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2025-03-30 08:59:48

瑟杰克,罗曼·哈格的迪瑞,将参加纪念活动时用的剑拿了出来,取出剑身,以便它那油光铝亮的外壳对准一个正确的角度。

他的下巴向前推了推,肩膀也挺了起来。

尽管他作为塞热奥决策层成员的日子已经指日可数,但在他自己的人面前还是要作出一副他们值得信赖的领袖样子:傲慢、无所畏惧、不可战胜。

而事实上,他自己的真实感觉却恰恰相反。

卡威尔,他的下达瑞,为他理了理黑红条哈格长袍的风帽,对他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瑟杰克开始慢慢地走起来。

在他的身后,是哈格军官和其他官员的方阵,他正领着他的代表团穿过罗曼,走向船坞中所停泊着的一条船。

那条船将把他们带到塞克拉兹,塞瑞尼·罗翰的葬礼就在那里举行。

他随着方队在哈格的土地上移动脚步,心中却又一次想起了从特伍德那里得到的消息。

尽管同盟最近遭受了惨重的失败,但他的信息网络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为此,他感到非常幸运。

在特伍德看来,他与狄哈根领袖柯伦·伯哥乃依的会晤是成功的。

他们得到了中立阵营的支持——尽管是以很高的代价,在瑟杰克看来。

有谁舍得把老区划出来吗?即使在几个星期以前,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毫无疑问,特伍德已经被逼到绝境。

啊,特伍德,我的朋友,瑟杰克心情沉重地想道。

我们将会面临什么呢?我想,吉姆瑞格是不会允许我们活下去的。

我觉得他的手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做些什么。

同狄哈根人联合?难以想象!但瑟杰克现在就要对这种联合有所行动。

他将挑选一部分人到老区,为即将到来的秘密战争训练狄哈根士兵。

这也许将造成他错误的行为方式——将罗曼的秘密告诉狄哈根,特伍德坚持这么做。

但他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吉姆瑞格已经得到了塞热奥的最高领导权,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从清洗中得以逃生的唯一出路,就是将军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即便是一支狄哈根的军队。

瑟杰克对自己说,这可真是特伍德的壮举,他不仅仅是转向了狄哈根,而且足智多谋的泰纳斯迪瑞居然真的和他们搅在了一起,这是吉姆瑞格所没有想到的。

罗曼的强大阵容,是瑟杰克有意安排的,他不想给吉姆瑞格任何指责他没有同情之心的借口。

方队穿过哈格的大街小巷,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准备到塞克拉兹去看葬礼场面的人群。

罗曼代表团的牧师们大声咏唱着,并用他们的喇叭和钱制造出更大的喧哗。

他们走在官员方阵的后面,被引领着去往船坞。

码头上挤满了等着上船的人群。

这倒是颇有节日气氛,人人都情绪高昂。

毕竟,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有出席葬礼的哈格人在这一天不用工作,而且可以得到免费的食物。

那将是一个壮观的场面,谁都不想错过,所有能来的人都拥到了通往塞克拉兹的路上。

那就是葬礼船。

卡威尔边说边指着红色条纹的夹板和通往庞大船身的舷梯。

瑟杰克带着他的方队走上舷梯,上了船。

一旦最后的一批官员挤上来,船就会开航。

瑟杰克走上最高一层的甲板,在前舱的后部人座,身边是他的卫兵,而他的下迪瑞则在另一边。

突然,从下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瑟杰克问是怎么回事儿,有人告诉他说:一些哈格人想要上船,可他们不属于官员群体。

开船时间可能会因为他们的耽搁而推迟。

哦,让他们来吧。

瑟杰克不耐烦地说。

如果还有地方,让他们都到船上来。

这会使得我们的阵容显得更加强大,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要再耽搁时间,我们应该准时到达。

哈格人得到允许,从舷梯挤了上来。

船离开了码头,缓慢而又小心地穿过拥挤的河道,满载着乘客向前开去。

凯伊那河灰色的水面上挤满了各种型号各种形状的船,但每一只船上载的都是急急地赶去参加葬礼的哈格人。

大迪瑞的葬礼在这里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为了给活着的人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奢华记忆,吉姆瑞格拨出了大笔的经费。

尽管瑟杰克对于吉姆瑞格的真正动机并不了解,但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

我还以为吉姆瑞格对这种私人葬礼感兴趣呢。

瑟杰克扫视了一下走在岸边黑压压的人群,低声对卡威尔说。

你想,一个人从凯伊那河趟过居然不湿脚!你看看外边的那些人,如果今天去的人中有一半没有被淹死,我们就算是幸运的了。

也许吉姆瑞格是想用这种方法,得到比公众拥护更多的东西。

卡威尔回答说。

他是一位个子不高却很有魄力的人,思维也颇为敏捷,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好的迪瑞。

说出你的想法,卡威尔。

瑟杰克命令道。

在吉姆瑞格面前,我们是坦然的。

这是一句实话,这么多年,瑟杰克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卡威尔知道他的上司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

通过罗翰的死得到更多的东西,他将得到罗翰早些年所得到的那种拥护。

他说。

当然。

他想创造比塞瑞尼·罗翰更伟大的假象。

只有神才会崇拜另一个神,这是牧师说的。

我明白了,瑟杰克深思着。

他想让公众明白,他不仅仅是罗翰的继承人,而且是比当年的罗翰还要伟大而有魄力的人——这一切都将表现在他对罗翰葬礼的铺排中,所显示出远比罗翰要大的魄力。

哦,我明白了。

支付一天的食物和水,公众就会把他看成塞尼提克之神。

瑟杰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恐怕你说的是对的。

而且我们——我们将保证我们全部的哈格人尊重罗翰——一个一辈子不过创造了一些粪便的人——支持这种幻象。

奇怪。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呢,卡威尔。

我们今天将会看到令人震惊的事情。

我们将目睹一个人把他自己变成上帝,而且没有力量可以阻挡得了他。

终究,他会被阻止的,卡威尔说,而且也相信他说的话是可能成为现实的。

我们会想到办法。

瑟杰克忧愁地看着他,接着再次将目光投向河中,说:吉姆瑞格的行动被阻止前,凯伊那河将会被哈格人的鲜血染红。

看看今天的葬礼吧,卡威尔。

那也是我们自己的葬礼。

一个艺术家应该有纯净的心灵,格瑞黛斯说。

因为真正的艺术所表现的是艺术家内心深处的存在。

创造美的人首先应该是美的。

她的手拍着她的胸,在这里,在你的心灵之中。

杨丹认真地听着。

她们的这次会见是在格瑞黛斯家里。

像许多费瑞人的家一样,格瑞黛斯的家也是非常简洁的,宽大而令人舒适,阳光和空气都很充足。

她们所在的房间面对着一个雅致的花园,挂在墙上的绘画精美而富有表现力,柔和的光影和色彩给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温馨。

伊安娜像她所承诺的那样,带着杨丹来会见格瑞黛斯,但一旦她们开始说话,她便悄悄退了出来,让她们单独交谈。

格瑞黛斯讲了很多,杨丹一直都对这个老女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作为一个舞蹈教师,格瑞黛斯和杨丹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而且她也不是杨丹所想象的那种舞蹈教师:她的体格粗壮,头发短短的,呈淡褐色,脸膛是红的。

当她因不赞成她的话而皱眉时,她那玫瑰花芽般的嘴唇便向下弯,眼睛里闪烁着温情和智慧。

她的举止果断,语调却耐心而细致。

但让杨丹感到沉醉的并不是她的面貌和举止——而是她所说的艺术那神奇的魅力。

杨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观点。

格瑞黛斯谈论的是艺术,是美的创造,她说话的样子本身就是美的。

杨丹瞥见了她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现美的可能性;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向她展开了。

她看见自己投入了茫茫的艺术之海中。

至于怎样才能浮出水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肯定会发生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将是神奇的。

我明白了。

杨丹轻声说。

格瑞黛斯定定地打量着她:你明白了?你真的明白了吗?要做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可是不容易的,那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最艰苦的工作。

对于艺术家的约束是很多的。

许多人——大部分人,似乎——他们不需要如此的约束、如此的目标专一和耐心。

很多年勤奋、艰苦的工作后,你的技艺得以发展。

约束,除了献身的热情之外,将是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么天分呢?杨丹问道。

天分就没有什么用处吗?哦,是的。

有天分自然很好,天分是值得称颂的,因为它可以让忍受约束变成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艺术的热情是来源于心灵的。

但天分不是唯一的答案。

天分是自然的;它是一只野兽,疯狂而未经过驯服。

天分必须加以控制,它必须通过训练才能适应某种目的和技巧。

就像树一样,必须剪了枝以后才能长出最好的果子。

格瑞黛斯说出这番话,慢慢地摇了摇头,走到杨丹面前。

不,没有约束的天分只不过是一纸空文——就像是没有经过加工的水晶,它本身什么也不是。

格瑞黛斯又回到了杨丹对面的椅子上。

她坐下来,身体前倾,将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这个年老的女子端详了杨丹片刻,似乎在她的眼睛中搜寻什么。

杨丹知道这个智慧而有魄力的老师正在看她,便回以满怀希望的、自信的目光。

告诉我,女儿,格瑞黛斯说: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现在她们的话题终于落在杨丹来见她的目的上来了,杨丹发现她的喉咙已经有些沙哑。

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她要说的话:我要跳舞。

就是这,我想成为一个舞蹈家。

格瑞黛斯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站起来,好,走到我这边来。

她的手在空中前后挥动着。

杨丹站起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次,两次……她在格瑞黛斯的面前慢慢地走,知道这个女人的评价将是非常苛刻。

好了,格瑞黛斯说,够了,你可以坐下了。

杨丹回到她的座位上:你愿意教我吗?格瑞黛斯慢慢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杨丹的脸上。

我会教你的——但不是跳舞。

杨丹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能,我可以问吗?格瑞黛斯将手放在杨丹的膝盖上:你走得很好,你的步态优雅、安闲。

毫无疑问,你有着非常好的自然能力——天分,是的。

但是,女儿,你太大了。

她的话让杨丹感到了深深的震惊,在她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人给她说过,因为她的年龄太大而不能干某件事情了,怎么可能呢?她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年美好的、富有创造力的时间,也许还会更多。

她怎么就会老了呢?你能肯定吗?杨丹问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格瑞黛斯回答说。

伊安娜曾经告诉过我,你们的寿命和我们的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活很长时间,比我们长很多倍。

在这方面,你倒是和我们的祖先有些相象。

这就是你所想的,是吗?杨丹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昨天所看到的舞蹈家们,就是让你渴望学会跳舞的那些人,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了这种技艺。

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跳舞,舞蹈塑造了他们的体形;他们的心里想的是舞蹈和节奏。

他们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跳舞。

你以为我学不会吗?杨丹问,失望让她显得有些莽撞。

格瑞黛斯摇了摇头。

不,她说着,急急地向她做起了解释。

‘峨,你可以学会舞步,运动。

你能跳舞,而且可能跳得非常好,我想。

但是,你却无法让你的舞蹈跟上费瑞的最高水平,这是事实。

如果你跳舞,别人会觉得你总是处于较低的水平。

你看见孩子们娴熟的技艺和他们可能远比你要高的成就,你会心生嫉妒。

开始的时候,你的嫉妒还只是那么一点点——你会恨你自己不能做得更好。

这种恨会摧毁你的技巧和艺术,也会摧毁你的心灵,你的灵魂。

最后,它还会摧毁你整个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舞蹈将不再是一种神抵,而成为灾难。

杨丹感到了深深的震惊,还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对她说过话。

可是——你说过你要教我的。

她不解地摇着头。

格瑞黛斯拍了拍她的膝盖,再次将身子向前倾了倾,笑了起来:是的,我会教你的。

但不是跳舞,我会教你绘画。

绘画?这可是她所从来没有想过的。

格瑞黛斯笑了起来:你要是知道了绘画与舞蹈之间的内在联系,你会感到吃惊的。

在绘画中同样也要表现力与节奏,那只是舞蹈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它们的共同之处还有很多。

我会教你绘画,如果你愿意的话。

杨丹眨了眨眼睛,满脸惶惑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说。

没有人能够为你做出决定。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具有艺术家的心灵。

你敏感,你的心灵感受也是非常丰富的,你渴望创造并表现美。

这很好,也很必要。

还有,绘画是一种需要特殊才智的艺术。

我感觉到了你的这种才智——聪明、敏感、纯净,这很重要。

如果你缺乏这些,就无法去学绘画,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法把这种才智给你。

格瑞黛斯看着杨丹,你想想吧。

如果作出了决定,你就到我这里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们的会见就这样结束了,杨丹慢慢地站起来握住格瑞黛斯的手: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一切,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你说的话。

不要着急,女儿。

作出选择后,你就到这里来。

杨丹点了点头,又一次谢过了她的主人,便走出了她的家,走到外面温暖的阳光中。

她沿着宽阔的林荫道往伊安娜家里走。

伊安娜的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这正好给了杨丹思考刚刚讨论过的问题的时间。

走到伊安娜家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就这样定了,她想,我要做一个艺术家。

你们的谈话愉快吗?杨丹进来的时候,伊安娜正在摘着菜,抬起头来问道。

那是——她刚刚开始,便又转换了话题。

伊安娜,你知道我不能做一个舞蹈家,是吗?这就是你把我带到格瑞黛斯那里去的原因,你知道她会对我说些什么。

伊安娜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便开始将摘好的莱放进盆中。

是的,我想到了。

你是那么满怀信心地要成为一个舞蹈家,我不想扫你的兴。

你的感觉很好,也很真实,我不愿以任何方式给你打退堂鼓。

我想格瑞黛斯知道该怎么说,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她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不,不生气。

你是对的。

我很高兴遇见格瑞黛斯。

而且——她迟疑着,觉得有点冒昧,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做一个艺术家,一个画家。

我想做一个画家,而不是别的什么。

《太空烽火》作者:[美] 斯蒂文·莱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