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又在蓝屋中待到深夜。
琼独自在楼上读书。
她提醒戴维斯即便在诊所日程安排很紧的那些日子里,她也平均每周读三本厚厚的小说,去图书馆如同去超市一样频繁。
戴维斯知道这儿有一些自己从来没有系统检查过的文件。
天哪,这儿有成千上万的文件。
甚至算上他完成的那部分,他也只是进行了分类的一种,挑选出那些包含最有价值信息的小册子并通常首先研究它们。
他想起就在安娜·凯特被杀的几个月后,他从警察局拿到的箱子。
当时杰姬在卧室里边喝掺有冰水的威士忌酒边看迪克·弗朗西斯的精装书。
戴维斯把盒子搬到楼下,放在蓝屋的牌桌上,从里面一次拿出一些报告,那些是安娜·凯特朋友们的目击陈述,浏览了三十多份报告后,他觉得十分痛苦,最终他不再阅读。
就像警探们提醒的一样,似乎没有哪个女孩知道在那个凶杀案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相反的是他们用感人的颂词和故事写满了调查员的笔记本以此来表现他们对安娜·凯特的爱。
她的朋友们是多么棒啊。
她的生命承载了那么多的承诺,他们的生活没有了她又是多么的悲伤和不同。
而现在,如果他能再次调查安娜的这些朋友,他想知道是否能发现他们中有人曾提到过萨姆·科恩,是否有人能帮他找出凶手和他女儿之间线索。
他随便抽取了一份报告,詹妮斯·麦次的报告,这个名字并不熟悉,詹妮斯对调查员称她在八年级时就是安娜·凯特的朋友,但她们升入高中后就不再像原来那么亲近了,我们仍然很好,詹妮斯说,只是被分到了不同的圈子。
在翻阅文本的过程中能很明显看出詹妮斯急切地想讲安娜的故事,而进行调查的警探没有那么大的耐心。
侦探几次暗示她可以结束谈话,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她开始讲另一件安娜·凯特的善事。
有个叫麦克的男孩,詹妮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真的很喜欢安娜,他就像小狗一样围着安娜转。
麦克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孩,略带羞涩。
秋天他将去斯坦福念书,这些调查不会上报纸或记录到其他材料上,是吗?警探向她保证不会。
不管怎么说,九年级时麦克终于鼓起了勇气邀请安娜·凯特去溜冰,而安娜说自己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这个可怜的家伙崩溃了。
但在拒绝他后安娜站在大厅里和他聊了二十分钟,询问了他的家庭、班级和其他一些情况。
麦克是辩论组的成员,几个月后,安娜去看了他的比赛,或者说是一场辩论赛之类的。
春天,安娜提名他当班长,我的意思是说,这些虽然是小事,但安娜让他明白了他本不用难堪。
你知道吗?他们仍然是朋友,虽然他们从来不是亲密的朋友,那的确很酷。
我曾有点怕自己拒绝的家伙会跟踪我或干些其他什么事情,然而安娜·凯特不会这么想,她不在乎你属于哪个圈子,不管你多冷酷,她喜欢所有的人。
戴维斯感到鼻子一阵酸楚,差点掉下眼泪。
他感到骄傲和疼爱,同时也感到一种失落,但仍可以控制,他快速翻阅剩下的调查报告,寻找科恩的名字,但没有发现。
伸手去取另一叠资料。
比尔·希尔科维奇,戴维斯记得这个人,他是安娜·凯特的一个哥们儿,不同于她的那些男性朋友。
他喜欢比尔,聪明、真诚、有礼貌,比尔在安娜·凯特的葬礼上发表过感人至深的言论,说到他自己都停下来哭了,这本身就能打动人。
安娜·凯特过去因为她爸爸而受到其他一些小孩的欺负。
比尔告诉警官,我不是指这些小孩中哪一个杀了她或干了别的什么事,不是这么回事。
自从她父亲被枪击之后这种事情少多了,但还是有。
我记得——好像是十年级的时候,我们正在英语课上阅读《弗兰肯斯坦》,有个人抢了她的书并在标题上写了什么,那本书的全名本来是《弗兰肯斯坦,被释放的普罗米修斯》,这个人画掉了‘被释放的普罗米修斯’,并在下面写上‘戴维斯·穆尔,医学博士’。
这时侦探问普罗米修斯是谁。
普罗米修斯,比尔解释道,在希腊神话中,他带走人类疾病等灾难并把它们放进一个盒子中。
最后,潘多拉打开了盒子,从此生灵涂炭。
他还从神那儿偷火种给人类。
那家伙写穆尔医生的名字完全没有道理,他只是写了从父母那儿听到的话或别的什么。
你知道,克隆就像制造‘弗兰肯斯坦’这种怪物一样。
这是反克隆人士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种说法虽然是愚蠢的,但是大多数人都那么认为。
在我们学校现在大家知道的克隆人只有两个,但他们说在我们这么大一所学校里可能有三十多个克隆人,只是大多数家庭都守口如瓶。
他们这样做并不奇怪,因为那两个众所周知的克隆孩子受到了很多歧视,即便其中一个还是运动健将呢,他虽然是个新生,却已被许多大学足球队看中。
有谣言说他的基因捐赠者是一个一流的大学橄榄球运动员之流的人物,也可能全是胡扯,但不管怎么说,他将成为学校的一个巨星。
但是很多同学对他的态度就像觉得他有什么病似的,所以有一段时间他特别消沉。
但安娜·凯特总是会去找这些克隆人——应该说是曾经经常去找——不管是在走廊上还是放学后,她会邀请他们做这样那样的志愿者或是去看她打排球比赛。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她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女孩,例如在周六早晨慈善洗车。
而你会因她请求你这么做而很开心,就像这是她为你做的事。
你知道,不止男孩子们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女孩子们也一样喜欢她。
侦探询问是谁在安娜的《弗兰肯斯坦》那本书上写字。
哦,是史蒂文·丘奇,几个月后有一天,我们在体育馆打垒球男女混合赛,史蒂文在一垒,安娜·凯特打了个短球,他被两步杀出局,但在安娜过一垒的时候,她脱下帽子一甩。
‘砰!’——正好打在史蒂文脑后,他满脸是灰,安娜就像是发生了个意外一样连说对不起,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关于这件事她从未提起过什么,并且史蒂文也没找她麻烦,她总是她父亲真正的保护者。
一想到安娜是自己的保护者而不是反过来父亲该是女儿的保护者,戴维斯又一次笑了。
从自己根本找不到杀害安娜·凯特的凶手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这么说简直一点没错。
以前他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史蒂文·丘奇?倒是有个叫娜特莉·丘奇的泼妇在诊所前的抗议集会上对他的病人们喊这老掉牙的口号(嗨!嗨!基因研究该滚蛋!)。
他假设史蒂文是这女人的小孩,如果戴维斯十五年前没有停下阅读这些文件,知道了这个故事,他将会把丘奇作为一个潜在的怀疑对象。
警方显然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因为在陈述部分最后一页有人用笔写下(在被复印之前):调查过丘奇,他当时不在犯罪现场,和他的父母在圣彼特。
戴维斯认为,至少警察也没闲着,他将比尔的陈述放了回去,并重新取了一份。
这是莉比·卡莱尔的,他很熟悉莉比,她和安娜·凯特都是排球队的。
莉比曾在这里过夜,他能听见她们笑到深夜,有时和在别人家过夜的其他女孩儿打电话说悄悄话直到深夜。
安娜·凯特和莉比你一言我一语的夜谈会有时说话声音会越来越大(孩子们谈话时的兴奋劲就如同一场老式网球比赛一样,每有一次击球就会更加激烈),但杰姬因为服了安眠药以及有隔音板挡着通常能睡着。
躺在黑暗中,戴维斯认为如果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应该敲开他女儿的门,打断她们的活动并命令她们睡觉。
而他却从未做过,相反他会去偷听离他有几个屋子远的女孩子们的谈话,从谈话中能听出他女儿的见识广博。
莉比的陈述很长。
戴维斯用他的拇指很快地从最后一页翻阅着那份材料。
他知道莉比会毫无疑问地维护着安娜·凯特的自信,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认真读这份材料了,但它也表明了莉比与安娜·凯特关系的密切性。
如果安娜·凯特认识萨姆·科恩,莉比也会认识的。
可能第一次翻阅他错过了那个名字,也许是因为他刻意去找科恩(Coyne),这个名字的大写字母C和Y下面那一画,这个Y就像一个伸胳膊伸腿的小写印刷字母。
于是他第二次认真翻开那份材料。
莉比说:我和安娜周一去购物中心,周二晚上她要回家陪妈妈,周三晚上我们和丹尼斯、萨姆乘火车去市中心,萨姆是丹尼斯的朋友,要去麦迪逊街。
就是他,在这一百页的材料中惟一提到的名字。
这个萨姆就是萨姆·科恩?也许是,有很多父母在三十五年前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为萨缪尔?他记不准,有很多男孩来到这个世界而他却记不得有多少人叫萨姆,那个侦探询问莉比时也没问萨姆后面的名字,谁是萨姆?上帝,莉比说出了杀人犯的名字,可警察竟没有想到问她这人姓什么,这个调查怎么会这样?他已经看到这是个愚蠢的调查。
戴维斯将剩下的陈述放回了箱子,然后上楼去安娜·凯特的屋子,几年来安娜·凯特的屋子一直保持她离开时的样子,不是因为思念才那样,而是因为戴维斯不愿将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杰姬有时会坐在那自言自语。
当他娶了琼之后,琼把它变成了客房。
他们不再议论它,琼只是按她的方式做而戴维斯并没有反对。
然而安娜·凯特有些东西仍然在这儿。
在书架上有四年的毕业纪念册,包括她死那年放到屋里的。
本子上每页都有悲痛的颂词和伤感的离别辞以表达他们第一次离开自己朋友的感情。
那上面有抒情诗,很多抒情诗和花的图画。
还有一些女孩画的安娜·凯特的素描,也很不错。
戴维斯把那册子平放在床上,并跪在上面,一排排地检查那上面的高年级班级。
他很快就发现了萨姆·科恩,很帅,体面,打着新潮的有卡通猫的领带。
他看上去很像贾斯汀,但他是平头。
他突然全身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这简直就是贾斯汀的脸。
科恩是惟一叫萨姆的高年级学生,在他的班上有三个叫丹尼斯的男孩,在低年级学生中,他发现了另外四个叫丹尼斯的和一个叫萨姆的。
但他没有考虑过女孩的名字。
根据名单他发现有六个萨曼莎萨曼莎的昵称为萨姆。
,其中有三个在高年级班。
莉比可能谈论过萨曼莎,当他查找她们照片时,发现有两个姑娘长得很像。
他开始注意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离别是我们了解的天堂同时也是地狱)和(过个好的夏天)等这些有关悲痛的情感。
戴维斯想,这些孩子们的友情是多么奇特,每个很小的冷落都是不可原谅的。
而失去同辈人也是不可想像的。
最后的两页印刷时被空出来了,上面布满了蓝黑墨水写上的单词,一段段不规则的文字像被子似的铺在上面。
戴维斯翻着册子,阅读那些高年级的同学写的那些不太密的文字,他终于停在其中一个写的一首诗,或更像抒情诗:他们现在不能再伤害你了他们说什么也没用你仍能在坟墓中感到愤怒但不管怎样都很有趣萨姆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可能是个忏悔。
字写得很严谨,但这无疑是个男孩写的,没有一个叫萨曼莎的小孩能表达出这种非常强的自信。
这些字不是匆忙写下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仍能在坟墓中感到愤怒/但不管怎样都很有趣。
这些句子深入到他的内心,如同开启了愤怒的喷井一样,他在尽力的伤害着她,嘲笑她的痛苦并辱骂着。
他总是在惦记着要折磨她。
他思索着:科恩,我将埋葬你。
指头在凸起的封面上那安娜·凯特·穆尔的字母上抚摸着。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那么长时间,我几乎忘记了我是一个父亲,我过的太舒适了,遗忘了你对她所做的一切,忘了我本应不让你说那些话。
戴维斯想:我要让你知道她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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