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法兹战斗小组在黎明前偷偷走出保留地,登上部族的老式小吨位运货车。
马达声与咳嗽声把纳法兹的斯夸一赛谢银鹰从梦乡的边疆转到了此时此地的非现实的世界。
她心中闪过一缕恐惧。
年轻人违反她明确的命令,把法律权力掌握到自己手中去了。
她必须制止他们。
她爬下床,奔到窗前,费力地把笨重的窗子撑起来。
但不等她喊叫,汽车尾灯在路弯处一亮就不见了。
他们离开了小屋集中地,朝着白人的公路驶去。
她的思绪凝住了。
冷空气进来,才把思绪搅动起来。
她关上窗子,又爬回床去。
但她未再盖上被子,而是坐在床边,浑身发抖。
1639年,有一位酋长妻子把全部土地卖给了白人以换取衣服与小玩意儿,仅保留了名为神秘水塘的两个宏伟水塘以西的土地供印地安人种植、打猎,以及两条鱼梁供印地安人网鱼。
一个很糟的交易。
衣服和小玩意儿早没了;土地还在,可是在别人手里。
银鹰一直遵守同白人签订的早已过时的协议。
设想白人的法律会保护留给纳法兹的小块土地,岂不是发疯?银鹰自己有没有做过坏交易坑害过她的子民呢?她的原则有没有过时?她是不是已经成为过去的遗迹、一件旧衣裳、一个破烂玩意儿了?那几个没有耐性的年轻人这些日子来也许懂得多了些,知道怎么去纠正错误,知道该怎么去办事?此刻,她只能坐等他们行动结果。
等待——并祈祷自然的全能威力,其中之一便是大地母亲。
战斗组很小,完全可以塞进小货车的司机室。
玛丽·双影开车。
伦道夫·战盔是领导人,坐在当中,拿着公路图。
汤姆·雨云和菲利斯·强弓两个人曾拿一枚有印地安人头的镍币扔进战盔的药囊以决定谁坐在谁的大腿上,结果是雨云坐在强弓的腿上,靠着车门。
他们都画了作战的花脸——不像祖先用的树根汁和蓝泥,而是用白粉,就是用来打扮小丑脸孔的白粉,当今的势力人物都用这种粉。
莫莱索普山——部族的显象山,还是黑压压的一大块,已落在他们身后,留在了寒冷刺骨的空气之中。
雨云正因为坐的位置合适,一路上都由他跳下车去抢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当他们早晨到达波士顿时,正是上班交通的拥挤时刻,车斗里已有了两打桔黄色上尖下圆的交通障碍标志在那里滚来滚去。
在波士顿市区内,强弓也出去帮助雨云解开六七个刻着波士顿士顿P。
D.字样的锯木架(作障碍物用)扔进了车斗,其中有些还用夹于夹着几盏带电池的黄色照明灯,这些灯都是从砸碎了玻璃的橱窗中或者截断交通处的公路上取来的。
按照战盔的地图,他们已来到威克菲尔德,玛丽·双影’不费力地找到了吉尔产业大厦。
大厦高110层,楼尖从刚升起的太阳摆得火,并把她拽过来,尽管不像射箭那么直。
大厦占了整整一个街区。
双影把车暂停在一个装饰最讲究的入口处,让雨云下车侦察。
然后,她驾车绕着这个街区转了又转,像是在寻找一个泊车的地点,直到雨云露了面,她停车让雨云重新爬上来坐到强弓的大腿上。
然后她又开始围着街区绕。
怎么样?战盔问。
吉尔企业占着最上面的五层,雨云报告说,头头的套房在最高层,占了整个一层。
那就意味着我们从哪边窗子进去都成。
战盔想了想。
好了,我们敲碎东边的窗于。
东边是港口——波士顿茶叶集会的船就在港湾里停泊。
看来很合适。
其他人都点头。
这条街是往北去的单行线。
双影把车停在了街区的南头。
他们都戴上协助交通的袖标,走下车来。
战盔和双影在街口拦车不许进入。
雨云和强弓放下后挡板,卸下三座木马。
一座放到路口,另两座挡住两边人行道。
双影仍驾车,雨云爬到车斗里去。
双影让车缓缓爬行。
雨云把车斗里的圆椎体交通障碍标志扔给战盔和强弓,由他们在街心摆一个正方形。
双影把车停到这条街的另一头,同雨云把另外三座木马卸下来挡住车道和两边人行道。
他们到货车边聚齐,扒了袖标,在车头椅座下的工具箱里取出几只手提箱,然后,随着公司职员涌进了吉尔企业大厦。
这几个人抹着白粉,画着蓝斑,千疮百孔的牛仔裤,拎着公文包,像是一批嬉皮士,也就像往波士顿湾倾倒茶叶的北方佬曾化装过的莫霍克人那样。
大多数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未注意到战斗组。
少数人发现了,也只是加以怒视而已。
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人去制止他们。
然而,遭遇终于发生,那是在他们企图进入专用电梯的时候。
保卫圣殿不被闯入的电梯司机做出微笑的样子,抬起一只手。
对不起,哥儿们。
你们该用别的电梯。
不,战盔说,我们做‘遗憾哥儿们’太久了。
我们要这部电梯。
电梯司机张开嘴。
强弓给了他一拳头。
双影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这人的腰里,押着他——雨云和强弓在两旁夹着他——一齐进入电梯。
战盔走在最后,进了电梯环顾四周,按了上升的钮。
门正要关上,几乎夹着了一个像是执行官员的老人的鼻子,有个司机替他拿着公文包。
抱歉,哥儿们,战盔说,你需要的是另一部电梯。
门关上以前的一刹那,战盔直直地望着那个上年纪的执行官员的那只左眼。
这只眼睛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从一个黑洞里泻出来亮光——觉得自己是掉到了井里。
这人的脸侧,有一根血管在太阳穴处暴起。
战盔摸摸他贴身挂着的鹿皮药袋,以便驱驱邪。
门关上以后,战盔念了一个咒语,才使自己摆脱掉碰上了邪恶精灵斯夸顿的感觉。
上升过程,他们用电梯司机自己的皮带和领带将他捆好,用手帕塞往嘴,把他扔在角落里。
战盔最后一个出去。
他把那人的皮鞋脱下来,塞住电梯门的底部,让它老是开着门因此电梯就动不了啦。
他们站在过厅里望着一扇扇锃亮的桃花心木房门,几条通道上遍布着这样的房门。
雨云来给他们指方向。
他指着右边。
那边是朝东的。
他们往东去,又犹豫起来,不能决定试哪扇门。
战盔认出了标着简·B·吉尔的一扇门。
装着大家伙呢!他说,推了推门。
门锁着。
战盔瞧瞧周围,见到楼道拐弯处墙上安有玻璃门的柜子里有消防斧。
他奔过去,拎着手提箱甩过去,砸破了玻璃。
火警报警器响起来了,把他们吓了一跳。
战盔头一个镇静下来。
没什么。
那会吸引消防队,也会吸引警察来,就会扩大传媒的注意。
他还用手提箱敲掉支楞着的玻璃尖,拿到了消防斧,奔回去,劈开门锁,踢开了房门。
屋里摆设的豪华让他们在门口僵住了。
古老的艺术品——中世纪的挂毯,油画,雕刻,希腊和罗马人的半身胸像;新的科学设备——最新的通讯设备。
还有能俯瞰波士顿港湾美景的巨大玻璃窗。
战盔把斧把摸得更紧。
他一个大步跨进门槛。
其余的人跟进。
他向屋内扫了一眼。
好了。
他说。
关上门,堵起来。
四个人一起下手才能把那只大写字台侧倒过来,去堵门锁已坏的房门。
几乎在堵门的同时,一股畏惧的气氛向他们袭来,他们感到了沉重的不安。
好了,我们来打开窗子。
窗子都是打不开的。
建房的人设讨了中央空调,他们依靠这种机械神迹。
战盔往玻璃窗上压扁鼻子朝下看,见不到下面的人行道,但能瞥见人行道上的行人正迈开大步朝街心走。
他离开窗子,攥住斧子同时也吸了一口气。
他不想让玻璃碴掉到下面行人头上。
所以他用斧于的钝头去砸玻璃窗框。
等砸得差不多了,他再撬。
他无心注意门外的喊叫声与敲门声,专心撬窗框,逐渐地把窗撬开。
外面的冷空气已经进来。
他们把窗于拽下来,扔进屋里。
与此同时,他们的畏惧立即逸去,沉重的不安消除了,呼吸也平静了。
战盔的脑中一闪:病态建筑综合症;也许是封闭的窗户使空气不新鲜,只能使人不健康、易生病。
新鲜空气虽好,但他们打开窗子的目的并不为此。
战盔把消防斧的刃面砍进地毯,他的脚踩在斧把上。
吸厂一口气,他说:好了,开始于。
记住:任何东西只要是以字母‘T’开头的。
他们的手提箱里装着数百份传单。
他们把传单从窗口散发出去。
然后看看屋里,物色目标,包括办公室内的目标,以及隔壁卫生间与冷菜厨房内的目标。
打字机、桌子、录像带、录音带、挂毯、电话、电视、气温表、马桶、树、热带鱼、接近地面的照亮小灯。
望远镜、奖杯、水磨石砖……这个怎么样?战盔听见雨云的尖声吸气声,转身一瞧,那个上了年纪的执行官员模样的人坐在写字台的边上。
这张写字台是他们几个人合力抬过来顶门的。
他怎么能进来呢?还有一个秘密通道吗?不等战盔开口问,这人又说了话:这个怎么样?他又重复一遍。
右手指弹着他左手腕上的表蒙子。
他把手表从腕上解下来,递给战盔。
你可以把它也砸了。
战盔接过表来,小心翼翼地拿着。
这是一块镶嵌宝石的劳力士总统型。
这人微笑了。
花了我七万美金。
战盔恭恭敬敬地、羡慕不已地瞧着它。
然后,又颇不情愿地还给了他。
它的开头字母不是T。
此人现出既愤慨又惊讶的样子。
当然是T字开头:Timepiece。
战盔露齿一笑。
愿意承认。
他把表要回,朝着飒飒进风的窗洞走去。
他朝下看——尽管他是在摩天大楼的里面,朝下看还是使人头眩。
他把劳力士朝着街心扔下去。
表看不见了,他捉摸起这个男子来。
他一定就是那个亿万富翁简·B·吉尔本人。
吉尔反而帮助他们砸他的东西,为什么?战盔从窗洞这边转过身来正想问,吉尔打断了他,又说话了:还有这个怎么样?吉尔指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一个战场,散布着许多尸体,天空因满是秃鹫而变黑了。
战盔皱着眉。
那可不是提香或延托列托画的。
是,不是他们画的,这是拉斐尔画的《阿耳马吉顿》。
可是这幅画是用‘坦帕拉’的画法画成的。
有你说的T字开头,如果你以此为借口来砸毁东西的话。
吉尔用挑战的月光望着战盔。
它少说也值一亿。
战盔呆呆地望着,嘴唇发于。
一亿美金!那会使他们和他们做的这件事惊动传媒界的!他转身过去,朝双影点点头。
双影从墙钩上把这幅画取下来。
画框十分沉重,好费力气。
他把画扔出了窗外。
战盔屏住气息,跟上前去观看。
画框砸在一个硬地方,砸成碎块;帆布也撕裂。
好了,吉尔说。
他的身于从桌子边上一直腰,很奇怪地一扭,就到了桌子下面来了。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玩够了。
现在我想问问你们,这到底为了什么?他很快举起一只手来表示他已明白他们的沉默的含意。
哦,很容易猜到,你们是在表演‘波士顿茶叶集会’。
他又瞪起眼睛问他们:可是这同T字开头又有什么关系?战盔早料到有这一问。
他早已写好了对报界和电视界的讲话槁。
也许此刻就在此地披露出去也好。
他因感情激动,声音有些颤动,但遂即控制住了。
这是一整篇连祷文。
T代表印地安领土的盗贼(Theft)。
T代表捣毁(Trashing)和垃圾(Trash),小块印地安土地上只剩下垃圾了。
T 代表桑德·克里克的背叛(Treachery)。
T代表条约(Treaty),这条约捆住了印地安人的而不是白人的手脚。
T代表审判(Trail)或眼泪(Tears)。
T代表恐怖(Terror)。
T代表烈酒的诱惑(Temptation)。
T代表开叉的舌头(Tongue),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意味着另一回事……吉尔用两个手掌作了一个T字。
暂停。
战盔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沉默了。
我理解,吉尔说,你们一很恼火。
可是,同吉尔企业集团有什么关系?在发S-S音的时候,他的下巴扭曲到了左边。
战盔凝视着他。
你是吉尔企业集团的董事会主席、首席执行官,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们的一个子公司在我们的土地上干了些什么吗?吉尔带着一种优越感但还算和气的神情说:正因为我是董事会主席、首席执行官,所以我才不知道。
吉尔企业集团十分庞大,从财产、现金和股票等等所有好东西来说,都超过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
我只关心大事情,掌握底线。
所以,如果我忽略了业务中的具体细节,你们应当原谅我。
战盔拉长了脸。
我不想原谅你。
谈话到此为止。
吉尔笑了。
中止谈话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他指了指周围乱七八糟的局面。
严肃地说,哥儿们,因为我的地方被毁掉了,我应当占你们一点时间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我可以告诉你,战盔说。
那好,吉尔说,我们去隔壁会议室去吧。
风小,更舒服点。
我们可以围着桌子坐下来——要是你们已经把T字开头的都已经扔掉的话——还有谈话——这个T是扔不掉的——喝点咖啡——或者茶。
行啊,战盔说。
即使吉尔的办公室墙内有秘密出入口,吉尔也并未向他们暴露。
他朝写字台点点头。
你们能不能把它从门口推开?战盔眯起了眼睛。
不能这么快。
听听门外的声音。
门外有人——我猜是警察和你公司里的人——正等着抓我们。
吉尔咧嘴笑笑。
还能是别人吗?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违反了多少法律条款。
不过,不要担心,在我们谈完话以前,我看他们是不会碰你们的。
至于谈话以后,更加没事了,假如我们能达成某种程度的谅解的话。
至于说到你们害怕……战盔脸红了。
什么害怕?谁害怕?我们只想在不许我们讲话之前把我们要说的都说出来。
吉尔举起一只手。
对不起。
我应当这么说:可以理解你们的担心。
他朝着房门提高了嗓门:外面的人听着:我是简·B·吉尔。
我同四个客人在屋里。
我们马上一同出来。
我要求楼道里没有人,这样我们就能顺利地到隔壁会议室。
外面响起了一阵耳语声。
然后,一个很权威的声音大声传进来:按你说的办。
之后,听到一些脚步声走开了。
然后平静无声。
战盔朝战士们点点头,四个人动手把写字台从门口挪开。
雨云要去开门。
等等,战盔拾起消防斧。
他招手让强弓和双影到一边去,闪开子弹可能打进来的路线。
他站到吉尔身后去,空着的一只手放在吉尔的肩头。
现在,行了。
雨云把房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