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30 08:58:59

然后图像中的太阳越来越暗淡,她脚下的大圆石越来越大。

它膨胀成莫莱索普圣山那样大小——更大些。

然而,与此同时,它还变得有弹性,出现许多孔,以致她害怕是否会掉进孔里去。

这确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为下面更像是液体而不像固体了——成了许多不洁物正在发酵发臭的泥汤。

不过,泥汤并没有把她陷进去,而是把她托上来,让她进入它所创造的黑暗。

因为它贪图自己发展,因此挡住了太阳和星星。

她也不喜欢这第二个图像。

它向她显示了土地中的毒瘤,但并没有向她显示如何防止毒瘤转移的办法。

她所需要的图像应当是真实的、有希望的。

大地母亲,她喃喃祝祷。

大地母亲听到了她的祷告。

银鹰见到第三个图像。

一头珍贵的白鹰在上升暖气流的上面翱翔,为她的雏鸟寻找食物。

一头年轻的勇敢的鹰瞅见了白鹰。

他的图腾——氏族的神圣象征——也属于鹰家族。

但他渴望获得珍贵的白羽毛,竟超过了对自家图腾的崇拜。

他往弓上搭一支箭,瞄准正在飞翔的白鹰,估摸一下风力与风向,拉满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箭的石镞插入白鹰的胸膛,白鹰无望地拍打着翅膀从天空掉落下来。

勇者急于拔得白羽毛作他的头饰,便奔去白鹰将跌落的地点。

但是白鹰始终没有跌落到地上。

一头巨大的金鹰盘旋下来,用鹰爪把白鹰轻轻抓起,把她送往快乐猎场。

那头勇敢的鹰垂下了头,显出后悔。

他爬上山去,爬上白鹰筑巢的那棵树上去,担起了喂食的责任,直到幼鹰羽毛丰满为止。

那正是银鹰所想要的图像。

她微笑着从恍惚中醒来,正当启明星出现在夜空。

白鹰就是她自己,想要她的羽毛作头饰的勇者就是战盔,幼鹰就是纳法兹人民,但金鹰是谁呢?大地母亲?或者是大地母亲派来的什么人?从图像之山下来,再次证明了上山容易下山难。

她一路上找一些浆果充饥,还得当心不要被刮破、被扎伤。

虽然图像的显示使她保持了精神昂奋的状态,但身体的疲乏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带着过度疲劳的身心朝村里走,还未到家,简直不明白何以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许多变化是在一个不可思议的短时间里发生的。

有的简直就是在她思索这些变化有什么意义的时候,新的变化又出现了。

首先是离村子还有一英里路时,遇到一道新筑的高高的旋风铁丝网。

她站在这道网的前面,往右边看看不到头,往左边看也看不到头。

无路可走。

铁丝网里边,机器来回走动,吼叫着,喷发着烟和气。

有些机械怪物正在铲除土地上仅有的植被;还有些怪物正在挖地。

银鹰首先是感觉到浑身乏力,然后倚靠在铁丝网上以防摔倒。

她试图抓住铁丝,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张开眼睛和耳朵,见到了一些人影,听到了人们的谈话声。

她像是空着肚子走了不少路,是玛丽·双影的声音。

那倒是真的。

银鹰是饿昏了。

双影直起了腰,银鹰见她戴着一顶硬帽。

此时银鹰看到双影是站在一台车载升降机的勺斗里边,升降机把她从铁丝网的那边吊到网的这边来。

双影朝升降机司机做了个手势。

勺斗向左荡了一两英尺,然后直冲着银鹰降下来落到地上。

双影爬出勺斗,轻松地把银鹰放进勺斗。

放松呆着好了,这是汤姆·雨云的声音。

放松呆着。

银鹰想,我浑身发软,不呆着还能干什么?升降机把她送到了铁丝网里边。

就像这么呆着,雨云说。

就像这么呆着,银鹰根本没有气力挪动。

雨云从升降机驾驶室里跳出来,脱下夹克衫,铺在地上。

他把银鹰抱出勺斗,让她坐在夹克衫上。

他又跳进驾驶室操纵勺斗越过铁丝网去把双影带回来。

双影对着一台对讲机说话。

不久,一个黑人驾着一辆吉普车来到,带来了床毯和军用的速食食品。

双影把床毯裹在银鹰身上,把她搭进吉普车的后座。

车开动后,双影打开一盒速食食品喂给银鹰吃。

银鹰吃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怪脸。

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菲利斯看来是给钢筋水泥柱打桩与浇灌水泥组的工头。

另外,还有一组负责把水泥柱之间钉上铁丝网,网顶上有尖齿形金属,十分锋利。

这两组都由白人、黑人、西斯班尼克人组成。

需要一个庞大的组织来召集与运送这么多的劳力和机械,需要有组织来专管各种材料。

银鹰在所有这些事物中能看出吉尔的脑和手。

吉尔这个人做事情喜欢干脆利索。

即使如此,这道铁丝网也赶得太急太快了。

她苦笑着。

她正是吉尔想赶快完工的主要原因。

要趁她有力量否决协议之前,尽快把庞大的设施搞起来,尽快开始倾倒废料;否则将会争论不休。

一旦先搞起来,再否决也没有用了。

他们进了村子了。

可是已经没有村子。

甚至会议房也不见了。

原先是村庄的地方,现在有一台指挥建筑工程的活动房,以及一个停车场。

当心!双影焦虑地说,因为银鹰吃食噎着了。

双影已经做好准备来做海姆里希动作。

银鹰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

她断断续续地问:村子……上……哪儿……去了?喔,这事么,双影耸了耸肩。

我们把房子搬走了,什么东西也没拉下,搬到保留地的那一头去了。

这个地区要成为堆放地的一部分。

不要担心,每个人都要富起来了,工程一旦结束就会给大家盖更大的新房的。

活动房的门打开,战盔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摆出一副架势说明是他在掌管这一切。

他戴着一顶硬帽,腋下夹着一卷图纸,神气活现地向四下里扫了一眼。

然后,吉普停在了台阶脚下,他见到了银鹰。

他的目光同银鹰的目光相遇时,他畏缩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苦相,他的身子发僵,面孔发硬,显出一股傲气。

双影向他做个手势,让他放心。

啊,战盔在这儿,他会告诉你我们伟大的未来的计划的。

双影和战盔及其说话声都在银鹰的意识中逝去。

她正处在错误的图像之中。

在这个图像中,废料堆得比英莱索普圣山还高。

是大地母亲丢弃她了吗?不,我的孩子,我没有丢弃你。

抬头看,抬头看。

孩子——她头脑里的声音这么称呼她。

当然不必局限地去理解这个词。

在大地母亲眼里,贤明的老人也只是一个抽噎低泣的小孩。

银鹰遵照自己头脑里那个既坚定又和善的声音所吩咐的去做——她抬起了头。

银鹰见到一头金鹰。

她觉得有一道光辉。

金鹰斜插下来,又腾空而去。

神奇女郎飞得如此之高,从地面上望上去就像是一只个鸟。

但小鸟飞不到这么高,那准是一头鹰,或者它的翼力相当于鹰。

阳光照在她的手镯上映出金光,因此使这个飞行物成了金黄色。

她环绕着纳法兹保留地上空,俯瞰下面发生的大变化。

她皱起了眉头。

她锐利的眼睛发现了酋长妻子向大地母亲的祈祷。

黛安娜发出一个微笑,就像太阳光那样,去温暖银鹰的身心。

然后她斜了一下翅膀,往波土顿飞去,要去找找她的好朋友英德利凯托侦探。

室外的躁动使埃德·英德利凯托侦探颇为不悦,当时他正在阅读有关波士顿茶叶集会事件的报告。

是不是一个被拘留的家伙从拘留所逃跑了?他正要去按腰间的警察专用联络器的钮,以便同他的助手联络。

但从狭小办公间的玻璃窗看出去,方知引起骚动的原因是黛安娜公主正朝着他的拥挤的办公间走来。

他的表情并未变化,但他的眼睛因喜悦而亮起来了。

他起身迎她进来。

原先的心事使她满脸不悦,此时倒笑容可掬。

对不起,侦探,没有事先通知。

我想你能挤出一点时间来。

什么时候都能为你匀出时间来的,公主。

他们握了手。

他感觉到她的手有点紧张,尽管很温暖。

他猜她不会呆久的,就示意她坐下。

今天下午有什么事?一项请求还是仅仅一个提问?我正在关心纳法兹的事情。

这真使他惊讶。

他朝她狡黠地一笑。

你是什么人?‘美国骑兵’吗?黛安娜却严肃地看着他。

据我知道的你们的历史,你们的西部历史,‘美国骑兵’从不去打救土著民。

相反,在‘小大角’,乔治·阿姆斯特朗·克斯特上校毫无怜悯之心。

是啊,光荣里面是没有怜悯的。

可是,今天的纳法兹人民不涉及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看起来是这样的,他们是自愿交易,把他们的保留地变成有毒废料堆积地。

并不都是自愿的。

酋长妻子银鹰强烈地反对这项交易。

她希望制止她部族的土地被最终毁掉。

英德利凯托拍拍他桌上的档案夹。

可笑。

我刚刚写了一个批注放进这份报告里去了。

黛安娜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她向政府提出请愿了?他摇摇头。

那我倒没有听到。

我没有时间老去听新闻广播。

我的一个线民告诉我说,HHG化学品公司计划很快把一些重要材料放到纳法兹保留地去,要赶在银鹰上法庭指控这项协议之前。

有多重,有多快?HHG雇了一家同流氓地痞有关联的运输公司——雾角·梅赛尼公司,明天晚上偷偷地运有放射性的废料去那个地方。

我敢说,这些废料的毒性将在这块土地上存留数千年之久。

这些废料是很重的,明天晚上是很快的。

黛安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制止他们!英德利凯托斜眼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想让我们怎么制止他们?让纳法兹人再来一次‘波士顿茶叶集会’?他们本来是去抗议土地受污染的,现在180度大转弯,出卖了他们的神圣领土,因为人家出了大价钱。

黛安娜摇摇头。

但是还有一个不同的声音。

银鹰呼吁拯救土地。

如果她公开向合约挑战,执法部门会阻挡转运废料吗?她可以试试登报,在电视节目中露面,但是法律部门不会听的。

她需要通过一系列手续才能推动法律。

事实如此,公主。

侦探,我要努力办成此事。

当然,在虚无缥缈国,或天堂岛,是很容易办到的。

可是在这儿,在我们所说的真实世界,在不完美的规则下会办得不完美的。

你瞧,公主,很早以前我还是个新手的时候我就明白,对一个警察来说,最难办的就是插手家务纠纷。

受害的人,作恶的人,都恨你。

纳法兹事件也是这么回事。

那是家庭内部的纠纷。

而且这是一个特殊家庭,是一个我们不能进去,也不能按我们的规则去办事的家庭。

我告诉你,公主,我很高兴,保留地不归我管。

要是你明智一点,你也最好别管。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她沮丧地苦笑着。

我看我只好当一个闭嘴的乡巴佬了,侦探。

他也勉强笑笑。

是啊,也许我们都该如此。

黛安娜陷入沉思。

我必须保护银鹰不受伤害。

找一个理由让她在摊牌以前离开保留地。

也许让她在钻箱车的前面站着,挡住他们,不让他们把放射性废料运进纳法兹。

也许雾角·梅赛尼和他的打手就把她压过去了。

黛安娜有主意了。

我要建议她去华盛顿,她可以去缠缠那些制定法律的人,那些白领官僚。

英德利凯托耸耸肩,华盛顿到处是撕破的衬衫和衣领。

她只能抓住几条布条。

你可真是个怀疑论者,侦探。

谁知道呢,也许银鹰能请愿成功呢?她只要在大官里面找到几只有同情心的耳朵就行。

纠正一下,公主、不是同情的,是‘虚假的’。

不过要是你真正的——或者该说理想的——目的是怂恿她去华盛顿以避免受到伤害的话,那么,不妨一试。

上华盛顿去?银鹰十分惊讶。

我从来没有去过离保留地那么远的地方。

黛安娜拍拍她的手臂。

距离会缩短的。

坐区间公共汽车或者待快列车不一会儿就到了。

她还没有说,在紧急情况下还会有女超人特快列车。

她们是在银鹰的小屋里,那是在新地点的一座怪怪的小屋。

黛安娜自我介绍是天堂岛的代表,她来寻访酋长妻是因为她对美国土著民有一种似亲戚的亲近感。

亚马孙人也受过骗从本土上被赶出去过。

因为这种姐妹般的感情,黛安娜来想尽她可能提供帮助和建议。

银鹰把她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表示了热情的欢迎。

我觉得我们从前好像见过面。

银鹰虽然很感激、很愉快,但还没有足够的信心。

华盛顿!我不认识路啊!黛安娜递给她几张纸。

这是名单和住址。

还有一张地图,你可能走到的机关都标明在这上面了。

银鹰拿过来名单和地图。

华盛顿!华盛顿!吉尔说。

我想不出是谁把这个念头塞进她脑袋里去的。

我可以告诉你,战盔说,一位著名人士访问过她。

从外国来的一位公主。

她是——等等,吉尔打断他。

让我来猜猜。

天堂岛的黛安娜。

对不对?你怎么知道的?只是瞎猜而已。

他们是在通过蜂窝电话通话。

战盔在纳法兹保留地上的活动房子里。

他深坐在一把折叠椅里,椅子的后腿着地跷着,他的一双腿交叉着搁在写字台上。

吉尔在他的豪华宅邸的书房里,坐着一把像皇帝宝座那样的大安乐椅。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飞镖扎毕加索画的《根尼卡》中的一条公牛,这幅画是从西班牙博物馆里拿出来的,据说是原件。

他每次都扎中了公牛的眼睛。

听起来你倒不担心。

战盔说。

我为什么要担心?吉尔回答说。

她能对我们有什么伤害?尤其是我要是在她最常通电话的人的电话机里安上窃听器,就更不必担心了。

但是,当他一挂断战盔来的电话,就立即打电话给雾角·梅塞尼。

雾角,伙计,他说,给那个老寡妇安上条尾巴。

她要去华盛顿。

她到了那里如果哪儿也不去,就不要管她。

要是她去一些地方,或者眼里充血要回保留地来,那就需要做点什么。

他又一飞镖,镖尖扎进了前一个飞镖的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