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星期前,也许它们还是些没有意义、容易被遗忘的音节,但现在当贾斯汀听穆尔医生说起它时,这个名字却呈现出一连串邪恶的污点。
他用指头拨弄了一下装有证据的信封,里面的每一页纸上都把它用粗体标示得醒目了:萨姆·科恩。
在贾斯汀心中,它已经是邪恶、蛊惑的代名词,就像邦迪、盖西和斯佩克一样。
萨缪尔·内森·科恩。
它需要一个中间的名字使它变得更为正式。
为了获得最大程度的不光彩。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呢?我不确定。
戴维斯答道。
我们去找警察,贾斯汀说,我们可以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找一个鉴定人来鉴定他的DNA采样。
如果他的DNA同我的一样,他们就可以指控他为杀害安娜·凯特的凶手。
我认为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那不一直都是你的想法吗?首先,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有足够的证据作为凭证。
科恩的DNA采样一离开警察局,证据链就被破坏了。
即便他的DNA和你的相同,或是与原样DNA吻合,如果我仍持有原样的话,这个事实都很可能不被承认。
加上事实上当我创造出你的时候——你是可以指控他的惟一证据——我触犯了法律。
任何一个优秀的律师都会抓住这条小辫子不放,科恩会请上十几个这样的律师。
他会被无罪释放,而我也许会到监狱中蹲上十年的牢房,而你的生活将会变成一场虚假的媒体秀。
你将会成为世界著名的芝加哥克隆男孩杀手。
贾斯汀并没有从那薄薄的一堆纸和照片中抬起头。
我可以应付那些。
你能吗?你可以为了抓他而进监狱吗?男孩说话的现实方式让戴维斯感到一阵战栗。
那就像一种挑衅,仿佛在向戴维斯大喊:现在你不想变成一个麻烦,对不对?你不会胆怯退缩吧?坐在汽车里的戴维斯意识到他害怕贾斯汀·芬恩,这个克隆自一个禽兽的小孩。
但戴维斯同样敬畏他,他冷静、机智、具有感召力。
同他谈话,你几乎很难把他当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我原来是这样想的,几年前我愿意那样做。
戴维斯说。
虽然他记不清这是不是真的。
现在我不知道了。
我能那样对我的妻子吗?那样做意味着科恩会被送进监狱,或者结果会更糟糕,我不确定。
但是没关系,那样做没什么好处。
贾斯汀觉得身子热起来,于是摇下窗户。
公园中的老树把汽车遮蔽在斑驳的树影中。
今天天气很好,只是有点冷。
这条路上的人比他们上次见面时多,然而,谈话比谨慎更为重要。
我用了十八年时间寻找这个名字,戴维斯说,萨姆·科恩。
我做了许多无法想像的事情。
菲利·卡内拉和我前妻都是因为这件事死的。
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名字,却感到无助极了。
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安娜·凯特的时候,我想像他可能是一个悲惨的精神病患者。
我可以想像他正在某个监狱或是哪个医院中受苦。
我可以想像他正在地下腐烂,在地狱中被燃烧。
正在被逼着面对自己造的孽,还债。
我还想像宿命的天平不用我出力就已经处于平衡。
说实话,当我知道他在一个生意兴隆的律师事务所做事的时候,我感到备受煎熬。
他还居住在黄金海岸一所昂贵的公寓里。
年轻漂亮的女人们可能在他的家门口排成一排。
戴维斯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又感到超然的冷漠,就像安娜死后那个晚上。
他没有对着她的尸首恸哭,现在也没有。
贾斯汀说:穆尔医生,我读过一些哲学家写的书。
他们中的一些人,像祁克果丹麦存在主义的哲学家(1813—1855)。
就试着探究我们到底是谁,是什么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区分开。
一些人想要弄明白上帝是否存在,就像安塞姆中世纪经院哲学家。
或奥古斯汀著名神学家(354—430)。
另一些人——霍布斯⑤英国哲学家。
,休姆⑤——试着区分对与错: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以及为什么。
他们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寻找,为什么我在这里?他紧握着处在他俩中间的那个信封。
你知道有多少人能把答案握在手中?戴维斯咳嗽了一声,这突然的一下掩饰了他的惊异。
贾斯汀像个十足的大人。
戴维斯期望从他身上找到类似共鸣的感受,但得到的却是一堂关于纯粹哲学的讲课。
别这样,贾斯汀。
你不只是那样,不只是一个用来调查的工具。
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是无情的。
我应该考虑到事情的后果,想到如果你或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会为你带来的负担,但是我要对这事负责。
在你身上没什么特别的或古怪的东西,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来说。
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极其聪明的孩子,这很明显——但也是同其他十几岁孩子一样的男孩。
就像最近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戴维斯并不确定贾斯汀相信他说的话。
贾斯汀挥舞着那个信封。
显然,我只有十几岁,却是一个能应付可怕事情的人。
我们都有能力应付可怕的事情,我们中的每个人都可以。
如果你在过去十五年中对你的生命证明了什么,那就是人不仅仅由一堆染色体塑造。
贾斯汀把比格·罗布的报告拿出窗外,像一个乐队指挥似的挥舞着手,让信封迎风翻转。
我不能轻易对此事放手。
我想我们有责任。
这是一种义务。
戴维斯几乎盼望贾斯汀能松开手指,让风把这个信封送到公园的某个角落。
希望其他的某个人会发现这个价值一万五千美元的关于萨姆·科恩的整份档案,猜测这人是谁,做了什么。
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我对建议表示欢迎。
他说道。
贾斯汀说:穆尔医生,我相信选择,所有的选择,是为我们而出现的。
天气,昼夜交替,我们对于性的需要,我们对生存的需要,经线和纬线以及地球上六十亿人的集体意志——这些都是决定我们命运的东西。
也许上帝通过他们做了些什么。
但是,当我们假装去行使自由意志时,当我们把想法变为选择时,我们实际上已经非正式地同意了宇宙为我们做的命运安排。
一场飓风要比人类有更多的选择。
贾斯汀靠在把他俩分开的椅子扶手上。
当你或者我提出正确的意见时,它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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