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5-03-30 08:59:48

这没用,贝斯洛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我看现在还不能开始。

他坐在一圈废弃的飞行橇零件中——整流罩、链条、链齿轮、视频网、电线、密封轴承——他的脸上和手上都沾满了油污。

此刻,他正研究着被埋在沙中的飞行境复杂的内部构造。

库拉克紧挨着贝斯洛,跪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他的手搔了搔头皮,眉头皱了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他用脏污的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将手举过肩膀,指着正在滑近的那架飞行橇,说:该由你还是由我来把坏消息告诉他们呢!什么坏消息?托勒问道。

此时,他已经和杨丹以及被超感遗弃之后少了许多幽灵气的凯琳从仍可以工作的那架飞行橇中出来。

他们刚从托勒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座方形尖塔前返回,大概弄明白了那到底是怎样一座建筑。

你们发现了什么?库拉克直起身于,站了起来,向塔的方向观望——在淡蓝色的天空下,那尖尖的白塔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点缀。

这是一座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塔——根据我最好的估测。

它很高——我估摸大约有二百米高,底座的圆周有一百米——杨丹步测过——有五面,每面二十米。

底座上有一些有趣的标记,类似于数字和字母,但不是。

其他的地方相当光滑——类似于塑料薄膜之类的东西一直覆盖到塔的半腰处,再往上便是直上云霄的如无线电天线一般裸露的金属梁柱。

顶上有什么?库拉克问。

杨丹回答说:盘子一类的东西——像是卫星接受盘。

也可能是微波接受器,贝斯洛沉思着。

那一定是在相当高的地方。

有办法爬上去吗?在南侧离地面五米高的地方,有一架类似于梯子的东西,但那东西却是直上直下的,我不敢说有谁能靠那东西爬上去。

库拉克沉思着点了点头:好了,我们观察观察,但要做好出发的准备。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要充分利用时间,多耽搁一天,我们就多消耗一天的水。

在乘客们的重压下,飞行橇咯吱咯吱地叫着——一行五个人以及他们的帐篷,和贝斯洛坚持要收起来以备在飞行橇出了故障时要用的部件,全部挤在了一个飞行橇里面。

他们到了塔前,这期间大约走了六公里。

库拉克将飞行橇停在这个高耸入云的大家伙阴影中,便在它的周围转来转去。

这东西的确有些来历,他说,我想我们中的谁应该爬到上面去,也许能够发现什么帮我们走出困境的东西。

你是说绿洲或别的什么东西吗?得了吧,贝斯洛说,你简直是在做梦。

或者是河流、绿色的山丘以及能把我们带出沙漠的路。

库拉克说。

或者是一座城市,杨丹插话说。

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你们觉得这是遥不可及的吗?矗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信号塔一类的东西,无论是谁建造了这个东西,他也一定建造了别的建筑。

也许我们能从那上面发现要找的东西。

是的,为什么不呢?托勒问。

那么,你上去。

库拉克说。

不是我上去,应该上去的是你——你是宇航员。

不要看我,贝斯洛立即说道,没有了眼镜我什么都干不了,我在那上面什么都看不见。

你什么都干得了,你连飞行模都能毁得了,托勒嘲讽地指出,你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了瞎子。

我来上,杨丹说道,我不害怕高处。

我也不怕,托勒说道,我只是害怕会掉下来。

你不会掉下来的,贝斯洛说,你会格外小心的。

这是你的主意。

杨丹补充了一句。

是库拉克的主意!不,我说的是今天早上——我们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

你说应该有人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

杨丹点着头。

当她的目光落到高高的塔顶上那闪闪发光的圆盘时,她的嘴唇咬了起来。

也许还不算太高,我可以爬上去试试。

我上去。

托勒嘟哝了一句。

你不一定要上到最顶端去,杨丹对他笑着,说:这样很好,你要抓得紧一些。

这时,托勒已经站到了库拉克的肩膀上,正在接近垂直的梯子。

我抓不到它,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呢。

他叫喊着。

靠紧底座——我们把你推上去。

他的全身差不多贴到了底座上,其余的人抓住他的脚把他往高处推。

在锯齿状的梯子边有一个栏杆,托勒抓住与底座相连的栏杆底部,将自己吊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的眼睛只要盯着前面的梯子就行了。

他爬了上去,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抓住与他的视力平行的梯级。

在每一个梯级前,他都得停一下,把凹槽里的沙子擦掉。

当他终于爬到底座与上部金属柱子相接的地方,他的胳膊紧紧勾住栏杆,向四处张望。

太阳的白光从四面射向他的眼睛,地下的沙子蒸腾的热浪向他袭来,连远处天空的蓝色都被它们烤灼得淡了下去。

没有绿色,没有河流,没有城市,也没有绿洲——什么都没有,除了起伏的沙丘还是沙丘。

从高空看去,就像是白色鲸鱼隆起的背。

托勒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心灰意冷,库拉克的声音却从低处飘了上来:高些!再高些!托勒咬了咬牙,脚踏上了金属柱的边缘。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可以从梁柱的交接点往上爬。

之字形的构架不但可以让他的脚有了平稳的可踏之处,而且他的双手还有可抓之物。

十几分钟之后,他从第一次向地面发出消息的地方又升高了一半,但要上到塔顶,还有一半的距离。

往下看去,地面上的人们已经变成了一些小黑点。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将他的头发吹乱了。

地面上的沙丘就像是起伏的海浪,不过这海浪更像是结了一层白冰。

无论东方、西方,还是南方与北方,除了单调而又单调的沙丘之外,什么都没有。

当托勒再次开始往上爬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中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停下来,四处观望。

什么都没有。

太阳光的反射对我的眼睛耍了一个阴谋,他想。

可是,当他的脚落到下一个连接点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是在东南方,地平线上闪过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可是当他再看的时候,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又从左边试了一次,这回他看到了——是在地平线上另一座塔的塔尖。

他直视的时候,光点从他的眼中消失,而当他从侧面看时,它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托勒估计了一下它的方位,开始向下爬。

这是一次漫长、缓慢、肌肉紧张的爬行,但他终于接触到梯子的最下层,接近了地面,松开两手,最后跌坐在沙地上。

怎么样?库拉克问,‘你看见了什么?托勒抓起一把白色的沙子,又将它们从自己的手指间漏了下去。

很多很多和它们同样的东西,朋友们。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贝斯洛不满地说。

还有……托勒不说了,看着他们的胃口被吊起来。

是吗?让我们猜吗?库拉克问。

我想是和这里一样的一座塔,在东南方。

和我们前进的方向完全一致。

有多远?杨丹问。

托勒耸了耸肩:我说不好,相当远吧,很难说确切。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你们猜我在想什么?库拉克问。

是的,杨丹回答说:你在想沿着这些塔走下去,无论它们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对吗?麻烦在于,贝斯洛说,有可能会走出上百万公里,而且它们有可能什么地方也把我们带不到。

我们并不清楚这样的办法是否具有可操作性,或是否这些塔是建在一个圆周上?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托勒问。

我们只剩下够用四天的水了,而且现在已经用去了一半。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脱水……严重地脱水。

不要说了,杨丹说。

我现在所能想到的就是我将会有多么渴了。

所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向前走。

必须赶紧找到走出去的办法,我们的处境才会变得好起来。

开始重复你自己了,库拉克。

托勒说。

他们爬进负担过重的飞行橇里,向着托勒所指的方向出发了。

三十分钟之后——以每小时一百九十公里的速度——他们到了第二座塔前。

这座和第一座一模一样,就像复制的一般。

我想你们还会让我爬到这个上面去。

托勒说着,伸长了脖子向上面观望。

它们为什么要建得如此之高呢?托勒在心中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倒不妨一试。

库拉克说。

在第二座塔上,从各个方位所看到的景观都和在第一座塔上所看到的完全一样——甚至连出现在东南方地平线上第三座塔的似有若无的幻影都是一样。

就在那边,托勒边说边筋疲力尽地跌坐在沙地上。

如果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我们就能走到那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第三座塔前。

我不再上去了,还是让你们体验一下那种激动吧。

不必了,库拉克说,我们正沿着与太阳保持45度角的方向前进,一直这么走下去,我想我们会走到另一座塔前。

走过两座塔之后,他们停下来喝水。

幸运的是,即使是在沙漠的中部,这个星球的天气仍是舒适宜人的——通常白天保持在摄氏25度左右,夜间的气温下降不会超过8度——而且还时时有微风相伴,因此旅行者们并不会出太多的汗,而且事实上,他们完全不必担心天气过热。

他们决定在太阳的照耀下尽可能远地往前走。

如果他们能谨慎地在提高飞行橇的速度上下功夫,那么在太阳落山之前,驾驶着飞行橇还能看见前面的路程时,他们可以走过一打多这种奇怪的塔。

太阳将其中一座塔的阴影投到了他们的头顶时,他们才停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地方。

库拉克感叹着。

他们支起了仅存的帐篷,心情落寞地吃起他们带的救生饼和鳗鲡干。

睡觉之前,他们又每人喝了一点水。

托勒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于是,不顾储存能量和水分的需要而悄悄溜出了帐篷,在沙地上散起步来。

散步可以帮助他思考,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思考了。

他想到了他们活下去的一个又一个机会——但他没有沿着这样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他想到了那些塔:它们是那么高,那么尖,相互之间的距离又是那么精确。

它们是为什么而建的呢?谁使用过它们?它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许是在很久以前建造的,建造者已经死了成百上千年了,建塔的目的被人忘却了。

也许,就像贝斯洛所说,这些塔并不能把人带到任何地方。

星星出来了,在天空闪烁。

托勒找到沙丘边的一块平地坐下,随后他又躺下了,仰面看着天空。

太阳落山后的沙地比空气还要温和,托勒注视着这异星的天空,背上也感到很舒服。

我多少次仰望天空,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可我并没有真正地见过天空。

这个星球的天空简直是一个杰作,和地球上的一样,但同时又有些不一样。

这里纯洁的空气使得星星看起来格外亮,离人也格外近,似乎伸手可及。

可事实上,它们却如同太阳神一样遥不可及。

可哪一个才是太阳神呢?在这闪烁的大空之中又是谁在掌握着引力场中那蓝色的所在呢?我想我会在这里发现你。

托勒听见杨丹拖着脚步走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她问。

哦,没什么,你请自便吧。

他咕哝了一句,抬了抬头,又垂了下去。

眼前的她,他想,就像是个谜一般。

为什么我的心电波总是不能和她一致呢?也许这是她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我也睡不着,她说着,在他身边的沙地上躺了下去。

我想我得陪陪你。

她并没有看他,却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注视着天空,你在看什么呢?没看什么……什么都看。

我不知道。

你看这些星星,它们大同小异,却又各有差异。

它们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厌倦。

我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它们既代表着人类的未来,也代表着人类的过去,同时还代表着过去与未来间的一切。

啊?‘杨丹在黑暗中笑着——托勒知道她在笑是因为她的嗓音变得柔和而温馨。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看星星的时候,所看到的是几千年之前的光——那就是过去。

正确。

而且星星本身就代表着未来——我们可以到那里去,参观那里,并在那里发现什么,把不同种族的人们投到银河系中——它们代表着未来。

那么,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切呢?‘你看,那就是它们所展示的此刻——它们可以把夜空照亮,把我们带到这里,让我们仰望着它,并为自然界的一切而感到惊奇,体验人生的过程。

杨丹,我相信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绝望的浪漫主义者,杨丹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的,我看得出来。

我!托勒自嘲地说,不,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浪漫了。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我的人生不会再有什么幻想了,它会自生自灭,没有人可以改变它。

当然,对于事情过分乐观的态度也无济于事。

你真的不相信了。

相信什么?多愁善感并不能让我们的生活比它原有的样子更美好吧?相信这个的男人都是傻瓜。

他停了停,见杨丹什么都没有说,便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怎样谈到这个话题上来的?是你先说的。

不过星星很美——你看那边最大的那个。

我不知道以前是否看过比这更亮的星星。

哪一个?他问。

那边,她的手举起来,指向西北方地平线附近最亮的那颗。

看见了吗?这么大,这么亮,蓝白色的那颗。

很美!事实上,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

那就奇怪了。

你所看到的都是不真实的——也许我们穿越了这个星球的子午线或赤道,甚至是其他的一些我们现在看不到的什么。

不过它很亮。

也许那就是太阳神。

也许……不过我不这样想。

托勒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筛子中筛过了一样。

杨丹……哦——她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极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他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杨丹,它在动。

什么在动?星星在动!它正在向这边移动!《太空烽火》作者:[美] 斯蒂文·莱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