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0他的代号是亚努斯。
在这个警戒森严的房间里,他正向十二个人讲话。
你们都已接到通知,世界末日行动开始了。
那些目击者必须找到,而且要尽可能迅速,不露声色。
我们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追踪他们,那可能会泄露机密。
我们使用的是什么人?俄国人。
身材高大,脾气暴躁。
他叫罗伯特・贝拉米,是个中校。
怎么把他选中的?德国人。
贵族气派,冷酷无情。
中校是经过计算机查询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以及其它五六个情报部门的人事档案之后确定的。
请问,我能否了解一下他的资格?日本人。
彬彬有礼,精明狡诈。
贝拉米中校是个经验丰富的外勤人员,能够流畅地说六种语言,工作成绩堪称典范,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证明他的智谋层出不穷。
他没有任何亲属。
他了解这件事的紧迫性吗?英国人。
绅士派头,危险。
了解,我们完全可以期待他很快找到全部目击者。
他了解他的任务的目的吗?法国人,好争辩,固执。
不了解。
那么等他找到目击者之后呢?西班牙人。
聪明,富有耐心。
他将得到恰如其份的报答。
海军情报局总部占据了五角大楼整个第五层,是这座世界最大的办公楼中的一片飞地,拥有十七英里长的走廊和两万九千名军职和文职雇员。
现在,当他走进大楼,来到接待台的时候,熟识的卫兵说:早安,中校。
可以让我看一下证件吗?罗伯特在这儿工作七年了,这套程式从来没变过。
他顺从地出示证件。
谢谢你,中校。
走向办公室的路上,罗伯特想着道蒂上校在河边入口处的停车场等候他,等着陪他上飞机,那架飞机将把他送往瑞士,开始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追踪。
罗伯特来到办公室时,他的秘书巴巴拉已经在那儿了。
早安,中校。
副局长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他可以等一会儿。
请给我接通惠特克上将。
是,长官。
一分钟后,罗伯特开始和上将通话。
罗伯特,我想你已经结束会见了吧?几分钟之前。
怎么样?情况――很有趣。
上将,你有时间来和我共进早餐吗?他尽量使声音显得随便。
没有丝毫迟疑。
可以,咱们在你那儿见吧。
好的,我给你留个来访者通行证。
很好。
一小时后见。
罗伯特放下话筒,心想:还得给上将留个来访者通行证,真可笑。
几年前,他还是这儿的红人,负责海军情报局。
他会有什么感觉?罗伯特按动蜂鸣器叫他的秘书。
中校,有事吗?我在等惠特克上将,给他安排一个来访者通行证。
我马上办。
该向副局长报告了,那个他妈的达斯廷・桑顿。
他们在五角大楼中央的爆心咖啡厅用早餐,起这么个名称是因为人们认为,如果对美国进行核袭击,第一个目标就是五角大楼。
罗伯特找了张靠边的餐桌,在这儿别人不容易听见他们谈话。
惠特克上将准时到达,罗伯特望着他走过来,觉得上将比原来显得更苍老、更矮小了。
他的外貌依然引人注目,刚毅的五官,罗马人的高鼻梁,漂亮的颧骨,满头银发。
罗伯特在V国时就在上将手下,后来到海军情报局依然如此,对他十分尊敬。
不仅仅是尊敬,罗伯特想,惠特克上将在感情上相当于他的父亲。
上将坐下:早安,罗伯特。
他们把你调到国家保密局啦?罗伯特点点头:临时的。
女侍者走过来,两个男人看着菜单。
我都忘了这儿的菜是多么糟糕,惠特克上将笑着说。
他向四周望望,脸上露出不可名状的怀念之情。
他想回来,罗伯特心想。
但愿如此。
他们点了菜。
等女侍者走远,罗伯特说:上将,希利亚德将军派我到三千英里之外执行一项紧急任务,寻找气象气球坠毁事件的目击者,我感到很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用将军的话说,‘关键是时间’,但又命令我不得使用我在国外的任何情报网。
惠特克上将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想,将军一定有他的理由。
罗伯特说:我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理由。
惠特克上将端详着罗伯特。
贝拉米中校在V国时在他手下,是航空中队里最好的飞行员。
上将的儿子爱德华是罗伯特的轰炸员,在他们的飞机被击落那天,爱德华死了。
罗伯特也快不行了,上将到医院去看他。
他不行了。
医生告诉他。
罗伯特躺在那儿,被疼痛折磨着,小声说:我为爱德华难过……非常难过。
惠特克上将紧紧握住罗伯特的手:我知道你尽了最大努力。
现在,你必须好起来。
你要活下去。
他拼命想让罗伯特活下去。
在上将眼里,罗伯特就是他儿子,将取代爱德华的位置。
罗伯特终于活了下来。
罗伯特――什么?希望你这趟瑞士之行成功。
我也希望这样。
这是我最后一次行动了。
你仍然想辞职?上将是罗伯特唯一信任的人。
我受够了。
你讨厌那个副局长――桑顿?不完全是他。
主要是我自己。
我厌倦打扰别人的生活。
我厌倦撒谎和欺骗,还有那些从没有打算遵守的诺言。
我厌倦摆布他人和受他人摆布,我厌倦这种游戏、危险和背叛。
我将不惜任何代价。
当轿车驶进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时,飞机正在等候。
这是一架空军喷气机,C20A。
罗伯特发现乘客只有自己一个人。
驾驶员向他打招呼:欢迎登机,中校。
如果你系好安全带,咱们就起飞了。
罗伯特系好安全带,往椅背上靠,这时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熟悉的重力作用,喷气机呼啸着腾空而起。
受伤之后,医生说他再也不能上天了,从那时起他还没驾驶过飞机。
又飞了,见鬼,罗伯特心想,他们说我活不下来。
这是奇迹――不,是因为苏珊……你不想死,水手,对吗?睁开眼睛,醒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衣服,一张女人的脸。
她继续说着,但罗伯特辩别不出是些什么话。
病房的噪音太大,伤员的尖叫、呻吟,医生的呵斥、命令,护士疯狂似的奔走,匆忙处理着那些不成样子的身体。
在罗伯特的记忆中,负伤后的四十八小时是疼痛和昏迷构成的一团迷雾。
直到后来他才得知,那名护士,苏珊・沃德,说服一名医生给他做手术,并把自己的血输给他。
为了挽救他的生命,他们把三个针头扎到他的静脉上,给他输血。
手术做完,医生叹了口气。
咱们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活下来的机会连十分之一也到不了。
可是医生并不了解罗伯特・贝拉米,也不了解苏珊・沃德。
罗伯特觉得,每当他睁开眼睛,苏珊就在那儿,握着他的手,摸他的前额,服侍他,盼望他活下来。
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处在昏迷状态,在那些孤独的夜晚,在黑暗的病房中,只有苏珊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呓语。
国防部搞错了,你不能向目标垂直俯冲,那样你会扎进河里……告诉他们,俯冲时要偏离目标几度……告诉他们……他喃喃说道。
苏珊安慰着说:我会告诉他们的。
病人说的话,苏珊有一半听不懂。
苏珊・沃德是急救手术室的护士长。
她出生在爱达荷州一座小城市,和隔壁的男孩、市长的儿子弗兰克・普雷斯科特一起长大。
城里人都认为,将来有一天他们俩会结婚。
苏珊有个弟弟,叫迈克尔,姐弟俩感情很深。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参军,被送往V国,苏珊每天给他写信。
三个月后,苏珊家收到一份电报,还没打开她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苏珊・沃德没有结婚,而进了护士学校。
当罗伯特・贝拉米被推进来并宣判死刑的时候,她在V国已经十一个月,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急救后送医院普遍采用治疗类选法,医生一次检查两三个伤员,判断哪个值得救。
苏珊看了一眼罗伯特・贝拉米那血淋淋的身体,由于一些连自己也始终没搞清楚的原因,她认定,决不能让他死掉。
是把他当成她试图挽救的弟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已经精疲力尽,但没有去休息,而是把所有的空闲时间全用来照顾他了。
苏珊看过这名伤员的病历,一个海军航空兵的王牌驾驶员兼教练,曾赢得海军十字勋章。
出生地是伊利诺斯州的哈维,芝加哥南边一个小小的工业城市。
大学毕业后入伍参加海军,在彭萨科拉受过训练。
他没结过婚。
每天,当罗伯特・贝拉米一点一点恢复元气,在生死之间的羊肠小路上徘徊的时候,苏珊对他小声说着:来吧,水手,我在等你。
他被送进医院第六天,深夜时分,罗伯特在昏迷中说着胡话,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苏珊,清楚地说道:这不是梦。
你是真的。
苏珊感到心脏怦然一跳。
是的,她轻轻地说,我是真的。
我以为是做梦。
我以为上了天堂,上帝把你派到我身边。
从那一刻起,罗伯特复原之快使医生惊诧不已,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了。
不久就能把他送出去了。
他们对苏珊说。
他感到心里针扎一般疼痛。
两个星期后,他们结婚了。
罗伯特用了一年时间完全恢复健康,苏珊日日夜夜守护着他,满足他的每一个需要。
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人,也没梦想过自己能爱什么人爱得这样深。
他爱她的同情心和敏感,她的热情和活力,她的美貌和幽默感。
结婚一周年那天,他对她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绝妙、最体贴的人,决没有第二个人具有你的温情和才智。
苏珊紧紧拥抱着他,用动听的、撒娇似的声音轻轻说:你也一样。
两人之间不仅仅是爱,他们真诚地喜欢而且尊重对方。
所有的朋友都羡慕他们俩,每当他们谈起美满的婚姻,就总是以罗伯特和苏珊为例。
两人在各个方面全都和谐,一对心心相印的情人。
罗伯特从没见过比苏珊更多情的女子,一下触摸,一句话语,就能使两个人情意缠绵。
苏珊知道罗伯特的每一个需要,甚至罗伯特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并设法满足他。
罗伯特对她也同样体贴。
苏珊常常发现梳妆台上,或是自己的鞋里,放着情书。
圣烛节、波克总统的生日、路易斯和克拉克探险庆祝日,她都收到鲜花和各种小礼物。
还有欢笑,两人分享的欢笑,绝妙的欢笑……驾驶员的声音通过通讯装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中校,再过十分钟咱们将在苏黎世降落。
罗伯特・贝拉米的思路顿时回到了现实,回到他的任务上。
他在海军情报局干了十五年,办过几十件棘手的案子,但这次显然是最离奇的一个。
他要去瑞士寻找一车没名没姓的目击者,他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就像在干草堆里找一根针,而我连干草堆在哪儿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在哪儿?我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