要叫了,她又说道。
天哪,要是让妈撞着,她非暴跳如雷不可。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她并没有动,可以说,根本就没挪动。
那男人还在她胸脯上乱摸着,而萨利看看周围,前屋很暗,散发着从佛罗里达花高价买来的桅子花香气。
通过房门,萨利看见跳舞者随着乐队演奏的节奏旋转,这支黑人乐队是从姆哈莱雇来的。
乐队正在演奏不是行为不规的曲子。
妈妈,寻找着向屋外看。
花花公子,萨利边说边轻推了一下那个年轻人。
他醉得不成样子,只这轻轻的一推,他就从椅子上掉了下去,他坐在地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模样滑稽极了。
萨利把羽毛披肩披在肩上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当这个少女飞快走过时,一双小小的法国式高跟鞋在台阶上卡嗒卡嗒地响着,她妈妈开始说我不赞成——哎呀,妈妈,别扫兴好不好?我得和你爸讲讲。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在这举办这种恶心的晚会。
挂在屁股上的酒瓶子,男女亲吻抚摸,还有低俗的音乐。
萨利气冲冲地冲上楼去。
母亲仍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
天哪,那是1924年,所有的棒小伙早就不品茶,也不会信守三年的婚约。
世界变化太快了,再也没有那种母亲说过的端坐在客厅中,忠守自己珍宝的女孩了。
萨利的头突然剧痛了一下,便倚在门框上。
汤米在他的劣等威士忌里放了什么东西?天啊,这倒霉的酒喝得让她看什么都是双影的,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黑暗的卧室,在丝绸窗帘前稳了稳身子。
在远远的墙角上挂着一面镜子,她在镜子中看见了她穿过的门,还有在阴影中,站着一个男人。
楼下开舞会,萨利说道。
她想坐一会儿,让头脑清醒一下,再回去跳舞。
楼下不断传来爵士乐声,还掺杂着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和阵阵爽朗的笑声。
声音太大了。
母亲会发火的。
那个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舞会在楼下。
那个男人只是茫然地站着,凝视着萨利,仿佛她是幽灵一般。
他穿着古怪,根本就没穿礼服,一件白色的长衣,廉价的裤子和那种她从未见过的便宜货色的黑布鞋上系着副白鞋带。
那可笑的鞋底一看就知道不是皮制的。
他是商人还是小偷?房间里有一个小阳台,从窗帘的缝隙中她能看见一小块黑色的天幕。
他该不是从阳台上跳进来的吧?看了一眼他的面孔,她不禁要惊叫了。
她现在已习惯了这种昏暗的光亮,而且完全能看清他的表情。
萨利早就习惯了她情人们眼光中哈叭儿狗般的神情,每次她都要嘲笑一番。
然而这个人脸上那种近似女性般的腼腆却让她觉得好笑。
哦,不过是一个乡下姑娘,萨利想道,并淫猥地笑了笑。
那个男人也回报以微笑。
他绝不是她在舞会上碰见的那种男人。
现在她开始仔细端量他,黑头发,大鼻子,黝黑的皮肤。
犹太人。
她父亲虽与犹太人做生意,但并不与其交往。
多有趣呀!妈妈又该发火了。
她又笑了笑,很诱人。
那人向她走近了一步,停了下来,就好像他不会再往前走了一样。
直至此时她才明白这个人原来是在镜中,可她却不在,镜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她走向镜子伸出手去,但那人并没有伸手来接。
她就像是走在梦中,就在她往前移动时,楼下的大钟开始敲起了十二点钟的钟声。
当第一声钟鸣隆隆作响时,一列火车呼啸着驶过城市黑暗的街道和白雪。
这是新年除夕,既将从1924年进入到1925年。
火车开过,它的吼叫声在公寓楼中振动,把曼哈顿的办公大楼抛在后面。
钟声又响了,缓慢悠长,火车驶在无止境的轨道上,驶出了夜幕。
火车驶近她的卧室时,响起了孤寂的汽笛声。
直至驶至门外,车才停了下来。
你想看看gorks ?一个男人懒洋洋地坐在桌后说道。
一个用橡胶和皮毛制成的玩具小妖精,张开着双臂,端坐在桌上一个临时记录本上,脖子上挂着的标签上写着:爱我。
鲍森医生并不赞成使用gork这个词,但他不想反对这位主任这样说。
gork很有可能来自他的本族语波兰语。
这个词意思是泡菜,一种油腻的带有大蒜味令人恶心的泡菜,但黑面包上要加上一点五香熏牛肉。
他认为是这些患紧张症病人使他的同乡想起用gorks 这个词,这些病人笨重、安静地躺在床上。
这是一个轻蔑的词,鲍森医生从来不用。
我想在这些病人身上试用左旋多巴,他说道。
是的,噢,我听见了,主任说道。
萨克医生的实验。
把他们唤醒,再催他们入睡。
好像不值得这么做。
鲍森医生并不同意。
成年累月地躺在床上,让惹人心烦的护士们帮助进食,让人像翻谷袋一样翻来翻去,这样的活法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活着的死亡。
萨克医生接受了这些活死人,他在他们的额头上写下上帝的名字,他们就会醒来‘。
他们活着。
如果几周后名字消褪,他们就又会入睡,无论如何,这是值得的。
即使是伴随着痛苦的生活也要远远好于失去知觉的昏迷。
鲍森医生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长大的孩子,他知道对那些放弃的人们来说会有什么下场。
人们称他们为贻贝人,他们已毫无生气,还不如那些用来添炉烧火的干柴。
我还打算使用一下强力维他命疗法,鲍森医生说。
据我推测,这些病人多年来营养消耗过多,导致了大脑失去了知觉。
我们的病人喂养进食全是依靠最好的食谱。
对,的确,鲍森医生显然不这样认为,可要治疗昏迷病人还远不止于此。
他们不会动。
我还打算开始实施一个锻炼计划。
他们接受身体锻炼疗法,主任说道,一周两次。
是的,一周总有那么两次他们被推到花园并被留在那儿赏花。
鲍森医生想。
我意识到这一点,但伴随使用左旋多巴,会取得长久效果的。
这些就是你们这帮科学家用来写新闻的材料,主任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找个小实验室去折磨小老鼠,而别管我的计划安排呢?鲍森医生礼貌却目光坚定地盯着这个魁梧的男人。
天哪!主任最后道,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我已够费劲的了。
我想:你有卫生部的推荐信吗?对,鲍森医生说。
你们这种人就这样。
好吧。
我就分你一个病人。
她得的就是那种你也许会称之为博士要研究的那种病。
五十年来毫无改善。
只一个?鲍森医生说。
主任接着说,从她身上开始,让我们看看你治得怎样。
听到这儿鲍森医生只能同意。
他第一眼看见萨利时,那是在玫瑰园中。
每周二和周五,所有得痉挛病的病人都会被穿着整齐,再坐在轮椅上被推到花园里。
他们垂着头,他们的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
他们在蔓藤围绕的架子下坐成一排,在那儿太阳光不会炙伤他们的皮肤。
有些人嘴里嘟哝着无意义的话语,另一些人机械地扭来扭去,使他们的轮椅发出吱吱的声音。
缺乏锻炼使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奇怪而又懒散的表情。
他们的面孔,虽然好多人已很老了,却没有皱纹。
岁月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即使上了年纪的人也没有多少白发。
萨利有着一头软软的金黄色的卷发。
鲍森医生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过并涂了指甲油。
她母亲去世时,曾在遗嘱里标注,她的女儿不但要接受一定的身体治疗,而且要让她活得有滋有味。
因此,每周都有一名美容师来到疗养院为她修指甲,修脚,做头型,再给她喷上昂贵的香水。
萨利好像并未注意到这些。
鲍森医生注意到萨利并不同于其他那些穿着被人丢弃的旧式军衣的病人,相反,她穿着华丽。
她有一件领口有薄绸衬边的亮绿色上衣和一双银色的便鞋。
她的颈上戴着一条嵌有紫水晶坠的旧式银链。
她已是七十岁的高龄了。
你好,萨利,鲍森医生说。
老妇人神态平静地凝视着前方。
你以后会经常看到我的。
我就是你的新医生。
一阵微风吹过蔓藤。
坐在队尾的一个中年妇女发出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她的手痉挛地抽动着。
她听不见,护士说。
我知道,但总有一天她会听得到。
鲍森医生把萨利从别的病人旁推走,一直推到她自己的房中。
在床边的玻璃花瓶中插着一束了香花。
那幅厚厚的丝绸窗帘是萨利母亲卖掉了她们在纽约的宅第后买的,事实上,所有的装饰物都是从老房子中拿来的。
它们都是1920年前的东西了。
鲍森医生心想,这些一定很值钱。
萨利父母已经去世,但她还有一个妹妹,她的妹妹每周都坐着私人司机驾驶的小车,穿着巴黎的时装前来看她。
哇!葛拉底叫道,她是鲍森医生的护士,她刚刚到这儿。
这么多好的东西而且又没人管。
我最喜欢这些紫水晶。
别碰它们,鲍森医生说。
哇,头儿,葛拉底没有礼貌地说。
你看看这个壁橱!裘皮的衣服!真丝的衣服!看看这些鞋子!多可惜啊。
她要是醒来就不可惜了。
她是精神分裂吗?葛拉底问道。
不是,她得了一种沉睡病。
——晕睡性脑炎。
那时她才二十岁。
我不知道在纽约还有舌蝇。
不是那种晕睡症,葛拉底,你到过哪儿啊?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护士说。
它是一种病毒,在大流感时期到处传播。
十年中,五百万人得了这种病。
然后,就停止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传播蔓延过。
真是谢天谢地。
她母亲在1925年1 月1 日早晨发现她站在卧室的镜子前,从此后她就昏迷不醒。
天哪,葛拉底说,并颇为同情地看着萨利。
也就是说,已七十岁了。
可这不可能呀。
她看上去没过30岁呢。
鲍森医生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萨利。
他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所以他可以把她想象成七十岁的老人,但葛拉底说的没错。
她的皮肤像年轻人一样光滑没有皱纹,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受过炉火的熏烤、怀孕的苦痛、感情的冲击之由吧。
她的头发像少年人的一样惊人的柔软。
她紧闭的双眼已经历了五十年的蹉跎岁月。
鲍森医生浑身一阵颤栗。
很久以前,在一处涨潮的潭水里,他发现了一种复杂的生物,边缘是波浪状。
蓝、黄、粉相间煞是可爱,他俯下身去将其从水中捞出,打算仔细端量一下。
在他的手中,它破裂了,所有的漂亮色彩碎成了粘液,沾满了他的手指。
当然了,萨利可并不是池中的生物。
他现在终于承认尽管她年事已高,但她确是一个美丽绝顶的女人。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开始端详她平静而毫无表情的面孔。
明天我们就开始采用维他命和锻炼疗法,他说。
以后的每天早晨鲍森医生都会为萨利注射维他命。
接下来,葛拉底喂给她婴儿食品,并为她擦去从口中溢出的食物。
每当食物滑入她的食道,萨利都会自动把它们咽下去。
但有时她会被噎住。
每当此时,葛拉底就向前扶起她的身于,好让食物流出来。
真是难以想象会有人五十年如一日地干这种活,葛拉底道,边嘟哝边费力地把萨利扶起让她坐直。
要帮忙吗?鲍森医生正坐在桌后钻研一期医学杂志。
她不很重,葛拉底说,擦拭着萨利流到下巴上的马铃薯泥。
这看起来是没希望的事儿。
这就是我们来这儿要搞清楚的。
她的手臂和腿看起来好些了。
葛拉底抬起了萨利的手臂并用手指弹着。
手臂上的肉迅速地弹回了原状,不像原来葛拉底手指的印痕要几秒钟才能消褪那样。
她弯曲了一下萨利的手指并分别弯曲着她的每个手指。
令人奇怪的是萨利的手指总有种抵制的力量。
当葛拉底停止时,手掌又恢复成鹰爪状。
早饭后,护士做完了一天中众多锻炼例行工作中的第一项。
她轮番抬起萨利的腿,并把她的脚前后弯曲。
她用力地按摩着她的下巴并把萨利的手臂伸展过其头顶。
这也许对她没什么好处,但我相信情况会好的,葛拉底说道。
她看上去恢复得很好,鲍森医生说。
他走到床前。
萨利躺在床单上,像一个蜡人。
而葛拉底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萨利原来矮胖的身子在葛拉底的照顾下有了反应。
她胸部变得挺拔了,她的腰部呈现出柔美的曲线。
那在二十年代算不上合乎时尚也说不上妖娆的身躯,看来真有些妖媚。
鲍森医生迫使自己移开了目光。
我得把她打扮得漂亮些,葛拉底说道:她的妹妹今天要来。
当萨利的妹妹见到她时,她哭道: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像个小姑娘。
她用一条手帕擦了擦眼睛。
我记得她原来的样子,充满活力。
她做了所有我不敢去做的事儿。
自从我丈夫死后,她就是我的一切。
她拿出了一把木梳子开始梳理萨利的头发。
老妇人长满老年斑的手抚摸着萨利卷曲的孩子般的头发。
两个女人看上去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的萨利睡着了,老妇人边哼着边摆弄着连衣裙。
萨利躺在床上像一个价钱昂贵的玩具,她的眼睛瞪着,熟视无睹。
我的小公主会醒来吗?她的妹妹吸着鼻子,擦着眼睛。
鲍森医生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萨利是否正常地睡着。
她在想什么?她知道周围正发生的事儿吗?萨克医生的一些病人说他们清楚任何事情但不能做出反应。
一个人怎能在这种状态下生存下来而不完全发疯呢?当他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给他讲过有关活死人的传说。
这个活死人幸福吗?他问母亲。
他喜欢这样活着吗?她笑了,他谈不上幸福不幸福,他没有灵魂。
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怎么能活着呢?她朝外望着暗淡的华沙市的轮廓。
在阳光的粉色余辉里一队飞机嗡嗡飞过。
那碰巧了,她道。
究竟什么才能在萨利身上起作用呢?他开始试用左旋多巴。
什么都没发生。
每天注射药物并急切等看结果。
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是刚开始的问题,或是要达到她血液度水准的问题。
他谨慎地加了剂量,还是没有结果。
然而他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当他第一次走进房间时,它像一个博物馆,但是现在它有点,真的,有点像一个年轻女人的卧室。
一盒滑石粉敞着盖子放在梳妆台上,盒子的边上轻轻地溢出了一些,好像有人刚刚把手指放进过一样。
一个乳白色的镜子面朝下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当他用手指抚摸它时,它几乎还有点儿余温。
一件质地极薄的睡衣斜搭在椅子上,它的花边在玫瑰园吹来的微风中飘动着。
鲍森医生把萨利从床上搬到椅子上。
他抬起她时,一种意料之外的情感支配着他。
很难形容这种情感。
他做这种活已很多次了,而她不过和卷起的地毯一样不令人感兴趣,但是这一次她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她软软的胸部抵着他的衣服,她的呼吸搅动着他脖子边的毛发。
他迅速地把她放下,在她周围放了一些枕头以便她不致于倒下。
你在哪里?他问萨利,她交叉着双手,目视前方。
接下来他又看见;她的双手,不再像海豹鳍状肢那样向里弯曲。
它们重叠着放在腿上。
仿佛她正有礼貌地等着有人来请她跳舞。
葛拉底!鲍森医生喊道。
喔,唷,葛拉底说道,走上前来,用手抓住萨利的手。
她的手松松柔软地放着。
喔,天哪,我从没想到会发生什么。
她也许会真的醒来。
你认为我们一直在为什么工作?那太可怕了。
我的意思是,她二十岁时就睡着了。
她的父母都死了,她的房子没有了,她所有的男朋友都成了老头儿。
她能拥有哪一种生活呢?她现在拥有的是哪一种生活呢?鲍森医生说道。
没有人知道,是吗?葛拉底道。
她醒来照镜子时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人们真想不到她睡着时她只有二十岁。
葛拉底忙乱地整理原本已很整洁的房间。
她从玻璃花瓶里拿出了褪色的丁香花,走出去要换成玫瑰花。
她回来时,把乳白色背部的镜子放在梳妆台底部,一些毛衣下面。
我更喜欢她手僵硬的时候,美容师再次来的时候说。
你得努力去修剪她的软指甲。
鲍森医生不屑于回答。
他看着她给萨利洗头发。
当美容师涂上香皂进行清洗时,葛拉底不得不将萨利的头放在盆子上去。
当水流到鼻子时,这个老妇人轻轻地发出嘟哝的声音。
你小心点儿,葛拉底说。
做了这么多次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美容师从她的盒子中拿出一个吹风机。
她有一头漂亮的头发。
使你很想在上面做些发式。
一次我给她做了一个埃佛罗发式,但是她妹妹让我给它改掉。
当美容师给她染睫毛时,老妇人眨了眨眼睛。
你看见没有?她从前从来没眨过眼睛。
别把睫毛液弄到她眼睛里,葛拉底说。
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摆满香水瓶的架子。
我每次都用一种不同的香水。
真是好东西。
美容师给萨利和她自己都喷上了阿尔佩芝牌香水。
你要点儿吗?葛拉底选了乔伊牌香水,喷了起来。
一次我还试了皮衣和珠宝,但是给她妹妹抓住了,差一点丢掉这份儿工作。
她妹妹每周都检查一遍。
我知道,葛拉底叹了一口气。
她把萨利推到窗前,挑剔地审视着她。
她的头发乱蓬蓬地立着,眼眉用铅笔描过,使她的脸上有了表情。
葛拉底给她穿上了连衣裙,在领口上别了一个银树叶的领针。
鲍森医生从后面走上来说,她看上去真漂亮。
萨利坐直了身子,向他咧开嘴笑着。
舞会在楼下,她说道。
她伸出手来,走向镜子。
这时,楼下的大钟以最惊人的方式敲着。
这正像留声唱机要停下来时那样。
音调变低,歌词听不见了,直到你分辨不出它们。
她喜欢和莉莉。
旁兹一起唱那首意大利街歌。
莉莉。
旁兹有高昂音质美的嗓子,当她唱啦啦啦时,唱机就会停下来,听上去像井里的一只青蛙,莎利把它叫做莉莉。
旁兹,母亲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钟的响声似乎慢了下来,直到不比外面刮着的风声大多少。
时不时地风好像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吹了。
萨利看着镜中的男人,现在她看出他和她父亲一样大的年纪。
奇怪的是以前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风又开始吹了——很难讲,刮了多长时间。
但这并不要紧。
站着还是很舒服的。
她感到很轻松,她的头也不痛了。
我醉得很厉害,她笑着说。
现在风又在吹了。
但它现在更强劲了直到她注意到这是钟在敲,是新年的钟声。
有人弄坏了唱机,她傻笑着。
钟又敲了,很正常地,最后一响。
突然房间里充满了光亮。
太奇怪了。
她一定是整个晚上都呆在这儿了。
他迷惑地看着她。
舞会在楼下,萨利说道。
上帝啊,在她右边有一个声音说。
萨利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黑人穿着护士的制服。
在她旁边是一个非常异乎寻常的人物。
她有一头红铜色的头发,显然不是天生的,而且像刷子一样直立着。
穿着一件可怕的破烂衬衣和男式的裤子。
萨利听说过这样的女人,但是真正见到一个时还是很吃惊。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站在她前面的男人说。
当然,萨利说。
我长着耳朵,不是吗?天哪,是早晨了。
我猜我晕倒在地上了。
好了,警官,你抓住我了。
是我吃了那片面包。
她无助地伸出了双手。
她听上去十分正常,那个黑人用一种惊异的口气说道。
萨克医生描述过类似的病例——突然间地清醒,好像大脑里有个开关装置似的。
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抓住萨利的手。
她突然感到很害羞。
他不像那些同她摸弄的男孩;他同父亲一样大。
她把手抽了回来。
你是一名医生,是吗?我猜妈妈以为我病了,但是我只不过是喝醉了。
请保证不要告诉别人。
好吧,她站起来,两手交叉握着。
多么美的玫瑰,是给我的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医生。
他伸出手来扶住她。
你得小心会儿!显然得小心点儿,萨利说,从下眼睑看着他。
她让他扶着她坐下。
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房间。
有我的东西,但这小很多。
我知道!我被送到医院来了。
你一直都病着,医生开始说道。
这该死的汤姆给了我什么东西。
哼,我希望他娶一个老母猪。
好吧,我的确觉得不好受,但是不要言败,小伙子们?她滑稽地转了转眼睛。
又一个灌多了酒的牺牲品。
喂,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瞪着我?我想我得走了,那个有着刷子一样红头发的女同性恋者说。
她拿起一个小的白色手提箱,一句话也没说就逃掉了。
你们两个呢?脱下手套呆一会儿。
萨利快速地说着,掩饰她那种拘束感。
好多的事情都不太对头。
透过窗帘她可以看到一个玫瑰盛开的花园,而她知道那是冬天。
医生的鞋子看上去那么古怪,谁又听说过黑人护士呢?护士服也很古怪——一太短太紧了。
还有很多的小东西:电灯开关的形状,电灯泡,医生的钢笔,喝水杯不是玻璃的而是一些绿色的纸板。
总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是鲍森,那个男人说。
这是我的护士,葛拉底。
梅森。
你得了晕睡症。
你听见过吗?我不知道谁得过这种病,但我读到过。
天啊,就像睡美人一样!有位了不起的王子把我唤醒的吗?或者——她又垂下眉毛,是你干的吗?我想是我干的,鲍森医生认真地说。
在故事中,他只是用一个吻做到的,萨利说道。
一面活泼地把面颊测了过去。
这种情形真是有意思。
医生是一个相貌对犹太人讲很好的人,他是一个能够炫耀的战利品。
医生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身来吻了吻她。
公主,醒来,他轻轻地说。
这值得庆祝一下,萨利说道,转向护士。
下楼到厨房去给我们拿些茶和蛋糕。
你向那女人解释,葛拉底说,我不是佣人。
这是在晚上,距萨利睡下的疗养院几英里远。
鲍森医生和他的护士,每人手里拿着一杯白兰地,坐在他的起居室中。
录音机放着尼娜西蒙的歌。
一堆萨朵上尉的肯德基的鸡骨放在盘子里,推在一边。
她时间错位了,鲍森医生说。
在她的时代,她所看到的黑人都是佣人。
除了哈莱姆的黑人乐队。
葛拉底说,记得他们吗?她那时只是个小孩。
小孩!她已七十岁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鲍森医生说。
在她看来她只二十岁。
我二十岁时,我很有教养。
她得有好多事去应付,我得小心地慢慢来。
鲍森医生伸了伸腿。
他感到轻松多了。
想想吧,葛拉底,就像一扇通向过去的窗子。
她使我想起老影片中的女主人公,轻浮,放荡,但是有着一种所有女人已经遗忘的可爱之处。
太谢谢了。
你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可爱,葛拉底。
她是一个没有抢劫,恐怖主义,种族主义的社会产物。
这是一切事物产生的方式。
他拥着她,但她并没有放松。
她甚至没问及她的父母。
她不敢问。
别那么苛刻了。
她一切都没有了,而你拥有一切。
比如你?葛拉底脱掉了她的鞋,来回摇晃着她的脚趾头。
鲍森医生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耳朵。
我几天后将要回去走动一下,原谅我?当然,头儿,葛拉底道。
叫我鲁第。
好吧,鲁第。
我会让你高兴的,葛拉底小姐。
葛拉底喘着气,并伸手向上关了灯。
尼娜。
西蒙在黑暗中唱着我只是一个心意善良的灵魂。
医生的猫呆在鸡骨头旁边。
时间差不多了,萨利第二天撅着嘴说。
我清晨起床后喜欢出去散步,但那个卑鄙的老女人不让我这么做。
她穿着一件腰身部分下垂的粉红色礼服,并且用了自己的化妆品。
鲍森医生不知道没有镜子她是怎样化妆的,但是她化妆的结果却真令人惊异。
只几下她就把美容师时下的风格弄成了怪怪不同的自己的风格。
她弓形的嘴唇,窄窄的眉毛匀称得恰似画在布娃娃上的几笔。
她脸颊中间有两朵红晕。
她的头发梳成了卷状并有两绺卖弄风情地垂在耳畔。
他记得它们被叫做迷人卷。
它本应该风格奇异。
但它不是。
我想让你不着急,他说。
葛拉底能告诉你怎样锻炼,但是目前我认为你应当习惯于这种庇护环境下的一切事情。
如果我跟你谈话,我就不会感到厌烦,萨利说道。
‘哦相信你能简明地向我讲述很多迷人的事儿。
比如,那些鞋子,它们看上去是如此舒服。
你在哪得到的?它们是偷来的。
萨利爆发出一连串儿的笑声。
对不起——喔,亲爱的——我太无礼了。
她擦去由于兴奋流出的眼泪。
最近你偷窃过吗?我从没想过这个词,鲍森医生说。
我想这样说是因为它们是橡胶底做的。
静一静,你看。
你知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你是个窃贼。
当我看到你的脸时我差点儿就叫了。
但是你的表情好极了,我才知道你不可能是窃贼。
好在我对偷窃者的事儿一无所知。
否则我要笑死了。
她用手指勾住了医生衣服的翻领。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脱下来?看上去医生味儿十足。
使我感到你要切除我的阑尾似的。
她解开衣服的扣子,把它放在了地板上。
天哪,自从我睡着之后一定有过许多支舞曲了。
如果你不教我,我只能坐着看。
我会让母亲给我租一个唱机——一丝阴影掠过萨利的脸庞;鲍森医生焦急地注视着她。
——或许你能借到一个,她继续道。
这难道不有趣儿吗?葛拉底走进房间,看到鲍森的衣服时扬了扬眉毛。
拿起医生的衣服,葛拉底,把它挂在衣橱里,萨利说道。
我是一个真正的好的舞蹈演员——父亲说如果我们不是这么有身份的话,我早成了百老汇的跳舞女郎了。
喔,多么精巧的小链扣啊!那是——让我想想——使者的手杖,蛇和希波克拉的成员们。
看传统的教育为你做了些什么?葛拉底,我说过;把医生的衣服挂起来。
葛拉底静静地继续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她拿起一瓶香水对着自己喷起来。
那是我的!萨利叫道,跳上前去,她摇晃着差点儿跌倒。
萨利!鲍森医生说道,并把她扶住。
萨利,你不可能一下子做全部的事儿。
你病了这么长时间。
葛拉底,放下香水。
喔,天哪,太荒谬可笑了。
她是什么意思,偷我的香水?你让她生气了,医生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在椅子上,在她脑后放了一个枕头。
她微笑着,轻轻地拽住他的领带。
你生我的气吗?你能原谅一个调皮的女孩吗?喔,他妈的,葛拉底说。
梅森小姐不是佣人,鲍森医生说道。
她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受人尊敬的护士。
她不喜欢被唤来唤去的。
你那个时代的事情已变了。
黑人和白人一样受到尊敬。
她说了一句脏话,萨利道。
她恼火了。
我想让你俩都注意:梅森小姐要受到尊敬,萨利有病要受到照顾。
都听到了吧。
是的,头儿,葛拉底说道。
行,当然可以,萨利说。
梅森小姐,你心肠那么好,能否把衣服从地板上收起,挂在衣橱里的一个衣帽架上?鲍森医生迅速抓起衣服,把它重新穿上。
我要给你打针,然后离开,由梅森小姐带你去锻炼身体。
我真受不了那些针!你得先抓住我的手,否则我的心就会停止跳动了。
鲍森医生握住萨利的手时,没有去看葛拉底,她把金黄色的头放在他的胸前。
现在还是以后要我把Geritol 给你的女朋友?葛拉底说道。
别嫉妒嘛,她都七十岁了,鲍森医生说。
午后的阳光斜映在玫瑰园中,玫瑰花蕾被映得血红,草坪洒水机喷出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看起来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
她行起事儿来也不像。
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年龄?我不知道,鲍森医生说。
一方面我想她知道。
另一方面……她才醒来一周,而且一切似乎还很顺利……我不知道。
你谈的是萨克医生病人的情况。
葛拉底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歇了歇脚。
整个下午,萨利都不停地传唤她,一会要小吃,一会儿要书,要么是让她塞枕头。
萨利总是小心翼翼地称她梅森小姐,甚是礼貌。
他所有的病人最初恢复都很迅速,但不久就旧病复发。
有的轻微犯病,但其他人的情况比治疗前还糟。
有些人,鲍森医生坐在葛拉底身边,他注视着暮色中深绿色的草坪。
有些人死了。
为什么?他认为他们的死是由于绝望。
一只蓝色的鸟嘴里叼着个蚱蜢,在花园和玫瑰花上空盘旋。
它飞到了疗养院砖瓦屋顶上,把蚱蜢吞下了喉咙。
它警惕地注视着那些花,晚霞的余光映得它的羽毛闪闪发亮。
我想用强力维他命,锻炼疗法和……休息。
我要救救萨利。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她真相,葛拉底说。
还没。
我不知道。
突然附近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鲍森医生和葛拉底立即站了起来,他们冲到萨利的房间,看到她背靠着墙,手里拿着台灯,高高举过头顶。
她龇牙咧嘴,像个野兽一般。
出去!出去!她尖叫着,把台灯扔了过去;台灯撞到墙上摔得粉碎。
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的老妇人衣服上,但她根本没在意。
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
她啜泣着。
把这个丑八怪轰出去!萨利尖叫着。
葛拉底扶着老妇人走出了房间。
她把她带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老妇人伏在她的胸前啜泣不止。
葛拉底轻轻地抚摸着她稀疏的头发。
鲍森医生把萨利扶到床上。
她不是我妹妹!她喊着,扑在他的怀里,嚎陶大哭。
萨利知道了谁为那次令人震惊的事件负责了。
如果她是医生,她就会把那个傲慢的黑人遣送回非洲;但是当然鲍森不会这么做。
她了解她的一切。
父亲的一个朋友在哈莱姆养了一个女人,此事成了大家的笑柄。
但是那女人确实住在哈莱姆。
一次,萨利和汤姆在夜总会看见过她。
她们走过许多恐怖的楼房;那些地方白给她贮存煤球她都不会要。
成群的黑鬼站在路上,嚷个不停,好像没有他处可去一样。
但这也很让人兴奋。
萨利知道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她想彻头彻尾地了解生活。
她真想挣脱汤姆爱的羁拌,让自己自由自在地沐浴在这种吵闹和笑声中。
而汤姆却说这儿全是些扒手。
他们在夜总会时,正赶上路易斯。
阿姆斯特朗绝妙的爵士乐表演。
不断有许多长腿女人被扶出出租车。
接着萨利便一眼看见了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裙,带花边的衣领,那顶可爱的带细绳的帽子盖住了耳朵。
但是她体瘦如柴。
虽然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但那深陷的眼窝,皮肤下凸出的骨骼都让萨利浑身震颤。
她想这一定是罪孽的报应。
她的瘦弱半点儿都不像葛拉底——梅森小姐,萨利马上自我纠正道。
她就像一头害相思病的母牛在医生周围转来转去。
当然,他会保护她的。
难道像犹太人一样吗?除了钱外,他们当中有一半人是布尔什维克。
但他很帅,并且更有趣的是让他在她周围忙碌,观看葛拉底——梅森小姐——生气地想着心思。
因此理所当然她想使自己平静下来,让那个丑八怪像她妹妹一样在她头脑中彻底消失吧。
梅森小姐把她带进屋来并作了引见;梅森小姐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安慰着那个老骗子。
但是这个诡计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结果。
一天中剩下的时间鲍森医生都呆在萨利的房间里,而且她向他讲述了上流社会的一切,因为他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
而他听得也很着迷。
当他靠她很近时,她闻到他的皮肤气息,使她头晕目眩。
她感到像埃莉诺。
格林作品中的一个女主角,碰上了一剂有威力的诱惑。
某些不合适的男人就有这种诱惑。
我和你谈话时,萨利,他说,我感觉现在仍是1924年。
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在伪装或是看电影——但这个房间里的确是1924年。
有时候我搞不清楚时间的意义了。
你这高明的谈话真要杀了我了。
萨利说。
她把头转向一边以便他能仔细审视她美丽的脸颊。
不管怎样,说起电影,尽管鲁道夫。
华伦天奴的眼神过于夸张,但我仍喜欢再次看到他。
他把安格斯。
爱尔斯扔到床上的镜头难道不吸引人吗?华伦天奴早在1926年就去逝了,医生说。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日期。
太糟了(萨利惊呆了。
是病死的?还是车祸?噢,天哪,我真想哭——他,他是那么英俊潇洒!我想他是死于阑尾炎。
大可怕了!我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别再告诉我这种悲伤的事了。
我还想他曾骑马穿越沙漠与贝督因人作战,马背上坐着安格斯。
爱尔斯。
现在他还在,是的。
不过是在影片里了。
这也是一种永生,不是吗?她现在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了。
是永恒,鲍森医生说。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只要电影还在,华伦天奴就永远活着,永远年轻,他永远不会死,不会死——他永远不会死。
那么这间屋里就永远是1924年,萨利坚定地说。
我发誓。
医生答道。
那是什么?萨利边问边拉动着鲍森医生扣紧的袖口的开口处。
那看起来像用蓝黑水笔记的数字。
你一直在皮肤上作纪录,这是什么?关于我的吗?她使劲拽着他的袖子。
这些人不属于这间屋子,他说道,坚决地抽开他的胳膊。
萨利,我们是在水面上行走。
我们俩儿,只要我们朝前看,永葆信心,我们就会没事儿。
你懂吗?她想她是懂的。
在水面下的是她的父母,朋友和她时而有的病症:她无法抑制的怪相以及时间的长期静止。
他们全想淹死她,但她可以把他们抛在脑后。
她能做到,医生的语气让她诧异。
他似乎和她一般绝望,可能这是因为出于关心吧。
对,不错。
他是爱上她了,但为什么不呢?萨利曾经有过太多的情人,他们全都渴望得到她的垂青。
即使医生老得像她父亲,但他毕竟笑容可掬,还有那玩意儿。
梅森小姐走进屋来说该锻炼了。
萨利以一种最文雅得体的语调请她收拾一下梳妆台,并请她无论什么时候喜欢,就可以用乔伊牌香水。
梅森小姐使劲推掇着那些瓶瓶罐罐,萨利觉得它们可能得碎了。
鲍森医生告诉梅森小姐小心点儿干,而她却回了一句粗话。
她的情况更糟了,不是吗?葛拉底问道。
是的,但在所有接受这种治疗的人中,她是疗效最佳的。
已经三个月了,虽然她时而会控制不住地产生臆想,但她时而还是很理智的。
再加点咖啡吗?鲍森医生往机器里投了些硬币。
他按出了一些奶油和咖啡,但是尝起来仍然像地板上的垃圾一样。
在萨利的时代,他们可没有这样糟糕的东西。
他们在一个瓷杯里盛上真正酿制的咖啡,并给你一只用来搅拌的小匙,而不是压舌器。
我不会知道这些。
那是我生下来之前的事儿,葛拉底说,美美地呷了一口热咖啡。
两个护士坐在疗养院工作室的一边正热烈地谈论着发生在旧金山的一个可怖的谋杀案。
她的脑袋几乎被大砍刀砍断了,其中一个说。
他们砍掉了她的两个手指,没人能找到它们了,另外一个兴奋地说。
现在的人总是谈这个,鲍森医生说。
萨利和他们这些专讲恐怖故事的家伙相比简直像一头纯洁的羔羊,而她谈及包女人时,还觉得自己无耻至极呢。
纯洁的羔羊,这又是她用的词吧?我想是。
这段日子一直在她左右,我已开始受了她的感染。
我说,你回家连枕头都没碰吧。
葛拉底说。
又有一个护士走过来,描述了那个受害者胸脯上的啮痕。
瞧瞧这些畜生!鲍森医生又道。
他们是同样的一群人,也曾经排队欢呼德国纳粹党突击队队员们。
你不跟萨利这样的人交谈就无法了解人类生活这五十几年来的堕落沉沦。
她对罪恶的见解早就老掉牙了。
二十年代的罪恶也并不少哇。
葛拉底说。
只不过它们都是在羔羊们视力不及的黑暗中进行的勾当。
鲁第,你莫不如收拾行装搬进去住算了。
她撕下一小块面包圈,在手上玩弄着。
真他妈的奇怪。
我在那屋里感觉完全不一样。
连空气都不一样。
全是因为那些发霉的家具。
葛拉底说。
那间房子还滞留在1924年,当时的世界和人们也存在于某个地方。
我年轻的父母正在维也纳度蜜月。
你不懂吗?这弥补了后来发生的事。
如果当时的岁月永恒,我就会时常想象出他们还安全幸福地活着。
否则,就哪儿都没正义了。
一切都毫无意义。
就是这样!他的手猛地拍着桌子,葛拉底的茶杯被震翻了。
几位护士都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有能力救她。
鲍森先生说。
我不知道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
不该让萨利适应现代生活。
她就像一位刚动过移植心脏手术的病人。
我想他们是忘了做手术的后一半。
葛拉底说。
我是当真的,心脏移植的人后半生必须抑制免疫系统,否则会抵触新器官。
他无法抵御疾病,所以他必须生活在受保护的环境中。
萨利正是被及时地做了移植术。
他站起身子在桌子和咖啡机中间踱来踱去。
现实对她是不适的。
他把咖啡机拍得啪啪直响。
我们可以营造她的世界。
我们做得到:找些旧小说,电影,照片,从服装店里拿些衣服。
我在一家旧货商店找到了一打《名利场》,她可以读那些书。
我可不想让那屋里出现什么不符合二十年代的物什。
也许我能帮你从阿拉巴马找位不错的老黑鬼。
别这么干。
你难道不懂那多重要吗?我们保护她远离现实,她拍去腿上的面包屑。
这是关键之所在,鲍森医生说。
我们不能这样。
我们可以控制环境,但控制不了她的身体。
她已经很老了。
二十年前她的生活就已经改变了。
她看起来三十岁,可是这是幻觉。
事实上,所有她的血管,她的脑子,她的骨髓都已七十岁了。
马上就会出毛病的。
可她不会知道。
鲍森医生说。
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除了她妹妹。
可怜的老太太,葛拉底说。
年复一年,她从不间断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这个婊子过分地表示爱意。
可你看看后来出了什么事儿。
她伤透了她的心。
她已享受过了她的生活。
现在轮到萨利了。
鲍森医生冷漠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
你的想法简直是疯了。
脱离现实,这就是疯狂。
你认为主任要跟十七病房的塞德。
巴拉讲什么,是查病房吗?小声些。
我他妈的会的。
你肯定和那僵尸睡过觉后回家的路上筋疲力尽,路都走不动了,还低声哼着《阿拉比酋长》,你知道吗?你跟她一样疯狂。
葛拉底猛地起身,椅子被掀翻在地。
屋子里另一头的几个护士兴奋地朝这边看着。
闭口!鲍森医生气极败坏地说走了嘴。
噢,噢,闭口,葛拉底嘲笑着他,你觉说走了嘴,尽忙着往那僵尸耳里嘀咕些波兰话的甜言蜜语了吧。
到我身边来吧。
我的小姑娘——你给我滚!医生气得脸色煞白地大叫起来。
以后我只想在办公场合看见你。
别在病房胡说八道,做点事换换脑筋。
葛拉底离开护士们,双眼含泪。
别忘了读下午的报纸,鲍森医生边走边说,妈妈在微波炉里蒸熟了孩子。
噢,梅森小姐,看见葛拉底怒气冲天地闯进来。
萨利说道,你来太好了。
我就是系不上衣服最后一个扣子。
接着房里响起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能否劳驾您帮我系上?我想不出它怎么这么难扣。
关节炎。
葛拉底说。
她立刻走了过来,扣上了扣子。
你说什么?关节炎。
老年症。
梅森小姐,我们今天早晨真是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上错了鲍森医生的床了?闭上你的臭嘴。
葛拉底说道。
她开始铺床,她把床单扯得都快破了。
她用力地直拍枕头。
妈妈总是说判断一个女仆好坏是从她拍枕头的方式而定的。
优异的和普通的之间区别就在于拍打之中。
当然我不会仅仅把你划为女仆。
制服完全不一样。
你烦死了,葛拉底说道。
还有一点,女仆们穿着那些可爱的有褶边的围裙,从此妇女——我说过,你妈死了,你爸也死了,你一半朋友都死了。
你惟一活着的亲人是你的妹妹,她也有六十五岁了。
——根本不像那些看上去很单调的护士服,——你一点都不介意吧?葛拉底说,除了你自己腐烂的皮肤,你什么都不介意。
你是一个惯坏了的小孩子,一个七十岁大的惯坏了的小孩子。
并且那些护士的鞋总是在腿踝处向右弯——如果你有那种鞋的话,那你太不幸了。
你知道你是谁?一个荡妇,你们的时代称之为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知道该如何识别的,她在镜子里没有影像。
葛拉底使劲拉开梳妆台底部的抽屉,抽出了一个乳白色背面的镜子。
你从来都不照这东西,因为你知道这一点。
只有有灵魂的人才有影像,让我们试一下。
她把镜子晃到萨利的脸前。
萨利不说话了,像是被催眠一样,盯着镜子。
她微笑着,她向上弯起的嘴角在她死白色的皮肤上起了小皱纹。
自从她醒来后,眼边的皱纹就加深了,并且在金发中也有了几丝白发。
她仍在笑着,温柔地充满笑意地对着镜中的那张映出的脸。
她好像在听远处的音乐,聆听消失在风中的声音,听那曾像香水一样悬浮在她身边却在玫瑰园中的空气中隐去的城市的喧闹和嘈杂。
两小时后,医生来时她仍坐在那儿。
你在哪?鲍森医生向那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间道。
近几个月来,她迅速地变老。
可以看出来她在凋零。
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充满了皱纹,手也紧缩成了像爪子一样。
很快她将不会再在那儿了,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在梳妆台那儿,一个新的护士正在她的制服前比划着那串紫水晶项链。
放回去,鲍森医生机械地说。
那乳白色背面的镜子扣在梳妆台上。
他把手放在上面,镜子很暖,像皮肤一样。
在维也纳的某地,有一对年轻的波兰夫妇坐在桌旁喝咖啡。
桌布上缀着家做的饰边,头顶上水晶玻璃的吊灯在闪烁着。
对犹太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是他们见到的最好的了。
他们很高兴。
男人把手放在女人的手上,她露出了神秘而满意的微笑。
窗外马蹄声与汽车的嘈杂声混在一起。
夫妇迷惑地看着那架小机器,它是奥地利一个警察最近买的。
在华沙这种东西还不被人所知。
鲍森医生把手从镜子上移开,维也纳旅馆里的那片乐土消失了。
但它曾在那儿过。
它曾很安全。
萨利双手展开朝镜子走去,突然她看见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个人。
一刹那间,她有一种梦幻,他身着白色礼服,但在他旁边是窗帘。
当然,真傻。
如果他在镜子里,他就在我的后面。
我真是糊涂了。
她转过身,汤米竟然站在门口,身体晃动着。
你这坏家伙!她喊叫到,就这样闯进我的卧室,如果叫我妈发现了,会要了她的命的。
汤米,快把门关上!哎,我们是不是变坏了!她向后退,碰到了床边。
你还有酒吗?我还能喝一杯,我敢说,我还能喝一杯!我喝得像杜唐卡门一样。
汤米蹒跚地走到床边,扑通一下倒在床上。
萨利得意忘形。
哦,这就是那个了。
这就是所有女孩子窃窃私语的那种大冒险了。
汤米并不是萨利所十分崇拜的那种男明星,但汤米也是很漂亮的,也比较有钱。
事实上,眼下,她倒觉得他有点令人讨厌。
他非常安静,也有点奇怪。
他双手干瘦如柴。
她抓起酒瓶子,痛饮一番。
浑身兴奋。
那一定正好,她擦擦嘴,说。
噢,汤米,把我放在你的马鞍上,和我一起,骑马穿越沙漠。
把我带到贝多因部落的帐篷里去——并且——并且,让我陶醉在亲吻中。
噢,心爱的,告诉我你爱我。
汤米起身拉扯萨利的裙子,摸到了她内裤上的松紧带。
她的心脏跳得很厉害。
她躺在床上,等待着。
毕竟,一个女孩还能用什么其他办法去发现生活呢?《九死一生》作者:杰克·伦敦井力 译我在海水里约摸已经有个把钟头,浑身发冷,精疲力竭,右腿腿肚直抽筋,看来死期临头了。
退潮有力地翻腾,我徒然地挣扎着,先前还看得见的海岸边的一排排灯火在眼前悄然飞逝,现在不得不放弃逆流而进的想法,痛心地想着——我这无用的一生将就此濒临结束。
我生来福星高照,出生在一个良好的英国世家。
从小娇生惯养,但对家庭生活中那种神圣、幸福的气氛却十分陌生。
父亲学识渊博,是著名的古董商,对家庭毫不眷恋,终日沉湎于研究工作的抽象思维之中。
母亲以她姣好的容颜,而不是见识为人称道,对社会里的谄媚奉承感到十分称心如意。
我经受了英国中产阶级于弟惯常受到的正规的中学和大学教育。
岁月流逝,我的体力和情欲与日俱增,父母突然发现我的欲念日趋旺盛,想要对我严加管教,不过为时已晚。
我为非作歹,干出最放荡不羁、胆大妄为的蠢事,为家人所不齿。
父亲声称不愿意再看到我,也不想再多给一个子儿,我只好怀揣着他赐予的一千英镑,搭上头等船舱,奔赴澳大利亚。
从此,我开始了漫长的旅行生涯——从东方到西方,从北极到南极——最后,看到自己——一个三十岁精明干练的水手,正当盛年、精力充沛的时候,由于试图弃船逃走,却要淹死在旧金山的海湾里。
我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右腿因为抽筋而僵直了。
微风激起层层波浪,我只能听凭海水冲进嘴巴,吞到肚子里。
虽然我还竭力使自己在水面上漂浮,那不过是机械、无意识的动作罢了,因为我正在很快失去知觉。
我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漂过防波堤,见到一只向上游驶去的轮船的右舷灯光在眼前一晃而过。
以后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就失去了知觉。
我听到昆虫嗡嗡的低吟声。
随后,昆虫的声音变成有节奏的水流,我的身体随之轻轻波动。
我漂浮在夏日海洋温柔的胸怀之中,怀着梦幻般的喜悦,跟着低声歌唱的波浪上下起伏。
波动越来越强烈了,嗡嗡声也越来越响亮,波浪越来越汹涌——狂怒的海洋把我颠簸抛掷。
一阵剧痛之后,灿烂而又时断时续的火花使我恢复了知觉,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一阵欢乐的声音。
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突然啪的一响,我苏醒了。
这场由我担任主角的戏十分稀奇。
我匆匆一瞥,发现自己极不舒坦地躺在一位绅士的游艇甲板上。
在两旁,紧握着我的双臂,把它们像唧筒柄一样上下扳动的是两个穿着奇异、肤色黝黑的人。
虽然我能跟多种土著交谈,却猜测不出他们的国别。
有什么东西绑住了我的头部,把我的呼吸器官与我将要谈到的机器连接在一起。
我的鼻孔被一种不知什么东西塞住了,因此只能用嘴巴呼吸。
被视线的倾斜角度所限制,我只看到两根和小皮带管相似、而用不同东西做成的管子,从嘴巴里伸出来,相互交叉成锐角。
一根管子突然中断,掉在身边的地板上;另一根管子在地上绕成无数圆圈,与我已经答应要描述的那个装置连在一起。
在我的生活尚未越出常轨以前,我也曾经在科学领域里涉猎过一番,通晓实验室里的种种用品和一般器械。
机器主要是玻璃制成的,结构并不十分复杂,是用来做实验的。
一间空气室当中放着一瓶水,空气室上面装着一根垂直的管子,顶上有个球,正中间是个真空计量计。
管子里的水上下移动,产生气流,通过管子输送给我。
用这种方法,以及靠人力挥动我的胳膊,进行人工呼吸,使我的胸部逐渐上下起伏,肺部一张一缩。
最后终于诱使造物主重新承担它那惯常的工作。
我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头部、鼻子、嘴巴周围的器械全给拿走了。
我喝干了浓浓的、约有三指深的白兰地酒,挣扎着站起来,向救命恩人道谢,却不料面对面碰到了父亲。
不过长年累月与危险为伍,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等着看父亲是否会认出我来。
没有,他不过把我当作一个逃跑的水手,因而也相应地对待我。
他把我交给黑人看管后,就着手修订关于拯救我的过程中他所作的笔记。
当我吃完送来的美味饮食时,甲板上发生了一阵骚动。
从水手的歌声、木头和辘轳的咔嚎声,我猜想航船开始启程了。
真是天大的玩笑!竟然让我跟隐居的父亲在同一只船上驶进广阔的太平洋!我在暗地里发笑时,丝毫也没有想到可笑的究竟是谁。
唉!假如当时知道的话,我宁愿跳进大海,回到刚刚逃出来的肮脏甲板下的水手舱里呢!直到我们的船只经过了法罗伦,躲过了最后一艘巡逻船,他们才让我在甲板上露面。
我感激父亲的这种远见,就用海员的那种直率方式向他致谢,一点也不怀疑他把我的到来对一切人(水手除外)保密怀有一定目的。
他简要地叙述了我获救的过程,对我说明应该是由他来感谢我,因为我的出现很合时宜。
他早就制成一种装置,想证实与某种生物现象有关的理论,一直在等待机会使用这种装置。
毫无疑问,你已经证明了这种理论。
他叹息了一声,又说,不过,只是在溺死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罢了!讲得简单点吧,他预支了两个英镑给我,作为跟着航行的工资。
这一手我认为他干得很漂亮,因为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我。
出乎意料,他不让我和水手们一起吃饭,而是要我到一个舒适的特等舱房里,在船长的餐桌旁进餐。
他看出我不是个普通水手,我也决心利用这个机会重新获得他的宠爱。
我虚构了一段经历,说明受过的教育和目前的境遇,尽可能与他接近。
不久,我就泄露了对科学研究的爱好,他也很快赏识了我的才能。
我成为他的助手,相应也增加了工资。
他对我越来越信任,向我叙述他的理论,我变得和他一样热衷于科研了。
日子过得飞快。
我对新的研究工作深感兴趣,白天就在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消磨时光,聆听他阐明计划,协助他做实验。
不过,我们不得不放弃许多使人入迷的实验,因为一只在海洋里颠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细或复杂工作的合适地点。
但他答应,在船只到达的地方有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我可以在那里度过许多愉快的时光。
据他说,他占有了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志的南海岛屿,并把它变成了一个科学乐园。
到达岛上不久,我就发现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
但是,在描述后来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还得简要地讲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类命运所遭遇到的那种骇人听闻的经历。
我父亲年老后,断然舍弃了散发着霉味的古董的诱惑,致力于研究在生物学这个总题目下更富于吸引力的事物。
由于年轻时在基础学科方面有坚实的基础,他迅速探索了科学界的一切高级学科,到达了未知世界,便想占领这个无人问津过的领域。
正在他研究工作的这个阶段,命运之神又把我们俩抛掷到一起了。
我的头脑还算灵活——虽然这是我自己说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问题和推理的方法,变得几乎同他一样狂热。
不过,我不应该这么说。
惊人的结果只证明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只能说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冷漠、残酷而又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奥秘之后,父亲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新边缘科学的广阔领域。
为了进一步探索,他开始研究高级有机化学、病理学、毒物学以及与他的推断性假设有关的其它科学和次科学。
他提出这样一个命题:暂时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于原生质内某种元素与化合物的凝固。
因而,他把这种种物质分离出来,进行了无数次实验。
由于有机体暂时失去生命会导致昏迷,永久丧失生命会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种能够阻碍、中止原生质凝结,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
如果不用专门术语来表达的话,他的假设是:死亡,只要不是吓死,或者器官未受损伤,只不过是生命的暂时停止,通过适当的方法诱导生命的复活,应当是可能的。
他想发明的,就是这样一种使暂时死亡的机体重新获得生命的方法。
当然,他也明白,在机体腐败之后,这种尝试就是徒劳的了。
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刚刚死亡,或一天之前还活着的机体。
他正好找到了我,并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证实了他的理论。
我从旧金山海湾里被救上船时,确已溺水而死,但是经过他发明的空疗法器械救治,终于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花。
现在谈谈他对我的阴险打算吧!他首先让我明白,我完全落在他掌握之中。
他一年前已经把游艇送走,只留下两个对他无限忠诚的黑人。
他详尽地审订了他的理论,制出了试验方法,最后使我大为吃惊,竟宣布我便是他研究的课题。
我曾面临死亡,多次不顾死活地冒险。
不过,像这种性质的冒险,却从来没有碰到过,我敢发誓自己不是一个懦夫,然而,这种在死亡边缘来回跋涉旅行的建议却使我吓破了胆。
我要求给点时间考虑,他慨然答应了,但同时指出,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必须服从。
从岛上逃走绝无可能,用自杀来逃避也行不通,虽然比起必须经受的痛苦来说,我倒还宁愿选择死亡。
我只能寄希望于设法毁灭这个俘获我的人。
这一着,由于父亲采取了种种预防措施,也不会生效,随时有人在监视我,甚至睡眠时也有个黑人守着。
我向他恳求,但毫无效果。
只能声明并证实自己是他的儿子,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这最后一张牌上。
他却毫不动心。
他不像一个父亲,还不如说是一架科学机械。
我不知道他怎么竟会跟母亲结婚,生养了儿子,因为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感情。
他的心目中只有理性,根本没有爱情和怜悯。
如果有所谓爱怜,那也只是微不足道、必须克服的弱点而已。
他说,既然是他赋予我生命,那末除他以外,还有谁更有权力支配这条生命呢?然而,他又说,他并不希望我丧失生命,只是想借用一下,可以准时归还。
当然,危险总是有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担点风险了。
人生本来就是充满危险的么!为了确保实验成功,他希望我的体质尽可能处于最佳状态。
所以,他给我的伙食和训练就像决赛前出色的运动员一样。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假如非冒险不可,那就最好保持最佳状态。
在我休息期间,他让我帮助安排器械,进行种种辅助实验。
我对这种操作有多大兴趣是可想而知的,但对待实验还是认真的,像他一样周到、严谨。
有时我提出的一些建议或改进意见得到采纳,能够付之实施,也有点得意。
不过事后想想,只能苦笑,因为我晓得这是在为自己的葬礼当司祭。
父亲开始进行有关毒物学的一系列实验。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他用一付烈性的马钱子碱把我毒死,死亡的时间大约二十个钟头,呼吸和循环系统全部停止工作。
我的躯体死亡了,是确实无疑的。
可怖的是,一边原生质在逐步凝固,一边我仍然有知觉,能够体会到死亡的种种令人不快的细节。
使我起死回生的器械是个空气密封舱,大小正好足以容纳我的身体。
这个机械结构并不复杂,只有几个阀门,一个旋转的曲轴和一个电动机。
机器开动时,舱内的空气时而浓淳,时而稀薄,就这样刺激我的肺部,进行人工呼吸,而没有使用上次用过的那种管子。
我的躯体虽然无法活动,但还没有腐朽,能够感觉到经过的一切:他们怎样把我放进密封舱,在皮下注射一种化合剂,中断凝结过程;以后,舱门紧闭,机器转动。
我忧心如焚,但循环作用终于逐步恢复了,其它器官也开始执行相应的职能。
不到一个小时,我又饱餐了一顿。
虽然我对这些实验并没有多少热情,但在两次逃跑失败后,却开始对它们产生了兴趣,而且也习以为常了。
父亲对实验的成功,情不自禁地十分高兴。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想入非非。
我们经历了神经性、气体性和刺激性三大类毒物的试验,但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某些矿物性刺激剂,至于腐蚀性毒物则一概不用。
在这个阶段,我对死亡已经十分习惯,只有一起事故动摇了我日益增强的信心。
有一次,父亲把我手臂上几根次要血管刺破后,敷上了小量剧毒剂——箭毒。
我顿时失去知觉,停止了呼吸和血液循环,体内的原生质也开始凝固。
父亲几乎放弃了使我生还的一切希望。
最后,他应用一种研究多时的发明,增强了信心,加倍努力地抢救我的生命。
父亲在一个与柯鲁克管相仿的玻璃真空管里安放了一个磁场。
磁场为极化光穿透时,不产生磷光,也不直线发射出原子,却发出与X光相似的不发光的光线。
X光能显示厚介质里的不透明物体,这种光则具有更锐利的穿透力。
父亲用这种光线为我照相,发现在负片上有无数模糊的影子,这是由于我体内的化学和电泳物还在继续而产生的。
这证明我的死亡状态并非真实,也就是说,使我的灵魂与身体结合起来的神秘力量还在起作用。
于是父亲信心大增,终于使我起死回生。
至于其它毒物的作用不很明显,只有汞化合物例外,这种化合物常使我一连几天倦怠无力。
另外一些轻松的试验是用电进行的。
父亲在我身上接上了十万伏特的高压,证实了台斯拉的意见:高电压对人体无害。
由于这种电压对我并无影响,父亲把电压降低到两千五百伏特,我立刻触电而死了。
这次,他竟然让我死去,或者说中断生命整整三天。
最后花了四个小时,才让我苏醒过来。
一次,他让我染上了破伤风。
这种病死亡的痛苦实在太大,我断然拒绝进行类似试验。
最简便的死亡莫过于窒息而死,诸如溺水、上吊、煤气中毒;而吗啡、鸦片、可卡因和哥罗仿致死,也一点不困难。
另一次,我被窒息而死后,他把我冷藏了三个月。
既不使我冰冻,也不让我腐烂。
事先我毫不知情,事后发现死亡时间之长,大吃一惊,唯恐他会利用这个时机对我干出什么事来。
当他流露出对活体解剖的爱好后,我更是十分惊恐。
最后一次我苏醒过来,发现他在我胸部瞎捣鼓。
虽然他把伤口仔细地缝合、包扎起来,我还是疼得只能卧床休息。
就在休养期间,我考虑了一个计划,最后终于使我逃脱成功。
我一面假装对实验很感兴趣,一面要求、也被批准获得假期,暂时离开死亡的职业。
这时我一心搞实验工作,父亲也专心致志于解剖黑人为他捕获的许多动物,无暇顾及我的工作。
我的理论建立在两个前提上:一、电解,即利用电把水分解为气体;二、假设有一种与地心引力相反的力存在。
地心引力只吸引物体,并不能使它们结合;我想象中的力是一种排斥力。
原子或分子间的引力不仅吸引物体,并使它们结合成整体。
我想发现制造并指挥如意的是与这种引力相反的力,或者称之为使物体分解的力。
氢、氧分子相互作用形成水,电解又使分子分解,产生两种气体。
我想发现一种力,不仅能分解两种元素,而且能分解一切元素,不论这些元素存在于何种化合物中。
假使我能诱使父亲进入这种力的半径范围之内,他就会被分解成游离元素,飞向四面八方。
我最后控制的这种力并不消灭物质,它只消灭形式。
不久,我发现它对无机体并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对一切有机体却是致命的。
开始我迷惑不解,假如深入思考,我也会理解的,因为有机体分子里原子的数量大大超出最复杂的矿物分子。
有机化合物的特点就是它的不稳定性,易为外力或化学试剂所分解。
我用两个强电池,接上为这个目的特制的磁铁,便发射出两股强大的力。
两股力分开是完全无害的,但在半空中看不见的一点会合起来,便能实现我的目的。
经过实际试验,证明我的想法可以实行,不过,试验时差一点连自己也报销了。
我设置了一个陷阱,把磁铁隐藏起来,让磁场把我房间门口变成死亡区,又在床头装了一个按钮,一按它,便会从蓄电池里通出电流。
我爬上了床。
两个黑人仍然看守着我的住所,半夜里一个前来接替另一个。
第一个黑人一来,我就通上电流。
我还没有睡着,就被一声尖锐的、金属叮当声所惊醒,门槛中间,有个父亲爱犬的项圈。
看守人奔过去捡它,便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衣服成堆掉在地板上,空气里微微有点臭氧的气味。
由于他的身体主要是由无色无臭的气体:氢、氧、氨气组成,因而没有其它迹象可以证明他的消失。
当我切断电源,取走衣服时,发现像动物焦炭般的一块碳,以及其它粉末,如硫、钾、铁等游离的固体元素。
我重新安好陷阱,回到床上,半夜里起来取走第二个黑人的残骸,然后安睡到天明。
第二天,父亲那沙哑的声音把我吵醒,他正在实验室里呼唤我。
我暗暗好笑,因为没人叫醒他,他睡过了头。
父亲走近我的房间想叫醒我,我坐在床上,以便更好地观察他升天——看他怎样变为神灵。
他在门槛边停了一下,然后跨出了致命的一步。
噗!就像松林中的风涛,他消失了,衣服奇妙地堆在地上。
除了臭氧的气味,还有轻微的像大蒜一样的磷的气味,在衣服里是一小堆固体元素。
一切都结束了,广阔的世界在我面前展现,我的俘获者却不复存在了。
《九条命》作者:[爱尔兰] 贝卡·德·拉·罗萨上次我遇见莱娜尔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蓝色的。
她身上到处都是海洋,甚至连那些不应该是海洋的地方也是,而且她的手指是大海的手指,长得很长,还是蓝色的。
莱娜尔的笑脸就像长着牙齿的盛夏天空。
莱娜尔有很多大陆,但是这些大陆都在不断地缩小。
我们是在城里开出的最后一班列车上相遇的。
我们都迟到了。
我和莱娜尔以前经常都会是这样,空荡荡的列车和黑色的轨道。
但是自从上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那次,我们发生了争执,就像茶杯在茶托里那样,我们在列车上一路争执不停。
嘉米?莱娜尔一副吃惊的样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很随意的,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我在黑暗中来回坐车,为的就是能够像这样见到她。
我很随意地说:这是公共交通,莱娜尔。
但是这话听起来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聪明。
她离开她的座位,坐到我旁边。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长长的黑夹克散发出海藻和雨水的气味。
她头发的分界处也是蓝色的,那是一处尚未被人们发现和命名的大洋,大概全都是冰。
我想要知道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我想知道她的皮肤是否硬得像鸡蛋壳,或者是像蛇皮那样又凉又干燥;我想知道她全身是否仍然还是又蓝又绿。
但是这样的问话是很粗鲁的,所以我摆出一副最友好的笑脸,等她开口说话。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莱娜尔根本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皮肤是皮肤颜色的皮肤,嘴唇是嘴唇颜色的嘴唇,头发是棕色的,梳成两条辫子。
那个时候,我才是个怪物。
我在夏天里戴皮手套,用红色的扎染印花大头巾和羊毛帽把头裹得严严实实。
任何人只要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要把一些东西藏起来的。
我们是在一列空荡荡的列车上相遇的。
当时,一位男子要卧轨自杀,列车只能停下来,莱娜尔和我挨着坐在一起,为他编悼词。
列车在两个站区之间停了好几个小时。
救护车的呜叫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外面有一个姑娘在叫喊着救他。
这是你想结束生命的方式吗?莱娜尔问。
这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不在意地说,我有九条命。
我以为莱娜尔会被感动,但是她看起来却显得有点失望。
此时,就像一片雨云,就像一幅汇聚了所有我从未去过的地方的大地图,她坐回她的座位,双手抱在胸前。
我并不感到遗憾。
她说。
我也是。
我是说真的,嘉米。
我也是说真的。
我说,但是并不真的很肯定。
她坐得这么近的时候,我可以看到她脸上和嘴上的欧洲大陆。
她眨眼的时候,我看到了芬兰。
欧洲并不知道这点,但是地中海却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肩膀,渴望着再来一次洪涝。
应该给欧洲发出警告。
然而,我认为我不是做这项工作的人。
不管它了。
你好吗?她问。
不错。
我说。
我应该这样说:我母亲死了最后的一次的时候,我在一辆列车下面建造了一座房子,那座房子既暖和又干燥。
白天,我一整天都在点着来来往往的鞋子。
到了晚上,那辆列车和我就一起在车站里睡觉。
我的房子就像一只海贝壳那样围着我越长越大。
我用那些闪闪发光的香口胶锡纸来装修房子,用那些日报做了一张床,而且我从来都不用付钱买票。
我还应该这样说:我不舒服,但是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在我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在从城里开出的最后一班列车上相遇。
莱娜尔总是穿黑色的羊毛裙和笨重的黑鞋。
还记得你说过你有九条命吗?她在我们第二次相遇的时候问。
你为什么那样说呢?我耸耸肩,眼睛往窗外看。
从打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像长着牙齿和指甲那么锋利。
因为我在想着这事,她说,有九奈命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以同一个身体重生九次呢,还是说你得变成其他人?或者是你得死九次才能活过来?她弯腰向我靠过来,我可以闻到潮湿的羊毛味和带有花香的洗澡香波味。
你死的时候,她说,你死了九次,是否有九个代表你的鬼在周围,等待着你最后的那个部分死亡?所以如果你有九条命,那是否意味着你每次都会变得小一点呢?是否一次比一次更像死亡?她问。
我不知道。
我说。
但是,在我们第三次相遇的时候,她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而我则脱下皮手套,让她看我的手指。
她仔细地验看着它们。
真是太奇怪了。
她说,好像很怀疑似的。
我摇晃着头让头发从头巾中掉落从来,让它们洒落在我的肩膀上。
莱娜尔紧紧地抓住我的一把头发。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可以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我认识莱娜尔几个星期之后,在她的鼻子和左眼之间长出了波罗的海。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小粒蓝色的泪珠。
莱娜尔显得比平时悲伤了些。
我倾身靠近她的脸,这时,我看到那滴泪珠被一些小绿点围住了,而且泪珠上端端正正地标注着地中海。
我伸手去摸它,但是它给我的感觉像是皮肤。
这是什么?我开口说。
莱娜尔把我的手推开。
是文身,她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嘉米,但这是一副文身。
我问她文身疼不疼。
一点儿也不比我原来想象的疼。
她说。
世界在莱娜尔的皮肤上扩展。
接下来的是北海。
欧洲在她的脸和脖子下面。
俄罗斯慢慢地越过她的右胸和手臂,与在她肩胛骨上的美国边界相会合。
非洲和澳大利亚分别在她的两条腿上。
南美在她左大腿的后面。
最后出现的是南极洲。
南极洲结束后,她把鞋踢掉,将脚放在我的大腿上,展现给我看,她的脚仍然留着针扎后的红印,但是却白得像是在面粉上走过似的。
接下来是什么?我问。
她说是大洋。
我最后一次见到莱娜尔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我问她怎么样。
不错。
她说,就像是一种回音。
你丈夫好吗?我很有礼貌地问。
他很好,她说,你母亲好点了吗?她死了。
对不起。
莱娜尔小声地说。
这些平凡话都是密码。
我想它们可能是我来回坐车的目的跟你是一样的密码,或者也许只不过是我想你。
莱娜尔很雅致地把双手合在一起,我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它们的颜色,它们之中的大西洋和太平洋像潮水般地乱成一团。
莱娜尔有位丈夫。
我认识她一段时间后她对我讲了他的事。
她说他有真正手型的手和真正发型的头发,尽管他缺乏想象,但是他用忠诚来弥补。
我想我也可以忠诚,但是我什么也没说。
莱娜尔说她丈夫在某个办公室工作。
办公室的门上挂着写着他名字的铜牌。
他有一只大黑狗,名字叫西沃恩。
他星期天早上会用蘑菇做煎蛋饼。
有一次,他喝醉了,打断了她的手臂。
让我看看。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说。
莱娜尔笑了笑,好像她感到对不起我似的,她说:你看不到了,嘉米。
它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就是想弄清楚她是否好些了。
莱娜尔年纪比我大,但是并不老。
我也不年轻了。
她没有大到足以当我母亲,我也没有小到足以做她儿子。
她的历史长一些,但是我也有一段历史。
故事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我曾祖父娶了一只名叫玛赫甘妮的猫。
她是一只很优秀的猫,我们家族全都遗传了她的眼睛和她的孤僻性格。
我曾祖父是在一家图书馆认识玛赫甘妮的:她正蜷缩着身子在一本名为《大风暴》的书上睡觉,这本书正是他要读的书。
他请她让开。
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请。
作为一种规矩,我们家族都很有礼貌。
玛赫甘妮睁开一只眼,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受感动的样子。
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在我曾祖父所有的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中,他的脸上都有那次被打后留下的疤痕,就像一条整齐的缝合线,横过整个脸颊,直到眼睛下面。
这真的是让人非常尴尬。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我曾祖父跟玛赫甘妮在西西里结婚,他穿的是他的军服,上面挂满了各种勋章佩带,而她却只穿戴着她自身的黑色皮毛。
我曾祖父母很幸福地在一起生活。
他们生养了七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有男有女,全都是小提琴手。
玛赫甘妮去世后,我曾祖父三天之后,也跟着去世了,是心脏病发作。
你打算如何处理你的九条命?莱娜尔有一次这样问我。
我没有正面回答。
有九条命并不意味着你不仅能够过完你一生中所有的最好的日子,而且还有更多的好日子。
它意味着你有太多的时间去孤独地与你的思想相对。
它意味着你会更快地厌倦你所喜爱的东西。
老实说,我很不高兴我曾祖父娶了一只猫。
有一次,我问莱娜尔她是不是一个鬼。
莱娜尔抬起眉头对着我。
她的眉毛是两处黑色的岛屿,漂浮在北冰洋上面。
嘉米?她问。
我从未在列车外面见到过你。
我从未在白天见到过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个人死了。
你可能是个鬼。
完全有可能。
我说。
莱娜尔张开嘴,从她的表情来看,我想她会说一些你是在拿我开玩笑或你喝醉酒了吧之类的话,但是她只是脱下我的一只手套。
她的手指从我的手指上面滑过,阴凉得很。
哦,嘉米。
她说。
她只说这么多。
树枝刮到列车的车窗上。
我在想,她是否曾经也那样对待过她丈夫,她是否曾经一边脱她丈夫的手套或领带,一边那样叫着她丈夫的名字,而我希望她是那样做的。
她丈夫应该开心。
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的东西是什么。
我怀疑那些湛蓝的海洋和陆地是否把他的手留在她身上的伤痕都掩盖了。
她丈夫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铜牌,但是我敢打赌他不会为她在列车上建造一座房子、用报纸做床铺、用旧雨伞做窗帘、用空伏特加酒瓶做装饰性的玻璃雕塑品。
我想也许莱娜尔得有个人来为她做那些事。
我从未叫她离开她丈夫,或者是跟我私奔,从来没有过。
那就是我们争吵的原因。
因为我从未叫过。
在我们发生争执之前我见过她一次,当时她喝醉了。
她手里拿着一瓶廉价的褐色朗姆酒,酒瓶的标签上印着海盗船。
我说:究竟怎么了?莱娜尔!莱娜尔摇摇头,用她那种悲观的笑容笑了笑。
我的名字不叫莱娜尔,她阴沉地说,是的,那不是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一切,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嘉米。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列车在轨道上奔跑,朗姆酒从她的酒瓶中喷出来洒到她手上,她把酒瓶放到两腿之间紧紧地夹住。
她的指甲内满是血迹和污垢。
如果她皮肤上有青肿的话,我也不可能看到。
没事,没发生什么事,她怒气冲冲,我只是累了。
上帝,她说,声音小到让人几乎听不清,我太累了。
她把头靠到我的手臂上。
太平洋膨胀了,一直涨过她的肩膀,把俄罗斯的一小部分给淹没了。
我突然感到害怕。
我害怕在各大洋吞食整个世界的时候跟她在一起,害怕我们屁股下面的那块土地未经战争就沉陷的时候跟她在一起。
对不起,莱娜尔说,说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我太困惑了。
没事。
我对她说。
我们整个家族都憎恨水,这是因为我们的一半是猫,一半是军人。
我母亲两次死在湖里,同一个湖。
也许有人会说她很愚蠢,但我说这是命运。
如果你碰巧很害怕水的话,那你就拿它没有办法。
我收集留在列车上的报纸,寻找发洪涝的消息,包里带着一件雨衣和两把红色的雨伞。
为此,我跟莱娜尔发生了争执。
尽管它跟一场战争计划没有多大关联,但是它是我做过的最好的计划。
我最后一次见到莱娜尔的时候,她打开车窗放夜色进来。
我们俩都非常理智。
我们坐得很近,但是又没有近到可以互相触摸的程度。
我们讨论工作,讨论假日,还有今年的冬天会有多久等等。
在我到站之前,在我要站起来之前,莱娜尔用手抓住我的手。
等等,她说,嘉米,等等。
先不要走。
我没有走,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即使是她的耳朵、耳蜗和耳背,也是蓝色的小旋涡。
现在我得在风中步行回家了。
我可以学会拉小提琴。
莱娜尔说。
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我说。
那不是我的真实意思。
我说的是水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水把她整个吞没的话。
我怀疑莱娜尔的身体是否会是一个等待成为事实的先兆,即整个世界将被淹没。
我甚至怀疑她本人是否知道她也会被淹没。
听着。
我说。
我小心地将她的头从我的肩膀上推开。
我收紧手指。
解开头上的大头巾。
我的头发硬得像钢丝,手指瘦瘦的。
而且非常直。
我将头发拉直到嘴边,紧紧地卷在我的拳头上。
我用一根手指从一束头发上拉过去,发出的声音既高昂又甜蜜。
我母亲死最后一次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在一起玩耍。
那也是我曾祖母传给我们的:大家族的人总会早早离开家庭,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
我的兄弟姐妹跟我在我母亲去世的那家医院的房间里玩了很长时间。
我还记得我母亲说的话:我太累了。
我的兄弟姐妹们都走了。
我没有问他们去哪儿。
他们也没有问我打算到哪儿去。
我知道,他们至少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这就是有九条命的好处之一。
那些音符就像是蜜蜂在我的嘴边嗡嗡地响着,一直回响到我的喉咙中,音符的震荡让我感到迷惑不解,但是那首歌却是非常好听。
我想这也许是一首赞美堤岸的歌,要不就是赞美淹没的歌。
莱娜尔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大腿之间。
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哭。
在她脖子的背部,格陵兰岛就像亚特兰蒂斯岛(译注:据传说,该岛位于大西洋直布罗陀海峡以西,已沉入大洋)那样在下沉。
《就职演说》作者:[美] 巴里·诺曼·马尔兹伯格你们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第一次就职演说——但我衷心希望和祈祷,这不是最后一次!今天,我们来到这里。
我,卡罗尔,你们的新总统。
你们,我成千万亿、成千万亿、成千万亿的朋友们,你们是我可以依赖的朋友,我可以信任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大家也许还记得,六个月之前,我作为水漂石号飞船的指令长,把你们大家带向半人马座的那些星球;当然,我是指在精神上,你们和我们宇航员一起,飞向半人马座。
我们希望,重新启动我们长期停滞的太空探索的计划,会使我们团结一致,把地球上海一个人都凝聚在一起。
这一点,我们做到了;我甚至没有做任何工作,我们团结起来了。
因为,你们一致选举我为总统;你们对我的委任,是精诚团结,众望所归的表现——请原谅我,原谅我所说的这些多余的、空泛的言论。
你们一定能理解,此时此刻,我是百感交集,情不自禁!你们也一定能理解,此时此刻,我的心情——这是一个困难的时刻,一个令人感动的时刻,也是预示着欢乐的时刻!我,卡罗尔,六个月之前,是太空探索飞船第一位女指令长;现在,是第一位世界女总统。
这是大家一致给予我的荣誉,我深感荣幸!我要再次请求大家原谅。
当我看着你们,看着广袤的大地,在我内心深处,我看到了我们美好的前景,正发射出强烈的、神圣的光辉!高度的团结一致——这正是我所看到的,这正是我所感受到的。
许多许多年之前,我的一位前任,就在我现在站立的地方,曾经说过,我们来到这里,不是胜利的聚会,而是庆祝自由。
自由!这正是我们所要追求的,也是我们团结一致一同要去追求的——哦,乔治,请别这样。
是我在作就职演说。
从你刚才的演说中,大家都知道了你的想法——大家都对你心存感激——感激你作为副指令长,在探索半人马座的征途中所表现的忠诚;大家也都知道,现在,你是我杰出的、忠诚的副总统。
但,大家还不知道,而这也正是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别哭,乔治。
我俩都别流泪。
至少,不要在成千万亿、成千万亿、成千万亿的我们的朋友们面前流泪。
因为……因为,我们必须继续我们的事业,自豪,但不骄傲。
我们大家一起,都必须继续这一事业。
亲爱的同胞们,这就是我曾经对大家说过的,在我们快要从半人马座①返航前,我们进入了双星的轨道;我们在轨道上绕行,发现那是两颗满目疮痍、行将消亡的双星。
我亲爱的不,乔治,这不行——那时,在水对乔治说的,而不是对你们——我亲爱乔治,我们必须继续下去,我们必须成功完成我们的使命!这不仅是因为,整个地球上的人类都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而且,还因为,人类把和平的希望,寄予这首次星际航行的圆满成功!乔治,我对他说,乔治,拯救地球的希望在星星中!你们也许还记得,你们中的有些人还也许记得,当初,有人嘲笑这次伟大的宇航;也有人叱责这次伟大的宇航。
有人说,超光速粒子也没有用,就像所有的政府都没有用一样。
他们说,要是水漂石号不自己毁灭的话,那政府就会毁灭,或者是水漂石号与政府一起毁灭!对乔治和我来说,那是十分困难的时期,十分困难!你们非常耐心地在听我演说,但我保证,我不会把演说拖得太长,不会太长,谢谢你们耐心听我讲下去,谢谢大家!哦,乔治,别那样,不要流泪,拜托了!拜托了,不要流泪!哦,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尊敬的朋友们,你们都看到了,我们亲爱的乔治是多么的动情啊!但是,在水漂石号上,他挺住了。
你在这儿也得挺住啊,乔治!我们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完完全全的团结一致,你们一致选举我为总统——你们团结一致,我们团结一致!团结!一致!两小时之后,团结一致将把我们送进这个伟大的、世界联邦政府的总统办公室和副总统办公室;团结一致,使我们亲爱的乔治泪流满面;团结一致,使我们结为夫妇,结为夫妇,结为夫妇!而今天,我们面临的是——哦,乔治,别那样,拜托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今天,我们面临的是——一片焦土和荒漠!在巴比伦,有很多花园——俄摩拉城②曾经有过辉煌——但是,我们是,我俩是——不,不是。
我们不是——我是卡罗尔;你是乔治。
卡罗尔和乔治。
总统和副总统。
第一夫人和第一丈夫……① 半人马座是一个聚星(multipe star)。
两颗最亮的子星即黄色的目视双星(binary star),被视为天空中第三颗最亮的星,目视星等为-0.27等。
第二颗较暗弱的子星是比邻星,是距地球最近的恒星,距离为4.3光年。
② 俄摩拉城(Gomorrah),据《圣经·创始记》(1819)该城因居民彻底堕落和罪恶深重,被上帝令两位天使从天降下硫磺烈火所毁灭,被称为罪恶之都。
同时被毁灭的另一个城市是所多玛城(Sodom)。
这是《旧约》中的两个巴勒斯坦城市,以平原城市著称,位于死海以南,即亚伯拉罕之侄定居之处。
文中所说的:但是,我们是,我俩是——不,不是。
我们不是——意为我们俩是‘天使’,不,我们不是‘天使’。
《抉择》作者:[美] 迈克尔·A·伯斯坦恩吴箴 译〔2005年雨果奖中篇提名〕人生是由一连串无穷无尽的抉择组成的,其中既有无关紧要的,也有事关终生的,但是,所有的抉择都需要坚实的基础,以及高度的责任感……艾伦·伊莱亚森队长把盘子扔过空中,盘子撞到他对面的墙上,棕色、绿色、红色的汁液恣意涂染了白色的灰泥墙面。
盘子滑落到地板上,哐啷啷地乱转了一阵,最后趴在地上不动了。
艾伦怒视着这间毫无特色可言的白色小房间。
第二十次,也许是第一百次,或者是第一千次,他冲过去撞在紧锁着的门上,希望也许这一次他能把那个看不见的门铰链撞开。
像过去一样,门没有被撞开,而艾伦这么做的收获只有一个:让他自己的蓝色连体服变得更加肮脏不堪。
艾伦又一次把眼睛凑近门缝,试图看见外面的情况,任凭他如何扭动脖子调整脑袋的角度,都是徒劳无功。
他拖着脚步从门边走回到房间中央站定,抬头向天花板望去。
尽管他没有发现麦克风或者监控摄像头,但他肯定自己是被监视着的。
你们听得见我吗?他指着地上的那摊食物喊道,看见了吗?我绝食,除非你们给我一个答复。
没人回应他。
伊莱亚森走到弄脏的墙边,看着那堆汤水淋漓的炖菜、芦笋和果冻。
他的胃咕噜噜地轻声抗议了几下,但他没有理会。
让我出去!他叫道,同时用两只拳头有节奏地捶门,累了就换一种节奏。
右拳,左拳,右拳,左拳。
接着,他沿着房间的墙壁走,不停地敲打墙面,然后又绕回到门边。
此时,他的手已敲得生疼。
他垂下拳头,喘着粗气。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多少回了?他说不清,也记不得了。
和我说话。
他气喘吁吁地说,随便什么人,只要是人就行,和我说话吧。
求求你们了。
他走回床边,瞪着床板,随后对它视而不见似的接倒在地上,最后哭着睡着了——他已经有三四次这样经历了。
艾伦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伊莱亚森队长,伊莱亚森队长,请醒醒。
艾伦睁开眼,又立刻用胳膊遮住。
一股刺眼的光线从打开的——终于打开了——门外射了进来,一个人站在门口,他的周围还笼罩着一道光晕。
艾伦抑制住跳起身、冲出门去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
他坐起来,发砚自己尽管是在地板上入睡的,现在却在床上醒来了。
谁在那儿?他嘶声问道。
那个人向外面的什么人点点头,门咔哒一声再次关得严严实实,只在墙上留下一道细缝。
艾伦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亮,他看见对面的墙壁已被人清理了,食物不见了,但地上还是留有一些难看的棕色污迹。
你认出我是谁了吗?那人问道。
艾伦仔细观察了来人的脸部,又上下打量了他很久:黑头发,方下巴,深深的皱纹,蓝色运动衫——这不可能是他,但艾伦的确认识这个人。
卡特指挥官?他轻声问道,你是加布?加布紧抿着双唇,点点头。
艾伦跳下床,向他的朋友跑去,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有气愤、恐惧,也有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他抬起胳膊,但究竟这双手是拥抱加布还是掐住他的脖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该选择哪一个。
他决定走近了再说。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加布就从肩挎枪套中拔出手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艾伦猛地停住脚步,看了看手枪,又把目光上移,看向加布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这个朋友空洞的眼神中得到一些信息。
加布?他又问道,真的是你吗?加布点了一下头。
是的,艾伦,是我。
请别再靠近了。
他的声音十分冷酷,却带有一丝犹豫。
我不明白。
艾伦说。
加布握紧手枪。
如果你想硬来,我就开枪。
如果那样也阻止不了你,外面的士兵会往房间里送毒气,最多同归于尽。
艾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对方的意思,随后一步步向后退去,坐回床边。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加布把枪收回枪套里,但眼睛仍然紧盯着艾伦。
问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加布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又落在艾伦的脸上,艾伦发现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
加布说。
艾伦张大了嘴。
我来告诉你?加布点了点头。
是的,告诉我从你完成任务返航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返航后?但是此次任务本身——我得告诉你我发现了……别说那个!加布举起双手叫道,只要告诉我在你着陆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艾伦的愤怒被迷惑替代,整件事情变得更奇怪了。
他按捺住啐加布一口的冲动。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看看你的周围!加布没有转头,所以艾伦继续说道:你们把我关进这间囚室。
你肯定知道所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加布用艾伦几乎无法觉察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假设我还不知道,假设我需要你告诉我,请从你和地球取得联系的那一刻说起。
艾伦打了个哈欠,下颌骨喀喀作响。
好吧。
从我和地球取得联系的那一刻,嗯?休斯敦告诉我要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①着陆,而不是卡纳维拉尔角②。
我把着陆点掌握得很好,是一次漂亮的两分球③。
然后呢?艾伦双眼充满怒火地瞪着他。
然后,一队士兵把我抓出航天飞机扔进了这房间,没有人肯听我的抗议和问题,好像我说的是火星语似的。
然后你干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艾伦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嘲讽语气,怎么?哈,我去看了场表演,泡到一个小妞儿,我正打算下周带她去见我母亲。
他激动起来,天晓得,你认为我干了些什么?对不起,这是必须的。
必须?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把我当成普通刑事犯对待也是必须?不,比刑事犯还不如。
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网络,甚至不能打电话找律师,更不要说给我母亲打电话。
这还是美国吗?加布低下头。
这依然是美国。
我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了?根据送饭和开关灯的次数,我猜已经有四天了吧。
差不多。
‘差不多’?你居然不知道?加布把手放在胸口靠近枪套的地方。
艾伦,今天几号?什么?你记得你的任务日程表吧?当然记得。
那好。
假如你是四天前着陆的,然后一直待在这儿,那么,今天是几号?艾伦想了想。
假如我严格按照日程表执行任务,在十月十日返回,那么今天是十月十四日。
加布叹了口气。
不是。
不是?是的,今天是五月十一旧。
艾伦眯起眼睛。
你是想告诉我,我在太空中待了一年多?这不可能,我没有那么多给养可支撑那么长时间。
你还没懂我的意思——今天是五月十一日.你出发前的一个星期。
那天晚上,艾伦仍然被锁在那个小房间里,吃着盛在政府提供的盘子里的无味的食物。
从下午起,他就一直在回想那次谈话。
起初,他拒绝相信他的老朋友所说的一切。
加布叹了口气,背靠着门边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但他的膝盖弯曲着,看上去像是个防备的姿势,一旦发现艾伦有什么异动,他就会立即跳起身来。
我的意思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没有出发。
胡说!我已经出发,而且已经回来了。
艾伦站起来,指着自己说道,看见了吗?我就在这儿。
加布显得有点儿紧张。
哦,我没打算否认你已经返回的事实,艾伦。
他边说边挥了挥手,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在这里和你对话。
艾伦又坐回床上。
没错,那又怎么样?加布叹了口气。
问题在于,今天早晨我也和你说过话。
今天早晨?不可能,我应该记得的。
不过,艾伦突然想到,自己没办法知道时间,因为房间里没有钟。
加布轻声笑了笑。
我保证你是记得那次谈话的。
我是和那个真正的你……我是说,那个还没有出发的你谈过话。
‘我们’谈了些什么?我们谈到了写着所有人的名字的纪念威化饼干,加布盯着他的脸,你说……我说它对我控制体重毫无用处。
是的。
艾伦哼了一声。
我记得那次谈话,是在六个月前。
加布摇了摇头。
它就发生在今天早上。
艾伦探过身去。
拿出证据给我看。
加布又站起身摊开手,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姿势。
我希望我能。
这还不够。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告诉我,我是如何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的?我们认为你的飞船是沿着一条封闭式时间曲线回来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艾伦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你想让我为你解释一下吗?艾伦微笑道。
我不相信这种理论能被证明是正确的。
加布握起拳头,看着艾伦身后的墙壁。
稍微替我想想吧,想想我的难处,哪怕你把这看作是逻辑练习也好。
我如何才能证明现在的你身在过去呢?你已经经历过了那段时间,我所能给你看的都是你已经看过的。
他顿了顿,我想,也许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看看我的话中是否有漏洞——虽然我并不认为这样做会有结果。
艾伦突然间有点儿明白了。
但我可以向你证明我来自未来,对吗?告诉你明天会发生些什么事?加布的脸变白了。
不,他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艾伦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就是你们把我关在这儿的原因?不。
我们把你关在这儿是为了避免发生任何悖论。
悖论?加布叹了口气。
艾伦,如果你造了一台时间机器,你会做些什么?你会用它来干什么?艾伦的鼻子有些发痒,他抓了抓鼻子。
你说呢?你会用它来获取未来的信息,进而改变未来。
但是如果你改变了未来,那么你从未来得到的信息又从何而来呢?艾伦想了一会儿。
我曾经听说过这种问题,祖父悖论,对吗?我回到过去杀死了我的祖父,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出生了。
但如果我不存在的话,又怎能向到过去呢?加布点点头,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好了,你到底明白了。
艾伦气恼地问:告诉我,我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得不把你关起来。
艾伦握紧拳头盯着加布,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我根本不明白。
他缓缓说道。
我们不得不把你和其他人隔离,以免来自未来的信息污染了现在。
艾伦哼了一声。
我想,他说,我得承认这么做是必要的。
加布又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你能将心比心,从我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我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是在冒险。
如果你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那会摧毁整个宇宙。
艾伦盯着他的朋友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空洞的笑声连绵不断,如同奔腾的瀑布,无法停歇。
笑了一阵,艾伦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
艾伦?艾伦挥挥手,拒绝接受朋友的问候,他又咳了几下,说:是的,我很好,只不过你说得那么煞有介事,他模仿加布严肃的口吻,‘那会摧毁整个宇宙,’他重复了一遍加布的话,随即又大笑起来。
的确会。
艾伦停住大笑。
你说真的?是的。
艾伦想了想。
如果加布说的是真的……那么,到这儿来见我的确是一种冒险。
加布耸了耸肩,你不太合作,艾伦,必须有人来跟你解释一下。
艾伦看着加布的眼睛,开始意识到加布是费了很大劲才得到许可,来向自己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的。
有那么一会儿,艾伦被他的朋友打动了,但这种感动很快就消失了。
毕竟加布不过是想来告诉他一些事情,但艾伦真正想要的,需要的,他却……让我出去,加布。
我不能,这会造成很多悖论,我们要避免它们发生。
你避免不了任何悖论!如果你真的相信你愚蠢的观点,那么我此时此地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影响了时间线,不是吗?加布笑了。
现在你懂得我面对的难题是什么了,老朋友。
根据那位博士,嗯,根据我们的物理学家们的意见,我必须尽可能把你对这里的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
艾伦摇了摇头。
那么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把我关在这儿,直到那个‘我’返回的时候。
加布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艾伦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不,艾伦说,不行,你不可能……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艾伦的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同时说道:你还有上千百万种选择!如果你相信那些胡诌的说法,那就在五月十八日航天飞机起飞后放我出去。
不行。
加布说,我们无法解释你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过去,我们打算让你在这里待到十月份,不和任何人接触。
但我会为你弄一台电视机,从另一个角度看,它可以让你不至于错过什么,我是说在真实时空中发生的事。
他顿了顿,我很抱歉。
门打开了,加布闪了出去。
艾伦尖叫着,等他赶到门边时,门已经在他面前紧紧合上了。
现在,他吃完了饭,把盘子放在地板上,开始考虑该怎么做。
他不想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
他能做什么呢?无论如何他得逃出去。
但是,怎么逃呢?那扇门一直关着,而且他长时间在墙壁上的敲击已经证明这儿没有暗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在清醒时看到他们送食物进出这个房间,但无论如何,他们总要把东西送进来,再把盘子拿出去……艾伦微笑起来。
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尽量保持清醒,耐心地等待着,仿佛他拥有世上所有的时间。
当门终于打开时,他已经准备好了。
艾伦睡着时,只有一名看守进来收盘子。
只有一个。
也许正如加布所说,是为了尽可能降低来自未来的污染。
一个漏洞——真幸运。
于是艾伦给了他一个惊喜。
现在,那名看守正躺在囚室里,不省人事,而艾伦一边在基地的走廊里疾行,一边考虑该去那里。
艾伦向前跑时心里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认识这基地,他非常熟悉这里,它和他记忆中的非常相似。
他停下脚步。
难道他真的回到了过去?今天真的是五月十一日——也许已经是五月十二日了?如果今天真的是他起飞前的一个星期,那么艾伦——那个过去的自己——还留在这个位于加利福尼亚的基地,做着飞往佛罗里达前的最后的准备工作。
当时他们让他待在基地,熟悉任务过程中的所有细节,检查身体,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把他的所有时间都占满,直到他出发。
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此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
他快跑起来,径直向基地宿舍区里他过去的房间跑去。
他找到了那个房间,弄开了门,很高兴地发现自己在大学里自学而成的开锁本领还没有荒废。
房间里一片漆黑,借着走廊里的灯光依稀可以分辨出床、桌子、电脑和椅子。
他潜进房,轻轻关上了门,打开电灯开关。
躺在床上的人呻吟了一声,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艾伦大跨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把他摇醒,然后发现和自己面对面的正是——自己。
尽管他早已有思想准备,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冷气。
另一个艾伦张大了嘴,眼中盛满惊恐。
艾伦赶忙伸手过去捂住。
天啊,这种感觉真不可思议。
艾伦,不要喊,不要叫。
我需要和你谈谈。
放松点,我不打算伤害你。
他顿了顿,听明白了吗?另一个艾伦点点头,但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些许恐惧。
艾伦慢慢把手挪开。
你怎么样了?他问。
另一个艾伦从床上坐了起来,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见了鬼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进来的?好好看看我,艾伦,我是你。
艾伦让那个年轻了好个月的艾伦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终于,年轻的艾伦开口说:这不可能。
我也是这么对加布说的。
看起来,当你……当我执行外太空任务时,我们进入了某种封闭的什么什么曲线,我最终回到了这儿,回到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艾伦摇了摇头。
我只想到了惟一的一个可能性,我想告诉加布,但他不肯听,他在年轻一点儿艾伦的自己身边坐下,任务日程表执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在太阳系的边缘发现了一些东西,是一面由光线组成的、五彩缤纷的墙,我撞上了才发现它的存在,它一定就是加布说的那个封闭的什么什么曲线。
当我穿越那面墙时,我肯定就开始了回到过去的旅程。
年轻的艾伦皱起眉,摇了摇头。
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也希望如此,有一阵子我想我就是在做梦。
但很明显,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过去。
他的眼睛转向一边,除了……除了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这次谈话。
什么?另一个艾伦问道。
艾伦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听我说。
如果我回到了过去,并且遇到了过去的我——也就是你,那么将来的我——也就是我,是不是该记得这次谈话?我的记忆中是不是应该有关于这次谈话的痕迹?另一个艾伦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伦耸了耸肩。
好了,我也不太了解时间旅行的常识,但看起来我似乎真的是进行了一次时空旅行。
但我不记得我们的谈话意味着:我并没有回到过去。
那么,你到了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你到了一个怎样的时空事……啊,我其实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结结巴巴了。
艾伦说,这让你……让我看上去像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那不寻常的东西将我送入了一个平行宇宙,一个和我的宇宙很相像、但有几个月的时间差的宇宙。
如果我搜寻一下,就会发现一些不同之处,可以证明我的确是在平行宇宙间进行了跃迁,或者也许……他突然停住口,陷入沉思。
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我不是在过去,我甚至不用杀死我的祖父来证明这一点,他向另一个自己笑了笑,或者杀死你。
年轻的艾伦突然从床上跳起,扑到桌前。
哦,该死!艾伦想:他要去拿枪。
艾伦侧身撞向年轻的艾伦,右肩正中他的胸口。
年轻的艾伦蹲下身去,弯着腰喘着粗气。
嘿,我没打算杀了你。
艾伦说,但我没办法说服加布放了我,除非……他走到桌边打开最上面的一格抽屉,拿出手枪,用枪指着年轻的艾伦说:等你把气喘匀了,就脱下衣服,我们要调换一下位置。
尽管艾伦坚信自己是被带进了一个平行宇宙而不是回到了过去,但出发前这一周的生活却完全沿着他已经走过的轨迹进行,丝毫没有偏差。
他无法记清六个月前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细小片段,但他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突兀之处,他完成了训练,飞到佛罗里达,登上外太空宇宙飞船,然后起飞。
日程进行到一半,艾伦发现自己再次来到那个反常地带,他曾经在冥王—卡戎④这一行星—卫星系统的轨道外侧遇到过的不可思议的五彩光墙,现在又出现了,出现在太阳系的另一侧。
他记起他本打算告诉加布他的发现,但加布不让他透露任何一点有关此次任务的细节。
好吧,他想,加布损失大了。
他突然发现,从他出逃开始,直到来到这里……这一切都显得太容易了。
为什么他无法记起这第二次进入太阳系外围的长途旅行?为什么他也无法回忆起第二次发射的情景?看在上帝的份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穿过光墙,发现自己进入了虚无的黑暗之中。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囚室的床上,身边站着两个外星生物。
他们两个又瘦又高,就像在哈哈镜中被拉长的人。
艾伦·伊莱亚森,其中一个用英语(口音很重)淡淡地说,你只对了一部分。
你没有回到过去,至少没有直接回去,但你也没有进入什么平行宇宙。
艾伦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离开床向墙边走去。
你们是谁?两个外星人对看了一眼,个子小些的开口说话了。
他俩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艾伦听不出有什么分别。
如果我们用母语念出我们的名字,在你听来是毫无意义的。
你们人类称自已为‘智慧生物’,而我们则称自己‘语言生物’。
艾伦来来回回看着两个人,突然想开一个玩笑。
我可以叫你们‘饶舌者’。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假如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小个子的说。
你们有名字吗?我们说过了,有的,但是……但是我没办法发出那个音,对吧?他指了指高个儿,又指了指矮个儿,嘴上说道,好吧,你叫乔治,你叫格雷西。
假如你觉得…………有这个必要,是的,我听你说过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侵入我的思维,制造出那个幻境呢?你的思维比我们预期的要敏捷。
格雷西说,你已经发现我们和你最近经历的幻境有关。
谢谢你的夸奖,但我还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它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伊莱亚森队长,你有没有对第一类接触发生过兴趣?艾伦回想起以前看过的所有和外星人相关的电影电视。
当然,谁没有呢?我们是一个有意识的生物组成的联盟的代表,一旦我们发现某个恒星系有智慧生物正在形成,我们就会建造一个特殊的‘虫洞’⑤。
就是那面奇怪的墙?艾伦问。
是的。
我们在你们的太阳系边缘设置了一条边界,像一个巨大的肥感泡,一旦你们穿越了它,它就会把你们拉入‘虫洞’,然后送到这里。
艾伦尽力思索,以压制住内心恐惧。
那你的意思是,‘先驱者号’和‘旅行者号’太空探测飞船也偏离了航线?不,系统只有在侦测到一个真正的生命体而不是人造机械时才会被激活。
为什么?因为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确定某个种族具备了向银河系移民的能力。
艾伦克制住自己不发出一阵冷笑。
人类距离向银河系移民还远着呢。
尽管如此,你们的种族已经开始起步,如果我们任由你们继续探索,不久你们就会发现如何进行‘虫洞’旅行,进而发现我们的联盟。
我们的确发现了,艾伦说。
外星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高个子继续说道:事实上,正相反,是我们发现了你们。
我们需要研究你们的世界,我们的联盟需要知道你们的种族是否已经发展成熟,足以接受我们的存在并且成为我们联盟的一员,所以我们侵入你的思维,让你认为你已经返问地球,然后任由你自由发挥,这样我们才能尽可能全面地了解你们的种族。
小个子外星人说:遗憾的是.你的意志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
艾伦仰头看着他。
那是什么意思?你一直不愿意为自己创造一个‘现在’,所以你不停地重复你过去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终你的潜意识认为你陷进了一个封闭的时间曲线。
我不记得这些。
你当然不记得,你的长期记忆已经记录了一次,没有必要把完全相同的经历再记录一遍。
而现在,你已经从记忆中突围出来了。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
我在这里多久了?外星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用你们的时间算,大概一个月。
那么说我失踪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不至于引起怀疑,但你们不能再把我关在这里了。
他们会认为你任务失败,命丧太空。
再说,很快这就不成问题了。
艾伦警觉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不成问题?两个外星人都没说话,艾伦感到一阵寒意。
你们不会……打算摧毁地球吧?外星人发出一种艾伦无法理解的声音,但感觉上像笑声。
不,我们不会摧毁和我们不相容的种族,我们只是把他们拘禁起来。
拘禁?‘虫洞’的边缘将成为一道屏障,任何活着的生物从太阳系的一侧进入‘虫洞’,都会发现自己来到了太阳系的另一侧。
一个宇宙回路。
一个环面。
艾伦想起了很多年前数学课上学到的内容,一个四维的圆环。
完全正确。
我们会将你们的太阳系封闭在一个超级环形体里,那样你们就不会威胁到银河系。
艾伦一边摇头,一边握紧双手来压制住发抖的身体,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如果你们把我们拘禁起来,等太阳死了,我们整个种族也会消亡。
但那是几十亿年以后的事,到那时你这个个体早已不存在了,它和你没什么关系。
艾伦盯着它。
你们并不真正了解人性,对吗?我们了解的已经够多了。
我们这么做,的确很遗憾,但必须这么做。
你们的种族过于多疑、暴力,不能进入银河系。
你们会威胁到我们的联盟。
我们不会的。
艾伦温和地说,而且,与你们所知的正相反,我们并不多疑。
高个子外星人接过话题。
你不能否认多疑是你们种族的天性,如果你返回到你尚未离开之时,你们的人就会把你关起来。
艾伦突然觉得有必要用拳头来回应外星人的这些蠢话,但他知道这么做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他深吸了几口气,字斟句酌地说道:你们心里很清楚,你们根据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来评判视我的种族是不公平的。
哦?但这个幻境并不是完全由我们创造出来的,伊莱亚森队长。
我们只不过触发了它,是你自己在潜意识里构建并丰富了它,使它变成真实的。
正如我们先前所说:我们只不过设置好起点,任情节发展,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了解你们种族更多的事情,然后根据这些作出评判。
在你自己制造出的真实世界里,你们自己人把你关了起来。
他们是把我关了起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他们过去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星人只是静静地盯着艾伦看。
过了一会儿,艾伦意识到了自己话中暗含着什么,他叹了口气。
好吧,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要着手改造你们的太阳系所占据的这块空间。
等一等!艾伦的脑子绝望地飞转着。
他知道为了人类的未来,自己必须据理力争。
他抓住了脑中出现的惟一一个念头,如果我能提出另外一个方案呢?外星人疑惑地看着他。
请讲。
与其永远拘禁我们,为什么不多给我们一点儿时间?你们可以在现在的‘虫洞’两倍远的地方重新建造‘虫洞’。
那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那可以给我们一些时间发展,完善自身。
艾伦笑道,下一个来到‘虫洞’的人可能要在多年以后才会出现,那时我们将会少一些暴力和猜疑。
外星人显出一种忧虑的表情。
你并不能保证这一点。
是的,我不能。
艾伦承认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也许有点儿暴力,可我们进入太空并不是为了征服其他智慧生物,我们是怀着和其他智慧生物和谐、友好相处的目的飞入太空的。
他压抑住跪地祈求的冲动,把腰挺得更直,直盯着高个子外星人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们有能力看到我的思维,那么现在再做一次。
但请看清人类完整的内心世界,那里并不像你们假想的那样只有暴力这一样东西。
你希望我们发现什么?你们会看到多疑和恐惧的画面,但也会看到欢乐和希望。
你们会看到人们互相伤害,但也同样会看到我们互相帮助。
你们会发现我们有能力达到更高的道德标准。
但为什么我们要在两倍远的地方重新建造‘虫洞’呢?为什么要推迟那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呢?艾伦尽力保持冷静。
以上纯粹是我个人的观点。
再说,事情也并非不可避免,我们会在这段时间里成长起来。
退一步说,如果我们没有成长的话,那又如何?倘若到时候你们依然无法接受我们,再拘禁我们也不迟啊。
但请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给我们一个机会。
外星人互相看了一眼。
既然你这么耍求,我们可以再看一看你的思维。
艾伦点点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他的思维。
他的直觉想要抗拒,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要任由他们查看他自己的生活、他的经历和他的世界。
突然,艾伦发现那两个外星人已不在身边。
他前方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线,强烈的光很快包围了他,接着又消失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出生时所看到的世界,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周围人的动作都很缓慢。
然后,世界运转的速度变快了。
艾伦成了自己生活的旁观者,躲在他思维的一角与外星人一起,而他的一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小学、中学、大学、空军,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独自面对所有一切,以及他生命中所有的悲伤、希望、期待和梦想……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和外星人一起站在房间里,他们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艾伦一直在等待,而他们一直在看着他。
最后,正当他觉得他自己再也忍受不了快发疯的时候,高个子外星人说:我们采纳你的建议。
艾伦长舒了一口气。
好。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已经给了人类第二次机会,那我该怎么办?我们当然会送你回去——在抹掉关于我们的记忆之后。
艾伦点点头。
我明白。
他说,不过心里暗暗抉择要尽量保存自己的记忆。
休斯顿控制中心,这里是外太空1号飞船,请回答,完毕。
加布的声音从无线电耳机里传了出来:外太空1号,这里是休斯顿控制中心,你还好吗,艾伦?艾伦长舒了一口气。
好多了。
现在已没有光速时滞感。
回家太好了。
完毕。
呵呵,你可算刚到家门口呢。
那边传来开玩笑的声音,我们尽快让你脱离绕地轨道。
加布顿了顿,有一件事情,艾伦。
佛罗里达有些小风暴,所以我们想让你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着陆,希望你没什么问题。
当然,我没问题……艾伦说。
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嗯,休斯顿控制中心……什么事?今天是几号?几号?加布笑起来,今天是十月十日,你按时返航了。
很好。
嘿,你希望怎么样?相对论发生作用把你送到很远很远的未来?你的速度还没有那么快。
不,不是那样的。
我希望……艾伦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发生什么。
好了,至少你可以希望有一次列队欢迎。
等你回来了,你就会成为真正的英雄,就像尼尔·阿姆斯特朗⑥。
艾伦微笑着向后靠了靠。
一个英雄该做些什么?当然,他会去做一些公益事务。
艾伦感到对他来说,利用他的新身份呼吁人民反对恐怖活动、反对仇恨、反对暴力和战争是一件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他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必须这么做。
目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那两个被艾伦称作乔治和格雷西的生物查看着这几千个低等外星人的躯体——它们分别悬浮在一个个充满了原生质的池子里,靠液体维持生命,却全然不知自己生活在在幻境中。
年轻一些的问年长的:你以前曾这么做过?没有。
年长者回答,在我们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你不会被卷入麻烦之中吗?不会,这是我做出的抉择。
但假如我不在这里,你也应该做出自己的抉择。
可你抉择的是:对如此原始而暴力的外星人做出一个承诺,然后实现它。
年长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这个承诺才是我们在这里工作的真正原因。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每一个有可能出现智慧生物的恒星系封闭起来吗?为什么我们要来这儿拦截每一个突破屏障的智慧生物?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他顿了顿,现在你明白你接受训练的原因了吗?年轻人想了一想。
我想我有些懂了,不过还是请你说得更明白一点儿。
那个种族,年长者说,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
什么秘密?他发现了:用于评判一个种族是否应该受到惩罚的关键,并不在于这个种族是否掌握暴力,而在于他们所做的抉择。
这个人类个体,艾伦·伊莱亚森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年长者把胳膊挥了一圈,指着浮在原生质液体池中的所有外星人,我们遇到的所有其他外星种族的代表反应都如出一辙,宣称他们会征服宇宙,同时也会征服我们,我们除了把他们永远拘禁外别无他法。
但这个人类个体做出了明智的抉择,他是第一个表达了另一种期望的种族代表,他期望有一天他们能够被我们接纳,而没有要求我们去适应他们。
我明白了。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但现在,尽管……一根紫外光灯管突然开了,与此同时,一阵高频警报声响起了。
年长者转身对年轻人说:又一个种族突破了我们设置的屏障,该去接待一下他们了。
年轻人关上身后的房门前,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着原生质水池中悬浮的几百个外星人,他记起他们曾经一个接一个用武力威胁年长者,声称只有他们的种族才能拥有宇宙。
他彻底明白了,心中充满了伤感。
他转向年长者。
要是我们能像对待人类一样对待他们,那该多好。
但很可惜,我们不能对这些人那样做。
那是由他们自己做出的抉择,小朋友。
我们没有审判他们,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判决的。
注释:①.爱德华兹空军基地: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南部荒漠,是美国空军最新和现代化水平最高的飞机飞行试脸和鉴定中心。
②.卡纳维拉尔角:佛罗里达州中东部海岸边延伸入大西洋的一个滨外岛屿,是美国航空航天局肯尼迪宇航中心所在地,为美国宇航发射地区。
③.美国人热衷篮球,所以有的篮球用语也进入了口语,这里的两分球表示干得很成功。
④.卡戎:冥王星的惟一卫星。
⑤.虫洞:理论上存在的宇宙中时空扭曲的隧道,借助它可以穿越时空。
⑥.阿波罗11号上的宇航员,他是第一个踏上月球表面的人。
《绝代美人》作者:R·S·考索谭健华 译这是位绝代美人,就站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洛克菲勒厅一群真人大小的非洲乌木雕像中间。
乌木是用来制造精品长笛的材料,经能工巧匠之手也能精雕细刻成神像头盔,为神像增光。
美人儿白肤金发,碧蓝的眸子温存地凝视着乌木雕像。
她身着黑色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珠光闪闪的项链,可能是钻石,也可能是便宜的水晶,或许是西逝的红日流下的泪珠凝结成的光辉熠熠的宝石。
我一眼便发现,这个情景正是我所向往的画面。
我想要的便是黑色木雕群烘托出的这样的美人。
我立刻忘掉其它的一切存在,忘掉了我穷困潦倒的巴西乡亲,更忘掉了半年来成为全球焦点的天外来客。
我一言不发,向她靠近。
她注意到了我的来临。
她一定在猜度,我怎么啦?这个执著的青年人是谁?他要干吗?我什么地方犯了规吗?这儿明明没摆放不许接近雕像的公告牌呀……我问她:您懂艺术吗?怎么啦?她露出羞涩的微笑。
我想请您谈谈这些非洲工艺品。
嗯,我──您最好请教博物馆的人。
她迟疑了一会儿,也许在考虑,值不值得给我一个回答,这些都是手工雕刻的人像。
一种原始的风味。
毕卡索,还有欧洲现代主义先锋派艺术家们无不为这种原始风格所倾倒──谈着,她发现了我的目光凝视着的是她,看来您对艺术并不感兴起,是吧?我当然有兴趣。
说着,我拿起相机,我很注重我可以利用的形象。
我匆匆准备着相机,打算立即拍照。
您不是要给我拍照吧?是的,我要拍。
就在此时此地。
别动,就这样挺好的。
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呀!要是你别有用心───没有别的,我要的就是您,站在一群木雕当所显示的那番风采。
对话过程中,我一直不停地拍照。
你应该先征求我的同意。
她严肃地指出。
我并没有从你身上拿走一丝儿东西。
再说,很多很多人无缘得见芳容,您不得亏待了他们吗?我尽量找了些借口。
她没作声,掂量着我的话。
你不必奉承我。
您看到照片,一定很高兴。
啊,原来如此。
你大概会说,因为要把照片送给我,于是便想得到我的地址,也许还想要我的电话号码吧。
我笑一笑,拍完最后一张,把眼睛从相机后抬起来,盯着她。
她正面对着我,我们都没有开口。
后来,她说道:这么说来,你不想把照片送来给我了。
您会看到的。
说完后,我向她道了谢,转过身,离开了她。
我的摄影作品展取名为绝代美人与平民,在苏合区格林街一家画廊展出。
这地方很不错,就在古根汉姆博物馆附近。
参观者络绎不绝,超出了我的预计。
最近以来,天外来客已把人们搅得寝食不安。
人们都想有所行动,发现一些新鲜的事儿,恢复往日那种对生活的感觉。
总之想把注意力转移到能体现人类本色和价值的东西上去,譬如人类的艺术欣赏之类。
为影展作宣传时,我已将一幅她的照片用来作广告。
所以,美人儿的光临自在情理之中。
她素衣素面,有意不加修饰,处在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人群中,别有一番味。
恰巧我也是这个场合中唯一不加修饰,一身市井之徒的衣服的男人。
其实,这是我的本色。
参观者立即发觉她便是展出作品中的模特,美女之神了。
人们纷纷向她问这问那,羞得她满面通红,只好托辞避开,逃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去,像是一名迷路的女孩。
我匆匆赶到她的身边去。
你真是说得到做得到。
她说。
我决不食言。
你说,我怎么去向我的男友交代?这可是个难题。
我挠着后脑勺。
看到我尴尬的模样,她微笑了,说道:你心中自有打算,是吧?你怎么不答复我的问题呢?她的微笑足以勾魂摄魄。
这不是问题。
他来了吗?没有,他还不知道这一切呢。
你说不是问题,什么意思?来吧。
我拉着她的手腕,引她来到挂在墙上的照片前。
真正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瞧,你看到了什么?我指着照片问她。
照片上僵直死硬的木雕像,像黑洞似的毫无生气。
而站在它们之中的那位光彩夺目的金发女郎,像是在这古怪背景中的一轮太阳。
我看到我站在非洲木雕中间。
我笑了起来:你缺乏诗意。
是吗?你的恶劣玩笑缺乏幽默感,费雷拉先生。
你如果要用这种态度来谈话,最好称我为阁下!我下子便失去了幽默的兴趣。
指着照片上的形象,你认为我在取笑!难道你竟看不出其中的美?要真是这样,我很遗憾。
我要对你说,你爱怎样想,我不在乎,你只是我拍摄的一个对象而已。
要是你真的以为我在利用你容貌,那去控告我好了,这样,你可以给你和你的男友捞上一笔钱。
可是,如果你和你的男友从这些照片中领悟不到一种应该向公众宣示的美,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沉默着。
我能想象她的胸中汹涌着烈焰扑人的岩浆,酝酿着辛辣的双关妙语,即将对我迸发出来。
然而,她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压制下了反击的冲动。
我听说,把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素材化为美丽动人的照片,这是你的本行。
我承认,你确实擅长此道,她把目光转向展出的照片,照片拍得很漂亮。
她心中有什么打算,我不明白。
我说道:不对,至少这次展出的作品不是这样的。
我不过切切实实地记录下真实的美,你的美丽。
不过,我想带你去看看另外的东西。
我领着她来到另一展厅。
这儿展出的是标题为《良民》的影展第二部分,是我摄影生涯中花了6年工夫拍下来的上千幅作品。
照片的帧幅都不大,拥挤在这个展厅有限的空间之中。
天啊……她低声叹息,目光紧盯着照片所反映的巴西和拉丁美洲其它各地穷苦老百姓的生活。
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
我带着悲愤说道:至少在我的家乡和地球上的绝大多数地方,人们露宿街头,靠残汤剩水苟延残喘。
有的住在破纸板搭的棚子里,随地大小便。
有的无以为生,只得把女儿卖进娼寮,把儿子卖给无后的富翁,或者把儿女的器官卖到黑市上去。
尽管这样艰难,穷人们仍然互相帮助,挣扎着对付下去,努力维持家庭生计,把儿女抚养成人。
她一直沉默不语,仔细看完整个展出。
她一定感到十分痛苦。
我的同情和怜爱,早已渗透进照片中的人民。
后来,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说道:我看了《纽约客》杂志,我知道了你举办影展是为了募集款项来帮助穷人。
你设计了对比,一方是你给我拍摄的照片中你所说的美,另一方是这个展厅中所反映的人们的苦难生活。
对了,这样做起了作用。
来观赏人们,纷纷掏出了他们的钱包。
我不会去控告你了。
我淡淡地一笑。
当我们步出这个展厅时,在我们之间,第一次完全消除了对抗的气氛。
我不明白,她问我,难道我竟成了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异星来客了,世界充满了饥饿贫困,而我却长了一幅姣好的容貌?我也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我接触了过多的苦难和丑恶,尽管我能够从丑恶中看到尊严。
而此时此刻,我却渴望从你的形象中体会到单纯的对美的倾慕和追求。
外星人走进展厅时,我们俩正互相凝视。
外星使节很高大,赛过了他的保镖。
这两名保镖都穿着黑衣服,当然衣服里边一定套着最新式的防弹衣,配备着速射枪,模样儿显得很古怪。
陪同团的几名成员,有男有女,是联合国外星人旅游接待处的职员,摆出一幅一本正经的官僚派头,把眼睛掩藏在墨镜的后面。
联合国为外星游客提供旅游服务明文规定:不许去纽约哈莱姆贫民区,不许去里约热内卢贫民区,也不许去加尔各答的棚户区,只让来客参观博物馆,参观联合国形形色色的会议,还可以参观各富国堂皇的议会。
让他们从空中飞来飞去,由这个机场到那个机场。
公众完全不了解外星来客光临地球的意图。
世界各地的舆论为此焦虑不安,有些地方还为此发生了骚乱.示威者声称他们有权了解事态发展进程,联合国所宣传的外星文化使节的提法,似乎缺乏根据。
话虽如此,到我摄影展来参观的文化使节却在认认真真地观看照片,活脱脱一幅太空艺术评论家的模样。
外星来客及其陪同人员进来以后,美人儿就一直抓住我的胳膊。
我对她说:外星人大概看了《纽约客》也来了,跟你一样。
听了这话,她稍微松弛了一点,脸上有了笑容。
外星人像篮球运动员一样又瘦又长。
脑袋像昆虫的头一样呈圆锥形,上面有4只凸出的没有瞳仁的眼睛。
下肢有4条腿,后腿稍短。
颀长的上身很不相称地搁在四条短腿上,活像一头两吨重的步履蹒跚的长颈鹿;白色纺织品构成的片状装饰笼罩着下半身,掩饰了这位有智慧的四足动物的部分古怪模样。
他有四只手,手心老是两两相对,作佛教徒的合十状。
展厅接待人员向贵客迎了上去,却被陪同官员挥手撵开。
平民是不能与贵客谈话和接触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鲜鲜的外星人。
她对我说。
我也一样。
亲身面临这种场合是并不轻松的,我感觉胃部像是受到一记猛击。
某种原来只在小报或电视上大肆渲染的东西,突然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而你的脑海里还满是媒体的胡说八道和互相冲突的印象,一时难以排除,故难以立即接受眼前的现实。
我身边的女士全身在颤抖,双眼不停地眨动,似乎正在尽力调整内心的不平衡。
这时,外星使节及随从们走进第二展厅。
在厅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心中一紧。
原来停留在那儿参观的人群纷纷拥了出来。
用4只眼睛看去,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一些什么不同之处。
我很想知道。
你说呢,是不是?我敢说她也一样感到奇怪。
外星使节足足在那儿参观了一小时。
出来时,外星人脸上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但是联合国人员却不愉快了,有的在扶眼镜架,有的在整理领结。
种种形体语言告诉我,麻烦来了。
他们像进来时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影展。
完了。
这位天外来客拆了我的台了。
事实果然如此。
半个钟头以后,展厅便人去楼空,除了工作人员,只剩我和美人儿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说道;谢谢你的光临。
说这话时,我的声音充满了伤感。
她就要离我而去,从此各自东西,再也难得相会了。
你要留下来照料关门吧?不必。
那么我们一块儿离开吧。
你去为咱们俩叫一辆出租车。
咱俩!还是那个外星使节,还是那一帮特务和官员组成的陪同团。
不同的是这一次使节用它那4只手捧着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这台机器似乎是也是由像它的衣服一样的白色片状物所构成。
当时我正和美人儿呆在她的公寓里。
从公寓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纽约摩天大楼的夜景,警察的小飞艇在厚重的云层下盘旋,像黑色的鲸鱼在游弋。
官方是不会让外星客人自由行动一会儿的。
我不想问他们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特务嘛。
何需白费劲去问。
我也不问他们来此有何贵干。
外星人向我们走了过来,高高耸立在我面前,像是世纪交替时期的一座装饰性雕塑,外星人扭开机器,原来这是一台全景放映机。
放映出来的图像在我们周围空中飞舞,像宽银幕上的雪花。
从陪同人员的反映看,我明白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玩艺儿。
影片记录的是这位文化使节的老家星球上的生活。
那是一个人口过分密集的世界。
高山脚下高层贫民窟肩并肩地争夺空间,人们拥挤着住满了大楼。
人们衣着褴褛,任意抛弃垃圾。
垃圾填满了河床。
倾盆大雨一到,引发了洪水泛滥,淹没了无数生灵。
死了的人被剥掉破烂的衣衫,光着身子送去火化。
而在不下雨的日子,天上同时出现两个太阳,把住宅的塑料屋顶烤得绯红,似乎也在喷着火舌。
痢疾使孩子们瘦弱不堪。
住上层的住户冲洗粪便,让粪水顺流而下淌到底层住户的头上。
同时,我们又看到那个星球上的另一社会;长颈鹿般的上层人士,住在能在空中飘浮游动的,用豪华材料建筑而成的宫殿里,远离污秽的尘世,呼吸的是高空中清新的空气。
外星人关上机器,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们,陪同人员也紧随鱼贯而出。
两天后,有线电视网向全世界播放文化使节离开了地球的消息。
形象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无法解决他们的问题。
我们的问题,他们一样爱莫能助。
我认为这是他们最终离去原故。
留下来干什么,难道舍不得联合国殷勤的招待?你不懂,费雷拉先生。
联邦调查局负责事先调查外星人预定访问路线的克拉文回答说,比如可能获得高新技术,有关科学研究进展……我打断了他的话:社会隐患、阶级分化、僵化呆滞、亡命挣扎、敌对阶级关系等等,总不会把它扫到地毯下就万事大吉吧!当然。
不过,我们一直挺顺利的,懂吗?直到这位大使先生走进你的影展之前。
影展,绝代美人……早知道───这能怪我吗?朋友,你应该早知道的。
影展广告早就说了,目的是为了穷苦的巴西老百姓募捐。
是你自己把事儿搞糟了的。
克拉文把小腿抬一抬,以官僚派头愤怒地站了起来,说道:是呀,我们是卑鄙恶毒的,我们不会对你这个叫花子发慈悲。
我们要对你的签证耍一点花样,让你一辈子也休想再到这儿来乞讨美金了,伙计。
你也休想得到世界各国政府的支持,把你那一堆破烂玩意儿展览出来了。
我们还要整治一下你的情妇,不许她离开国境。
明白吗!我这叫花子跟你们白种女人搞在一起,你不高兴啦,是吗?我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揍他的狗脸,但是,我克制了。
我不作声。
我感到心头阵阵发冷。
我作不出什么反应,心中一片空虚。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该是回老家去面对贫困艰难的现实干点儿实事的时候了。
我又想到绝代美人。
是她那处于乌木雕像之中的美丽面宠,引来了天外来客,使其了解到人类的悲哀与无奈。
我会想念她,胜过其他人。
我不会公开她的名字。
我将把她深深地珍藏在心底。
我不知道,这位外星使节是不是一位摄影师。
他的理想是什么?他会不会关心他家乡可怜的同胞?他们是否,研究过地球社会结构,探索过不同的解决途径?他一无所获,只看到虚伪,也许他也会返回家园去面对严酷的现实。
我强烈地觉得我同他是一致的。
我想称他为兄弟。
他会跟我一样认为她非常美丽吗?眼前这位联邦调查员的官员却有所期待。
他想看到我哭泣,哀求他给我一次自新的机会,可我只想唾他一脸。
我想,这会儿,你我的饭碗都被敲破了,是吗?我平静地说道。
《绝对武器》作者:罗伯特·谢克里埃兹尔真想大开杀戒,他和巴克以及法格松三人在荒凉的沙漠中整繁折腾了三个星期,挖遍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墓地.但每次都一无所获,他们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向前。
火星上的短暂夏季即将结束,天气越来越冷,埃兹尔的心情也越米越糟,矮子法格松倒还自在,他在幻想找到武器后能大发其财;而巴克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冷若冰霜,如果不问他话他就一声不吭。
埃兹尔的忍耐己经达到极限,他们又掘开一座古墓,依然没能发现火星人埋藏的武器的任何迹象。
朦胧的太阳照着他们,蓝色天空中的星辰依稀可见。
埃兹尔开始感到透过防寒密封衣渗透进来的丝丝寒意,他发现自己关节不灵,肌肉僵硬。
埃缘尔真想把巴克干掉。
甚至从一开始,在地球上合伙时他就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看不顺眼。
他同样也瞧不起法格松,但比较起来更瞧不起巴克。
埃兹尔突然止住脚步问: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该向哪儿去?他以不祥的口吻向巴克吼叫。
巴克只是耸耸肩,那张惨白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
问你哪!我们该朝哪里走?埃兹尔重新发难。
巴克依旧沉默,还是用耸肩作答。
叫他脑袋开花!埃兹尔心里这样决定并伸手去掏手枪。
忍耐点,埃兹尔,法格松央求说,他跨到他俩中间,别冲动,你该想想如果我们找到武器,那能赚到多少钱哪!这矮个子的眼睛被发财的念头烧得发亮。
它肯定就某处。
埃兹尔,也许就在旁边那墓地里。
埃兹尔怔怔地盯着巴克,此刻他没想别的,光想杀人,杀人……还在地球的时侯,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十分简单:埃兹尔幸运地搞到一份古代手卷,上面记述着火星传说中埋藏武器的地点,而巴克能够辨认火星文字,法格松承担了全部探险费用。
于是埃兹尔认为只需飞到火星再走上几步就能找到武器宝库了。
在这以前埃兹尔不止一次离开过地球,但他没估计到这次会在火星上逗留如此之久。
既被寒风吹得钻心刺骨,又被淡而无味的浓缩食品弄得老是饥饿难忍,稀薄的空气还使他们头昏眼花。
更没想到会这么腰酸背痛,因为他们不得不经常裔力穿越浓密的火星丛林。
他们当初想的只是任何一国的政府将为这批传说中的武器付出令人咋舌的代价。
对不起。
埃兹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鬼地方把我弄得要发疯了。
巴克,原谅我如此鲁莽,继续领路吧。
巴克点点头走在前面,法格松喘了口气跟着巴克走去。
不管怎么说,埃兹尔心中盘算,反正我可以在任何时刻打死他。
傍晚时分,就和埃兹尔忍无可忍时,他们发现了那座墓地。
这是一座古墓,气势恢弘,其造型和手卷上的记载完全一致.金属的外端沉积着厚厚一层灰尘,他们也找到了入口。
让我来砸开它。
埃兹尔动手拔出手枪。
可是巴克推开他,三拧两转就把门给打开了。
他们进入了高大的室内。
蓝光闪闪的武器堆积如山,全部是火星文明的遗物。
j人默默r立环顺四周,他们面前就是梦寐以求的宝库!自从人类登上火星以来,就曾当火星城市的废墟进行过细致的考察。
到处遗弃的汽车、坦克、、工具以及设备——无不证明火星人的文明已经超越地球上千年。
经过细心破译的火星古老文件,记载有过去那场席卷整个星球的残酷大战,但始终没能解开火星上完全没有智慧生物生存,而且连动物的骸骨都踪影全无的谜底。
看来,火星人是被自己的武器彻底毁灭了!埃兹尔知道当前的这些武器比纯净的镭还要值钱,它们在地球上是无价之宝。
他们走到房间里面,埃兹尔随意拿起手边的第一件武器,它有点像45口径的手枪,只是更大一些。
他走到开着的门边把武器对着不远处的树丛。
别开枪!法格松吃惊地嚷道,但这时埃兹尔已开始瞄准。
可能会爆炸或出什么事故的。
等我们卖掉它们以后让专家们去研究好了。
可是埃兹尔固执地扳下枪机。
75英尺开外的灌木丛霎时间消失在耀眼的红光之中。
真不赖。
埃弦尔评沦说,他疼爱地抚摸手枪,放回原处又拿起另一件。
够啦,埃兹尔。
法格松恳求说,在这里实验毫无意义,也许会引起核反应或别的什么灾难的。
闭嘴。
埃兹尔扔下这句话又去审视新武器的结构。
别再开枪了。
法格松还在继续哀求,他无助地望着巴克,想寻求他的支持,但巴克依然一声小吭地望着埃兹尔。
要知道这里也许有些东西就是毁掉整个火星民族的根源,你还想惹麻烦吗?法格松继续说服他。
但埃兹尔再次射击,满意地观看远处的一块沙地被迅速熔化。
真是好玩艺!他又拣起一件武器,那东西的外形就像一根长长的标杆。
他已忘记寒冷,对这件晶莹耀眼的武器爱不释手。
是该走的时候了。
法格松往门口走去。
准备走?上哪儿?埃兹尔慢吞吞地问,一面举起这管亮晶晶的枪管,它上面带有弯弯的把手,恰好适合用手握住。
回宇航港去。
法格松回答说,回家去,把我们这些军备全部卖掉,我相信肯定可以开口要个天价,任何政府都肯拿出几百万元来购买这些武器的。
我可改变主意了。
埃兹尔意味深长地说,他用眼角窥视巴克。
巴克正走在成堆的武器中,但是他连一件也不碰。
听着,法格松恶很狠地盯着埃兹尔说,说到底,是我为这次探险花的钱!我们得卖掉这批货色,我有这个权利……这时他吃惊地发现埃兹尔已把手中的那管枪列准他的肚子。
你想干什么?他惊恐地嚷道。
我不打算把武器卖给任何人。
埃兹尔说,他贴墙而站,以便看清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我要自己拥有这些武器。
他放声大笑起来,回去后我要把武器分发给部下,我将撇开任何政府,在南美独立行事。
好吧。
法格松压低嗓门说,他的视线片刻也不敢离开那管瞄准他的枪口,不过我可不想参加,别把我也算在内。
那就请便。
埃兹尔回答。
你别介意,我不会去说三道四的。
法格松很怏又说,我也不敢舞刀弄枪或杀人伤命,所以我最好还是离开的好。
那当然。
埃兹尔说。
巴克站在一边,专注地察看自己的手指甲。
如果你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我肯定到你那儿去做客。
法格松说,他努力装出笑容,也许你还会封我做个公爵或者什么的?也许吧。
那太好了,况你成功法格松向他挥了挥手便走向门口。
埃兹尔等他走出二十多步开外就举起武器揿下按钮,在这之后既没有声响也没出现火光,但是法格松的右臂却被整整齐齐地切断了。
埃兹尔迅速地又揿了一下按钮,这个矮个子竟被剖成两半,在他身旁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壕沟!埃兹尔突然意识到这时他把后背送给了巴克,于是火速转过身来。
巴克也许会抓起附近的手枪把他打成碎片,但是巴克依然半静地站在原处,两手在胸前交叉。
这种死光可以穿透任何物体。
巴克冷静地评论说,这玩艺儿真棒。
埃兹尔对巴克放心了,他又心满意足地把这种或那种武器搬到门口细看,巴克对它们连碰都不碰,只是兴趣盎然地在一旁观察。
火星人的古老武器依然如新,它们至少已有上千年没动用过,房间里武器品类繁多,有不同的结构,不同的功率,有惊人的微型超能自动枪,射线枪、瞬间冷冻武器、喷火器,它们能用切割、凝固、麻醉等等方法杀戮一切生物。
你不妨来试试这个。
巴克建议。
埃旌尔正准备试验另一种有趣的三枪管火枪,他听见这话不满地停下来说: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别张罗这些小玩艺啦,我们该着手正经的大事。
待巴克把一台装有小轮的黑色矮柜推到外面,他就站在一旁注视埃兹尔怎样转动操作台上的把手。
这时机器内部响起了轻微的隆隆声,然后一团淡蓝的雾气升起,随着埃兹尔继续转动把手,云雾状的气团逐渐加浓,直至把这两人全身笼罩,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屏障。
用枪打穿它试试。
巴克提示说。
埃兹尔向包围他们的这座监色墙壁射击,但爆炸的能量完全被屏障所吸收。
埃兹尔又换上三种不同的枪支试验,它们同样无法穿透这层看上去甚至是透明的墙壁。
我看算了。
巴克轻声说,这层墙壁甚至能挡得住原子弹的爆炸呢,这大概是某种能起保护作用的强大力场。
埃兹尔关掉机器,他们又回到室内。
太阳已降到地平线附近,房间里越来越暗。
我发现,埃兹尔猛然说,你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真是个人物。
谢谢。
巴克说,他还在审视那成堆的武器。
你没有为我这样收拾法格松而生气,对吗?要知道他会把我俩带到政府面前受审的。
我支持你的行动。
你的确是个棒小伙子,在我朝法格松开枪时你本可以打死我的。
埃兹尔却没有说如果他处于巴克的地位,他自己就会那么干。
巴克依旧只是耸肩。
你愿意和我合作建立王国吗?埃兹尔问,脸上绽开笑容,我想我们会很快成功的,只消找一个合适的地点,那时就可以享用美女醇酒,无所不为了。
你的意思怎样?我干。
巴克回答,悉听指挥。
埃兹尔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他们又沿着一排排武器向里走去。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处,他们发现一扇内门,上面有怪异的火星文字。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埃兹尔问。
说什么里面有绝对武器……巴克在仔细辨认这些奇怪文字后说,警告大家,禁止入内。
巴克又打开门,他们刚想举步,却又赶紧朝后退缩。
里面是间大厅,比原先的武器室足足要大上三倍。
大厅四壁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服饰华丽,像塑像一样纹丝不动,只是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入口处有张桌子,上面一字摆开三件物品:一个像拳头那么大的小球,上面画有刻度;旁边是一顶金光闪亮的头盔;再过去是一具黑色的小匣子,匣盖上也刻着火星文字。
这里是……是陪葬的墓穴吗?埃兹尔喃喃地说,他虔敬地望着那些火星武士脸上粗犷的线条。
巴克站在他的身后没作回答。
埃兹尔走近桌子拿起小球,他谨慎地把上面的指针转向其中一个刻度。
你认为,这能有什么效果吗?他问巴克,你想……他们两人突然浑身一震并向后退却……成排的武士动作整齐划一地摆动两腿,嚓的一声站成立正姿势,这些古代的武士们全部复活了!其中一个身穿镶着银边的紫衣军官向前跨上一步,朝埃兹尔鞠躬致意:先生,您的部队已全部集合完毕!埃兹尔出于惊愕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你们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活的?巴克问,你们是火星人吗?我们是火星人的仆从。
那军官说。
巴克这时注意到,当军官说话时嘴唇连动也没动。
呵,火星武士是用心灵传音沟通信息的。
我们是人造人,先生。
那军官又说那你们服从谁的命令?一165—178.TXT,。
一幽裂5号我们听命于这种活化剂,先生。
人造军官说话时眼睛直盯埃兹尔,望着他手上那个透明的小球里面的液体。
我们不需要进食或睡觉。
先生,我们惟一的愿望照是为您效劳并去打仗。
那批武士全体一齐点头,表示赞同。
快让我们投八战斗,先生,人造军官又催促通,你们别着急。
埃兹尔这时回过了神,孩子们,我会让你们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你们可以坚信这一点。
战士们发出热烈的领袖万岁的欢呼,埃兹尔显得心满意足,那么,其它几个刻度的含义又是什么?埃兹尔问。
但是武士们默不作声,大慨这种问题没有事先输入他们的程序。
也许这能使其他的人造武士复苏。
巴克猜想,或许地下还有装满士兵的某些大厅也未可知。
埃兹尔又问这批战上想不想去打仗,武土们再次以热烈欢呼作为同答。
让他们复原吧.我们得好好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巴克提出。
埃兹尔还没从兴奋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不过他把指针拨了回去,士兵们立即僵硬,重新化为石像。
先回去吧,把所有这些都带上。
巴克说。
埃兹尔捧起雪亮的头盔和黑匣子,跟着巴克走出。
太阳几乎已要隐藏在地平线下,红色沙漠上拖曳着长长的树影,气温相当寒冷,但他们毫无感觉。
巴克,你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他们称我是领袖!只要有了这些战士……他开怀大笑。
有了这批武士,有了这种武器,他还愁什么办不到?是的,他将建立自己的王国,占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美女,好好快活快活……我是将军!埃兹尔边嚷边把头盔戴到头上,巴克,我像吗?我像将军吗?……他猛地打住活头,因为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叨咕什么……在说些什么?……你他妈的混蛋,居然还想当国王!这种权力只有能改变历史的天才才配,只有我才配!谁在说话?是你,巴克!啊?埃兹尔忽然明白他是借助头盔的力量听到了巴克的心声,但没容他继续思考,巴克一直没离手的枪已准而又准地向他的头部开了火。
真是白痴!巴克自言白语,他也戴上了头盔。
什么国王!凭他还梦想当国王?有了这批武士、力场和所有武器,我就能号令整个世界!而且也只有我才能够!他自信地洗。
他准备回去激活那批人造武士,但又停下脚步,拣起从埃兹尔手中跌落在地的小小黑匣子。
匣盖上刻着龙飞风舞的几个火星大字:绝对武器。
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巴克想。
他让埃兹尔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对方先去试验武器,这样自己就不必去白白冒险。
可惜埃兹尔还没来得及试验到这一件。
也许这一件已没有必要再去试验,他的武器已经绰绰有余。
不过这最后一件武器说不定能更加神奇,使他更加万无一失。
不管怎么说,这总归对他有益无害。
好吧。
他对自己说,我得看看火星人到底怎么设计出绝对武器的。
于是他掀开匣盖。
里面腾起一股轻烟,巴克慌忙把小匣子扔得远远的,生怕这是毒气。
轻烟袅袅向上,向四面扩散,变稠凝聚。
云团越来越大,逐渐成形。
几秒钟后它终下定形凝固,在小匣上方盘旋飞舞。
那云团反射出金属的折光,在暮蔼中显得光华夺目。
巴克辨认出这是一张大嘴,上面还有两只一眨不眨的眼睛。
哈哈!这张嘴巴说,原生质!它向埃竣尔的尸体延伸过去。
巴克举起死光枪,仔细瞄准。
是安静的原生质。
那怪物咆哮说,一面贪婪地吞吃掉埃兹尔,我喜欢吃安静的原生质,于是怪物狼乔虎咽把埃兹尔吃了个精光。
巴克开了枪。
爆炸仅仅使十英尺之外的地上出现一个弹坑,从那里又浮升起巨大的嘴巴。
我等了多久啦!大嘴快活地说。
巴克全身瑟缩,他拼命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极度恐惧。
在控制住自己后,他努力打开力场,让蓝色半球笼罩自己。
但那怪物还是向他逼来,逼得越来越近……去!滚开!消失!巴克尖叫,他的神经开始崩溃。
无论他发射任何武器都无济于事,那张大嘴仍在继续逼近。
我喜欢安静的原生质。
巨嘴在巴克头上不断开合,但我也喜欢活泼的原生质!它一口吞下了巴克,随即又穿透力场的另一面墙壁,朝四方张望,企图寻找很早很早以前火星上那成千上万的原生质个体。
《绝密:野玫瑰计划》作者:不详丛马 译序1954年1月深夜,美国科罗拉多州巴克利机场上,一架波音C-97运输机,冒着漫天雪花,轰鸣着跃入夜空,倏忽消逝。
塔台内,海军上将巴兹双唇紧闭,似有隐忧,他不能向驾驶这架飞机的维兰德少校机组说明,机舱内的货物,具有无比可怕的杀伤力。
在这么恶劣的气象条件下飞行,只会凶多吉少。
飞机到达落基山上空。
维兰德少校进入货舱,他要看看舱内的那36个金属罐究竟是什么宝贝玩意儿,值得巴兹上将亲自给他下达飞行指令。
金属罐静静地固定在舱内,仿佛有意以沉默来显示它们的高深莫测。
维兰德琢磨不透,只好钻回驾驶舱,一股刺鼻焦臭味传出。
巴克利机场,我是雌狐03,驾驶舱失火。
驾驶员拼命呼叫。
没有回答。
蓦地,一个不祥念头升入维兰德的脑海。
临行前,巴兹上将专门叮嘱,倘若飞机出事,一定要找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降落。
为什么上将要谈这个飞行员的最大禁忌?一股疾风吹进驾驶舱。
3号发动机的螺旋桨叶片脱落,撕裂了机身!又一名机组成员惊叫。
这简直是蓄意谋杀!维兰德怒不可遏,狗杂种是叫我们去送死!就近迫降!飞机急速下降,渐渐难以控制。
群山迎面扑来。
山谷中奇迹般地出现一块平地。
没有时间考虑着陆的技术细节,在离平地十几英尺高时,维兰德果断地关机,切断电路。
起落架与机腹几乎同时触地,飞机在剧烈颤抖。
成功了……!机组人员一片欢呼,然而维兰德却预感到某种巨大的灾难。
昏暗的雪光表明外面这一块平地空无一物,落基山不存在这么一个大平原!他的喉结开始蠕动,本想提醒同伴,却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开裂声,窗外的白色顿时化成黑水,寒冷刺骨的冰水涌进舱,飞机下沉……二1988年9月倘若德克·皮特不在他的女友那儿度过一个销魂之夜,他就不会进入史密斯父亲的那间仓房,发现C—97运输机的起落架和氧气筒;倘若皮特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也不会对这两件东西感兴趣,从而开始追查它们的来龙去脉;倘若负责空中安全的官员能够根据空难记录明确地告诉皮特,落基山确实坠毁过一架波音C-97运输机。
那么前面提到的秘密飞行,将会永远在湖底保持沉默,而后面的故事,也会是另一种写法。
事情偏偏这么凑巧,凑巧让美国海洋及水下事务局的特别行动处处长皮特碰上了。
皮特坐在史密斯小姐的木屋桌边,神情专注地查看地图。
他在等待他的朋友、联邦调查局的斯蒂格上校从华盛顿赶来与他会商。
斯蒂格的下巴刮得精光,淡褐色的眼珠透出幽默,模样讨人喜欢,较之五官端正、身材高大、结实有力的皮特,显得少了点阳刚之气。
斯蒂格拉开一个皮夹:这是空军记载的C—97运输机情况,该机编号‘雌狐’03,机长是维兰德少校,1954年1月,该机执行从加州至夏威夷的正常飞行,不幸坠入太平洋。
扯淡!既然他们认定我送去的起落架和氧气筒为‘雌狐’03所有,为什么不解释一下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科罗拉多山脉的一个小村庄?我认为,空军的记录,似乎在掩盖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明白点,这是一份伪造的记录!真不愧为打捞专家,善于从平静的水面,洞察出水下的秘密。
斯蒂格称赞道。
皮特将文件装入皮夹:我们最好不要在官方的文件上抠字眼,它只会使我们误入歧途。
我建议,我们得自己动脑筋,找出答案。
有道理。
斯蒂格十分赞同,从哪儿入手调查?找拉斐特夫妇了解情况。
他们是这儿的老住户,又是史密斯先生的生前挚友,兴许能提供一点有用的情况。
首先映入皮特眼帘的,是坐在躺椅上阅读平装本惊险小说的马克辛·拉斐特。
她年过花甲,头上戴着发套,让人一眼觉得她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婆。
她的丈夫利·拉斐特,则佝偻着身子,给一辆平板车的前轴加油。
两夫妇见陌生人走进他们的院子,不由抬起头,眼睛中流露出山里人对城里人的那种天然的警觉。
你好!皮特首先打招呼,我叫皮特,是史密斯小姐的朋友。
哦,欢迎,欢迎。
拉斐特夫妇一下变得分外友好,小劳伦可是我们的老朋友的女儿,我们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
皮特与他们很快熟悉起来,一边喝啤酒,一边闲聊有关飞机坠毁的事。
我们从70年代便住在这里,当时我刚从海军退休,我是一名潜水员。
至于飞机坠毁,好象从未听说过。
皮特不禁有些失望,便启发道:听说过一架波音运输机坠毁的事没有?时间大概在50年代。
拉斐特夫妇相视半晌,似乎在绞尽脑汁回忆。
没有,绝对没有。
他们的神情很肯定。
皮特先生,你打听这些干什么?马克辛纳闷地问。
我在劳伦的父亲的旧仓房里,看见了一些飞机零件。
皮特说。
啊,可怜的老家伙,死得真惨。
拉斐特万分惋惜。
他一定是从某个地方搞来了飞机零件,想发明一点什么。
他爱搞发明,结果把自己炸死了,警察只在现场,找到了他的一截指头。
来,再喝一杯啤酒。
拉斐特坚持道。
皮特告辞,走出了拉斐特夫妇居住的小村庄,来到湖边。
他的心沉甸甸的,调查一无所获,难道是自己在异想天开?他沿湖边散步,放眼波光粼粼的湖面。
见几只小鸟在翻飞,蓝幽幽的湖水浩渺无边。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太神奇,居然能在万山丛中,筑起这么一块大明镜。
喂,老伙计,你发什么呆?一声吆喝,打断了皮特的神奇遐想。
循声望去,只见斯蒂格蹲在一个岩石上垂钓。
皮特走近,眼瞅着水面上的浮标,突发奇想。
浮力!他兴奋地吐出这个字眼。
什么浮力?斯蒂格觉得好笑。
氧气筒与起落架尽管作用不同,但在水里却有相似之处,就是浮力!皮特真想一头扎进水底。
三南非彭布罗克火车站帕特里克·福克斯先生在南非彭布罗克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酒巴坐定,几杯酒下肚,人已半醉,他觉得自己象刚做完一场噩梦。
一小时以前,他在火车站的一辆豪华专列内,会见了大名鼎鼎的南非国防部长德瓦尔将军及其助手、情报部长齐格勒上校。
他们要他执行野玫瑰行动。
福克斯早年加入英国海军,当过轮机部主任、总机械师,还担任舰长多年。
退役后,便在南非纳塔尔购置了一座农场定居,厮守妻子儿女,颐养天年。
这个计划太邪恶,与恐怖主义行径毫无区别。
他对德瓦尔将军说。
你错了,舰长。
德瓦尔部长说,我们只有转移国际舆论对南非黑人的同情,才能使我们的政权生存下去。
黑人当政对我并无什么坏处,我为什么要破坏他们的事业?或者说,为什么要去伤害支持他们的美国人民呢?福克斯反驳道。
你呀,你呀,部长点燃雪茄,将福克斯退回的野玫瑰行动蓝本收进皮夹,倘若黑人掌权,所有个人财产、农场、商店、银行都将被没收,象你这样的人,将成为他们的革命对象。
一个专制的部落制政府,会把南非浸泡在血泊中。
危言耸听!福克斯对德瓦尔的警告嗤之以鼻,即使我们预见到最坏的结果,人们也不会原谅‘野玫瑰行动’!我不需要道德审判!德凡尔板着脸,冷漠地结束了这场毫无结果的会见,这个计划行不通,我放弃它。
我只请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此时,福克期注视着杯内冒泡的啤酒,还在回味他刚才读到的绝密文件的细节。
说心里话,他十分钦佩德瓦尔丰富的想象力。
只有象他这样的天才恶棍,才能编制出野玫瑰行动这种荒唐透顶的计划。
他摇摇头,他准备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埋葬心底:见鬼去,操他妈的‘野玫瑰行动’!于是,南非国防部的电脑人才库反复推荐过的执行野玫瑰行动的最佳人选福克斯舰长,便半带醉意地晃出小店,发动汽车,连夜打道回家。
他不知道,罪恶蓄意制造的灾难正等着他。
……当福克斯赶回农庄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农场工人及家属的尸体被烧焦的恶臭,秃鹫在疯狂地抢食儿童的尸体。
福克斯以为走错了地方,他那可爱的家园,怎么转眼化为尸骸遍地的一片焦土?福克斯冲破警察布置的警戒线,站在院落中央,发狂地大吼;上帝呀!这是谁干的?谁干的呀!他扑向院中毛毯罩住的三具尸体,那是他的妻子迈尔娜、儿子朱尼奥和女儿詹妮。
一位警探用强有力的胳膊阻拦住他:别看了,请记住他们活着时的模样吧。
告诉我,是谁干的?从现场留下的大量CK-88冲锋枪弹匣以及尸体判断,是非洲革命军蓄意进行的一次袭击。
非洲革命军?福克斯似乎一下安静下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废墟。
他无法接受这场悲剧,他仿佛看见,他在离开前,三位亲人正朝他招手,工人们冲着他友善地微笑。
残阳如血,福克斯霎时苍老了许多,他双手捂脸,突然蹲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嚎。
四清晨,泰伯湖面寒风刺骨。
皮特向斯蒂格扬扬手,从小船上翻身落入湖水。
昨天,他们经过长时间的大面积搜索,终于从水下电视摄像机的监视仪中,看见了静卧在湖底若干年的波音运输机。
皮特的手触摸到了机身,一种欣喜之情涌上心间。
他游到机舱破碎的缺口,打开潜水灯钻了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一堆金属罐。
皮特穿过货舱,进入驾驶舱。
椅子上四具白森森的骷髅,模样狰狞,但依然保持着临终时一刹那间的姿态。
皮特不忍多看,把一个文件夹塞进随身带来的防水包,再度退回货舱。
他冷丁发现,有几个金属罐压着一只人腿,与飞行员不同的是,这具尸体完全没有腐烂!虽然冰凉的湖水使得皮特的意识变得混沌不清,然而他还是正确地判断出,这具尸体决非机组人员,而是在飞机失事若干年后进入货舱的。
皮特翻动着这具尸体,他看见,此人的食指不见了。
霎时间,皮特猛省,脑子里轰鸣着响起一句说:……警察只在现场,拣到了他的一根指头。
皮特本打算进一步检查,却发觉自己的四肢逐渐麻木,如不赶快浮上水面,飞机残骸内将再增加一个牺牲者。
他急忙钻出货舱,一踩水,游上湖面。
皮特被拉上船,脱掉潜水服,喝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咖啡,才缓过气来。
他和斯蒂格来到劳伦的小木屋,皮特开始讲述他在水下的发现:货舱内共有36个金属罐,不知装的是什么。
斯蒂格皱着眉头,究竟是什么宝贝玩意儿,值得用金属罐装载。
未必是原子武器?黄金?更有趣的是,我在货舱内,发现了老查利的尸体。
你说的什么?斯蒂格大吃一惊。
是的,我相信我的判断力。
说话间,文件夹内的纸页已经烘干。
尽管有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然而皮特和斯蒂格,还是猜出了这些文件的大意。
这架代号为雌狐03的飞机,于1954年1月20日,由海军上将巴兹下令,飞往太平洋中的朗格罗地区。
这次飞行任务代号为IA,意即最高机密。
弄清了这一切后,皮特和斯蒂格却陷入深思。
为什么这次飞行会被搞得如此神秘?为什么有人要散布一系列假情报,炮制假文件?当时执政的艾森豪威尔政府,究竟在掩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五彼德·德瓦尔部长合上那叠有关福克斯农场大屠杀的报告,抬起头神情黯然地说:我十分遗憾,我们的队伍未能逮住那些罪恶滔天的野蛮凶手,福克斯先生。
福克斯坐在国防部长对面,往烟斗里塞烟丝。
只有一个人罪恶滔天,福克斯怒火满腔地说,那些血洗我全家的人,无非在按他的旨意办事。
谁?德瓦尔部长显得十分惊讶。
卢桑纳!我非宰了他不可!这,国防部长沉吟半晌,可我尚无证据证明这次屠杀是他下的命令呀!我已认定是他。
凡是非洲革命军的一切恐怖活动,都要由他负责。
福克斯倔强地说。
德瓦尔心中暗暗高兴,老头儿的犟脾气上来了。
看来,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实施。
可我能为您做什么呢?卢桑纳有美国人作后盾,我们拿他没办法。
国防部长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决定参加你们的‘野玫瑰行动’!福克期斩钉截铁地说,为了替家人报仇,为了替一切无辜的死难者报仇,叫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野玫瑰行动’?德瓦尔部长昂头大笑,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一眼那片包围着首都开普敦的林海,然后回头说,舰长,我理解您的心情,至于报仇,我想总会有机会。
‘野玫瑰行动’是一个畸型的设想,我已把它锁进了国防部的秘密文件柜。
福克斯叭地一下,将烟斗在部长的桌上敲断:想不到你原来也是一个胆小鬼!我的农场只是挨了头一刀,如果不制止卢桑纳这伙土匪,整个国家就会血流成河!您干吗非要执行‘野玫瑰行动’呢?德瓦尔问。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灭卢桑纳及其外国支持者。
虽然这个计划太不道德,但是,我是后发制人,我问心无愧!福克斯情绪非常激动,全身都在发抖。
这个风险太大了。
部长冷冷地说。
将军!福克斯几乎要跪下去了,我求求您,我会成功的,会成功的!就在国防部长办公室的楼下,齐格勒上校在自己的密室中来回踱步。
他感到自己的良心,已被桌上那一堆福克斯农场血案的现场照片撕碎了。
作为一名军人,他并不惧怕,更不会拒绝在战场上与自己的敌手真刀真枪对搏厮杀;作为一个情报军官,他更不反对千方百计地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
但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他却坚决反对以牺牲平民来获取战场胜利。
现在,他从照片上看到了国防部长的杰作,何等残忍的场面!那一具具饮弹身亡的尸体,那一个个被烧焦了的儿童残骸,还有詹妮那张惨白、美丽的脸,无不在折磨他、拷问他:哦,上帝!我该进地狱。
我有罪,是我推荐的福克斯!这时,桌上的内部通话蜂鸣器响了。
齐格勒整整衣冠,上楼去见德瓦尔。
通知你控制的双重间谍埃玛,将‘野玫瑰计划’卖给非洲革命军,德瓦尔对齐格勒下令道。
为什么?齐格勒大吃一惊。
难道一块小乳酪就能钓卢桑纳这条大鱼?为了证明这份情报准确无误,埃玛开价应是两百万美元。
六一架东方航空公司的喷气式客机,载着皮特和几十名乘客,朝弗吉尼亚州的列克星顿市飞去。
皮特闭着眼打盹,脑子特别兴奋。
贾维斯虽高居国家安全局长,但真够朋友,不仅在总统那儿请来了手谕,而且还详细地告诉了当年的海军上将巴兹的地址。
下了飞机换乘汽车,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
皮特没有心思欣赏这儿的独特风光,顺着标志牌的指引,走上一条通往田野的碎石路。
路的尽头,便是静泊旅舍了。
皮特进了店,向女招待说明来意。
女招待进去通报,传出的话是要等到夜晚,在旅舍后面的一座小丘上见面。
皮特无奈,只好草草吃了一顿晚餐,主人的意思是不可抗拗的。
眼看月挂中天,皮特信步来到后院。
出了门,只见一座水塘,反射着满天月华,这种景色可谓摄人心魄。
正当皮特陶醉之时,猛然觉得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是巴兹上将么?皮特随意问。
把手举起来!巴兹粗鲁地喝令。
皮特乖乖从命。
巴兹走近,掏出皮特的证件,打开电筒查看一阵,然后说:可以把身子转过来。
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皮特回身,不解地盯着上将手里的左轮手枪。
因为你掌握了一个本应彻底埋葬的秘密,我不可不查证你的真实身份。
皮特笑了:现在该放心了吧。
我不但有证件,而且调查得到总统的亲自批准。
是的,我刚才与你的上司通了话,二次大战时,他是我的一名部下。
说吧,你是否真的发现了‘雌狐03’的残骸?是的,我有录相带作证。
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霎时笼罩着巴兹的脸,看上去仿佛蒙上一层死灰。
不可能,飞机是在太平洋上空失踪的。
我们四处寻找,都毫无结果。
因为你们在一个错误区域内寻找,上将。
现在,飞机就躺在科罗拉多洛基山脉中间的一个叫泰伯湖的湖底。
这么说,飞机连州界都未飞出?你看见飞机上的货物了吗?巴兹急迫地问。
你是说,货舱内的那些铁罐?都在里面,上将,铁罐内装的是核武器吧?根据我们的调查,飞机本应飞到南太平洋的比基尼岛,参加当时进行的氢弹试验。
的确,这些铁罐最初是用来装运海军核炮弹的。
但是,在雌狐03失事的那天,这些东西却另有他用。
巴兹象一尊蜡像那样呆立不动:你可以这样说,‘雌狐03’及其机组人员,无非是一种载体。
载体?一种瘟疫载体。
巴兹缓缓地说,那些铁罐里装的是‘末日生物体。
’末日生物体’,皮特定定神,重复这个可怕的字眼,它意味着世界末日?这个词用于描述这种武器恰如其分。
这种武器具有极其复杂的生化含义,我们只能简单地将其命名为‘QD’,即速死之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皮特只觉嗓眼发干。
巴兹将目光射向广阔而深邃的夜空,似乎在召回那早已逝去的记忆:三十五年前,一位叫约翰·威特立的微生物专家,制造出了一种人工生命体,它可以产生一种无法查明与确认的病菌体,人或动物只需与之接触几秒钟,身体的主要器官就会腐烂,三至五分钟必死无疑。
难道比神经毒气还厉害?皮特以为老巴兹言过其实,故意骇人听闻。
在理想的条件下,神经毒气也相当厉害。
但是,一旦出现大气扰动,例如狂风暴雨,它的效力就会大大削弱。
然而,如使用QD,则勿需考虑这些因素,它将在使用地区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瘟疫。
眼下是什么时代?人类还会在某种瘟疫面前束手无策?皮特颇不以为然。
巴兹并不理会皮特的讥讽,继续叙述道:一般说来,只要查明和确认了造成瘟疫的微生物体,采取大规模消毒、注射抗菌素和血清蛋白,就可抑制或减缓瘟疫的蔓延。
可是,在今天的地球上,还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打败QD。
一旦它在某个地方流行开来,就会无法收拾。
皮特觉得脊背开始发凉。
从老人的叙述中,他才知道QD所以在科罗拉多装上飞机,乃是因为洛基山地区一直是美国最主要的生化武器生产基地。
巴兹的目光,从皮特的脸上扫向山丘下那片遥远的灯海。
1954年3月,老人继续讲道,我们在比基尼岛进行氢弹爆炸。
我被指派去主持威特立博士的试验,因为我是海军的火力专家,同时,这次试验也是由海军出资的。
我们认为,用氢弹试验来掩饰QD试验最恰当不过,全世界都关注着氢弹。
我们选择了比基尼岛附近的朗格洛岛作为试验场,试验共分两个阶段,我们先用某种装置,在朗格洛岛散布雾状QD,接着,我们打算用军舰主炮,将QD炮弹射上海岛。
第二阶段的试验并未进行。
因为‘雌狐03’未能按时把炮弹运到?皮特接嘴道。
不是,而是第一阶段的试验,使我们真正明白了QD的厉害,不敢再搞下去了。
快讲,上将,当时出现了什么?皮特急得心头咚咚直跳。
从表面看,朗格洛岛依然如故。
巴兹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白色的沙滩,棕榈树迎风招展,但我们放在岛上的动物转瞬便咽了气。
我坚持让威特立博士领导的小组,三个星期后才上岛。
他们穿着防护服,戴了防毒面具,可是几分钟后,他们也一命呜呼。
皮特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这怎么可能?博士本人也不知道他造出的微生物有那么厉害。
举例来说,其它种类的致死因子随着时间逐步消亡,而QD则相反,时间越长,效力越高。
它们是如何穿透了科学家们身上的防护服,恐怕永远也无从知道。
你们收殓了威特立等人的尸骨吗?没有。
巴兹变得忧伤万分,QD的可怕瞬息杀伤力,仅仅是事情的一半。
最令人恐惧的是,QD拒不消亡,它的菌杆可以形成超抗体的孢子穿透地面,它们有着惊人的寿命。
皮特沉思一阵,说:34年过去了,我们大概可以上岛去了吧?巴兹变得颓然倦怠:我最乐观的估计是,在今后300年内,凡上岛者休想生还。
七美国马里兰州 切萨匹克湾当帕特里克·福克斯乘出租车来到美国切萨匹克湾的福布斯船舶拆修厂的大门时,离天亮只有两小时了。
他从门房的拱形窗户递进一个小本子,一个穿制服的门卫从电视机前转过身子,打着呵欠查验了证件,然后把小本子还给福克斯。
欢迎您到美国来,舰长。
我们的老板一直念叨着您呢。
货到了吗?福克斯讨厌门房的多嘴多舌。
在东码头。
门房赶紧回答。
福克斯进了厂区。
一股清爽的海风吹来,夹带着浓烈的鱼腥味。
福克斯深吸一口,精神为之一振。
在空无一人的船坞上朝前走一百米,一个庞然大物赫然耸现。
福克斯从跳板爬上似乎是无边无际的甲板,熟练地穿过钢铁密宫,上了舰桥。
晨曦抹亮了海湾的东方,残破不全的船体变得清晰可见。
嘿!您这个好家伙,他对着空荡荡的甲板大喊,又可以大显身手啦!这是赫赫有名的美国战列舰,然而它却被海军当作废铁卖了。
眼下,它的真正主人是南非国防部,只是这一真实情况无人知晓罢了。
八南非的某个丛林深处,是非洲革命军的秘密营地。
卢桑纳将军迅速将渔竿抛下河水,静待鱼儿上钩。
真想不到您还有闲情钓鱼。
卢桑纳的参谋长麦塔奇打趣地说,手上拿着野玫瑰行动纪要的大信封。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情报?这是无耻的诈骗,埃玛开价200万美元,太可怕了。
麦塔奇说,这份情报只是说南非将对某大国实施一次重大恐怖袭击,南非政府真的这么傻?麦塔奇一脸疑云。
假如德瓦尔真的孤注一掷呢?他怎么行动?这个问题只能随着200万美元的支付而得到解答。
卢桑纳明亮的眼睛紧盯水面上的浮标,如果这次恐怖活动导致了重大伤亡,那么受到袭击的国家就会被迫停止对我们的支持。
我以为,袭击的对象将是美国。
看来,我们非得花这笔钱了?是的,卢桑纳笑笑,半是幽默半是狡黠,不过,你得设计好交钱的方式,必要时干掉埃玛,这叫两全其美。
说话间,平静的河水突然激起浊浪,一个棕色的巨大怪物从浊水中昂起头,张开大口便要吞噬卢桑纳,这是一头模样狰狞的巨大鳄鱼。
哒哒哒……一排子弹射向鳄鱼,无情地穿透了它那厚厚的甲壳。
鳄鱼狂翻身子,缓缓沉入水中。
卢桑纳的警卫救了他一命。
托马斯·麦塔奇买了入场券,走进游乐场。
在南非每逢节假日,这儿就人山人海。
狡猾的埃玛执意要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取货。
麦塔奇朝鬼推车游戏地点走去。
麦塔奇手上提了一个篮子,上面覆盖一层碎冰,底下却藏了200万美元现钞。
他将选择时机,在取到情报后用碎冰锥干掉埃玛。
上了鬼推车,前面是一对热恋的男女,女的粘乎乎地朝男人的怀里钻。
管车的老头给这对男女和麦塔奇各自安上一根保险横杆,一使劲,小车箭也似地射了出去。
前面那对男女一阵惊叫,麦塔奇却在想,这个埃玛在哪儿呢?一分神,冷不防那个老头一下跳进麦塔奇乘坐的车斗内。
我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游戏。
老头儿说。
麦塔奇知道,这是乔装后的埃玛。
这个狡猾的魔鬼。
埃玛的手在麦塔奇身上一摸,说:亲爱的朋友,你没带武器来,的确相当明智。
我们又该下赌了,麦塔奇暗想。
他紧紧拎住篮子,用公事公办的腔调问:你带来了情报吗?你带来了200万美元吗?鬼影似的老头儿反问道。
此时,小车正飞速地向前冲。
几个大木桶从头顶上滚动着砸下来,在离他们脑袋几寸高的地方又被猛然拉住。
麦塔奇被这种挖空心思的刺激搞得神智发昏,难怪埃玛会选择这么一个地点做买卖。
钱……在篮子里。
迟疑片刻,麦塔奇还是说。
埃玛掏出一个污迹斑斑的信封:你的老板会发现这个信封有多么重要。
麦塔奇掏出信件,粗粗地浏览。
这时,两个面目可憎的巫师,身上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光,一下跳上车来,他们身上藏的扩音器传出凄厉的鬼叫声。
埃玛对这两个蜡面怪物并不回避,只管打开篮子在微光下辨识钞票的真伪。
两个巫师在暗泉边跳下车,隐入草丛中,小车呜叫钻进山洞。
是时候了!麦塔奇抄起碎冰锥,朝着埃玛眼窝的位置猛扎下去。
可是锥尖没有扎进间谍的眼窝,而是刺在他的头骨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长胡子魔鬼从斜刺中窜上车来,手里挥动一把钢叉。
埃玛痛得惨叫一声。
麦塔奇不顾一切地一拳击去,手腕刚好打在魔鬼的钢叉上,吧的一声腕骨折断。
埃玛与魔鬼同时跳车,带走了一篮子钞票。
麦塔奇捏着鲜血淋淋的手腕,懊恼不已。
九一架莫桑比克的国际航班,在一条极少使用的备用跑道上停下。
身穿白色长大衣的行李员,把舷梯接到货舱门口。
黑暗中,只见一个人影从货舱钻出,拖下一个包裹,然后悄悄坐上行李车。
行李员把舷梯移走后,飞机重新发动,背对杜勒斯国际机场的停机大楼,缓缓滑向主跑道。
行李车载着神秘的货舱乘客,从机场的维修厂侧门通过,开向一辆等在黑暗中的轿车。
神秘人物钻进汽车,车子便快速开走。
直到进入城区,非洲革命军领袖卢桑纳才松了一口大气。
这样的旅行,真是委屈你了,将军。
司机竟是斯蒂格。
没关系。
我是南非国防军的暗杀对象,只配蹲货舱。
感谢你们的精心安排。
卢桑纳哭笑不得。
斯蒂格歉然一笑:不过,贾维斯局长还在办公室恭候您的光临,这种规格的接待,姑且算是一种补偿吧。
国家安全局局长载尔·贾维斯听完了卢桑纳的叙述,又浏览了一通情报,轻松地笑了:将军,你过虑了,所谓的‘野玫瑰行动’,充其量是一种把戏。
一种把戏?我万里迢迢把花了200万美元搞来的情报交给您,竟只得到这么一句评论?简直是胡说八道!贾维斯并不因卢桑纳的粗暴而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凡是具有一定军事规模的国家,都设置了一个专门部门,其职责是广泛地设想各种非常事件,制订预警应急方案,然后存入电脑。
一旦某些事情的确发生,人们才会启用它。
您的意思是‘野玫瑰行动’也属此列?卢桑纳的语气充满尖刻的指责。
在未获得这一行动的全部真实细节之前,我只能这样看待。
贾维斯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我可以断定,南非国防部针对世界一半以上的国家,都作了假想敌人入侵的应急计划。
卢桑纳愤怒地站起来:我未料到您竟是个头脑发昏的官僚!贾维斯有些生气了。
将军,直言相告,在我们五角大楼的电脑中,还有比这个东西更难以置信的计划。
我们有如何颠覆世界各国政府的方案,就连我们的伙伴也不放过。
我们甚至还拟定了抗击加拿大、墨西哥的突然入侵计划,有如何使用核武器的种种方法。
贾维斯站起来,中国人有句古老的名言,不要杞人忧天。
我想,无论您去哪个情报机构敲响警钟,您也只能得到与我的毫无区别的回答。
卢桑纳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脚踢翻这个安全局长。
但他不能这样做,他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地把头扭过去,注视着窗外,努力地平抑自己的怒火。
半晌,才用几乎是乞求的声调说:局长先生,我恳请,为了我们的事业,同时也为了美国的利益,查一查‘野玫瑰计划’,哪怕只做一点探寻。
卢桑纳几乎泪光盈盈。
十海军上将詹姆士·桑德克尔是位矮胖子,满头火一样的红发丛生。
他身上战伤累累,性情乖僻,喜怒无常。
他从海军退役后,登上了国家水下及海洋事务局局长的宝座。
在短短的七年时间,他将这个本是无关紧要的部门,发展成了拥有五千多名科学家与工作人员的庞大机构。
在每年四亿美元的支撑下,他使海洋科学有了长足的进展,取得了与航天科学齐驱并驾的地位。
此时,他取下咬在嘴上的大号雪茄,用审视的目光挨个儿打量坐在会议室的皮特、斯蒂格以及沃尔特·巴兹:我觉得,虽然五角大楼对皮特处长呈上的报告不感兴趣,但是报告所涉及的问题,以及飞机残骸照片,会吓得他们坐卧不宁。
皮特说:我在打报告的时候,对于‘雌狐03’与QD工程的联系一无所知。
但访问了巴兹将军后,我感到事情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我的推测,因而特地邀请巴兹将军赶到此地,向您报告。
桑德克尔向巴兹说:老家伙,你是最清楚内幕的人,您怎么连参谋长联席会议都蒙骗了?因为我在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直接授意下开展工作。
在威特立博士不幸死亡后,我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打的报告,诈称试验完全失败,因为我再也不敢继续干下去了。
五角大楼的人只知道这是一种费用低廉的有关生物化学战武器的试验,无论试验的成败与否,他们都不觉得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因而对我的报告,并未提出异议。
巴兹看一眼皮特,现在事情严重了,皮特先生的偶然发现,便使我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的愿望彻底落空。
现在,我不得不冷静地想一想这种后果。
速死病菌的厉害之处在于目前尚无任何技术可以抵消它的致命功效。
举例说,如果在曼哈顿岛上施放5盎司的QD,在四个小时内,岛上95%的人就会丧命,哪怕300年后,人们也不敢上去。
如果用飞机或火箭把足够多的病菌撒遍北美各地,那么直至2300年,整个大陆也将是一块毫无生气的蛮荒之地。
真的没有东西可以遏制这该死的QD?斯蒂格问道。
应该说有。
巴兹回答,QD只能在高密度的氧气环境中生存,我想,把它丢进水里,它就会象人一样窒息而亡。
皮特想了想,说:你说只有威特立一个人才知道如何生产QD?巴兹淡淡一笑。
我严令任何人不得保留有关QD的资料。
为此,我毁掉了博士留下的全部数据,篡改了与工程有关的所有指令,甚至还改变了‘雌狐03’飞机的飞行指令。
巴兹开始微微喘息,掏出手帕擦了擦秃头上的晶晶汗粒,仅有少量文件躺在五角大楼的密室内,上面加盖了FEO字样。
FEO?仅供后人查阅之意,巴兹解释道,这些文件标明了启封时间,就连本届总统也无权查看。
因此,有关QD的卷宗,须到2550年才能公诸于世。
艾森豪威尔希望,到了那时,我们的后代不会大惊小怪。
您干吗向我们透露这么多机密?桑德克尔问道。
我希望你能够彻底消灭它。
就是说,把QD铁罐丢进深海埋葬,千万别让它危害世界。
这样,我的良心才会得到解脱。
哈哈,伙计们,巴兹老将军为我们提供了一次充当人类救星的机会。
桑德克尔说,各位,就这么定了!他嘴里喷出浓烟。
斯蒂格冷冷地插了一句:既然水能杀死QD,干吗不让它呆在湖里?我担心外人一旦发现它,会处置不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有人,就是说,除了我以外,还有人进入过飞机。
皮特说,我在货舱内发现了一具并非机组人员的尸体,我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机组人员已变成一堆白骨,而这具尸体则皮肉尚存。
这具尸体,实际上就是我的女友的父亲。
什么?巴兹好象被人踢了一脚似地站起来,接着又倒在椅子上,他双手捂脸,用几近乞求的声音说,皮特先生,我以亿万生灵的名义,请求你赶紧把QD捞起来!十一大雪飘飞,四野银装素裹,衬得泰伯湖更似一块巨大的明镜。
身着保温服的潜水员,已在湖底切断了飞机的尾部与机翼,粗大的吊索套住了机身。
岸边,一字排开五口棺材,空军的收尸队员准备装几十年前遇难的战友尸骨。
斯蒂格搀扶着巴兹上将走下直升飞机的舷梯。
上将心脏病复发,但他拒绝了医生的劝阻,坚持要到现场,一来为维兰德机组致哀,二来要亲眼看看几十年前的那桩秘密如何重见天日。
打捞行动的总指挥当然非皮特莫属。
他伸开手臂,朝塔式起重机司机发出信号。
两台机器一起工作,起重臂伸向湖面,几根钢索慢慢拉直,发出轻微抖动。
飞机已被拉出淤泥。
皮特收到水下潜水员的报告,兴奋地向大家传达。
寒风透骨,现场的人却心如火燎。
巴兹上将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多雪的夜晚,他无法把记忆中的维兰德少校率领的机组,与眼前那堆即将出水的白骨联系起来。
他开始感到胸膛一阵灼热,心绞痛又发作了。
机身顶部那个蓝黄相间的国徽显得格外醒目,雌狐03号飞机活似一头砍断了鳍尾的巨鲸。
巴兹看见了机身的那道裂口,一句话也没说。
尽管他明白,那就是失事的原因。
一架巨型直升飞机悬空不动,两个钩子慢慢垂下,被连接到起重机的钢索上。
直升飞机与起重机同步工作,拖着哗哗淌水的飞机残骸移向岸边。
飞机卸下残骸,擦着人们的头顶飞开。
皮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上将应第一个登上飞机。
巴兹进入货舱,绕过金属罐,走到驾驶舱门口,脸色顿时发白。
我不能看他们。
他痛苦万状地对皮特说,然后挪开。
好的,请您呆会儿去清点弹头。
皮特朝收尸队一挥手。
他们进入驾驶舱,不一会便用军毯裹住四个人的遗骨,走了下来。
皮特与斯蒂格开始翻查以前被金属罐压住的老查利的尸体,令他们惊奇的是,尸体不翼而飞。
这是怎么一回事?斯蒂格诧异地问。
哼哼,皮特嘴角一阵冷笑,我全明白了。
忽然,他们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艰难的喘息,巴兹上将大汗淋漓,难以忍受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庞。
将军,您怎么啦?皮特急切地问。
那些弹头……弹头。
巴兹说。
不都在这里吗?斯蒂格说。
不,不,我数了一遍,只有28个。
原先是多少个?皮特的脸色苍白。
36个……皮特先生,应有36个呀。
巴兹晕过去了。
国家水下及海洋事务局大楼,是矗立在华盛顿D·C东郊山坡上的一幢管状大厦,它有30层高,全由绿色的反光玻璃装修。
詹姆士·桑德克尔的办公室坐落在顶层。
此时,他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批阅文件。
专用电话响了,桑德克尔按下小型仪表盘上的一个按钮,启动了全息电视摄相机,与皮特本人一模一样的三维彩色图象,出现在办公室中央的屏幕上。
通过卫星发来的皮特的形象及其声音,一点儿也不失真。
沃尔特·巴兹的病情怎样?桑德克尔焦急地问。
经过丹佛陆军医院的心脏病专家抢救,已稳定了他的病情。
皮特回答道。
弹头处置得顺利否?斯蒂格已用卡车将它们送到利德维尔,再用船只将其送往旧金山海岸。
好。
我已命令太平洋海岸考查船作好准备,把它们抛到大陆架以外1万英呎深海底下。
桑德克尔犹豫了一下,终于问起他最担心的那个问题,那8个弹头有无着落?从皮特阴沉的脸上,桑德克尔知道事情不妙。
将军,我们用了各种仪器,对湖底进行了拖网式的搜查,仍然一无所获。
皮特,看来我得马上向五角大楼和国家安全局报告,要坚决找到它们。
十二正午,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马克辛·拉斐特在屋前晒衣服,她看见皮特走来,便笑了。
一阵风吹过,皮特的风衣却搭在手臂上,这令她困惑不解。
你好,拉斐特太太,利在家吗?在家。
利·拉斐特坐在桌子边,起劲地挫一截水管的毛口。
皮特主动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利·拉斐特头也不抬地问:听说你在湖里捞起了一架飞机,就是你以前向我调查的那架吗?是的,我还想请你回答,你为什么要杀害你的朋友查利·史密斯?为什么要在几天前从货舱偷走他的尸体?利抬起头来,眉毛打皱是他的唯一反应: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吗?皮特坦然地一笑:需要我推理吗?狡猾的乡巴佬?利无言地看着皮特,搓了搓双手,颇有一番其奈我何的意味。
你们两个人,在未发现湖底的飞机前的确十分要好。
你们后来认为,你们在湖底发现的东西肯定十分值钱,于是就分赃不平,酿出一桩谋财害命的悲剧。
利歪头瞧着皮特,点燃雪茄,说:讲呀,我很感兴趣。
皮特并不示弱:好吧,先从第一章讲起。
查利·史密斯是位天才发明家,他发明了一个自动渔竿,于是与你一道乘船进湖试验性能。
巧得很,他抛下的渔钩没有钩上大鱼,却拉起一个飞机的氧气筒。
于是他和你猜测湖底可能有东西,紧接着,你们决定,到湖底去查个明白。
潜水对于你这个海军的老潜水员并非难题,你发现静卧湖底的竟是一架波音运输机,尤其使你惊奇的是,飞机内还有一些金属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很可能价值连城。
我可以断定,当你独自一人在水下时,就萌发了杀死查利,独吞财宝的念头。
利·拉斐特看来并不害怕皮特,他一直面带微笑。
皮特继续推论道:我一直不明白的是,那个起落架与金属罐,你们两个老头儿是怎样弄上岸的。
假如我到了你的年纪,有你们一半的气力,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人,你又低估了两个老家伙。
利说,查利设计了一个小型爆炸装置,炸掉了机舱门,我潜入水下,用钢绳套住罐子,查利开动汽车,就把金属罐拖上来了。
至于起落架,当然也是用同样办法弄上来的。
皮特嘲弄道:然而东西弄上来后,你们才发觉,它不过是一些一钱不值的海军用的旧炮弹。
你又低估了两个狡猾的退伍老军人。
事实上,查利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类型的毒气弹。
它与照明弹一样,升到一定高度,就炸开一张降落伞,再放出一大片致死的毒剂。
皮特暗暗吃惊。
其实,查利已旋开了弹头,看了看内部。
上帝呀,皮特暗暗叫苦,几乎绝望了:炮弹现在何处?我把它卖了,卖给了法兰克斯武器公司。
这个公司做国际军火大生意,可它的经理奥维尔·马普斯,却吝啬得象个小五金店老板。
每颗炮弹只出价5千美元,你知道,我一共得了4万美元。
为了独吞,你就杀了查利?利点点头:他认为自己的功劳大于我。
顺便问一句,你是怎么推测出我是杀人犯的?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你未能妥善地处理好氧气筒与起落架,让它们留在了老查利的仓房。
第二,你不该在知道了我潜入水下发现了老查利的尸体后,又去干了移尸的蠢事。
倘若你不干后一件事,我即使怀疑,也没有证据。
要知道,在这个地区,只有你具有这种高超的潜水本领。
告诉我,你把老查利藏在何处?利神态安详,一心一意地锉铁管毛口,哪象一个杀人犯?皮特正寻思间,冷不防一支冰凉的枪管,顶住了他的后脑。
马克辛·拉斐特站在皮特身后,笑着说,这个问题应由我来回答,干吗老缠住他?不过,这个秘密你至死也不会知道。
利抬起头来:杀人并非我的专长,而是她的杰作。
别小瞧了这个老婆子,她可以把你从50米远抛来的铜币打成两瓣,弹无虚发。
是她干净利落地在老查利的心脏上穿了一个小洞,真的,一点痛苦都没有。
利这样说,还故意叹了一口气。
马克辛·拉斐特得意地笑了,笑声显得十分邪恶。
皮特懊恼不已,怎么忘记了这个女人。
真该死。
砰!一声枪响,皮特脚下的地板立即炸开一个洞,呛人的硝烟腾起。
这无非是告诉你,我亲爱的夫人的老式温切斯特尔连发步枪是上了膛的。
我们不愿在电椅上度完余生。
皮特慢慢掉过身子,面对枪口,缓缓地抬起了风衣:这叫我吃惊,没想到夫人还有这一绝招。
夫人,你难道不看看后面?就在马克辛朝后分神的刹那间,皮特避开了枪口,与此同时,藏在风衣内的毛瑟手枪发了火,巨大的冲力将拉斐特夫人击倒在门外。
皮特只觉耳畔一阵风响,铁管斜砸在肩上,他回身,又一次扳动扳机,利·拉斐特在枪口前倒下。
皮特吹吹枪管冒出的青烟,遗憾极了:说实话,我是迫不得已,我还未探听出老查利的埋尸处,怎么向史密斯小姐交待?十三拉斐特把八枚QD弹卖给了马普斯,其中四枚被双重间谍埃玛买去。
现在,这该死的四枚QD弹在哪里呢?国家安全局局长贾维斯审视着全美地图,冥思苦想。
他一一浏览各州,始终不得要领。
他打开书橱,查阅百科全书。
却不料在书页中发现几瓣早已枯谢了的野玫瑰花瓣。
野玫瑰!他的眼睛象被针刺痛了一样,定眼细看:衣阿华州,又名霍凯州,其州花为野玫瑰……他心中豁然一亮:呵,野玫瑰花——依阿华州花——依阿华号战列舰——野玫瑰行动!他的脑海一阵轰鸣。
几乎在同时,桌上电话响了。
他抓起听筒,秘书芭芭拉报告:刚才非洲处来电,非洲革命军首脑卢桑纳将军突然失踪。
结论是:卢桑纳已被绑架。
贾维斯砰地一声搁下听筒。
脑子里转了几转,又接通了芭芭拉:给我查一下,‘依阿华’号战列舰现在何处?几分钟后,芭芭拉回话:‘依阿华’号战列舰现在停泊在马里兰州的切萨匹克湾船舶修造厂,有人在拆卸这条船。
然而奇怪的是,这条船的上层钢铁建筑,全被换成了木质结构,看样子要启航了。
贾维斯这才立即接通了前去收缴QD炮弹的斯蒂格,下达了由他和皮特截住战列舰的紧急命令。
当他听说皮特和斯蒂格能够收缴的QD炮弹不是8枚而是4枚时,他便觉得,办公桌后的皮椅,再也不能坐下去了。
他冲出办公室,调来一辆小车,飞也似地朝切萨匹克船厂驶去。
十四一辆普通的集装箱卡车,抄小路往切萨匹克湾驶去。
海勒姆·卢桑纳四肢被缚仰卧车厢,每当车轮辗过地面的凹凸不平处,他的头就要被猛撞几下。
现在,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已不起作用了,蒙眼布使他不见一点光线,自然也辨不清方向。
他最后想得起的是,在机场的头等舱候机室那位自称穆塔波机长的人的笑脸。
此人身着莫桑比克航空公司的墨绿色制服,个头不太高,皮肤也不黑,从他的声音乃至某些动作看,卢桑纳甚至觉得他不是一个男人,是的,连喉结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个男人?我国政府的一位要员要求我确保您的旅途安全,因此,您必须跟我走。
他说,让我们为飞行平稳干杯,你喝点什么,将军?一杯马丁尼酒,加点柠檬片。
卡车过铁路时,卢桑钠的头被碰得象要裂开。
愚蠢呀,卢桑纳心中想,商业航空公司的飞机驾驶员,在起飞前24小时都不准碰酒杯,怎么连这类常识都忘了?作为非洲革命军的领导,怎么能以意气用事?忘记了安全规则独自一人回国?在他意识到自己的酒中加了高效麻醉剂时已经晚了,那位冒牌机长的笑容突然凝固不动,在模糊中化为乌有。
卡车慢慢停下来,卢桑纳听见后门打开了,有两双手把他抬起来,扛起走了一阵。
黑暗中传来奇怪的声音:海涛声、汽笛声,还有新鲜油漆和油料的气味。
卢桑纳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砰地一声被人扔到坚实的地板上,痛得他几乎要断气。
接着,他感觉有人用刀在割他身上的绳索,取下了蒙眼布。
卢桑纳慢慢地让血流流通四肢,他眯着眼四周打量,觉得自己好象在一艘船的驾驶舱里,因为隔他不远的地方就是船舱和仪表盘。
他终于看清,有一个身材魁伟的人站在他的头顶,那人朝他微微一笑,卢桑纳只觉背脊发凉。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勒姆·卢桑纳将军?低沉的男低音在舱室回荡。
我就是,卢桑纳用嘶哑的声音回答,你是谁?怎么?你连福克斯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
这也可能,你怎么会记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的姓名呢?我的亲爱的刽子手将军。
卢桑纳如坠五里雾中:你在说什么?你在装糊涂。
你下令杀害了我的一家,我的工人,一家一家的被你屠杀,你的人还烧毁了我的农庄。
福克斯的声音变得极其严厉,要知道,我是多么盼望与你见面呀。
卢桑纳觉得十分好笑,但他清醒地知道,这个老头儿的感情是真诚的,他的苦难决非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只是这件事与他实在无关。
于是他说:对于你的家人和农庄工人所遭受的不幸,我只能深表遗憾。
不过,我请求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杀人,我的军队也决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有人假冒非洲革命军犯下了这场弥天大罪。
我不感惊奇,你肯定会抵赖。
福克斯的目光从舷窗透出去,外面的大海已为夜色笼罩。
他的脸上显露出某种难以言说的神色:不过没有关系,我们马上就要启航作一次小小的旅行,你和我,一次没有回程票的旅行。
十五皮特驱车摸黑前进,斯蒂格坐在他的身边昏昏欲睡。
及至凌晨三点,他们才赶到船厂大门。
什么事?门卫有礼貌地问。
斯蒂格亮出证件。
门卫的双手不禁有些打哆嗦:我们这儿平安无事。
好了好了,我们只是来打听一下‘依阿华’号战列舰是否还在这里。
皮特不耐烦地说。
门卫似乎松了一口大气:在,在。
它就停在船坞边,整修了一段时间了。
听到整修二字,皮特与斯蒂格交换了一个不祥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驶到门口,嚓地一声刹住,贾维斯象个赛跑运动员似地冲下车。
是局长吗?斯蒂格问。
是的,船还在不在?贾维斯急切地问。
我敢肯定还在,门卫抢着回答,我们船厂的一位主管梅甘先生刚才还进去了呢。
走!贾维斯一挥手,三个人一阵风似地刮进大门。
船坞空空荡荡,一弯新月照得漆黑的大海泛起一片银光,波涛拍击大堤,发出轰然声响。
一个人顶着寒冷的海风,木雕似的一动不动。
他就是梅甘。
那个苏格兰老头子疯了,他把船开走了!梅甘一见人来,张开手臂大吼。
怎么一回事?贾维斯焦急地问道,我是国家安全局长。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证件。
梅甘平静下来,开始叙述:那个苏格兰老头名叫福克斯,原是英国的一位退役海军舰长。
海湾投资公司买下了‘依阿华’号战列舰,雇用他来负责船的拆卸工作。
奇怪的是,这个老头儿不是指挥我们把船拆成块块钢铁,而是强令我们把船的上部建筑和一些大炮扔掉,换成木板,说这样就能减轻船的重量,提高船速。
要知道,战列舰可不是软木塞,不能在水上随意漂。
经他这一折腾,这船还能出海吗?贾维斯大气不敢出一声:告诉我,他保留了大炮没有?保留了。
梅甘肯定地说,他精心地维修了至少一门主炮。
贾维斯瞧着神情严峻的皮特,仿佛想从他的脸上得出问题的答案。
这个老头儿性情极其古怪,梅甘说,只有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的人,才会象他那样行事。
你能提供一点船是何时开走的线索吗?斯蒂格问,今天下午,突然开来了一车黑人水手,老头儿把我们全赶回家去休息。
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看见老头儿露出笑脸。
我想,船是趁天黑时开走的。
他们走到曾经是牵系着依阿华号战列舰的缆绳柱前,皮特目不转睛地看着砍断了的缆绳。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痴,好象打算再也不靠岸了。
梅甘说。
是的,肯定不会再靠岸了。
皮特说。
贾维斯疲倦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说:全是我的过错。
我若早相信卢桑纳,事情就不会这么糟。
现在,一根明晰的主线展现在他的脑海中。
野玫瑰行动与失踪了的卢桑纳和那四枚QD炮弹,都集中在突然开走的依阿华战列舰身上。
他们为什么要发动一次攻击?皮特问贾维斯。
意图十分清楚。
当人们最终从战列舰上找到卢桑纳,知道这场恐怖袭击是因为他的缘故,甚至是他下令干的,还会对非洲革命军产生好感吗?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用QD炮弹?目标选择在哪里?日期是那一天?皮特抬腕看看手表,说:还有什么日子比今天更合适呢?眼下是星期三,凌晨12点过5分。
贾维斯一下变得格外紧张,今天是12月7日。
珍珠港事件纪念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十六1988年12月7日南非 比勒陀尼亚国防部长彼德·德瓦尔在油光锃亮的大办公桌上书写电文。
晚霞从窗帷缝隙中透进,映得办公室一片血红。
齐格勒敲门进入,报告道:福克斯已开始行动。
德瓦尔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无言地递给齐格勒一纸电文。
齐格勒低头一看,心脏开始狂跳。
我有责任提醒贵国政府注意:非洲革命军的恐怖分子在原英国皇家海军退役军官帕特里克·福克斯的指挥下,即将向贵国海岸某地发起攻击。
对于我的政府在这起可耻的严重事件中的失察行为及其给贵国带来的不便,谨表示极大的遗憾。
南非内阁总理埃里克·科兹曼请您亲自将此电报,火速发送美国国务院!国防部长说。
你以总理的名义发报,可总理对‘野玫瑰行动’一无所知呀!齐格勒睁大双眼。
我看没有必要讨论这些技术细节。
德瓦尔故作高深地说。
还有,假如福克斯袭击失败,被对方抓获,他的招供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齐格勒说。
德瓦尔不耐烦地一挥手:福克斯必死无疑,袭击一定成功。
福克斯曾仔细地研究过这条航道,记住了每一河段的情况。
由于拆掉了几千吨无用的钢铁,船的吃水已从原先的38英尺,降到现在的22英尺。
尽管如此,巨大的螺旋桨还是搅起河底的泥沙,使依阿华号的屁股后,拖出几英里长的混浊尾巴。
如果不是他的精确计算,野玫瑰行动仍然会因这一技术细节的无法解决而流于空谈。
在战舰上,有个身穿油腻工作服的人悄悄进入曾是船医室的空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山洞。
此人掏出一把手枪,又将装有20发子弹的弹夹,压进手枪弹仓,最后,他给枪管旋上消音筒,忍不住笑了。
埃玛把枪别在右腿上,悄悄溜过过道,朝轮机舱走去。
埃玛成功地绑架了卢桑纳,现在又奉命监视福克斯,因为埃玛是德瓦尔部长最宠信的人。
十七皮特在白宫前停下车,与贾维斯分手。
贾维斯的任务是把总统及其军事将领们从被窝中拖出来,皮特则去医院找巴兹,进一步了解QD炮弹的某些技术细节。
巴兹似乎还清醒,只是衰弱得无力说话。
那个该死的生物弹的运行弹道是怎么一回事?离心力……来复线。
我知道,皮特压低声音,炮膛内的来复线使弹头旋转,产生离心力。
带动发电机,依次带动一个小型雷达测高计。
因为火炮发射时的弹道低平,必须用这种仪器测地面反射讯号。
将军闭上眼,稍事休息。
随后,他从被窝中艰难地伸出手,抓住皮特:下面最要紧。
炮弹达到最高点后,开始向地面飞去,测高计的全面指示器也开始指示降低高度。
巴兹的声音渐渐衰微,离地面1500英尺,降落伞打开,减慢弹体下落速度,引发启爆装置。
1500英尺。
皮特用心地重复。
及至1000英尺,炮弹爆炸,释放出无数束小炸弹,里面就是QD生物体。
皮特俯下身:将军,降落伞打开到释放速死剂,共有多长时间?将军明显地支撑不住了:时间太久,{己不清了……30秒……下降速度大约每秒18英尺。
30秒?皮特想得到证实,然而将军已陷入昏迷状态。
十八白宫地下300英尺深的地方,是紧急情况处置办公室。
此时此刻,里面一派肃杀气氛。
总统直端端地盯住贾维斯:戴尔,用不着我多说,在我任期届满之际,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危机,尤其是到天亮都还无法解决的危机。
国务卿蒂莫西·马奇叹口气:还是快想办法吧。
这伙疯子携带的生物武器,据说可以毁掉一个大城市的全部生灵,还会让天知道多少代人受害。
对吧,贾维斯局长?贾维斯点点头。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柯蒂斯·希金斯将军疑惑地瞅一眼贾维斯:据我所知,我国的军火库没有这种武器。
那是我们在向公众胡说八道,这间屋里的人都知道,我国从未停止过研制和生产生化武器。
贾维斯厉声驳斥。
总统打断了争吵,对海军作战部长乔·肯珀上将说:既然是一次海上袭击,那就该您管了。
肯珀将军按了一下桌面的电钮。
众人的目光扫向侧面一堵墙壁,一个8英尺宽、10英尺长的大屏幕展现出一幅巨大照片。
这是间谍卫星从地球高空摄下的高分辨度电视图像,切萨匹克湾东边的海岸线犹如一张风光明信片。
随着肯珀的指挥,人们依次看到一条条货船、军舰,不一会儿,左边出现坎布里奇,右边出现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接着是巴尔的摩。
依阿华号战列舰在哪里?它要袭击什么目标?这时,一位助手进来,交给马奇国务卿一封电报。
马奇看完,神色大变:南非总理来电,承认有一个‘野玫瑰行动’。
他向总统报告。
总统接过电文,仔细地品味措辞,然后说:先生们,我承认我们的确面临一场可怕的、又莫名其妙的战争。
华盛顿桑德克尔的办公室内,皮特、斯蒂格和桑德克尔也在紧张地研究海图。
一个问题在皮特的脑海盘旋,经过改装的依阿华号战列舰的吃水只有22英尺深,哪个海岸、河段适应它航行?他思索着。
皮特,有什么妙计能阻止那帮疯子?桑德克尔点燃雪茄,问道。
皮特仍在沉思,因而对桑德克尔的话毫无反应。
斯蒂格叹口气;我们不知道‘依阿华’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们要进攻什么地方?皮特,你说话呀。
假如我们能派一个人偷偷登上船,摧毁发射炮弹的装置,再将生物弹头抛入水中……皮特一任思绪驰骋。
你敢去吗?斯蒂格问。
我最有资格。
皮特说。
我举双手赞成。
桑德克尔说。
我大概被你忘记了。
斯蒂格酸溜溜地说。
如果我的努力宣告失败,就该你开着直升飞机上船了。
皮特说。
关键在于要抢在国防部那些人之前上船,可他们有卫星帮助搜索。
桑德克尔说。
如果我已知道了‘依阿华’号现在的位置呢?皮特笑一笑。
你凭什么猜测出船的位置?船的吃水深度无意中揭示出它的航行目的地,皮特指着地图说,福克斯感到满足的航道只有一条。
桑德克尔和斯蒂格静待皮特说出下文。
那就是波托马克河。
福克斯打算驾船溯流而上,袭击——首都!福克斯双臂疼痛,浑身大汗淋漓。
他已在船舱前站了近十个小时,硬把这条船拖拽进了本不该它行驶的航道。
尽管他的双手已布满水泡,但他毫不在乎,因为他设计的艰难航程已近最后阶段。
宾夕法尼亚大街已处于长长的、致命的2号炮塔的大炮射程以内。
依阿华号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个钢铁魔怪此时充满灵性,它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去进行生命的最后一搏,它冲过了马里兰州河岸边的康沃利斯隘口。
福克斯凝望着前方20英里外隐隐闪烁的灯光,那就是华盛顿城。
华盛顿城开始迎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而依阿华号则开到了波托马克公园的高尔夫球场边界。
23英尺……船底部传来的测水深的报告,通过扬声器在驾驶舱嗡嗡作响,22英尺……船长!依阿华又冲过一个浮标。
它那长18.5英尺的螺旋桨叶片搅动着河床的淤泥,它的船头顶着流速每小时5海里的河水前进,激起团团白色的泡沫。
船长!打住……打住!哦,天啦!依阿华号象榔头砸进了枕头,它终于搁浅在芒特弗农那段河床的淤泥上。
十九我简直不敢相信,肯珀看着屏幕上的图像说,这位福克斯先生敢在茫茫黑夜,把一个钢铁堡垒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开90英里。
这不是纯粹的冒险,此人的妻儿子女遭到屠杀,他是决心报仇雪恨的。
贾维斯说。
总统品味着贾维斯的话,侧头问希金斯将军:怎么对付这场强加于我们的战争!我的计划是,派一中队F-21战斗轰炸机,用‘铜斑蛇’导弹炸沉‘依阿华’号。
同时,岸上陆军实施炮火支援。
或者,派海军的海豹突击队攻击它,实施空降。
不行,它仍有时间发射QD炮弹。
贾维斯断然否定。
我的最后选择是,用一枚低当量的核导弹完成任务。
满屋人一片沉寂。
总统最终明白,该由他发表意见,便问:如果这样做,要牺牲多少人?5万至7.5万人死亡,受伤的人则至少是死亡人数的两倍,离‘依阿华’最近的那几个小区的人口会受到严重伤害,但华盛顿的损害却会减轻,这叫以少数换取多数。
若用中子弹不就更好么?肯珀上将建议道。
还未等希金斯答复,贾维斯摇头道:我怀疑辐射能杀死生物毒剂。
这一说,令满屋人一筹莫展。
总统搔搔头皮,真真尝到计穷力绌的滋味了。
快决定呀,离天亮还有半小时。
依阿华号撤掉了全部的雷达操纵和自动射击系统才退役的,福克斯只能依靠时光来帮助瞄准。
这时,一直凝眸屏幕的马奇大叫:快看,那是什么?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于屏幕,他们都看见了一架直升飞机渐渐抵近军舰。
完了!希金斯大吼,一定有人觉得好奇,决定去骚扰‘依阿华’号,假如福克斯沉不住气,按下电钮,华盛顿就完了,美国就完了!马上采取行动!总统对希金斯下令道。
二十海豹突击队队长艾伦·弗格斯上尉带领他的部下,乘坐快艇风驰电掣般地赶到集结地点待命。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便是陷于淤泥的依阿华战列舰。
登上战列舰,消灭敢于抵抗的武装分子,占领船尾,迎接海军陆战队的突击直升飞机!他的耳机内传来肯珀上将的命令。
第一艘小型突击艇实际上驶入了一个大屠场。
尽管战列舰上只有一门炮在发射,但众多的机关枪、冲锋枪构成的火网,仍使快艇寸步难行。
快艇急速后退,恰好成为主炮的轰击目标,一股巨大水柱腾起,倏地吞没了小艇。
福克斯舰长十分满意,下令战列舰升起非洲革命军的战旗。
从福克斯农场开始的复仇行程,自然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接着,他发出了关系重大的命令:向林肯纪念堂开炮!一发炮弹尖利地嘶叫着,飞向第23大街中央,成千上万块泥土、沥青掀起,大街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
南非的黑人炮手在钢铁炮塔挥汗如雨,用机器把巨大的弹头塞进炮膛,填进药包,又高声咒骂着修正弹着点,然后关闭炮栓,一声巨响,大炮向后坐了几英尺。
炮弹终于砸进了林肯纪念堂,白色大理石顿时化为碎片,立柱倾折,建筑象积木垮塌,白色的尘灰直冲云霄。
但是林肯像依然直立,他那19英尺高的身子并未遭到破坏,脸上还是那一贯的忧郁表情,庄重地注视下界,眼光深邃莫测。
白宫地下室一派战时紧张气氛,林肯纪念堂的被炸令总统和他的阁员们愤怒之至。
希金斯问桌那边的肯珀:计算出‘依阿华’的射速了吗?每发炮弹的射击间隔为4分10秒。
希金斯抓起电话:突击队,利用大炮射击的间隙冲上去!卫星镜头往后拉,显出以白宫为中心,半径两英里的范围。
众人的目光在搜寻,提心吊胆地深怕QD生物弹出现在空中。
他大概要炮击国家档案馆,总统担心地说,摧毁《独立宣言》和国家宪法。
总统先生,我强烈要求您批准我对‘依阿华’实施核打击!总统活像一头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野兽,但他还是耸起肩。
不!他拒绝了。
空军上将迈尔斯·塞尔进门报告:一中队的F-21飞机已携带导弹起飞!好极了!每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紧紧盯住战列舰。
几十秒后,只见几架战斗机俯冲而下,炮弹雨点般地泼向军舰,一发发导弹拖着白烟,准确地命中目标,炸得战列舰不停地摇晃颤抖。
突击队,突击队已抵近军舰!希金斯高兴地大叫,棒小子们,抓的机会不错。
弗格斯上尉亲率30名队员,终于爬上了军舰的甲板,在他们身后,即刻留下了6名战友的尸体。
他一面用冲锋枪点射,一面指挥战斗人员分成小组或单兵逐步推进。
他亲眼看见,在浓烟的掩护下,一架直升飞机几乎用手可以摸到的高度接近船尾,一个人从直升飞机上跳下,转瞬不见踪影。
皮特象一个沉重的口袋从空中坠下,身子砸穿了几层薄木板。
他不顾浑身疼痛,爬起来就朝战列舰的弹药舱摸去。
当他扑进一间空荡荡的舱室时,听见了一个人的呻吟。
一个全身被缚的人就在他面前。
你是谁?皮特用枪顶住那人的脑袋。
我是卢桑纳,非洲革命军领袖。
皮特霎时明白,为啥一艘秘密驶抵华盛顿的战船,要在袭击时突然亮出旗号。
原来是冲着眼下这个人来的,就是说,要嫁祸于人。
皮特替卢桑纳解开绳索:你赶快撤退!不!卢桑纳活动着四肢,我十分清楚我的处境,为了让贵国人民知道事情真相,我必须在这里战斗,用鲜血来洗刷非洲黑人的名声。
皮特从卢桑纳的眼光中看到了真诚。
他不再多说,递了一支手枪给卢桑纳,示意他紧随其后。
福克斯在猛烈的导弹袭击下奇迹般地皮毛未伤。
他从破碎的窗户看见,他赖以施威的三门大炮哑了两门。
炮管奇怪地扭曲,全然失去了刚才怒吼时的雄姿。
福克斯打开通话器连吼几声,一、三号炮台无声无息,二号炮台传来一阵咒骂。
赶快报告情况!福克斯呼唤道。
舰长,机器出了故障,只能用手装炮弹。
另外,门被炸坏了,只能从弹药舱的升降机上来。
福克斯决定去他那唯一的复仇火炮巡视,如果这门炮无法启用,他的整个事业也就等于宣告失败。
二十一皮特领着卢桑纳准确无误地穿过一条又一条通道,最后在一扇舱门停下。
我们在什么地方?卢桑纳显然被迷宫般的船舱内部搅昏了方向。
弹药舱外面。
来呀,干呀!皮特和卢桑纳一使劲,门勉强推开了三分之一,他们鱼贯而入。
皮特屏息,聆听一阵上面的嘈杂声和金属铿锵声,然后跨过一排排堆放整齐的油光光的炮弹,来到一堆圆头炮弹前。
弹头反射着弹药舱的昏光,显得那样疹人。
有一枚速死弹不见了。
皮特取下肩头上的工具袋,递给卢桑纳一把电筒:我拆毁炮弹,你负责照亮。
为啥不消灭上面的敌人?卢桑纳好生奇怪。
皮特并不回答,而是象偷保险箱的窃贼那样小心翼翼地摆弄炮弹。
他用螺丝刀旋松所有弹头上的紧固螺丝,弹头沉重地掉在他的手掌上。
一会儿工夫,三枚死亡之母就再也不会为非作歹了,而皮特的眼睛,已被汗水浸得通红。
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他俩的肩头。
你们在干什么?小伙子们?卢桑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开枪,当他回过身子,就要扣动扳机时,他才蓦地发现,福克斯的双手空空。
我是在荣幸地同帕特里克·福克斯讲话吗?皮特头也不抬地说,请原谅,我在拆毁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武器。
也许过了整整一分钟,福克斯和卢桑纳才明白皮特实际上没有开玩笑,他们互相面无表情地对望一眼,又同时扭头看着皮特。
皮特直起腰,简单地解释了他手上的生物弹头的极其可怕的破坏性。
福克斯先生,我知道一点你的不幸,可是,无论您准备怎样报仇,也不能这样干呀!福克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同意袭击华盛顿,但我决未同意用生物武器!皮特倒出工具,把拆下的弹头交给卢桑纳: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争论。
我们继续拆,请你把这个玩意儿扔进河里,记住,一定要扔进水里。
福克斯一把揪住卢桑纳:干完这事后,我们再清账。
卢桑纳冲他一笑,从容地回答:静候。
他象影子一样钻出弹药舱。
于是,皮特与福克斯不声不响地各自负责拆卸一颗弹头,两位行家象竞赛似地很快干完了活。
福克斯松了一口气:你是谁?我叫皮特,国家水下及海洋事务局特行处长。
舰长,你能告诉我,这些炮弹是怎么弄上船的吗?我的确不知道。
福克斯真诚地说。
哈哈,你们别费精神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传出来,是我偷偷弄进来的,而且,最后一枚炮弹就在二号炮台的炮膛内。
皮特和福克斯扭头一看,一管手枪冷冷地对准了他们。
我是舰长,福克斯生气地说,你是谁?胆敢如此放肆?我是埃玛,南非情报局的特工,奉命监视你执行‘野玫瑰行动’。
并且在你不再有用的时候杀掉你,哈哈。
福克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奉谁的命令?我奉德瓦尔部长的命令。
老糊涂,你上当了,从一开始你就上当了。
上当?福克斯吼声如雷,这么说,是你们设下骗局,把我变成了你们的罪恶工具?哈哈,你终于清醒了。
好吧,让你死个明白。
告诉你,你是我们物色执行野玫瑰行动的最佳人选,为了使你失去理智,德瓦尔部长便设计了对你农场的袭击,而向你的妻子的头颅开最后一枪的,正是本人。
如雷贯耳。
福克斯犹如大梦初醒,他悔恨,他懊恼,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魔鬼撕成两半,恨不得将德瓦尔碎尸万段!就在他俩说话的当口,皮特已一寸寸地挪近了埃玛。
只听他一声断喝,似猛虎下山朝埃玛猛扑过去。
埃玛的无声手枪吐出一团火花,皮特倒下。
福克斯趁机冲上,一掌将埃玛的手枪打落,接着一脚将埃玛踢翻,他抡起铁拳一下、两下地揍埃玛的头。
埃玛脸上的皮肉裂开,骨头破碎。
福克斯并不罢休,抓住埃玛的头发,用他那树干一样粗壮的手臂上的每一份力气,把埃玛的头往甲板上猛撞,直至埃玛的头被捣成肉浆。
这时的福克斯,已不再是一个丧失理智和良心的疯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疾步登上升降机,进入炮塔,喝令里面的炮手停止一切射击。
为什么?这是命令。
我们全都上当受骗了,这次袭击是一个错误,一个根本的错误。
他再次回到弹药舱,将倒在地上的皮特的身体翻平,查验伤口。
皮特的头皮被子弹擦伤,昏迷不醒是受了枪击震动。
必须把皮特救出去,福克斯想。
二十二卢桑纳颇费了一些周折,才找到了上主甲板的出入口。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双手紧紧地抱住装有弹头的口袋。
突然得见天日,两眼睁不开,他只好稍稍站定,适应他认为十分难受的强光。
四面都在射击,子弹嘘嘘横飞。
卢桑纳一心要把弹头扔进河里,因此忘记了自己的危险。
站住!一个身穿制服的美国军人从炮塔的阴暗处钻出来,冲锋枪对准了卢桑纳。
卢桑纳回过头,他以前从未见到哪个人具有此人脸上的那种冷酷的恶意。
倘若卢桑纳此时跪下,或许可以平安无事,然而充斥于他意识的,只有一样东西:他个人的斗争生涯到此该划句号了。
他不能让自己活着走下这条肮脏的船,如果他成为烈士,他的鲜血将洗净敌人泼向非洲黑人身上的污泥浊水,也就是说,他的死更能为非洲受压迫的人民作出大得多的贡献。
卢桑纳接受死神的挑战。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弹头,朝那个美国军人笑了笑,随后朝河边冲去。
当弗格斯上尉用枪对准卢桑纳时,他并未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糟糕的错误。
虽然眼前的这个人穿的是西服而非军服,手上也好象未带武器,但这无关紧要。
弗格斯的部下为夺取这条军舰已死伤了好些人,更令人愤怒的是,美国的首都居然被该死的军舰扎实地狠揍了一通,鬼知道白宫的圆顶是否已被掀掉。
在这个人无视他的警告继续朝船舷冲时,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枪管吐出一长串子弹。
卢桑纳的背脊立即被撕开几个血洞,冲击力推着他摇摇晃晃向前扑跌。
弗格斯再次扣动扳机。
卢桑纳跪下,他痛苦地扭转身子,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指着手上的袋子,似乎要向弗格斯交待什么。
他终于又倒下,身子朝河边爬,留下一路殷红的血迹。
弗格斯以钦佩的心情观看着,他弄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力量驱使这个黑人,在身中十余弹后还要往河边爬。
待卢桑纳不再动弹后,弗格斯才走上前。
他拧起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在手上掂一掂,砰然丢在甲板上。
什么玩意儿?他又投身枪战去了。
福克斯预感这条船终将会被强大的进攻火力炸成碎片,于是决定给皮特找一件救生衣穿上,然后将他扔进河里。
他的目光停留在埃玛的尸体上。
他动手剥下埃玛身上的救生衣,给皮特套上,拉开二氧化碳气瓶的拴绳,救生衣咝咝地鼓胀起来。
这时,他从埃玛纽扣迸裂的地方,看见里面有一条尼龙带,紧紧缠住埃玛的胸部。
一种纯属莫名的好奇,驱使福克斯撕开了埃玛的衣襟,他解开一个小搭扣,尼龙带松脱,露出两个圆包,上面分别点缀着玫瑰花苞般的紫红圆点。
好一阵子,福克斯也未回过神来。
圣洁的基督之母呀!他敬畏地划着十字。
杀人不眨眼的双重间谍埃玛,竟然是个女人!白宫地下室。
本届政府的主要人物们,无不被电视屏幕传递出来的精彩绝伦的枪战所吸引。
贾维斯指着荧屏说:看,里面有人出来。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福克斯拖着一个人出来,用绳子将其缓慢放入水中。
然后,他走到船舷边的一具尸体前,低头不动,好象在致哀。
接着,他弯腰捡起一个口袋,好象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抛入河水中。
他在干什么?总统大惑不解。
肯珀说:恐怕在销毁罪证。
福克斯开始摇动一件白衬衣。
他宣布投降!马奇肯定地说。
不能相信!希金斯断然否定,立即摧毁二号炮塔!他下了一个决定性的命令。
一架F-21战斗机从半空中突兀而下,一枚自动导弹准确飞向2号炮塔。
站在炮塔附近的福克斯目睹着导弹飞向炮塔的情景,他的脸色变白了。
一个明知自己要死的人本无畏惧可言,然而福克斯的心中却充满了恐惧,炮塔内的那枚生物速死弹已被装入了炮膛。
福克斯还来不及消除埃玛造的这个孽,就被一团火焰吞没了。
炮塔内的炮手们当然看见了导弹是怎样将死神带给他们的。
他们本来在执行福克斯的指示,将炮膛内的那枚QD炮弹立即退出来。
不巧的是,填装炮弹的机器的故障无法排除。
在临死前的极度恐惧中,一个炮手无意中按下了射击按钮。
就在导弹砸向炮塔前的瞬间,生物速死弹被射向了空中。
于是,在晴朗的华盛顿晨空的1500英尺高空,一把桔黄色的降落伞花绽开了。
总统及其阁僚们看见了这一幕,他们的血液顿时凝固。
北面吹来一阵轻风,把降落伞带向史密斯博物馆方向。
而封锁林肯纪念堂和国家档案馆的士兵们,以及被堵塞在挨炮地区周围的人群,都伸手指点空中,他们议论纷纷,神情自然和顺,全然不知他们将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于非命。
地下室的气氛一片死寂。
总统两眼发红,贾维斯双手抱头:完了,完了!人们完全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圆点很快接近于QD生物弹。
人们终于看清,那是先前出现过的那架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钻进了闪闪发光的桔黄色降落伞,这一个惊险的动作令所有目击者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有12秒炮弹就会把生物病毒洒向人间。
直升飞机被炮弹拖着往下坠。
斯蒂格把飞机操纵杆拉到上升位置,猛踩油门,高度计的指针在1000英尺处晃动。
桑德克尔绝望地伸头出窗,想看看炮弹爆炸时的情景。
升上去!升上去!斯蒂格额头汗流成溪,他在恳请这头该死的蠢驴。
飞机终于缓缓上升。
皮特被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救上去的时候,正值依阿华号爆炸起火。
现在情况如何?皮特问巡逻艇指挥官道。
你们局的傻瓜直升飞机把‘依阿华’发射的最后一发带降落伞的炮弹挂住了。
现在,这架直升飞机正朝大海飞呢。
皮特如释重负。
二十三直升飞机上的电台呼叫灯闪烁,桑德克尔按下传送键:我是桑德克尔,请讲。
局长,我已准备好来吃这个煎鸡蛋。
哈,皮特,你还没死?死不了。
快讲讲情况。
燃料还能坚持两小时,只是发动机有些脾气古怪。
没啥,估计是降落伞堵住了排气孔。
我马上赶到。
皮特关闭电台,对指挥官说:请立即接通斯特兰斯激光公司,我要一架激光发射机。
虽然只过了一个半小时,但斯蒂格与桑德克尔却觉得好象熬过了一个世纪。
飞机上连座椅都被拆掉扔下,目前,飞机已在大西洋距本土约500英里的上空。
最乐观的估计是,飞机至多还能飞半小时。
就在两人快要绝望之际,一股强大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是皮特。
两人欣喜地说。
两位听着,在18英里外有一艘邮船,船长同意你们在上面降落。
你发昏了吧?斯蒂格破口大骂,现在还在开玩笑!不是开玩笑,我用激光割断降落伞的绳索,你们就能脱身了。
皮特命令飞机驾驶员尽量靠近斯蒂格的飞机。
再靠近就会碰撞了。
驾驶员咕哝道。
皮特进入架设激光器的货舱,工程师一脸苦相:糟糕,未把冷却系统带上飞机。
只要工作几分钟,激光器就会烧坏。
皮特恨不得一脚把工程师踢下飞机。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
工程师开动机器,一束激光将两根缠在一起的绳索烧断。
待还剩下四根绳索时,激光器无法再工作了。
万般无奈的皮特只好把头伸出飞机,一股冷风直吹他那滚烫的脑袋。
他看见弹头有点朝机尾飘斜,顿时有了主意。
皮特打开了通话喇叭:将飞机快速俯冲到2000英尺高,然后猛拉起来,甩掉炮弹。
我们没有了激光器,只有这个办法了!斯蒂格气得大骂,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直升飞机朝海面俯冲,桑德克尔的头已经顶住了驾驶舱的隔板:回头非找皮特这小子算总账。
2000英尺!飞机猛地上翘,巨大的引力使炮弹象巨大的钟摆一样朝后猛甩,靠自身的重量挣断了绳索,掉了下去。
甩脱了!皮特欣喜地大叫。
他的目光紧随炮弹,直至它与波涛翻卷的大海融为一体。
可怕的生物病菌被埋葬在大海深不可测的博大怀抱。
就在华盛顿陷入战火之际,德瓦尔部长却在他的办公室悠闲地聆听音乐。
他在等待埃玛发回胜利的电讯,然后开始野玫瑰计划的下一步骤——一个只在他的脑海中算计得十分清楚的步骤——立即发动推翻南非总理的军事政变。
他相信,一当国际社会得知南非总理参与野玫瑰行动,一个强大的国际包围圈就会立即形成。
他吊民伐罪,师出有名。
门开了,齐格勒进来。
怎么,这家伙的脸色有些发白。
是情况不好?德瓦尔的脑袋滴溜溜地转,却不料齐格勒的手枪已对准了他的眉心。
一声枪响,他看见了一朵血红的玫瑰在眼前绽开——这是他的脑袋开花时溅出的血花。
待卫兵冲进办公室时,他们刚好看见齐格勒扣动扳机,把手枪子弹射入自己的太阳穴。
二十四几艘消防艇和消防飞机徒劳无益地开始扑灭依阿华战舰上的熊熊烈火,被炮击的地区已被更严密地封锁起来,白宫地下室却在为处理善后事宜费尽心机。
皮特他们正在朝首都飞来。
希金斯报告道。
一阵急促的电话响起,肯珀抓起耳机:医院宣布:巴兹上将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终于卸下了可怕的负担。
总统说。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消除国内舆论对整个事件的追查。
贾维斯说。
还有国际舆论。
假如他们知道了美国曾试验过如此可怕的生物武器……马奇不再说下去,而每一个人都明白他的涵义。
对,总统困乏地点头同意,大家拿个方案出来。
贾维斯说:不能让任何病菌的痕迹留下。
希金斯说:把郎格洛岛从地图上抹掉!不行,肯珀说,因为只有进行一次核轰击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这样,世界舆论就会更加猛烈地谴责美国。
终于,总统象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那样站起来:就这样定了。
祈求上帝宽恕,我是历史上又一个下令施行核打击的人。
郎格罗岛其实仅是一个小小的环礁,它只高出波光粼粼的海面6英尺,在太平洋16000平方英里的洋面上显得十分孤单。
小岛满目荒凉,几株腐烂的椰子树已被台风刮成树桩。
岛的最高处,博士及其助手们的惨白的尸骨躺在凸凹不平的珊瑚上,骷髅的眼眶朝天,仿佛在呼唤苍天。
夕阳西下,雷雨云被残霞镀上一层金边。
一枚导弹从空中落下,蓝白色的光辉照亮了周围几百英里的海面。
一个巨大的火球吞噬了环礁,耀眼的色彩从桔黄渐次变成粉红,最后化为深紫色。
冲击波带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向四周扩散,奇怪地抹平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直升入11500英尺的高空,缓缓向北漂移。
郎格罗岛消失了。
海涛发了怒,飞快地涌回先前被冲击波赶走的地方,激起了更加狂暴的巨浪。
太阳悄悄溜到海平线上,她的娇容被染成了怪诞的黄绿色。
快速致死病菌不复存在了。
《军人与学者》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刘永淑 译主持人的话哈瑞·坦纳领导着一个电脑造像实验室,主要工作就是用全息图像重新复活古代的人物。
他们根据历史材料以及这些古代人自己留传于世的著作,模拟或者说创造一个化身,一个在电脑空间里能思维能行动的人物。
实验室创造的第一个化身是以数百人的军队便战胜了秘鲁印加帝国,占领了最伟大的马克楚比克楚城,屠杀印加国王,掠夺印加帝国黄金,毁灭了印加文明的佛朗西斯科·皮萨罗索。
他是军人,是一个罪恶而又粗暴的胜利者。
他们创造的第二个化身是哲学家苏格拉底。
军人与学者,他们在电脑空间里跨过了时空界限相遇了。
他们即或在同一时空中,也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更何况处于不同的历史阶段,又共同来到一个他们的知识无法企及的新型空间里,那种各说各话,与相互的误解,构成了一部颇具幽默感的欢快闹剧。
读起来,因为轻松诙谐的语言风格与一连串误会构置起来的情节,使作品具有了很强的可读性。
(怡雯)也许是天上。
肯定不是西班牙,是不是秘鲁他也怀疑。
他似乎悬在虚无缥缈中飘浮, 头上是微光闪烁的金色天空,脚下是波澜壮阔的白色云海。
俯首一瞧,只见自己的腿脚如同儿童玩具一般,悬挂在万丈深渊之上,他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空空如也,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
甚至他那膝盖痛的老毛病,连同臂膀上那无休无止的火辣辣的疼痛也都消失了,那是早年在巴拿马附近珍珠岛上印第安人的箭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他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虽已到花甲之年,然而他的肉体所遭受的一切伤害,他的遍体鳞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以说他的生命已游离于他的肉体之外。
贡萨格?他呼叫道,埃尔纳多?隐约传来梦幻般的回响,接着是一片死寂。
上帝呀,我死了吗?不对。
不对。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死亡。
这是他的征服大业的终结吗?这个令他动弹不得的地方,是一个浩渺虚空、一个无底深渊吗?那么,此地是死亡之地吗?他感到茫然无知。
他需要问一问神父。
孩子,我的神父在哪里?孩子?他环顾四周,寻觅他的侍从。
可是,目光所及,惟见云山雾海,无限浩瀚。
目睹自己在云雾与光亮的世界里飘游,他很难否定自己死了。
死了,升天了。
这就是天堂,没错,肯定是。
不是天堂会是什么地方呢?他的声音不对:太沙哑,太低沉了。
舌头不听使唤,话一吐出来就走样,哪里是清脆悦耳的西班牙语?怪声怪气的,倒人胃口。
他的话如此蹩脚,难道他变成了葡萄牙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澳大利亚纽卡斯尔的总督兼总司令。
听起来依然是可笑的嗓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佛朗西斯科·皮萨罗索!他咆哮如雷,声音犹如冲破闸门的水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
传来的却是低沉的、隆隆的回响,似乎在嘲弄他。
够了,甚至连说他自己的姓名也如痴人呓语。
上帝呀!他叫道,圣人天使呀!更多的是含糊不清的杂音,压根儿不地道。
他从来就不会读书写字,而如今似乎连讲地道话的能力也丧失了。
他纳闷这里究竟是不是天堂,是不是超凡圣境。
他的舌头好像被一道符咒管住,也许是一个魔鬼,将他的舌头紧紧地捏在魔爪里。
那么,这是地狱吗?尽管看起来是一个优美的地方。
他耸了耸肩。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无所谓。
他渐渐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他早就明白:对无可奈何的事情发怒是无济于事的,面对不可知的世界惊慌失措更不可取。
反正他在这个地方,如此而已——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他必须找个地方栖身。
但不像这个地方,他老是在虚无中飘荡。
从前,他下过地狱,下过小地狱即地球上。
那座叫做高洛的光秃秃的小岛,在那里烈日会把人的皮肤烤焦,唯一的食物是螃蟹,吃起来满口屎臭味;他还去过沼泽地,那里大雨滂沱,树木盘根错节,犹如利剑刺痛人的肌肤;他还率领军队翻越过崇山峻岭,那里白雪皑皑,寒冷刺骨,每呼吸一次,空气就利刃般刺进人的喉咙。
那一切他都熬过来了,何况那一切比这里要严酷得多。
这里没有痛苦,没有危险,只有温和的光,一切不舒适感都莫名其妙地荡然无存。
他开始向前移动,他踏着空气行走。
他自忖道:瞧,瞧,我踏着空气行走!随即,他大声宣布:我踏着空气行走,并对自己的话音感到好笑,我踏着空气行走!为什么不行?我是皮萨罗索!他使出浑身力气叫道,皮萨罗索!皮萨罗索!听到回声后,他笑了。
他继续往前走。
哈瑞·坦纳俯身坐在一个闪光的巨大球体即九楼造像实验室里,注视着全息图像库遥远中心那个小小的人影昂首阔步行走。
卢·理查森蜷伏在坦纳身边,双手插在数据手套里,以便随时向排列网络输入命令,他似乎没有呼吸——似乎也成为了网络的一部分。
坦纳暗自想,其实这是理查森的习惯:完全沉浸在身边的工作里。
对此,坦纳颇为羡慕。
他俩气质截然相反。
理查森为程序设计事业而活着,只为程序设计事业而活着。
这是他的酷爱。
坦纳不怎么理解为酷爱所驱使的人。
理查森有点像从旧时代过来的老古董,在那个时代凡事都讲认真,在那个时代你能够钟情于你的事业。
你觉得那铠甲怎么样?理查森问道,我觉得可漂亮了。
是从古代雕塑上弄下来的。
看上去很威武。
正适合热带气候,坦纳说,再配上头盔挺不错的。
理查森似乎没有觉察到坦纳的声音流露出焦躁,动作有点不安。
他继续做一些小小的调整。
他是一位小个子,衣着整洁,仪表考究,一头退色的金发,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一张不苟言笑的嘴,薄薄的嘴唇。
坦纳呆在他身边显得高大、笨拙。
理论上坦纳对理查森的研究项目握有领导权,可实际上他总是让理查森放开手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不过,这次或许得管一管了。
自从理查森胡弄模拟历史人物研究项目以来,这次已经是第12次或者13次向坦纳展示了。
以前的展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失败告终,坦纳预料这次也会重蹈覆辙。
很久以前他就批准了这个项目,可现在他越来越感到不安了。
坦纳心想这不过是一种游戏,不过是再表演一次绝望而又没有意义的高科技特技动作,在一场毫无意义的芭蕾舞中再表演一次快速旋转。
耗费巨资,耗时数月,仅仅是为了显示智慧,如此而已。
到头来却是毫无结果。
全息图像库里那个小不点儿图像突然开始退色,失去定位了。
哟——哟,坦纳说,又来了。
还不是老一套。
然而,理查森却摇了摇头:这次可不一样,哈瑞。
是吗?我们并没有失掉他。
他只是擅自在那儿转悠,离开了我们的跟踪参数范围。
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达到了模拟人高度独立的水平,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擅自吗?卢,独立吗?瞧吧,理查森说,我要插进随机跟踪程序。
这样,他自由地移动,我们也自由地跟踪他。
他对着别在衣服翻领上的计算机话筒说,你会奖赏我吗?说着他的左手中指一闪,显示量变程度。
只见那个身穿华丽铠甲,脚蹬尖头靴的小影儿又变亮了。
坦纳看见了那铠甲上的美丽图案、那插着羽毛的头盔、那锥形肩章、那肘关节以及那精致的剑柄。
他正大摇大摆地从左向右阔步前进,就好像一个正在攀登世界高峰,不到峰顶决不止步的人。
实际上,他是在空中行走,但这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儿影响。
瞧他过来了,理查森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把他弄回来了,对吗?秘鲁的征服者就在你的眼前,有血有肉。
可以这么说。
坦纳点了点头。
是呀,皮萨罗索就在眼前,而且,他得承认眼前的情景令人难忘,甚至还有些感人呢。
瞧那身穿铠甲的小小人影穿过全息图像库那灰色闪亮的空间,显得多么坚定不移,在他的心中还唤起了某种共鸣呢。
那个小不点纯粹是想像的产物,但他自己似乎却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没有停下来,而是前进,前进,再前进,似乎他明确要找个地方。
看着,看着,坦纳居然入迷了,不知不觉地唤起了对整个项目的兴趣。
能不能把他变大些?坦纳询问道,我想看一看他的脸。
我能够把他变得跟真人一般大小,理查森答道,你想要多大就多大。
瞧吧。
只见他指头一闪,皮萨罗索全息图像立刻变大到两米高左右。
这位西班牙人在行进中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图像变化了。
西班牙人安然站在半空中,虎视眈眈的,手搭凉棚,似乎在凝视一团炫目的光芒。
他的四周缭绕着五彩条纹,绚丽如晨曦。
这是一位瘦高个子,50多岁,一张棱角分明的冷酷的脸,灰白胡子,薄嘴唇,尖鼻子,一双冰冷、狡黠、锐利的眼睛。
坦纳仿佛觉得这双眼睛注视着他,他不由得打了一下寒噤。
坦纳暗自想,我的上帝,他是真的。
法国是这个项目的始作俑者,时间大约在2118年,研究是在里昂计算机中心进行的。
那个年代,法国很有一些天才从事于软件开发。
他们设计出不少卓越的程序,而这些程序却被束之高阁。
法国程序设计师们设想利用真实历史人物的全息图像来为在历史名胜地举行的旅游观光活动锦上添花。
不是昔日迪斯尼乐园那种预设程序的机器人,站在巴黎圣母院、凯旋门或埃菲尔铁塔前面,千篇一律地夸夸其谈。
而是真实历史名人的足够以假乱真的化身,他们能自由地散步,交谈,回答问题,说俏皮话。
想像吧,路易十六为游人介绍凡尔赛宫的喷泉,毕加索导游巴黎艺术博物馆,萨特坐在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里与行人高谈阔论存在主义!还有拿破仑!还有圣女贞德!还有大仲马!该设想的原理很简单。
写一个能够吸收、消化数据并使之相互关联的智能程序,而且这个程序还能够根据你输入的数据创造新的程序。
没有什么大困难。
然后,向程序输入有关要模拟的人的著作——如果有的话——从而为此人的观点立场,以及他应付环境的潜在方式和他的思维方式搭起一个总的框架。
如果找不到他的著作,用他的同时代人描写他的著作也行。
下一步,输入此人活动的所有历史档案,包括所有重要的学术著作,为互相矛盾的阐释提供适度的空间——的确要利用信息矛盾来创造一个充满模糊性与矛盾性的复杂的人物特征,而这正是任何人的必然特征。
再下一步,输入该时代一般文化信息的基本要素,这样此人就拥有了基本的参照数据与词汇,接着便可以产生在时间与空间方面都适合他身份的思想。
最后,再应用一点精巧的造像技术,你就模拟出一个有思维能行动的历史人物来,仿佛是从模拟中脱胎而出的,鲜活的真人似的。
当然,这需要强大的计算机功率。
不过,这不成问题,当时世界150千兆的网络已成为实验室的标准件,十来岁孩童玩的铅笔大小的计算机功率远远超过他们爷爷的爷爷时代的巨型中央处理机。
然而,有两个方面出了问题。
一个是植根于法国人独特的浪漫气质:心比天高,这种气质在程序设计师们身上暴露无遗;另一个与21世纪世界大国普遍存在的失败恐怖症有关,法国也不例外。
第一个错误是该项目在早期阶段其发展方向就发生了关键性的变化。
当时,西班牙国王即将对巴黎进行国事访问,为了向国王陛下表示敬意,程序设计师们决定合成出唐·吉诃德作为他们的第一个研究成果。
虽然设计该智能程序仅仅是模拟真实的历史人物,但并没有充足的理由表明不能创造出像唐·吉诃德这样具有详细记载的虚构人物。
有塞万提斯的长篇小说,有关于唐·吉诃德生活时代的丰富的背景材料,还有对该小说与唐·吉诃德的鲜明浪漫性格的批评著作,可谓是汗牛充栋。
于是,计算机合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唐·吉诃德来——一个瘦骨嶙峋,怪模怪样的全息图像人物粉墨登场了,他的种种滑稽乖戾习性不折不扣,他如人们所期望那样,吵吵嚷嚷,满口豪言壮语,令西班牙国王捧腹大笑,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对法国人来说,实验却失败了。
他们创造出的唐·吉诃德无可奈何地被锁在16世纪末叶的西班牙,锁在他所来自的书中。
他没有独立行动与思考的能力——无法观察他所来到的这个世界,无法对这个世界评头品足,无法参与这个世界。
他的一切都毫无新鲜感和乐趣可言。
任何一个演员都能够披上铠甲,戴上一撮乱糟糟的胡子,然后再背诵塞万提斯书中的一些片断。
费了三年心血,从计算机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只能对输入的信息进行再加工的可以预见的东西,是那么枯燥,那么陈旧。
这导致里昂计算机中心采取下一步,也是致命的一步:放弃整个项目。
天啦!不做任何进一步的尝试,就半途而费了。
没有模拟毕加索,没有模拟拿破仑,没有模拟圣女贞德。
唐·吉诃德事件令人们沮丧,谁也没有心思继续未竟的事业。
一时间,唐·吉诃德事件笼罩着失败的阴影,法国充满了对失败的恐怖感。
于是,模拟历史人物研究计划搁浅了。
该项目沉睡几年后,法国人就将其转让给一帮美国人了。
他们哪里想到这些美国人早就听说了这个项目,觉得可以放手玩一玩了。
这次可以成功吧?坦纳说。
是呀,我想我们会成功的。
失败了这么多次。
坦纳点了点头。
多少次他满怀希望来到这间屋里,但看到的却是稀里糊涂一团糟,大败胃口。
理查森总是有理由搪塞:福尔摩斯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是虚构人物。
亚瑟王的失败出于相同的原因。
那么,恺撒大帝呢?可能是年代太久远,往事如烟,近乎于虚构了。
每次失败后里查森都坚持说每次我们都有进步。
要知道,我们不是在搞巫术。
我们不是召唤亡魂的巫师,我们是程序设计师,我们必须发现如何向程序输入它所需要的信息。
那么,这次皮萨罗索呢?干吗你想研究他呢?坦纳早在五六个月前就问过,据我从读小学得来的印象,他是一个冷酷的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一个掠夺文明古国的嗜血强盗,一个厚廉无耻,不讲信用,没有信仰——你也许冤枉他了,理查森说,几个世纪以来,他受到舆论的谴责。
然而,他身上有些东西吸引着我。
比如?他的进取精神。
他的勇气。
他的绝对自信。
冷酷无情的另一面即好的一面是对事业的全身心投入,决不让任何障碍挡住前进的道路。
无论你对他所完成的事业赞同与否,你都不得不羡慕他——行啦,坦纳突然对这个项目感到厌倦起来,皮萨罗索!你觉得他怎样就怎样。
几个月过去了。
理查森给他一些模棱两可的进展报告,没有任何可以激起他希望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他凝视着全息图像库里那个阔步前进的小不点儿,心里开始相信理查森终于找到了使用模拟程序的窍门。
这么说来,实际上你再创造了他,对吗?一个生活在——什么时候?500年前的人吗?他死于1541年, 理查森说。
那么就差点600年了。
另外,他和别的模拟人物不同——不是简单地再创造一个能够讲预先设置好的话语的历史名人。
如果我没有错的话,我们这里创造的是一个人工智能,能够以不同于它的程序设计师所设置的思维模式进行独立思考。
换句话说,它拥有的信息比我们提供给它的更多。
这是了不起的成就,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追求的重大哲学突破。
利用这个程序产生能够独立思维的新的程序——一个能够想皮萨罗索所想的程序,而不是层层搬家,程序根据里查森的设想来思维,而理查森的设想又来自于一些历史学家对皮萨罗索思维方式的设想。
可不是。
坦纳说。
这就意味着我们不仅仅是回收可以期望到,可以预见到的东西,还将有许多惊奇出现。
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获得了成功。
哈瑞,这也许是迄今为止人工智能领域里最重大的突破。
坦纳沉吟良久。
是吗?他们真的成功了吗?还有,如果他们成功了——此时,那人的眼睛正凝视着坦纳,目光是如此锋利,令他难以对视。
片刻后,他把目光移开了。
他的左腿开始颤抖,他不安地望着理查森。
瞧那双眼睛,卢。
基督呀,它们有伤痕!这我知道。
是我自己设计的,从旧书籍里得来的。
你认为这时候他在注视我们吗?他能够做到吗?他只是一个软件,哈瑞。
当你扩大图形的时候,他好像知道。
理查森耸了耸肩:告诉你吧,他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软件,具有独立意志,可以说他拥有电脑。
不过,他的观察力毕竟有限。
我不认为他能看见全息图像库之外的任何东西,除非我们输入他能够处理的数据,而现在我们还没有这样做。
你没有把握吗?哈瑞,请讲吧。
这个人率领50名士兵就征服了整个庞大的印加帝国,是吗?据我所知,是150名。
50名也好,150名也好,这有什么关系?我要说的是,我突然感到不安。
很长一段时期,我都以为这个项目不会有什么收获的,而现在,我却突然觉得这个项目会产生我们驾驭不了的东西。
我可不想你那些该死的模拟人中哪一个走出全息图像库,来征服我们。
理查森向坦纳转过身去。
他的脸一阵红,但却嘿嘿地笑起来:哈瑞呀,哈瑞!我的上帝,五分钟前你还认为除了那个甚至连位都定不了的微小图形外,我们一无所成。
可现在你却走向另一个极端,想像最糟糕的 ——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卢。
我担心他的眼睛也看见了我。
你看见的不是真正的眼睛,你看见的不过是一个投影进全息图像库的图像显示程序。
你了解这个原理就会知道该程序没有视觉能力,只有我的吩咐,他的眼睛才会看你。
而现在它们没有看你。
但你能够使它们看你吗?我想要它们看什么,就能使它们看什么。
是我创造了他,哈瑞。
具有主观意志,具有独立性。
这次,你开始担心的就是这些东西吗?一旦你们这些搞技术的人弄出杀人狂来,我就会挨头刀的。
这个能独立行动的家伙突然令我心神不安。
我仍然戴着数据手套,理查森说,我一动手指,他就会跳舞。
记住,他不是真正的皮萨罗索,也不是弗兰肯斯坦那个怪物。
他只是一个模拟人,只是许多数据的组合,只是一束电子磁场脉冲,我动一下小指头就能关掉。
于是,理查森动了一根指头,转瞬之间皮萨罗索图像便从全息图像库消失。
里面灰蒙蒙的雾团旋转片刻,随即呈一片白羊毛状。
顿时,坦纳受到一种负罪感的震撼,仿佛他刚刚命令处决了那个身穿中世纪铠甲的人似的。
理查森又动了动手指,只见色彩闪过图像库,皮萨罗索再次出现了。
我很想知道,坦纳忧郁地说。
沉默片刻后,他又说:你觉得自己好像上帝吗?像上帝?你注入了生命。
不管怎么说,是一种生命。
但同时,你还注入了自由意志。
这就是实验的目的吗?在就是你所谓的独立意志、独立行为吗?你试图再创造一种人脑——也就是说重新创造——这种大脑能够以独特的方式进行思维,能够对环境做出独特的反应,这种反应不必是它的设计师所能预见的,事实上几乎不可能预见,而且不必是令人满意的,不必是有益的。
而你却不得不冒这个风险,正如上帝,一旦赋予了人类自由意志,他就知道他将不得不目睹他的创造物行使自由意志时犯下种种罪恶——别说了,哈瑞——听我讲,我有没有可能和你的皮萨罗索交谈?为什么呢?想弄清楚你获得的是什么东西,想得到这个项目所取得的成就的第一手资料,或者你可以说我只是想试一试模拟人的性能。
不管怎样,如果我能直接与他接触的话,我想亲自感受一下这家伙,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问题吗?那当然,没问题。
我必须和他讲英语吗?你想讲什么语言都行,反正有语言接口。
不管是什么语言进去,他都会以为是他自己的语言,也就是16世纪西班牙语。
而且,他会用他以为的西班牙语回答你,但你听到的却是英语。
你肯定吗?那当然。
头上方空中出现一阵躁动、一阵旋转,犹如旋风一般。
皮萨罗索停下来,端详一会儿,心里纳闷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也许是魔鬼到来折磨他,也许是天使。
管它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攘。
随后,从旋风传来一个声音,用西班牙语问他:你听见了吗?那西班牙语简直和他皮萨罗索刚才说的西班牙语一样滑稽可笑。
我听见了,但我看不见你。
你在哪里?就在你面前。
等一下。
我会让你看见的。
说着,旋风里露出一张脸,悬浮在虚无缥缈之中,那是一张没有躯体的脸,一张瘦削的脸,修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须,头发剪得很短,一双黑眼睛挨得很近。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脸。
你是什么人?皮萨罗索问道,是魔鬼还是天使?都不是。
的确,他的声音不像魔鬼的声音,是一个人,和你一样。
我看不怎么像我。
你只有一张脸吗?还是也有身体?你只看见我的一张脸吗?是的。
等一下。
那张脸消失了,接着它又显现,连在一个宽肩膀的大个子人的身体上。
那人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袍,有点像牧师的长袍,只是华丽得多,处处闪烁着光点。
随即,躯体消失了,皮萨罗索又只看见那张脸,他感到茫然不解。
他开始明白当年西班牙人身披铠甲,跃马横枪,出现在地平线时,印第安人是如何惊惶了。
你这个人怪模怪样的。
你是英国人吗?美国人。
哦,皮萨罗索似乎还是不懂,美国人。
这是什么意思?那张脸有些颤动,模糊了一阵。
它周围厚厚的白云又神秘地躁动起来。
然后,那张脸稳定下来说:美国是一个国家,在秘鲁北面。
它可大啦,那里居住着许多人。
皮萨罗索耸了耸肩:我压根儿不知道那些地方,或者说知道得很少。
有一个叫做佛罗里达的半岛,对吗?而且还传说有不少黄金城呢,不过我想只是传说而已。
我在秘鲁发现了金子,足够了。
还是谈这个吧,我是在天堂吗?不是。
那么是地狱吗?也不是。
你是在——这很难解释,实际上——我是在美国?是的,在美国,是的。
还有,我死了吗?对方沉默片刻。
不,没有死。
那声音不安地说。
我想你在撒谎。
如果你死了,我们怎么能交谈呢?皮萨罗索嘶哑着嗓子笑起来:你问我吗?我对我在这里的一切遭遇连一点头脑都摸不到。
我的神父在哪里?我的侍从在哪里?把我的兄弟找来!他怒目圆睁,怎么样?干吗你不把他们给我找来?他们不在这里。
你独自在这里,皮萨罗索。
在美国,我独自在你们美国?那么,让我看一看你们美国吧。
有这样一个地方吗?美国全是云彩和旋转的光吗?美国在哪里?让我看一看美国吧,向我证明我在美国吧。
来自旋风的声音突然说:瞧,皮萨罗索,这就是美国。
一幅图画展现在云端上,皮萨罗索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想像过这种图画。
它像一道大门开启在他面前,将他卷进去,带着他掠过一幕幕不断变化、璀璨夺目的场景,宛如飞行在大地高空,俯瞰一幅美不胜收的神奇画卷。
他看见没有围墙的城市,一根根犹如无穷无尽的银链伸向远方的公路,巨湖、大河、高山,这一切一掠而过,令他目不暇接。
不一会儿,他的头给搅晕了:高楼大厦比最高的教堂塔尖还要高,闪闪发光的金属战车没有马拉,人群密密麻麻,大地无边无际,这一切既紧凑,又复杂如迷津。
目睹眼前的山山水水,他昔日的贪婪又攫住了他:他想征服这片奇异的大地,占领它,紧紧地握在手里,抢走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图画消失了,他那颗激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哈哈大笑起来。
秘鲁!他叫道,秘鲁与你们美国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秘鲁只是一个洞!秘鲁只是一团泥。
我好愚蠢!有比秘鲁宏伟千倍的美国,我却偏偏跑到秘鲁去!我想我在美国能够发现什么呢。
他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睛,接着,他格格地笑着说,别害怕。
我不会征服你们美国的。
现在我人老了,力不从心了。
就是回到当年,也许美国对我来说也太庞大了。
也许——他对着短头发、没有胡须的美国人那张愁眉苦脸一阵狂笑,我真的死了,难道不是吗?我感觉不到饥饿、疼痛、口渴,我用手摸我的身体,却空空如也。
我好像一个梦中人,可这不是梦呀。
我是一个鬼魂吗?不是——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鬼魂!不完全是!连猪猡也不会说这种胡话。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用你理解的话不好解释,皮萨罗索。
我是死了。
但毕竟没有下地狱过去后,我仍然在尘世,只是时代大不相同了。
我像死人一样沉睡,现在又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时代远远超过我生前的时代,这是美国时代。
难道不是吗?现在谁是国王?谁是教皇?今年是哪一年?是1750年?还是1800年?2130年。
那张脸迟疑了一下说。
哦,皮萨罗索若有所思地翘了翘下嘴唇,那么,谁是国王?停顿许久。
那张脸终于说:西班牙现在的国王是阿方索二十一世。
哦。
哦。
那么谁是教皇呢?又是停顿。
怎么连教皇的名字都不知道,一问就哑了?太奇怪了。
此人不管是不是魔鬼,反正是个傻瓜。
庇护,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说,庇护十六世。
庇护十六世,皮萨罗索黯然神伤,耶稣圣母呀,庇护十六世!我怎么啦?我早已死去了,可我的罪恶仍然没有洗清,我仍然能感觉到罪恶像稀泥一样沾在我的皮肤上。
你是一个巫师,你这个美国佬,你使我死而复生了。
是吗?是吗?是这样的吗?多少有点像,皮萨罗索。
那张脸承认道。
你说的西班牙语怪声怪气的,是因为你不知道正确的说法,对吗?甚至连我说西班牙语也怪声怪气的,我说话的声音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现在没有人说西班牙语了,是吗?是吗?只有美国人才说,是吗?可是,你一开口,西班牙语就走样了,而且你还让我说同样蹩脚的西班牙语,还以为这就是我当年说的西班牙语呢,不过你错了。
当然,你能够创造奇迹,但我想你却不能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即使在2130年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也办不到。
对吗?对吗?皮萨罗索目光灼灼,俯身向前,你有什么话说?我不能读书写字,你就认为我是傻瓜吗?我并不是这么愚昧,对吗?我理解的事物很快。
咔嚓一下接触中断了。
坦纳木然而坐,两手颤抖,嘴唇紧闭。
全息图像库里,此时此刻的皮萨罗索不过是一抹遥远的光彩,只有坦纳的拇指那么大,在旋涡云中打手势。
他那蓬勃的生命力,他那盛气凌人,他那执著的好奇心,他那威猛的仇恨与嫉妒,他那在充满传奇色彩的生涯中练就的伟力,他皮萨罗索的所有气质,所有这一切,坦纳刚刚才感受到,可在弹指一挥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稍息片刻,坦纳惊魂甫定。
他向理查森转过身去。
怎么回事?他问。
我不得不中断接触。
我不想让你告诉他,他是怎么死的。
我来本就不知道呀。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冒险让你信口开河。
无法预测那种消息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心理冲击。
听你说话的口气,他似乎是活人似的。
难道他不是吗?理查森反问道。
他太不可思议了,坦纳说,真的不可思议。
他的活力——我能够感受到一股一股地向我灌来,还有他的头脑,太敏捷了,一点就通。
甚至还猜测他准是在将来呢,想知道哪一世教皇在位,想知道美国是什么样子。
还有他的傲慢!他告诉我现在他不能征服美国了,要是早些年,他也许会不去印加帝国,而要试一试美国,但现在不行了,他人老了,力不从心了。
真是不可思议!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惊慌失措,甚至他意识到他肯定已经死了多年时,也显得镇定自若,甚至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坦纳皱了皱眉头,当你编这个程序的时候,你究竟将他设计成多大年纪?大约60岁。
征服印加帝国后的五六年,他去世前的两三年。
也就是说,在他权利的巅峰时期。
我想你不能让他知道他死亡的确切原因。
他看上去太像鬼魂了。
我们正是这样想的。
我们将他的猝死时间假设在当他已经实现了他的所有目标,当他已经成为了完整的皮萨罗索的时候。
但在他寿终正寝之前,他不必知道这个情况,谁也不必知道。
所以,我才突然中止你们之间的接触,明白了吗?怕万一你知道,并且告诉他。
坦纳摇摇头:我即使知道,也早就忘了。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和他猜测的完全一样:死在他的战友们的手里。
这么说来,他有预感?在我们设计的他那个年龄,他已经知道南美洲发生了内战,征服者们因分赃不平而闹内讧。
我们将这些信息输入给他,使他知道他的伙伴阿尔马格罗与他反目成仇,战败后被处决。
他不知道但却可以推测的是,阿尔马格罗的朋友将冲进他的家中,谋杀他。
他的推测与将要发生的不谋而合,应该说与实际发生的不谋而合。
太不可思议了,如此神机妙算。
他是一个婊子养的,但他也是一个天才。
是真的吗?还是你设计程序时,把他制造成这么英明的?我们输入的是他生活的客观事实、历史事件以及他对事件的反应,再加上他的同时代人以及后来熟悉历史档案的历史学家的评论,从而大大丰满了他的性格的。
我们输入大量的这种信息,使他的整个气质更完整。
这不是我的气质,也不是从事这个项目的其他人的气质,哈瑞。
你一旦输入皮萨罗索所经历的事件以及他对事件的反应,你就得到了皮萨罗索,你就得到残忍加天才的气质。
如果你输入不同的信息,你就得到不同类型的人。
另外,这次实验我们终于看到,只要方法得当,从计算机输出的东西大于输入的信息之和。
你肯定吗?理查森说:你注意到他抱怨他以为你说的是西班牙语没有?注意到了。
他说这种西班牙语听起来很怪异,现在似乎没有人会讲纯正的西班牙语了。
这我不大明白,你建立的接口说的是蹩脚的西牙语吗?显然是, 理查森说,谁也不知道16 世纪西牙语究竟是怎样发音的,我们只能猜测。
看来,我们猜得不准。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是你把他合成的呀!如果你不知道他那个时代的西班牙语是怎么发音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个我压根儿不知道, 理查森轻声说,但他的确知道。
他的确知道吗?还是他在玩皮萨罗索式魔鬼游戏,以困惑我们?这是因为你在他的性格中设计有魔鬼性。
我想他的确知道。
理查森说。
那么,他是从哪里发现的呢?在哪里,我们不知道,但他知道。
就在我们通过置换网络输入的数据里的什么地方,但我们不知道,即使我们想方设法去找,也找不到。
他不可能耍魔法,无中生有,但却能将我们觉得互不相干的支离破碎的信息组合起来,加工成新的信息,从中得出对他来说有意义的结论。
这就是所谓的人工智能,哈瑞。
我们终于得到一个多少像人脑一样工作的程序:能进行跳跃式的直觉判断,这种判断来得太突然,范围太宽广,似乎是不可理喻,无法定量化的。
我们已经输入了足够的数据,所以他能够吸收表面上互不关联的数据,从而获得新的信息。
我们在全息图像库里拥有的不是一个只会鹦鹉学舌的木偶,而是一个认为它就是皮萨罗索,像皮萨罗索一样思维,知道皮萨罗索所知道,但我们却不知道的东西。
这意味着我们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了质的飞跃,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
真还有点令人畏惧呢,我一想就感到浑身发抖。
我也是,坦纳说,但与其说畏惧,还不如说惊恐。
惊恐什么?既然知道他有能力超越设计他的程序,你怎么能肯定他不能控制你的网络,跑出去呢?这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
他不过是电磁脉冲,只要我愿意,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毁掉他。
不必惊慌。
相信我吧,哈瑞。
但愿如此。
我可以给你看一看简图。
是的,我们通过计算机得到一个奇迹般的模拟。
但毕竟是模拟,不是毒蛇,不是人狼,不是任何超自然的东西,只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计算机模拟。
好吧,坦纳终于说,也许我有点大惊小怪,也许我的话听起来有点愚昧。
我不怀疑你们能够将你们的那些幽灵一直装在它们的匣子里。
没问题。
理查森说。
但愿如此。
坦纳说,那么,你下一步干什么?里查森满脸困惑。
我的下一步吗?我想你立刻着手设计第二个模拟人。
这个——行,行,没问题。
卢,设计好后,能不能将他放在全息图像库里,与皮萨罗索呆在一块?理查森感到震惊:你是想他和皮萨罗索交谈吗?是的。
我想能做到,理查森谨慎地说,应该做得到。
没问题,没问题。
他强装笑脸。
在以前坦纳在该项目中一直保持低姿态,只是一位名义上的领导,一位观察家,一位局外人。
现在,他却一改常态,要介入项目的进程了,显然理查森不知道他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坦纳看出理查森显得焦躁不安。
过了一会儿,理查森说: 我们下一步试谁,你心里有数吗?试一试苏格拉底如何?他的脚下周围白云翻滚,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由白羊毛组成的。
他纳闷是不是在下雪,这对他来说可是件新鲜事。
雅典偶尔也下雪,但只是飘一点小雪,朝阳一出来就融化了。
此时,他四周的白色居然没有寒冷的感觉。
然而,他脚下的云究竟是怎么一会事?他想,云仅仅是蒸气、空气和水,它们的天然地方是在天上。
聚集在脚下的云并没有云的特性。
是不寒冷的雪吗?是没有浮力的云吗?这里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似乎都没有各自应有的属性。
他似乎在行走,但脚下却空空如也,更像是在空中行走。
可是,人怎么能够在空中行走呢?阿里斯托芬在一个无情嘲弄他的剧本里,倒是描写他坐在一只篮子里腾云驾雾,并且让他说什么我在遨游天空,眺望太阳。
不过,那是阿里斯托芬戏弄他,尽管他的朋友们替他打抱不平,他本人倒不怎么在意。
再说,那只是一个剧本而已。
这次,他倒是真的感觉在遨游天空了。
也许他在做梦,梦中他果真将阿里斯托芬的剧本变成现实了。
那段优美的台词是什么?我必须悬浮我的大脑,将我的神思与蓝天融为一体,以便探索宇宙万物。
好一个阿里斯托芬!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当然,真正神圣的东西除外,如智慧、真理、道德。
如果他老是呆在地面,自下而上思考事物,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现:因为地球的引力总是吸引思想的活力。
苏格拉底忍不住笑了。
他将双手放在面前细细研究着:短而粗的手指,结实有力的手腕。
这就是他的手。
这双长满老茧的手使他一生受益无穷,他像父亲一样干过石匠,参加过雅典自卫战,在运动场上受过训练。
然而,现在他用手摸脸,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里应该是下巴、前额、塌鼻子、厚嘴唇,可却一无所有。
他摸着的是空气。
本来是脸的地方,他的手却对穿对过。
他双手用力互压,却毫无感觉。
他自忖: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也许,这是年轻的柏拉图喜欢驻足凝思的一方净土,这里的一切都是尽善尽美,都是虚无缥缈的。
我周围是理想之云,并非实实在在的云。
我踏在上面行走的是理想之空气。
连我苏格拉底自己也是从我那卑俗的肉体解脱出来的理想。
是这样的吗?有可能。
他伫立一会儿,思索可不可能。
他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死后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许会遇见神。
也许诸神愿意屈尊和我交谈。
雅典娜和我谈智慧,赫耳墨斯和我谈速度,阿瑞斯和我谈勇敢,还有宙斯和我谈——谈什么都行。
不用说,我在诸神面前会像个傻瓜,但这不要紧:凡是奢望与诸神平起平坐交谈的人都是傻瓜。
我不抱幻想。
苏格拉底举目仰望,只见天空金灿灿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微笑,穿行在波谲云诡的世界中,去寻找诸神。
坦纳说:现在你有什么想法?仍然悲观吗?现在还难说。
理查森满脸愁容。
他看起来像苏格拉底,是吗?这是最容易做到的。
我们掌握了大量对苏格拉底的描写:扁平大鼻子、秃顶、厚嘴唇、短脖子,这些描写都来自认识他的人。
正如人人都能认出福尔摩斯或者唐·吉诃德一样,这张标准的苏格拉底脸人人都能认出。
然而,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脑子里的所想所思,那才决定我们是否真的合成了苏格拉底。
他在那儿漫游的时候,显得平静、幽默,十足的哲学家风度。
理查森阴郁地说:我仍然很怀疑。
我们已经试了新的视差滤波器。
但恐怕我们要遇到从前法国人实验唐·吉诃德、我们实验福尔摩斯、摩西、恺撒时所遇到的同样问题。
神话与幻想对数据的污染太大了。
苏格拉底穿过历史的迷雾向我们走来,已经是半真实半虚构的,说不准全是虚构的了。
就我们所知,我们对他的了解全部来自柏拉图对他的虚构,正如柯南道尔对福尔摩斯的虚构。
所以,我担心我们将得到的是一个二手货,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个缺乏智慧闪光的东西,而我们追求的恰恰是智慧。
可是新滤波器——也许,也许。
坦纳固执地摇摇头:福尔摩斯和唐·吉诃德是百分之百的虚构,他们是作者为我们杜撰出来的,是以一维的方式存在的。
只要拨开后来读者与评论家误读曲解的迷雾,就会真相大白:原来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也许柏拉图出于自己的目的虚构了许多关于苏格拉底的东西,但还有许多东西不是虚构的。
他真正存在过,他确确实实在公元前五世纪参与了雅典的事务。
除开他与柏拉图的对话录外,他还在他的许多同时代人所写的书中占有显要位置。
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你所追求的视差效果——从多种角度审视他,是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们实验摩西就毫无进展。
难道他是虚构的吗?谁说得准?你能得到的依据只有《圣经》以及《圣经》评论,显然信息有限。
在坦纳看来,理查森的悲观失望肯定是一种防卫机制,用来避免新的失败可能。
苏格拉底毕竟不是他理查森的选择,再说,这次他已经使用了新的加强增强型方法即视差程序,视差程序是人工智能程序的最新改进版。
干吧,坦纳说,把皮萨罗索调出来,让他俩对话。
到时候,我们就会发现你设计的苏格拉底究竟怎么样?远方又是一阵骚动,珍珠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小黑点,在微光闪烁的白色背景里犹如一块污垢、一个瑕疵。
皮萨罗索心想又来了一个魔鬼,也许和前一个一样,是个美国人,只想露出一张脸:短头发,没有胡子。
可是,当这个人走近时,皮萨罗索看出他不像前一个。
短而粗的身材,宽肩膀,厚胸膛,几乎秃顶了,胡子又浓又密,乱蓬蓬的,显得苍老,至少60岁,说不定有65岁了。
相貌丑陋,鼓眼睛,塌鼻子,鼻孔张得大大的,脖子短得仿佛他那颗硕大的头是直接从躯体伸出来似的。
穿了一件破烂的棕色薄长袍,赤着一双脚。
喂,皮萨罗索叫道,你!魔鬼,魔鬼!你也是美国人吗?对不起。
你是说‘雅典人’吗?我说的是美国人,先前那个人就是。
魔鬼,你也是从美国来的吗?来人耸了耸肩:不是,我想不是。
我是雅典人。
魔鬼的眼睛闪射出好奇、嘲弄的光芒。
是希腊人吗?这个魔鬼是希腊人吗?我是雅典人,丑八怪重复道,我名叫苏格拉底。
我不能告诉你希腊人是什么人,除非希腊人是你称作的雅典人。
他说得很慢,而且老是重复,就好像痴人呓语。
皮萨罗索以前遇到过这种人,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人实际上是大智若愚。
于是,一种好奇感油然而生。
再说,我不是魔鬼,我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你一眼就看出了。
皮萨罗索哼了一声说:你喜欢咬文嚼字,是吗?这不是什么低级趣味,朋友。
来人说着就随便将手抄在背后,安详地伫立着,脸上挂着微笑,凝视远方,身子悠闲地前后摇晃。
怎么样?坦纳说,这是不是苏格拉底?理查森抬起头来,点了一下。
他似乎既如释重负,又有些疑惑:我得承认,还不错,他显得栩栩如生。
他很有性格,不是吗?坦纳说,我很欣赏他走到皮萨罗索面前的风度,落落大方。
他一点也不怕皮萨罗索。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不怕吗?假如你来到上帝才知道的鬼地方,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那里的,突然你看见 皮萨罗索这样凶神恶煞的怪人,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站在你面前——坦纳摇了摇头,也许不怕。
他毕竟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什么都不怕,只怕枯燥。
再说,皮萨罗索仅仅是模拟人,仅仅是软件。
这个你一直在讲。
可是苏格拉底并不知道。
是呀,理查森说,他似乎沉思了一阵,也许这里有名堂。
什么?如果我们的苏格拉底像柏拉图所描写的苏格拉底——而且也应该像,那么他就可能招人讨厌。
也许皮萨罗索不喜欢苏格拉底玩的语言小把戏,如果皮萨罗索真不想玩的话,那么我想从理论上讲,他就有可能做出攻击性的反应。
坦纳大吃一惊,他猛然转过身来说:他能够伤害苏格拉底吗?谁知道呢?理查森说,在现实世界中,一个程序肯定能够毁坏另一个程序,说不定一个模拟人能够对另一个模拟人构成威胁。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头发花白的高个子咆哮道:你说你是雅典人,不是希腊人,我越听越糊涂。
也许你是个傻瓜,对吗?或者说,你认为我是个傻瓜。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有没有可能是个神呢?神?是的。
苏格拉底说,他端详对方。
皮萨罗索满脸凶相,目光冷峻。
也许你是阿瑞斯。
你有一副战神的凶猛相,而且还穿着铠甲,不过你的铠甲与我看见过的不一样。
这个地方太怪诞了,很可能是诸神住的地方,你穿的可能就是神的铠甲。
如果你是阿瑞斯,我就向你致敬。
我是雅典的苏格拉底,石匠的儿子。
你在胡言乱语。
我可不知道你的什么阿瑞斯。
他是战神,那还用说!人人都知道,除非是野蛮人。
那么,你是野蛮人吗?我敢说,你说话听起来就像野蛮人——不过,我说的话听起来也像野蛮人,我可是说了一辈子典雅的希腊语呀。
这里的怪事的确多。
又是你的语言问题,坦纳说,难道你就不能将古希腊语搞正确吗?再不然他们俩彼此讲的都是西班牙语,是吗?皮萨罗索以为他们讲的是西班牙语,苏格拉底以为他们讲的是希腊语。
不用说,希腊语当然走样了。
我们无法知道录音时代之前的任何一门口语,我们只能猜测。
难道你就不能——别扯了。
理查森说。
皮萨罗索说:老兄,我也许是个大坏蛋,但不是野蛮人。
所以注意你的嘴巴,我不想再听到亵渎的话。
如果我亵渎了你,请原谅我。
我是无意的。
你说一说我冒犯你了什么,我就不会再犯了。
胡说我是什么神呀,只有异教徒才会说这种话,希腊人是不会的。
不过,也许你是个希腊异教徒,那就不怪你。
异教徒处处都看见神。
我看起来像神吗?我是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索,是大名鼎鼎的军人,陆军上校萨洛· 皮萨罗索的儿子。
我父亲参加过西班牙帝国战争,我也打了一辈子的仗。
这么说来,你不是一个神,只是一名士兵吗?很好,我也当过兵。
我想我与士兵在一起比与神在一起更随便些,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士兵?你? 皮萨罗索笑了。
这个比马夫还要邋遢的凡夫俗子居然当过兵?参加过什么战争?雅典战争。
我在波绨达打过仗,当时科林斯人闹事,拒绝向我们纳贡。
那里冰天雪地,久攻不下,但我们还是恪尽职守。
后来,我又在德里尔姆同皮奥夏人打了几年仗。
当时拉基斯是我们的统帅,我们打了败仗,但我们在撤退中还是英勇杀敌的。
后来——够了, 皮萨罗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些战争我不熟悉。
这家伙准是一个私人雇佣兵,一个出身低贱的人。
那么,我想这里就是他们运士兵尸体来的地方。
这么说,我们是死人吗?早就死了。
现在的国王是阿方索,教皇是庇护,你不会相信他们是多少世。
庇护十六世,我想是那个魔鬼说的。
另外,美国人说今年是2130年,我记得去年才是1539年。
你认为呢?那个自称为苏格拉底的人又耸了耸肩:在雅典,我们使用不同的年历。
就算我们死了——我想这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地方怪兮兮的,我的身体轻飘飘的。
我估计这是阴间生活。
这是有德行的人还是无德行的人死后才去的地方?不管有没有德行,所有人死后都要往那地方去的。
你怎么看?我还没有想出来。
皮萨罗索说。
你生前是有德行还是没有?你是说我有罪孽吗?是的, 可以用这个词语。
他想知道我是否有罪孽,皮萨罗索吃了一惊,他问我是不是有罪孽,我的一生有没有德行,关他什么事!我觉得有趣,苏格拉底说,为了争论的缘故,请允许我提几个小小的问题——瞧,开始了,坦纳说,你看出没有?你成功了!苏格拉底一步步地将他拖进争论!理查森兴奋得两眼发光:可不是!真是太神奇了,哈瑞!苏格拉底要把他驳得体无完肤。
这我倒说不准。
理查森说。
我既索取也给予,皮萨罗索说,如果我受到伤害,我就还以伤害。
这有什么罪孽可言,不过是常识罢了。
一个人要在世上活下去并且立住脚,就得做必要的事情。
我偶尔忘记了戒斋,或者妄称上帝之名——这些我承认是罪孽——但这就表明我是罪孽深重吗?我一有时间就忏悔。
这是一个罪恶的世界,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非要对我过不去呢?为什么?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上帝创造的,上帝是按他的形象创造我的。
那么,你是个有德行的人,对吗?反正我不是有罪的人。
我告诉过你,即使我有罪,我也进行了忏悔,从而将我的罪孽洗刷得干干净净的。
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说,这么说,你是个有德行的人,我们来到了一个好地方。
但我想弄个水落石出,请再告诉我一遍:你的良心是完全清白的吗?你是忏悔牧师吗?我只是一个在追求知识的愚昧的人。
你可以帮助我,和我一道探索。
如果说我来到了这个有德行的人的地方,那就意味着我自己生前一定是个有德行的人。
因此,为使我放心,请让我知道你做没有做过什么悔恨的事,使你的灵魂至今仍然感到不安。
皮萨罗索不安地躁动起来。
这个,他说,我曾经杀过一位国王。
是坏国王吗?是你们城市的敌人吗?不是,他是一位贤明善良的国王。
那么,你就应该悔恨了,因为杀贤君肯定是一种罪孽。
可他是一个异教徒。
一个什么?他否定上帝。
他否定他自己的上帝吗?苏格拉底说,那么,杀他就不怎么错。
不是。
他否定我的上帝,他信他自己的上帝。
所以说,他是一个异教徒。
而且,他的人民全都是异教徒,因为他们效仿他。
这怎么行?他们效仿他,就是冒着下地狱的风险。
我杀他是为了拯救他的人民的灵魂,我杀他是出于对上帝的爱。
可是,你不是说所有的神都是一个上帝的化身,是吗?皮萨罗索想了一下。
我想,从某种角度说,是这样的。
而且,侍奉神本身难道不就是敬畏神吗?苏格拉底,不是敬畏神还会是什么呢?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根据他的神的教义忠实地侍奉他的神,那么他的行为就是敬畏神,是吗?皮萨罗索皱着眉头说:这个,如果你要这样看也可以。
那么,我认为你杀的国王是一个敬畏神的人,因此你杀他就是亵渎上帝。
等一下!想一想吧:他侍奉他的神,就等于侍奉你的神,因为任何一个神的仆人,都是众神之神的上帝的仆人。
不对,皮萨罗索沉下脸说,他怎么可能是上帝的仆人?他根本不知道耶稣,他根本不懂三位一体。
当神父给他《圣经》时,他不屑一顾,将书扔到地上。
苏格拉底,他是个异教徒,你也是。
如果你认为阿塔瓦尔帕敬畏上帝,那你就一窍不通。
的确,我懂得很少。
可是你说他是一个贤明善良的人,对吗?是以异教徒的方式。
而且对他的人民很好,对吗?好像是这样的。
当我发现他们时,他们都显得丰衣足食。
但却不敬畏神。
他从来不做圣礼,事实上他一直都蔑视圣礼,直到临死那一刻他才接受了洗礼,才开始敬畏上帝。
可是,当时已经宣布了死刑判决,来不及挽救他了。
洗礼?皮萨罗索,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一种圣礼。
圣礼又是什么?一种神圣的仪式。
由神父主持,用圣水进行。
它接纳人们加入圣母教会,宽恕原罪与现实的罪孽,并且带给信教人圣灵的礼物。
下一次再多告诉我这些事情。
话说回来,你用这种洗礼使那位贤君敬畏神吗?然后你又杀了他吗?是的。
当你杀他的时候,他可是敬畏神呀。
所以,杀他肯定是罪孽。
苏格拉底,他必须死!为什么呢?雅典人问道。
苏格拉底开始收网,擒拿猎物了,坦纳说,看这个!我在看。
但不会有任何猎物的,理查森说,他们俩的基本观点相差太远。
你会看到的。
我会吗?皮萨罗索说:我已经告诉了你为什么他必须死,是因为他的人民凡事都效仿他。
他们崇拜太阳,是因为他说太阳是上帝。
所以,如果我们让他们继续下去,他们的灵魂就会下地狱。
既然他们凡事都效仿他,苏格拉底说,那么,他们肯定会效仿他接受洗礼,敬畏神的,这样做就会取悦你和你的神的!不是吗?不是。
皮萨罗索说,开始扯胡子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想呢?因为仅仅在我们判了国王死刑后,他才同意洗礼的。
他挡住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你没有看出来吗?他是我们夺取政权的障碍!我们必须干掉他。
可是,我们不想将他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块杀掉,于是我们对他说:阿塔瓦尔帕,我们要处死你,如果你接受洗礼,我们就迅速勒死你;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要把你活活烧死,慢慢地死去。
不用说,他同意洗礼,于是我们将他勒死了。
有什么办法呢?他必须死。
就我们所知,他依然不相信真正的上帝,他的骨子里和从前一样还是一个大异教徒。
不管怎样,他死的时候成为了基督徒。
什么?基督徒!基督徒!相信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的人!上帝的儿子,苏格拉底困惑不解,基督徒相信上帝还是只相信他的儿子?你这个大傻瓜!这我不否认。
有圣父、圣子、圣灵。
哦,苏格拉底说,那么,当你们勒死阿塔瓦尔帕的时候,他相信其中哪一个呢?一个都不相信。
他不是作为基督徒死的吗?对你们那三位神一个都不相信,还是基督徒吗?怎么可能?因为有了洗礼,皮萨罗索怒火中烧,至于他相信什么有什么关系?神父将圣水洒在他身上,神父念念有词。
如果做了适当的仪式,不管那人理解什么,相信什么,他的灵魂都得救了!否则的话,怎么为婴儿洗礼呢?婴儿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相信——可当圣水一接触他,他就成为了一名基督徒!这些对我来说太玄妙了,苏格拉底说,但有一点我看出了,因为国王接受了你们所要求的洗礼,你就认为国王既贤明又虔诚。
所以,你杀了一个好国王。
由于接受了洗礼,他现在生活在诸神的怀抱里。
这是罪孽呀,看来此地不是有德行的人死后去的地方,看来我也不是有德行的人,否则的话,就是我误解了这里的一切,误解了我们为什么呆在这里。
你这个该死的,要把我逼疯吗?皮萨罗索大发雷霆,手摸剑鞘。
继而他拔剑出鞘,愤怒挥舞。
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砍成碎片!哎呀,坦纳说,到此为止了。
苏格拉底温和地说:朋友,我并不想惹你生气,我只是想学点知识。
你是个傻瓜!没错,这我已经承认好几次了。
那么,如果你用剑杀我,就动手吧,不过,我想这是无济于事的。
去你的,皮萨罗索咕噜道,他凝视着剑,摇了摇头,不行。
不行,没有作用,是吗?剑会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你。
不过,你会站在原地,让我试一试能否把你刺倒,而且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对吗?对吗?他摇着头,再说,你并不愚蠢。
你能言善辩,就像最精明的神父。
实际我是愚蠢的,苏格拉底说,我知道得很少。
但我不断地追求多少了解点这个世界,至少了解点我自己。
皮萨罗索凝望着他:不,我可不信你的假谦虚。
老兄,我多少还懂点人情世故的。
我正在中你的圈套。
什么圈套,皮萨罗索?我看得出你是自大狂,我看得出你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你的使命就是到处游荡,捉弄像我这样舞剑的可怜的傻瓜。
你假装痴傻,先解除你的对手的防范,然后再羞辱他们。
皮萨罗索得分了,理查森说,他慧眼看出了苏格拉底的小诡计,不错。
也许他读过柏拉图的书吧。
坦纳陡生一个念头。
他是文盲。
那是以前,这是现在。
不对,理查森说,他靠的纯粹是农民的智慧,这你再清楚不过了。
我是开玩笑的。
坦纳说,他俯身向前,目光朝全息图像库瞟去,上帝呀,看他们争论的样子,真是太奇妙了。
简直是真人似的。
是真人。
里查森说。
不对,皮萨罗索,我一点也不聪明。
苏格拉底说,不过,虽然我愚蠢,但也许我不是世界上最不聪明的人。
你觉得你比我聪明,难道不是吗?叫我怎么说呢,首先告诉我你有多聪明?我聪明得从一个猪倌飞黄腾达,成为秘鲁的总督。
哦,怎么说来,你一定很聪明。
我想是这样的。
可是你却杀了一位贤明的国王,就因为他不够聪明,没有按你的意愿去崇拜上帝。
这种行为很英明吗,皮萨罗索?当他的人民发现自己的国王被杀害的时候,他们作何感想?他们起来暴动,砸毁了他们的寺庙和宫殿,埋藏了他们的金银财宝,烧毁了他们的桥梁,同我们血战到底。
如果你不杀他,说不定你还会更好地利用他,你觉得呢?从长远观点看来,我们征服了他们,使他们成了基督徒。
这就是我们要实现的目标。
但以更明智的方式也可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对吗?也许,皮萨罗索不情愿地说,不过,反正我们已经实现了目标。
这才是重要的,不是吗?我们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如果有更好的方式,那也罢了。
天使做事情倒是完美无瑕,我们不是天使,但我们如愿以偿了。
如此而已,苏格拉底。
如此而已。
他们俩打了个平手。
坦纳说。
我同意。
讲个故事给你听,苏格拉底说,一位神女曾经对我的一个朋友说,‘没有谁比苏格拉底聪明。
’我对这个神谕非常怀疑,它太言过其实了,我感到坐卧不安。
于是,我就去找一个明显比我聪明的人。
雅典有一位政治家,他的智慧远近有名,我就登门向他请教。
听了他一席话,我意识到:许多人,也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很有智慧,其实不然,他只是自以为聪明罢了。
所以,我想我比他聪明。
我俩都很浅薄,但他却自以为是,不懂装懂,而我不懂就承认自己不懂。
因此,至少有一点我比他聪明:我有自知之明。
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讽刺我吗,苏格拉底?皮萨罗索朋友,我对你怀着莫大的尊敬,听我继续讲吧。
我去请教其他智者,他们也是自以为聪明,却对我的问题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在智慧方面名气越大者,越是名不副实。
我去拜访诗人和剧作家,他们的作品富有智慧,因为神给他们灵感,然而,他们自身并不见得聪明,却又自以为是。
我又去请教石匠陶瓷工等工匠,他们干本行很聪明,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却自以为行行都很聪明。
结果,我没有发现一个显示真正智慧的人。
看来,神女的话也许是对的:尽管我是一个愚昧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比我聪明。
然而,神女的话虽然总是正确的,却没有多大的价值。
我想其实她说的是;没有一个凡人是聪明的,智慧是为神所独有的。
皮萨罗索,你有什么说的?我说你是一个大傻瓜,而且还是一个丑八怪。
你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毕竟是聪明的,而且诚实。
你说我诚实吗?我可不屑于这样,诚实是傻瓜们的游戏。
需要撒谎时我就撒谎,我欺骗。
我出尔反尔。
注意,我并不为此感到自豪,只是如果你想发迹的话,你就非这样做不可。
你以为我愿意一辈子喂猪吗?我想要黄金,苏格拉底!我想要统治人的权利!我想要出名!这些你都得到了吗?我全得到了。
你感到满足吗,皮萨罗索?皮萨罗索意味深长地望了苏格拉底一眼,然后他翘了翘嘴唇,啐了一口:一文不值。
你认为它们一文不值吗?是的,一文不值。
老兄,从长远看,一切都毫无意义。
从长远看,我们都是要死的,无论是诚实人还是恶棍,无论是国王还是傻瓜,统统一样。
生命是一场骗局。
它告诉你去奋斗,去征服,去获取——但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荣耀几年,就悄然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说是一场骗局。
皮萨罗索停顿下来,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似的,这一切是我刚才说的吗?我是当真的吗?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要你活着,你就想尽可能地多获取,这就意味着获取金子、权利和名声。
这一切你都得到过,而现在你显然是一无所有了。
皮萨罗索朋友,目前我们在什么地方?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我也是如此。
苏格拉底平静地说。
他太逼真了,理查森说,他俩都很逼真。
虫子从计算机里爬出来了,这里出现了奇迹。
这不仅对学者有价值,而且我认为这还将是妙不可言的娱乐性奇巧玩意儿,哈瑞。
还不止这些呢。
坦纳说,他的声音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还说不准,坦纳说,但我在向更大的目标迈进。
几分钟之前我才突然想到的,这个主意现在还没有成形。
可是,它也许会改变整个世界。
理查森惊奇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胡话,哈瑞?坦纳说:也许是一种解决政治争端的新方法,一种国与国之间的格斗方式,你觉得如何?有点像中世纪的比武大赛,各方派出我们为他们模拟出的冠军——让昔日的盖世英雄复活, 重现当年雄风——他摇了摇头,大概像这样。
还需要做大量的研究,但可能性是有的。
中世纪的比武大赛——使用模拟人吗?这是你说的吗?唇枪舌剑。
基督呀,不一定要动刀枪。
我不明白如何——理查森正要说下去。
我也不明白,现在还不明白。
但愿我没有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以后再说,卢,以后再说。
给我时间想一想。
你一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皮萨罗索说。
一点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我们曾经居住过的世界。
那么,我们死了吗?这也不踏实,你看上去活脱脱的。
你也是。
反正,我想我们过着另一种生活。
来,把你的手给我。
你能感觉到我的手吗?不能,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也一样。
可是我看见两只手绞在一块,两个老头子站在云端,手绞着手。
苏格拉底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大恶棍,皮萨罗索!那当然。
可你知道什么吗,苏格拉底?你也一样,一个夸夸其谈的恶棍。
我喜欢你。
有时候你喋喋不休,差点儿把我逼疯,有时候你却是挺有趣的。
你真的当过兵吗?当我的城市召唤我时,当过。
作为一名士兵,我不得不指出,你对这个世界太无知了。
不过,我想教你一点东西。
你愿意?很高兴。
皮萨罗索说。
那我将感激不尽。
苏格拉底说。
就举阿塔瓦尔帕为例吧,皮萨罗索说,我怎么让你明白我们必须杀掉他呢?要知道当时我们不到200人,可他们却有两千四百万人,而且他的话就是法律,所以只要把他干掉,他们就群龙无首了。
于是,我们这样做了,他们也就倒下了。
你把事情解释得好简单。
事情就这么简单。
听着,老兄,反正他迟早会死的,对吗?而用我的办法,他的死就对上帝,对教会,对西班牙都有益。
而且也对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索有益。
你明白了吗?我想我明白了,苏格拉底说,可你觉得阿塔瓦尔帕国王明白吗?任何一个国王都会明白这种事情。
那么,在你一踏上他的国土那一刻,他就应该把你杀掉。
除非上帝既要我们征服他,又要让他明白。
是呀,是呀,这种情况就一定会发生。
说不定他也在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去问他。
苏格拉底说。
皮萨罗索喜出望外:圣母在上,好!好主意!如果他不明白,我会向他解释的。
也许你会帮助我,你会说话,知道如何旁敲侧击。
你觉得怎么样?你愿意帮助我吗?如果我们遇见他,我想和他谈一谈,苏格拉底说,我确实想知道他是否同意你说的,杀掉他有益。
皮萨罗索咧嘴笑着说:你呀,老滑头!但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
走吧,我们去找阿塔瓦尔帕。
《卡萝兰》作者:尼尔·盖曼段跣 译(此文为2003年雨果奖最佳中篇小说)童话其实最真实不过:不是因为它告诉我们恶魔是存在的,而是因为它告诉我们恶魔是可以战胜的。
——G·K·切斯特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