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走过来通知伯顿医生,穆尔医生的黑色沃尔沃轿车驶进停车场,这花了九十秒的时间,琼又过了一分钟左右才通完电话,电话是她的装修承包商打来的,问的几个问题和琼挑选的新浴室瓷砖有关。
然后,她走到穆尔的办公室——只花了十秒钟。
我能和你聊聊吗,戴维斯?戴维斯把他的翻领夹克甩到木衣架上,差点把整个衣架给带倒在地。
他赶忙伸出手接住衣服和衣架,又把衣架重新放好。
琼·伯顿看起来不错,尽管穿的是工作服,但她的身材在那件丝质衬衫下仍显得凹凸有致。
今天她用一根皮筋把头发扎在了脑后。
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皮筋突然断开后,她的脸在那面纱般的乌黑长发后若隐若现的样子。
这让他忽视了琼脸上不安的表情。
当然可以,琼,怎么了?你还记得贾斯汀·芬恩吗?戴维斯强忍住心底的慌乱,连忙滑进自己的椅子里,这样就看不见他的双腿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了。
记得。
有什么不妥吗?说的没错。
琼关上了门,坐在离他桌子最近的一把椅子边上,手里还拿着一本灰色的大号活页夹,书脊处贴有一道白色标签,XLT-4197,这是贾斯汀·芬恩在实验室中的号码。
在他的诊所里培育出的这么多克隆婴儿中,只有这个号码他还一直牢牢记得。
他还好吗?那个孩子很好。
是我们的控制措施出了问题。
怎么了?我刚给他做完五岁定期检查,琼说,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如果我把这个问题写进报告,你就有大麻烦了。
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人,整个诊所都逃脱不了干系,但主要是你。
上帝啊。
五年了。
戴维斯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上次在星巴克见到玛莎·芬恩时,她甚至还提到过这次检查。
但是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天会在这个早上来临,他还没做好准备。
说吧。
他说。
他希望有些事能发生在他的身上,有时候事情会自己解决掉,但不幸的是,在戴维斯这儿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他是个阴谋家,一个主谋。
琼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孩子并不像我们告诉别人的那样。
他的DNA与捐赠者不符。
老天,事实上他和档案中任何一个捐赠者的DNA都不一样。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
戴维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琼会接着说下去,琼不喜欢沉默。
从她来诊所的那天开始,戴维斯就常常指望她能在所有人都想不出对策的时候提供答案。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你能想像会发生这种事吗?她问。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纪律委员会先狠狠给我们一记耳光,再处以一大笔罚款,但是天知道那个孩子的父母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们决定起诉我们的话……你还记得去年弗吉尼亚的那对夫妇是怎么做的吗?上帝呀。
不过我看了过去的档案,大概就是在芬恩夫妇准备接受手术的那段时间,我们曾经因为一些问题开除了一个年轻雇员。
她翻了翻手里的法律文件。
办事迟缓,评价不良,态度恶劣,受到护士和患者的投诉。
大约六个月后他因为涉嫌毒品犯罪在麦克亨利县被起诉,并被证实曾向年轻人和一些混混贩卖过毒品。
我已不太记得这个人了,但是我记得皮特曾在这个案子中作为证人出过庭。
你还记得吗?是的,我记得。
戴维斯的确记得那个小伙子。
当时那件案子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诊所的合伙人还曾为此事开过好几次紧急会议。
当时因为这事儿新技术生育诊所的命运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之中。
他们几个医生也面临着被吊销执照的危险。
但琼说得对,和这次的事比起来那件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我还不能证明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至少现在还不能——如果我们再调查一下,可能就会发现他是有机会接触那些样本的,而这就足以立案起诉他了。
我有这种感觉。
戴维斯的眼睛盯着她,脑子却在不停地转。
他努力让脸上毫无表情,这既会让目前的沉默保持下去,又会使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显得更有分量。
琼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她想用这个故事来解决眼前的谜团,而且她的故事听上去比真相本身更加合情合理。
既然那人已经入狱了,戴维斯觉得如果不把责任推到那个更像罪犯的人身上是很愚蠢的,推到那个已经蹲在班房里的朋克小子身上吧,他被这个脱罪的机会吸引住了。
如果一个医生被查出非法克隆,将承担灾难性的后果:他的行医执照会被吊销,可能还要遭受牢狱之灾,而且一辈子抬不起头。
但是对于一个正在监狱里服刑的毒品贩子而言,这种由于一时疏忽所造成的后果,就像琼说的那样,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是将会有人来调查他们,也许还会吃上官司,然后是听证会,公开辩论。
如果这个故事在琼那里行得通的话,其他人也有可能会相信。
在戴维斯思考这一切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一个滚得越来越大的雪球正在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琼,戴维斯双手抱在脑后。
怎么了?不是什么年轻雇员干的。
琼听到自己脆弱的假设像个玻璃杯似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噢,我的上帝,戴维斯,别告诉我,别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
戴维斯点了点头。
该死!她叫了起来。
她手里的活页本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弹了一下,又散落在了地板上。
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全都丢掉那本该死的执照?你听我解释。
你能解释?真的吗?你居然能解释这件该死的事是怎样发生的,而且还从没告诉过其他人?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我一直都知道,琼。
她愤怒地看着戴维斯。
没有任何失误。
贾斯汀身上的DNA和我本来计划的一模一样。
琼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戴维斯心想那肯定是胃液倒流使她感到恶心的结果。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是一项实验吗?如果你是在进行一项活体实验的话,那就等着迎接一场风暴吧,纪律委员会只是个开始而已。
戴维斯希望琼能读懂他默然的表情下潜藏的真实含意。
好吧,那个捐赠者究竟是谁?琼问。
我不知道。
我克隆他就是为了找到他。
在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戴维斯更像是一个律师而不是一个医生,他从琼自身受到的侵袭和她在那之后对法律的失望讲起。
他提到了在安娜十七岁生日那天,安娜曾把他拉到一边为自己这十几年来的任性向他道歉。
父女俩坐在屋子后面的雪松石台阶上,相互依偎着,看着面前的小院子,以往那些美好的回忆让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告诉琼他是如何在冥冥中从警察那里得到了一个小瓶子,还告诉了琼关于芬恩一家和他们那个健康儿子的一切。
他也说了自己是怎样伪造捐赠者档案和样本记录的,当然,还有销毁艾利克·伦德奎斯特细胞的事。
你疯了,戴维斯,琼静静地说。
彻头彻尾地疯了。
你到底想要对那个孩子怎么样?我不会对他做任何事,琼。
他可以享受自己的生活,而我会等着他长大。
然后呢?然后我就能亲眼看看那个凶手的样子。
他根本就不是凶手,琼说。
对,对,他不是。
但至少我可以知道他的样子。
这很重要吗?当然,他说。
直到现在这对我依然非常重要。
如果他们发现你做了什么,你会被捕的。
也许吧。
我也一样会被抓起来,除非我现在就去把这一切告诉给纪律委员会。
戴维斯把椅子转向另一侧。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
他确实希望玛莎·芬恩会选择伯顿作为她儿子的儿科医生,因为这样贾斯汀就不会离开他的视线太远。
他其实早就把琼给卷了进来,但却从未想过要把真相告诉她,即使现在他也没有改变过主意,他希望能说服琼,让她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能和那个强奸你的浑蛋面对面,你会做什么?我根本就想不到我们今天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次谈话。
你对别人说起过这件事吗?皮特?格雷戈尔?或是其他的人?他指的是贾斯汀身上DNA的来源,他肯定琼还没有说出去。
你不能这么做,琼。
你知道你不能这么做。
先忘掉你和我几秒钟,忘掉你认为我做的那件很可怕的事,把道德准则、制度漏洞还有别的什么狗屁规矩都先放在一边,为贾斯汀想想。
我一直在为他着想,她说。
我在想,你居然打算有朝一日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变成一个魔鬼。
戴维斯觉得这么说有点危言耸听,但就算时光倒转,他还是会这么做。
好吧。
那么去告发我吧,贾斯汀的父母发现了他们的儿子到底是谁之后事情又会怎么发展下去呢?对贾斯汀好吗?对芬恩一家好吗?如果他们起诉我,这个故事就会变成第二天的头条新闻——疯狂医生克隆杀女凶手!——而那个逍遥法外的浑蛋,那个魔鬼,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会知道还有另一个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正在慢慢长大,并且可能会在某一天指认他。
你不觉得他会做些什么吗?上帝啊,你可能会让贾斯汀死于非命。
这样做不对,戴维斯知道,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看见琼体内的无助像壶里的蒸汽在慢慢升腾。
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她正在经受着巨大的压力,而她的心就像一个生锈的铁盒,被人遗忘在海底,紧紧地闭着。
她仿佛感到了对贾斯汀的愧疚。
她开始动摇了。
我们可以保护他,琼。
就我们俩。
只要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他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又坐了半个多小时,谁也没有再开口。
在沉默中,他俩已经达成了共识。
一个护士走进来通知他们有个病人来了,琼对护士点点头,然后又对戴维斯点点头,便大步向检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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